九点多一点,小舅妈将表弟送到学?校后提着大包小包赶过来。
看陈西?坐在陪床静静地盯着输液瓶,李琴音将东西?放下,询问:“吃了吗?我熬了点粥。”
陈西?点头,“吃过了。”
李琴音哦了声,继续收拾她带来的东西?,她新?买了一套洗护用品、换洗的睡衣、洗脸盆……全?是些琐碎又需要的必须品。
翻到最后,李琴音从口袋里取出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她将鸭舌帽戴在徐敬千头上,静静看了会儿丈夫,笑?着说:“你戴上帽子,仿佛回到了当初咱俩谈恋爱的时候。”
徐敬千笑?着拿下帽子,打趣道:“老了,不比年轻那会了。”
李琴音呸了声,将新?买的东西?收拾好,重新?回到病床边,看着徐敬千说:“老徐,我给你剃头吧。”
化疗要剃光头,这?几天护士三令五申地嘱咐,徐敬千不想去理发店,李琴音去超市买了剃头的,决定自己剃。
徐敬千倒是很放心妻子,笑?着说好。
陈西?不忍心打扰这?幕,悄无?声息地退出病房。
七楼是肿瘤科,住进来的病人大多都是重病。
陈西?绕着病房走了一圈,没看见?几个家属、病人脸上挂着笑?,大多都是一副愁容,像在演无?声电影,灰冷的色调占满整个屏幕。
胸口憋得难受,陈西?不忍再看,一个人钻进消防通道,坐在台阶,抱着膝盖发呆。
裤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陈西?后知后觉地掏出手机,看见?来电人是周宴舟时,陈西?跟活过来了一般,蹭地一下站起身,接通电话:“周宴舟。”
听筒那边的人顿了两秒,紧接着响起男人困惑的嗓音:“我到医院门口了,你在哪儿?”
陈西?心脏骤然缩紧,t?她攥紧衣摆,着急道:“你等我两分钟,我马上下来。”
挂断电话,陈西?来不及等电梯,急匆匆地跑楼梯。
好不容易跑到一楼,她急色匆匆地走出大厅,探出脑袋搜索着周宴舟的身影。
找了一圈都没发现人,正当陈西?准备打电话询问时,背后响起一道温和、沉稳的嗓音:“后面。”
陈西?顾不上打电话,蹭地一下回头。
只见?男人站在一棵榕树下,拿着手机,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陈西?顾不上其他,一口气跑到他跟前?,一头扑在他的怀里。
周宴舟猝不及防,被陈西?扑得往后退半步,他下意?识伸手揽住陈西?的肩头,护住她的头。
两人谁都没说话,陈西?抱着周宴舟不肯放。
抱了不知多久,周宴舟抚摸着陈西?的后脑勺,不忘这?次过来的目的:“现在情?况怎么样?”
“主治医生?在哪儿?我跟他聊聊。我安排了北京的专家团队,下午就到。到时候一起商量治疗方案。”
“没到放弃的时候,先别急着伤心。”
陈西?不知不觉地掉下眼泪,泪水打湿周宴舟胸膛处的衣服,周宴舟察觉到滚烫的湿意?,长叹一口气,安慰:“辛苦你了。”
两人抱了一会儿,陈西?领着周宴舟去见?小舅的主治医生?。
两人不知道聊了多久,还?惊动了院长。
陈西?现在既担心小舅的病情?,又害怕她跟周宴舟的事儿暴露。
索性周宴舟做事儿滴水不漏,聊到最后跟院长沟通,对外宣称这?次专家过来是义诊,跟周宴舟没关系。
得知周宴舟没吃饭,陈西?领着周宴舟打算去医院附近吃点,谁知周宴舟说:“先回酒店补个觉。”
陈西?眨眨眼,说:“你去吧,我还?得留在医院陪病人。”
周宴舟从陈西?的黑眼圈就能看出她昨晚肯定一夜没睡,他态度强硬地提议:“跟我回去睡一会儿,医院我找两个看护先看着。”
陈西?皱着眉,一脸迟疑:“可是——”
周宴舟:“没什么可是的,就这?么定了。”
陈西?想了想,点头答应:“我去跟小舅说一声。你要进去吗?”
