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虽然是在游郭长大,但?是妓夫太郎不会让她被人欺负。敢欺负妹妹的人,妓夫太郎就会让对方不得好死。
所?以小梅的手很?干净。
很?柔软。
相反的,妓夫太郎的手上到处都是厚厚的茧,摸上去是一种让人有些心惊的锋利感。
但?是牵住梅的时候、还有被妓夫太郎捉住手指的时候,梦子觉得自己好像也牵住了这两?个人最柔软的一部?分。
[快乐+5]
她被妓夫太郎和梅两?个人一人牵着一只手,心情很?快变得愉快起来。
雪天的路其实不太好走。
去找墓地的路上,妓夫太郎单手用镰刀轻轻松松地开路,另一只手始终没有松开,仔细地牵着梦子和小梅。
虽然以鬼的身体,想要?从雪地上掠过去也很?轻松,但?是被照顾的感觉很?好。
用双脚踏踏实实地踩在地面,在雪地里印出一串干净的脚印,这样的感觉也很?好。
有一种切实地生活着的真实感。
梦子站在雪地里,抬起头,透过松树的枝叶看向天空,茫茫的晴空偶尔会掠过一两?只鸟儿,震落树枝上的雪团。
“梦子大人?”
小梅跟着停在她的身边,也仰起头,想看到梦子看的东西。
妓夫太郎没有问?她们为?什么要?停下来,只是懒散地抓着镰刀靠在树下,在前面等待着,耸拉着眼皮、病怏怏的好像没什么精神,又好像有种说不出的耐心。
不正常感和稳定感,在他身上矛盾地交融着。
“……好安静啊。”
梦子说。
总觉得,很?久没有这么安静了。
虽然现在就是在去挖取墓土的路上,回去之后还要?制作陶土人偶、召唤宿傩的死魂,或许还要?和咒术界的“神”见面……
但?是,现在,在这里……
在妓夫太郎和小梅的目光里,非常的安静。
梦子放松了身体,往后一倒,躺在了雪地……不,被妓夫太郎单手拎住了衣领。
“……你这样很?破坏气氛,谢花。”梦子说,“我是故意要?倒下去的哦。”
妓夫太郎顿了一秒,松开手,任由她“啪”一声瘫进了冰冷的雪地里。
雪层软软的、冰冰的,有些雪花还溅到了脸上,不用看梦子都知道自己的样子大概有点好笑。
“……”梦子,“这样也很?没有气氛呢。”
“是啊……”
嗓音沙哑古怪的青年,在她头顶没有任何歉意地笑了一声,随意地盘腿坐了下来:
“要?哭一下吗,梦子大人。我的膝盖,倒是可以借给您呢。”
“喔……好啊。”
梦子睁开眼,看着他悬在头顶的脸,嘴角弯了弯:“……谢花来安慰我吧。”
这么说了以后,妓夫太郎反倒愣了一下,僵硬地任由梦子枕在了膝盖上。
小梅也学?着梦子的样子,在旁边躺了下来,看着白茫茫、被松针挡住的天空,有点摸不着头脑,又因为?是躺在梦子身边所?以很?高兴:“梦子大人累了吗?我以前也是,冬天就会没力气,想要?躺下。”
“嗯,是呢……有点累了。”
在带着冬日特有的寒味空气中,能?够闻到的只有小梅和妓夫太郎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
白色的雪地,就像是蓬松的软被一样。
[你和【谢花妓夫太郎】、【谢花梅】一起赏雪,快乐+1]
“我要?稍微……休息一下哦。”
梦子闭上了眼睛。
妓夫太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打算把镰刀收起来时,脑子里又响起了细胞的声音。
【妓夫太郎……】
【带梦子回去。】
他黑色指甲的手指顿了下。
那个高贵而冰冷的声音,像是低声地诱惑一般,只有自己能?够听到:
【不要?让她寻找墓土。】
【不要?让她复活两?面宿傩。】
从梦子第一次让他寻找宿傩的手指开始,就总是频繁响起的声音,好像连身体中的血液都在排斥着这件事。
【不要?给她宿傩的手指。】
【已经足够了,不要?给梦子。】
【妓夫太郎……】
【妓夫太郎!】
近似怒意的命令。