周宴舟蹙了蹙眉,目光扫向七楼最西?侧的那间病房,模棱两可道:“暂时先不了。”
“你快去快回。”
陈西?得到答案,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她抿了抿嘴唇,轻轻地说好。
等陈西?回到病房,正好看到小舅妈给小舅剃头发。
她虽然是第?一次干这?事儿,可准备的齐全?。
给小舅脖子上戴上围裙,扶着小舅坐在椅子里,小舅妈拿着电动剃刀、梳子一点点地剃掉小舅的头发。
生?得茂密、粗黑的头发就这?么一大把一大把地掉落在地上。
陈西?站在门口,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徐敬千最先看到陈西?,见?她站在病房门口不敢进来,徐敬千笑?着招手。
陈西?牵动嘴角,规规矩矩地叫了声小舅。
徐敬千摆摆手,笑?着说:“你小舅妈非要这?时候给我剃。”
“你昨晚辛苦了,赶紧回家睡一觉。这?里有你小舅妈够了。”
陈西?刚想说话,李琴音就停下手上的动作?,说出的话跟徐敬千如出一辙:“今晚我看护,你先回去休息,下午记得去学?校接你弟弟。”
“别告诉他我们在医院,他要是闹,你给他看动画片。”
话都说到这?份了,陈西?也不好意?思?回绝。
她小弧度地点了点头,走到陪护床,拿起她的包,不放心地说:“小舅、小舅妈,那我走了。”
徐敬千催促:“走吧,赶紧回去睡觉。”
陈西?背着包走出病房,走到病房门口,陈西?突然回头,交代:“我刚跟主治医生?聊了两句,听徐医生?说下午医院会来几个北京赶来的专家……小舅,你到时候要配合医生?检查。”
徐敬千愣了两秒,下意?识问了句:“北京来的专家?”
陈西?怕徐敬千看出什么,急忙道:“我也是听说的。小舅,我走了。”
说罢,不等徐敬千反应,她匆匆关上病房门,转身离开。
等她出来,周宴舟还?在原地等她。
陈西?快步走上前?,拉着周宴舟穿进电梯间等电梯。
周宴舟看她做贼心虚的模样,忍不住调侃:“我这?么见?不得人?”
陈西?:“……”
她撇撇嘴,不甘示弱地反问:“你想见?吗?我们现在就回去让我小舅看看。”
周宴舟见?她认了真,伸手拉住人,好脾气地服软:“好好好,我错了。”
“不是我不想见?,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陈西?钻了牛角尖,仰头问男人:“那什么时候是时候?”
周宴舟听了,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无?奈,他笑?了笑?,理智地说:“反正现在不太?合适。”
陈西?听懂了周宴舟的话,终于不再继续问。
电梯刚好到达七楼,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很快很人群挤散。
周宴舟不太?喜欢医院的味道,皱着眉站在电梯里,面无?表情?地挤电梯的人。
好不容易到达一楼,周宴舟走出电梯,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
陈西?不想他大老远专程过来,结果跟他闹不愉快。
他没开车,陈西?打了一辆出租车,地址报了西?舟酒店的地址。
到底目的地后,陈西?没急着去酒店,而是拉着周宴舟钻进附近一家深得本地人好评的面馆,给他点了一碗牛肉面。
周宴舟面对陈西?的操作?,一脸不解。
陈西?抿了抿唇,解释:“我们这?里有个说法叫「上车饺子下车面」,你大老远跑过来,我总不能真让你空着肚子睡觉吧。这?家店的面食做得还?不错,你尝尝。”
周宴舟听了陈西?的解释,没跟她计较什么。
两人面对面坐着,周宴舟时不时看一眼对面的小姑娘,见?她撑着下巴走了神,周宴舟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关心询问:“想什么呢?”
陈西?叹气,“想我小舅的病啊。”
周宴舟听到这?,也没话说。
他不是神,也不是医生?,没法跟她说一句:“没事儿的,总会好。”
非要安慰,他只能说一句「生?死?有命,由不得人」。
陈西?自己也意?识到是在故意?为难人,她吸了吸鼻子,撑着下巴瞧向对面的男人,天真地想:“下午陪我去一趟钟秀山?我想去拜拜佛,许个愿。”
周宴舟忍不住好笑?:“怎么,医生?信不过,准备改信鬼神了?”
陈西?:“……”
她咬了咬唇,睁着雾蒙蒙的杏眼,忧伤地说:“总得找个寄托啊。”
周宴舟沉默两秒,答应她:“补完觉,下午我陪你走一趟。”
陪周宴舟吃完面条,陈西?先一步结了账,跟着周宴舟走出面馆。
西?坪这?种小地方碰到熟人的概率很大,陈西?不敢在外面明目张胆地跟周宴舟牵手,所以他伸手那一刻,陈西?难为情?地看他一眼。
周宴舟察觉到她的意?图,默默收回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西?舟酒店,仿佛两个并不相熟的陌路人。
陈西?走在后面,注视着周宴舟宽阔、挺拔的背影,陈西?低下头,鼻子一酸。
走进酒店大堂,酒店经理看到周宴舟,顿时如临大敌,他惶恐地走到门口迎接周宴舟,还?不忘跟落后几步的陈西?打招呼。
陈西?其实很少来「西?舟酒店」,可是每次过来经理都以贵宾待遇招待陈西?。
她有些受不了,每次都是从后门离开。
拒绝大堂经理的陪同,周宴舟领着陈西?搭乘直达电梯。
电梯门打开,周宴舟插兜站在电梯口,眼神示意?陈西?先进。
陈西?前?脚刚迈进电梯,后脚就被周宴舟摁在电梯里,捧着脸颊不由分说地亲上来。
电梯门慢慢阖上许久都没动,陈西?想要提醒,被男人堵住嘴,发不出一点音。
陈西?只好扶住男人结实的手臂,踮起脚尖,配合地闭上眼。
周宴舟无?端冒火。
明知道她是不想被人看见?才?拒绝牵手,可周宴舟还?是生?气、憋屈。
他也知道他俩之间差距太?大,未来不一定美好。
可他这?一大早上,劳心劳力地为她分忧解难,难不成连牵个手都不配了?
越想越气,周宴舟发泄地咬住陈西?的下嘴皮,故意?用力咬破她的嘴角,听到她的痛呼声,周宴舟才?松开牙齿,站直身体,扯了扯衣领,摁下40层的电梯。
电梯快速上升的过程,周宴舟后背抵在电梯壁,冷眼旁观地看着陈西?收拾凌乱的衣领。
嘴角的伤口已经没留血了,不过还?残留着一点疤。
估计这?两天吃东西?得吃点苦头。
陈西?有点生?气,电梯里她冷着一张脸没理他。
电梯40层,陈西?头也不抬地走出电梯,自来熟t?地走向她住过好几次的房间。
输入密码,陈西?拧动门把手,打开门,面色平静地走进房间。
周宴舟紧跟其后。
见?陈西?自顾自地走进卧室,鞋子都没脱就斜躺在床上,一副“别打扰我”的模样。
周宴舟蹙了蹙眉,在门口站了片刻,抬腿走进卧室。
他绕过床头走到陈西?身边,弯腰握住她的脚,慢慢脱掉她的鞋子。
脱第?一只时,陈西?身体一僵,她背对周宴舟,当没看见?。
周宴舟脱完鞋,又捞起床头柜的遥控器将床帘关上。
屋内骤然陷入昏暗,床的另一侧突然深陷了几分,陈西?还?没反应,人已经被男人搂进怀里。
陈西?下意?识想挣扎,男人圈住她的身体,下巴搁在她的额头,声音疲倦道:“别闹了,陪我睡会儿。”
听到男人沙哑、透着疲惫的嗓音,陈西?突然意?识到为这?些小事儿生?气没意?思?。
她伸手回抱住周宴舟的腰,小声地说:“对不起。”
周宴舟短暂地愣了两秒,他缩紧怀抱,压着声催促:“赶紧睡。”
陈西?忙不迭地嗯了声,闭上眼休息。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陈西?醒来已经下午四点。
想起表弟五点放学?,陈西?怕迟到,蹭地一下坐起来。
周宴舟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眼坐着发呆的陈西?,一脸懵:“做噩梦了。”
陈西?抿唇,否认:“我得去接我表弟放学?了。”
正说着,小舅妈突然打来电话。
陈西?惊悚地看向准备说话的周宴舟,给他做了个“暂停说话”的手势,她紧张地接通电话。
电话里,小舅妈说:“今天不用去接你表弟了,她外婆去接。你好好在家休息。”
陈西?松了口气,乖巧地答应。
挂断电话,被陈西?捂住嘴的周宴舟突然亲了下陈西?的手心,吓得陈西?惊呼出声:“你干嘛?”
周宴舟掀开被子坐起身,穿上拖鞋走到落地窗前?,徒手拉开窗帘。
窗帘一拉开,屋内瞬间亮如白昼。
强光刺眼,陈西?跪坐在床上,条件反射地闭上眼。
周宴舟叉着腰,看了眼床上的陈西?,淡定地问:“还?去不去拜佛?”