如果那个人还能?做到的话,自己的头和身体也许会立刻爆炸,变成一滩血水,用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但?是罗生门的妓夫,最熟悉的就是威胁和恐吓了。
妓夫太郎每一次都没有理会,镰刀刺进咒灵的躯体里也好、砍断诅咒师的手脚也好,梦子想要?的东西,他会不择手段地去取回来。
然后到了现在,那个声音变成了近似混乱的低语,不断重复的只有几句话。
【不要?让梦子死。】
【不要?让她死。】
“有什么好怕的。”
妓夫太郎低低地、发出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嗤笑,嘴角咧开,露出了尖锐的牙齿。
“你还真是不像话啊……害怕得要?哭了吗。”
没眼看。
真是没眼看啊。
他捂住脸闷笑了一声,眼睛弯起,细小的瞳孔变成了鬼的形态。
“梦子要?是想死的话,陪她一起死不就好了吗。”
可以活着的话,当然要?活下去。
想要?伤害梅和梦子的家?伙,妓夫太郎会教他们好好数数自己欠了多?少债,连本?带利地用血和泪讨回来。
他可是很?擅长记仇的。
该收的债绝对一分都不会落下。
梦子……他和梅唯一的当主大人,她憎恨的家?伙全都不得好死,妓夫太郎是不会放着不管的,要?让他们都笑不出来才行?。
但?是如果,梦子想死的话——
如果梦子是想要?去死的话,自己和梅也不会松开她的。
妓夫太郎能?够感觉得到,藏在梦子身体里的那份阴暗潮湿的东西。
就这样一起疯掉,陷入谁也不明白的美梦,又有什么不好呢。
这个世界上,除了彼此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
小梅最想要?的,就是三个人一起下地狱……这不是马上就可以实现了吗。
转世的时候要?投个好胎,下辈子再纠缠到一起。
哈……哈哈哈……
也许是他笑起来时身体震动了一下,梦子的睫毛微微抖了抖,像是脆弱的蝴蝶翅膀。
她快要?睁开眼时,妓夫太郎长着黑色指甲的手伸过来,盖住了她的眼睛。
“嘘……没事的啊。”他弓着腰,堪称温柔地在梦子头顶说道,脸上的神情诡异的平静,“不是累了吗……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梦子。”
在不会感到冰冷的雪地,三个人一起沉睡,什么都不用想。
“没什么好怕的。”
被蒙住眼睛的黑暗里,怪异的、不安的腔调,拖长了以后说不出的轻柔。
“我和小梅……一直在这里啊。”
一般来说,除了天元同化时指定的人选, 没有人可以进入薨星宫内。
加茂之前提出的‘家主?与天元大人会?面’的请求, 在咒术总监会?和御三家看?来, 实在是没有道理?、不可能的事。
……天元却同意?了。
守门人目光不由得落在那位传闻中?的加茂家主?身?上。
加茂梦子……
据说是被上一任继承人从外面带回来的旁支, 但梦子却亲手处决了将她带回加茂的青年, 接手了“兄长”手中?的家主?身?份。
加茂宪伦所做的惨烈实验、加茂梦子所用的残酷手段,让这个家族都蒙上了一层酷烈的血腥气息。
要撕裂自己、才能用自己的血液战斗的家族, 好像从骨子里就带着一种冰冷的危险和矛盾感。
如果说用人类和咒灵做实验、让人类诞下咒胎的加茂宪伦是疯子的话, 加茂梦子也是同样疯狂的女人。
所有人都这么想?。
但是,加茂梦子的表象,和他?们想?象的却不同。
黑发的家主?穿过结界走进来时,比起宗家更有一种高贵的气质。
靛蓝色的和服明明并不多么张扬,黑色的长发、苍白的脸,还有一双红梅色的眼睛,只是无声地看?过来就让人不由自主?屏息。
脸上总是带着春水一般、和煦而柔缓的微笑?。
天元大人愿意?见这样的人, 好像并不奇怪……
得到这样殊荣的加茂梦子,并没有急着回应他?, 或者就这样进入薨星宫。
“‘薨星宫’啊。”
年少的家主?微微垂下睫毛, 温声细语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明治时代,江户刚刚更名为东京,薨星宫就在这座都城的底部……深深藏在地下,是天元所在。
从奈良时代甚至更早就一直存在的天元大人, 因?为有不死的术式,一直以结界守护这片土地。
不过, 天元也是人类,是会?变老的。
变得太老的话,肉.体的形态到底会?异化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梦子不知道平安时代的时候,咒术界的诸位到底想?了些什么办法?,让天元能够继续以稳定的肉.体状态维持下去?……不过现在的话,在记载中?留存下来的记录,就是每五百年要为天元“更换”肉.体。
让适配的人类与天元同化,更新天元的肉.体情报。
献出肉.体的人,被称作“星浆体”。
星浆体……
所谓的「薨星宫」,按字面意?思来看?的话,难道是「星浆体死亡之所」吗。
真?是过分的名字啊。
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梦子走进那条长长的甬道,进入建筑,一直往下、穿过长长的昏暗走廊……
视野骤然?开阔时,映入眼帘的是一颗巨大的树。
长在地底的巨树,螺旋向上一般,周围的建筑群呈环形结构,将那棵树包围在中?心。
一眼看?过去?,简直像是一个漩涡。
天元大人住在这里。
她往前又迈了一步,明明只是走了一步而已,下一秒空间却好像波动了一下,变为一片空白。
巨树、建筑群、楼梯……一切都似乎从这里消失了,只有一片空白的空间里,一个怪异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初次见面,回溯之人。”
身?着白袍、身?躯佝偻的人形生物说道。
“我是天元。”
眼前的人,老得太夸张了……面部已经快要看?不出原本的形状,脸上隐隐长出了第二双眼睛,简直像是……
“天元大人,”梦子没有忍住,好奇道:“你是宿傩的双生子吗?”
都是四?只眼睛啊。
面对她冒犯的问?题,对方露出了个堪称诡异的表情,似乎是眯起眼睛笑?了一下。
“我只是太老了。”
天元说,“活几百岁,老得过分就会?变成这样。不过离下一次同化,还有一百多年的时间。”
对话的同时,相关的情报也出现了。
[【特殊】你见到了【天元】。]
不死术式·结界术·同化星浆体·???
血液:?
口味:???]
……咦。
天元的血,没有办法?判断吗?
梦子又看?了一眼对方。
对鬼来说,人体中?血的种类、疾病或遗传的血脉,都应该能够一眼看?穿。
没有办法?判断血液状态的天元,随着过度的老去?,肉.体也慢慢异化。
不过比起这个,还有一件事更重要。
梦子:“刚才天元大人叫我什么?”
她当然?不是没有听清楚,所谓的“回溯之人”……难道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
“回溯者。”
虽然?是被咒术界视为“神”的存在,天元的态度却意?外的非常平静。
对方在结界的空间内变出了一套茶具和蒲团,让梦子坐下后,给她倒了一杯茶。
四?只眼睛一同看?向梦子,说话时很沉稳:“我的术式是不死,但并非不老*。同化星浆体的经验,让我对于身?体的状态很敏锐……平安时代、战国时代,一直到现在……你回溯了很多次时间。”
“原来如此。”
梦子露出了笑?容。
所谓的“回溯”,就是「读档」。
天元,能够察觉到她的【读档】行为。
如果是其他?NPC的话就很麻烦了……不过,梦子觉得这应该是因?为天元作为【神】的另一种特殊性。
就像是游戏的特殊彩蛋一样吧?