陈西?想都没想地回答:“去啊。”
周宴舟走到床侧,单腿跪在床上,伸手捞过陈西?的后脖子,亲了亲她的额头,催促:“赶紧起来吧你,别磨蹭了。”
陈西?:“……”
北京来的专家团队已经到了人民医院,人民医院院长亲自负责接待。
陈淮发来短信,说专家们已经去病房了。
周宴舟看了短信,抬眸看向洗手间收拾的小姑娘,低头回了句:「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
第二次跟周宴舟去钟秀山, 陈西的心境说不出的复杂。
她坐在副驾驶,歪着脑袋,目光涣散地看着窗外连绵起伏的山脉以及山间漂浮的、凝成团的雾气, 不禁想起第一次她去佛祖面前许下的愿望。
那时她希望她能考到北京, 离西坪远远的。
如今再回头,她陡然发现, 西坪早已经成为她心中不可磨灭的一段记忆。
她舍不得这里的山水, 也舍不得这里的故人。
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亲人接二连三的走失, 你问陈西难过吗、痛苦吗?
她肯定痛不欲生, 可?日子还得过,留下的人还得老老实实地照顾好自?己的一日三餐。
周宴舟察觉到身旁的小?姑娘情绪有些低落, 他降低车速, 伸手抚摸着陈西的后脑勺, 温和道:“想什?么呢?”
陈西回过神, 偏过脸朝周宴舟无声地扯了下嘴角, 轻声说:“其实我之前觉得小?舅并不在意我。我跟小?舅妈之间做选择, 他没有一次选我。要不是妈妈出事那天, 她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我要好好照顾小?舅, 好好听小?舅的话, 我其实不太想跟小?舅一家人有太多牵扯。”
“一个?人也挺好的, 不是吗?”
“现在发现, 亲情是割不断的。不管你当?初怎么讨厌、怨恨这个?人, 真到了生死离别之际, 你还是会对他心软,还是会觉得当?初不该这样对他。”
“仔细想想, 小?舅妈确实没那义务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她能给我提供一个?住处,能保证我一日三餐饿不死就?已经是她的仁慈了。”
“我高中有段时间其实挺讨厌小?舅妈, 觉得她对我太过分、太刻薄。可?说破天,她也只是因为小?舅的缘故才跟我扯上一点关系,我们之间没有血缘的牵绊,所?以她对我不满或者什?么的,都挺正常的。”
周宴舟没想到陈西想得这么通透,他意外地瞥了眼人,夸赞道:“小?陈同志活得真通透。”
陈西听到「小?陈同志」四个?字,当?即蹙眉,忍不住吐槽:“……你膈应人呢?”
周宴舟比了个?手势,否认:“您见笑了。没这回事儿。”
陈西:“……”
胸口那股郁闷被冲散,陈西叹了口长气,目光变得平静许多。
两人一如往常一样地停在小?卖部门口,陈西下车去买香和纸钱,周宴舟在车里等着。
老板娘坐在收银台追电视剧,看到陈西进来,老板娘嗑着瓜子说:“香五块钱一把?,纸钱一摞八块,有什?么需求自?己拿。”
陈西选了最基础款的,结账时,陈西看到平安符,又挑了两个?平安符。
结完账,陈西提着塑料袋走出来,她拉开门钻进副驾驶,扭头跟旁边的男人说:“走吧。”
周宴舟瞄了眼陈西手里的东西,质疑地问了句:“这玩意真有用?”
陈西撇撇嘴,想了许久才吐出一句:“心诚则灵嘛。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我心里难受。”
周宴舟听了,沉默不语。
将?车停在山脚,周宴舟跟着陈西一起?从?山脚爬到山顶。
自?从?陈西说了那句话后,周宴舟没再说一些丧气话。
陈西为了显得更真诚,走几步磕一下头。
周宴舟提着塑料袋,插着兜在一旁默默看着。
一共1800步台阶,陈西从?头磕到尾,花了将?近三个?小?时。
磕到最后,她腰都直不起?来了。
周宴舟看得心疼,却没打断她。
他默默站在她身后,似有为她遮风挡雨的魄力。
好不容易磕到山顶的平台,陈西双腿发酸,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膝盖站起?来,忍住额头的痛,回头跟周宴舟笑着说:“周宴舟,我做到了。”
周宴舟看着她额头的红肿,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忍着将?人拥入怀里的冲动?,将?手里的香递给她,故意催促:“赶紧的,天快黑了,别磨蹭。”
陈西伸手接过塑料袋,蹲在菩萨雕塑面前,一边整理纸钱、香,一边问周宴舟:“带打火机了吗?”