除了天元,应该也没有人能够发现玩家读档了吧……
这么猜测着,梦子的好奇心一下子浓郁起来。
她握着茶杯,慢慢露出了一个微笑?:“那,我做过的事,天元大人也清楚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应该很简单的问?题,天元却好像迟疑了一下。
“……我知道。”
天元慢慢道,看?向梦子的眼睛。
“你每次的恋人都出乎我的意?料。”
梦子:“唔。”
这是对玩家扭曲恋情的委婉评价么。
虽然?确实是打?出了太多畸恋结局……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
“我本来以为你说不定会?被羂索吸引,要防止你成为那一边的人……”天元观察着梦子,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说道:“毕竟那个孩子有些个性的方面,确实和你的兴趣类似。现在看?来,恐怕我还无法?看?穿人的内心。”
“……是么。”
好的,果然?还是有点问?题的。
她的品味在别人眼里已经到了会?被一颗脑子吸引的程度了么?
脑君确实有些邪门的幽默感,但是自己喜欢的不是攻略对象的病情啊……大概。
“我觉得我的兴趣没有问?题。”梦子说,红梅色的眼睛弯了弯,“天元大人……你确实知道羂索的事呢。”
甚至还会?用“那孩子”这种说法?。
更加微妙的应该是天元本人吧……?
活了不知道多久的术师点头,往茶杯里又添了一点茶水。
“羂索为了自己的兴趣,会?做出什么都有可能。他?和我一样……不,他?比我关注你的时间要更长。不过,你想?知道的是别的吧。”天元说道,双手抱臂,似乎有些困惑:“梦子,你收集宿傩的手指是为了什么?”
“一定要有什么目的吗?”
梦子把茶杯在手中?轻轻转了一圈,注视着杯子里旋转的茶叶,慢悠悠地说:“我只是单纯地为了发泄不满和仇恨哦。毕竟其他?人会?死嘛,只能依靠自己了呢。”
说出这些话时,梦子的语气也非常温柔,轻声细语的样子仿佛是在和亲密的友人闲聊。
就像妓夫太郎一样。
啊,妓夫太郎的性格也很好呢……记仇真?是个好习惯啊。
毕竟以前的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杀掉宿傩嘛。
欠自己的家伙,一笔一笔记下来的话,就可以让他?们在死前好好数数自己欠了多少债了……记仇和讨债,这是罗生门最有名的妓夫擅长的事啊。
“……”对面的天元,保持了沉默。
像天元这种活了太久太久的人,为了维持守护这片土地的结界、亲手夺走过星浆体性命的人,恐怕已经并不把他?人乃至自己的性命看?得多么重要了。
梦子并不期待天元能够理?解这种心情。
她能够从面容已经老化得诡异、脸上长了四?双眼睛的天元眼中?,看?到一种只有独自封闭漫长时光后才会?形成的、腐朽的迟钝感。
天元大人,咒术界的“神”,独自在薨星宫苦苦坚守着术师和诅咒平衡的、千年的术师。
为什么咒术界的这些人,会?觉得只要给天元换一具身?体就好了呢。
真?是想?不通。
人的心是会?枯萎的。
“无法?看?穿人心”的天元……枯萎只有身?体吗,还是说这个人的知性,已经快要感知不到人心了呢。
“天元大人。”
梦子的脸上慢慢扬起了那种甘甜的微笑?。
她撑着桌子凑近了一点。
“你对我的事应该很感兴趣吧……?要不要交换秘密呢?”
梦子把下颌搭在手背上。
柔和的声音含着笑?意?,和发丝间的香气融合在一起。
“交换了秘密以后,我们就是友人了……我会?帮助你的。”
天元愣了一下,似乎从来没有人说过这种话:“帮助我?”
梦子“嗯”了一声。
黑色的发丝下,红色眼睛里像是盘旋着朦胧的黑色的雾气。
“只有自己一个人,被留在这里这么久……很难受吧。”
在只有咒术构筑的纯白结界里,曾经吞食了未婚夫的鬼喰姬,无比温柔地说道:
“如果想?要结束这种痛苦,又没有办法?做到的话……可以让我来帮你做到哦。
“……我来杀死羂索,杀死宿傩……然?后,杀死你。”
“我来杀死你”。
已经存活了千年的术师, 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话,并且、说出口的人似乎是认真的……于是脸上的表情空白?了。
“……”天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的术式是「不死」,就?算你想那么做, 也没有用的。”
无论是什么术式都没有办法杀死天元。放着身体?不管、一直老下去的话, 最有可能的情况恐怕也是失去人类的知?性, 异化成咒灵或者是类似天地一样的意识体?。
谁也不知道那样的天元是否还是站在人类这一边。
所以哪怕要牺牲无辜的星浆体?, 咒术界也要每五百年为天元更换肉身。
但是, 梦子只是稍微歪了下头,黑色的发丝在额头和颊侧晃动了一下:
“没关系的。”
“我会回溯很多?很多?次……想办法去杀你们的。”
只是读档而已。
为了得到好结局, 已经读过好多?次档了。
“要试一次吗?”梦子对天元伸出手, 洁白?的手心很干净,根本?看?不出里面蕴含着多?么邪恶的诅咒,“我可以用药把你变成鬼。没有青色彼岸花的话,只要晒到阳光就?会死了……失败或者成功,我都会回溯到这个时?间点。啊,如果你是从地狱回来的话,可以告诉我那边的样子。”
面对她的提议, 天元只是沉默了两秒,平静地拒绝了。
“不。”
那张长了四只眼睛的脸上看?不出太多?人类的情绪, 保持着一种冷感的理性:“不能确定我的肉.体?死了的话, 意识会异化成什么样。哪怕回溯也不能确保消弭那种影响。若是理性因此改变的话,至今为止的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喔。”
梦子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你是谨慎的类型啊……”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脸颊,微笑道:“那,要不要我的血呢?”
白?皙的指尖, 指甲一点点伸长,变得青黑, 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有青色彼岸花的鬼,就?不会害怕阳光。天元大人的话,不会被我操纵吧。寿命会很长哦……不需要同化星浆体?也没关系了。”
“那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天元还是很平静,说话时?给人一种缓慢的凝滞感。
“这个嘛……只要天元大人还会变老,对咒术界来说,星浆体?的命运就?是为您这样的‘神?’提供肉.体?。”
梦子转了转手里的茶杯,嘴角的微笑朦朦胧胧:“我对星浆体?没有特殊的感情。不过呢,最近我很喜欢‘命运’这种东西?呢。看?到就?忍不住去抓住……让它变成我喜欢的样子。”
星浆体?,真的很可怜啊。
因为‘生下来就?注定的东西?’,必须要接受残酷的、不平等的对待,不是很不公平吗。
让她来帮助他们吧。
“……”
畸形到不像是人类、更类似植物或者天地的存在,凝视她片刻后,周围的茶具、蒲团突然消失,她和天元一同站在了薨星宫那棵巨树的根部。
天元依然抱着双臂,淡淡地站在那里,开口:
“我知?道了。你可以尝试一次,梦子。”
梦子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天元大人。”
[存档中……]
[4号位存档成功。]
如果不成功、或者天元变成了什么恐怖的怪物的话,就?再读档吧。
她走?到身披长袍的术师面前,将?手伸向对方的脖子。
天元没有任何反抗。
变成青黑色的尖锐指甲,径直插入天元的颈部,像是另一种口器一样、开始向内部注入大量始祖的血液。
人类过度老化的身体?,因为猛毒般的鬼血,细胞骤然鼓动起来。肉躯像沸腾一样鼓起肉泡,变得臃肿胀大,皮肤破裂、溢出许多?鲜血和黑色的物质,又慢慢愈合。
[你正在将?【天元】变成鬼。]
变成鬼吧。
以结界守护非术师和术师的“神?”,从夺取星浆体?性命、维系肉身的那一刻起,即使目标是多?么崇高……本?质都已经是被污染的“邪神?”了吧。
会接受始祖的诅咒、变成鬼,不过只是一种减轻罪孽的方式。
现在,命运的线头,又一次来到自?己的手心。
明明是为别人注入血液,梦子却感觉到一种精神?上的膨胀的快乐。
真好啊。
亲手把高高在上的人拖下来的感觉,真的不错呢。
天元大人无聊的人生、无聊的精神?,被她一点点地撕裂了。
“啪”一声,因为被鬼血改造肉.体?而不断更迭细胞的天元,身体?上鼓起的巨大血泡爆裂开,污血溅了一地。
梦子慢悠悠地放下遮住脸的手,袖袍轻轻一甩就?干干净净,连一滴血都没有溅在脸上。
平安时?代刚开始杀咒灵的时?候,还会被溅一脸呢。
从爆裂的血泡中,坐起来的,是一个浑身都沐浴着红色鲜血的人。
长长的头发、富有弹性的皮肤,有些冷淡的美型的脸……变年轻的天元擦了下脸,抬起头,看?向了梦子。
“天元大人。”
梦子弯下腰,保持着平视,对她露出柔和的微笑。
“变成鬼、新生的感觉如何?”