周宴舟没出声,默默将?打火机递给陈西。
等陈西接过打火机,周宴舟往边上走了几步,给她留了独处的时间。
周宴舟不相信鬼神,也不信奉这些。
可?是他看着陈西举着手里的香,虔诚地跪在菩萨面前,许愿菩萨保佑小?舅能够多活一段时间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替她心疼,且真的希望这世?界有菩萨,保佑她愿望成真。
烧完香、拜完佛,陈西撑着膝盖站起?身,小?腿不停在发颤,她站不稳,只好扶着栏杆稳住身形。
周宴舟抽完一根烟,回头看到这幕,出声阻止:“别动?。”
陈西扭过脸,冲周宴舟苍白地笑了下。
周宴舟吸了口气,将?烟蒂丢在地上,大?步走到陈西身旁,蹲下身,说:“上来,我背你下去。”
陈西一脸迟疑:“楼梯很陡,有点不安全,我其实还好,可?以坚持。”
周宴舟蹲在地上,扭过脖子睨了眼迟疑的小?姑娘,态度强硬道:“快点。”
陈西拗不过他,只好试探性地趴上周宴舟宽阔的后背,双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
男人拍了拍陈西的手臂,一把?将?人背起?来,嘴上不忘吐槽:“手松点,想勒死我?”
陈西呆滞地哦了声,慢慢松开一点力道。
有段路的台阶很陡峭,坡度几乎达到了90度,周宴舟察觉到背后的人紧张得躯体都僵硬起?来,他的大?手轻握住陈西的脚背,淡定地安抚:“别害怕,不会摔。”
陈西不是不相信周宴舟,而是这路实在是太崎岖了,很不好走。
她自?己走的时候都战战兢兢,何况还要背一个?人。
周宴舟走得很稳当?,步伐也不快,一步一个?台阶,没有露出一点惧意。
好不容易到山脚,天已经黑了。
周宴舟将?陈西放下来,扶着她上了副驾驶,准备关车门时脖子被陈西一把?抱住。
周宴舟半个?身子都在车里,他双手撑在陈西身体两侧,俯身凑到陈西面前,低声询问:“怎么了?”
陈西动?作生涩地亲了下周宴舟的嘴t?唇,脸埋在他的胸膛,压着哭腔说:“周宴舟,谢谢你。”
周宴舟听了,大?手移到陈西的后脑勺,抚摸着她的头发丝,一脸轻松道:“有什?么可?谢的,这都我该做的。”
陈西鼻子一酸。
到了这个?份儿,她已经说不出话。
不论是昨晚半夜打的那通电话,还是他大?老远地赶到西坪只为看她一眼,又或者他动?用人脉带来的专家团队,以及现在陪她来钟秀山折腾一遭,对她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
她有时候都觉得,她何德何能,能碰到这样好的人。
周宴舟没给她煽情的机会,捧着她的脸亲了片刻,周宴舟替她系上安全带,抽身道:“回去买点药,把?你额头和膝盖上的伤弄一下。”
“可?别留疤了。”
说罢,周宴舟替她阖上车门,绕过车头回到驾驶座,驱车往回赶。
折腾了一天,再加上昨晚一夜没睡,回去路上,陈西脑袋靠着车窗睡着了。
周宴舟见状,关了音乐,降慢车速,尽可?能地保证她有个?舒服的睡眠。
这一觉睡了足足两个?小?时,陈西醒过来发现车子停在人民广场的步行?街,眼前是两排高大?葱绿的梧桐大?道,两边的门面都开着,各种各样的灯光将?这条街照得璀璨通明?。
车内钻进几道光线,照在人的脸上,显得有些斑驳。
陈西被广场舞大?妈的喇叭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的是男人棱角分明?的侧颜。
他半躺在座椅,两条大?长腿大?喇喇地抻着,双手搭在膝盖,闭着眼补觉。
陈西很少看周宴舟睡觉的样子,很安静、平和,时间好像在这一刻被凝固。
她不忍心吵醒周宴舟,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静音后,点开微信翻读短信。
李青上午给她发了两条短信,问她有没有民法学老师的联系方式,她想联系老师做毕业论文?的导师,顺便考他的研究生。
陈西看到消息,立马将?民法学老师的邮箱转抄给李青。
李青收到消息,立马回了个?「感激不尽」的表情包。
陈西刚打出「没关系」三个?字,还没来得及发送出去,便被男人窸窸窣窣起?身的动?静打扰。
她扭过脑袋,看着周宴舟坐起?身,揉了揉眉心,刚醒过来,眼神不太明?朗,他缓了好几秒才想起?问陈西:“怎么不叫我?”
陈西发完消息,忙不迭地放下手机,笑着说:“看你睡得太熟,没好打扰。”
“饿了吗?我请你吃火锅。”
周宴舟见陈西态度这么好,挑挑眉,笑眯眯问:“这么好?”
陈西:“……”
周宴舟看她无语凝噎,爽快道:“既然你盛情邀请,那就?去吧。”
陈西想起?最近新开的火锅店,说:“附近就?有一家味道不错的火锅店。把?车停这,我们现在就?过去?”
周宴舟全程配合:“听老板的。”
陈西:“……”
商量好吃什?么,陈西正准备推门下车,结果手腕被男人拉住。
陈西回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周宴舟。
周宴舟瞧了两眼陈西额头上的伤,从?扶手箱里掏出一支药膏,边给陈西涂抹伤口边说:“再涂一次,别留疤了。”
药膏涂在额头有些凉,陈西下意识瑟缩一下肩膀。
周宴舟见状,手上动?作轻了几分。
陈西闻着药膏的清香味,闭着眼,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买的?你已经涂了一次吗?我怎么不知道啊。”
男人动?作停了半秒,无情调侃:“睡得跟小?猪似的,知道才见鬼了。”
陈西:“……”
周宴舟抹完额头,又弯下腰,去抹陈西的膝盖,陈西配合地挽起?裤腿。
抹完药膏,周宴舟下车从?后备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边冲水边洗手。
洗完手,周宴舟将?矿泉水瓶丢进附近的垃圾桶,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敲了敲玻璃窗,提醒:“下来,走了。”
陈西点点头,乖巧地推门下车。
忘了车停在大?街上,陈西开车门没注意前后的开车,周宴舟见了,板着脸教育:“能不能看看前后?万一有车过来怎么办?”
陈西意识到自?己做错事,默默垂低脑袋,虚心接受他的批评。
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地往火锅店走。
陈西走在前面带路,周宴舟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跟在身后。
其实陈西没有刻意跟周宴舟保持距离,只是当?时忙着去火锅店吃饭,她想好好请他一顿,所?以顾不上那么多。
火锅店就?在商场五楼,陈西怕周宴舟嫌麻烦,选择坐了直梯。
今天刚好周末,商场人特多,等电梯的人也多。
好不容易等到一台电梯,陈西差点没挤进去,关键时刻还是周宴舟伸手捞了她一把?。
狭小?的电梯挤了不下十人,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陈西被周宴舟揽在怀里,挡了不少挤压碰撞。
电梯运行?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五楼,等人都散去,陈西才从?周宴舟怀里钻出来,面色滚烫地走出电梯。
反观周宴舟,淡定得好像刚刚的事儿没发生过。
刚到火锅店门口就?感觉到了「热火朝天」的氛围,客人很多,几乎满座。
陈西犹豫要不要吃这家时,火锅店的服务员已经热情地走过来拉客,说里面还有空位。
周宴舟看陈西被服务员缠住身,一脸难办的模样,他上前两步,态度温和地问:“不是想吃火锅?”
陈西拧着眉,担忧地问:“人有点多,你可?以吗?”
周宴舟兀自?笑了下,说:“我都可?以。”
陈西这才放心,让服务员带个?路。
靠窗处有一桌刚收拾完,服务员将?两人安排过去,又热情地递了张菜单给陈西。
陈西拿过菜单后,自?然而然地递给周宴舟,让他点。
周宴舟没坐对面的位置,而是坐在陈西的右手边。
他瞄了眼菜单,漫不经心道:“不是你请我?自?然你点菜。”
陈西犟不过他,只好将?吃火锅的常用配菜都点了一遍。
点完餐,陈西又要了瓶橙汁。
得自?己打蘸料,周宴舟吃火锅向来吃麻酱,陈西想到入乡随俗,低声问他想不想试一下油碟。
周宴舟由?着她折腾,她说什?么,周宴舟都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