[你成功玩弄了因果,将?【天元】变成了【鬼】。咒力+10,智力+10,意志+5]
天元拧了下眉,似乎有点不适应身上被血糊住的感觉:“……和我想的出入很大。”
她随手从虚空抽出一条白?布,慢条斯理地擦干净脸,用那双略显冷感的美丽的眼睛看?过来:“你想要杀死宿傩,具体?是怎么做?”
这是打算帮自?己了吗。
“您知?道里陶吗。”梦子说,红梅色的眼睛里浮出一丝温文的笑意。“她的鬼术,我已经在咒胎九相图身上尝试过了。承载灵魂的咒物,可以用来当作灵骨,召唤遗骨的死魂……用那种陶土死人复活宿傩,再杀一次,看?看?他能不能就?这样死掉。”
召唤死者,再一次杀死对方。
这样的办法,能不能彻底摧毁无法以寻常手段破坏的特级咒物呢?
“……我不能给你确定的答案。”天元说道,单手用布料擦了擦头发,美丽的脸十分养眼:“你找到的宿傩的手指,具体?是多?少?”
“12根。”
得到答案后,天元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从虚空中伸手,拿出了一把咒符包裹的东西?。
有两根的咒符还脱落了……就?那么松松垮垮地缠在上面。
她平静地抓着那把干枯的褐色手指尸骸,递到梦子面前:“这是薨星宫剩下的6根。”
“啊……好的。”
天元大人真是不拘小?节啊。
梦子暂时?不是很想用手碰那个尸体?,干脆从袖子里抽出几张白?纸变成式神?,让天元能够放进式神?手里。
干枯的手指被小?小?的纸人抱住,钻进了梦子打开的盒子。
“这样的话,一共是18根。还有两根没办法找到了呢。”
“不错。”
天元没有反驳,肯定了梦子的判断。
“羂索应该和宿傩达成了某种契约。那孩子是喜欢做好事前准备的人。就?算好奇你会怎么做,他也会留下退路……其他手指大概早就?被藏起来了。”说到这里天元顿了一下,目光无声地瞥向另一个方向,半晌,开口道:“……不过,还有一个东西?,也许可以补上一点。”
飞禅灵山。
被极粗的注连绳、石球封印着的门口,深深藏在洞穴中,飞禅灵山净界(高级结界)封印着的深处,无数钟乳石交错着,地面上积着浅浅的水洼……在这一切的前方,是诅咒的气?息。
“大概已经有八百年没有人来过这里了。”
天元说。
梦子跟在她身旁,有些好奇地观察着这种高级结界的精细结构。
“就?这样进去拿东西?,不会破坏净界吗?不能先解除吗?”
“如果解除净界的话,长久以来和咒灵间延续的战斗、结界术的发展……这一切都会倒退一千年。会死很多?人。*”
天元说道,解释时?的态度很耐心,“只是进去拿东西?而已,不影响净界的构成*。”
她抱着双臂,就?这样平静地带着梦子走?进费尽心力设立的净界。
穿过洁净的钟乳石,踏着地面黑暗的水洼行走?在洞穴里,脚步带起一片小?小?的涟漪,最后,天元和梦子一起停在了最深处。
天元说:“你要用鬼术的话,可以用这个补上一点。”
前方静静坐在水中的,是一具穿着袈裟、头戴僧帽的尸首。
……那是宿傩的尸骸。
梦子感觉自?己的声音也有些遥远:“……即身佛?”
不是指手指,而是肉身化作的即身佛。
只有经历了最残酷、最痛苦、最血腥的修行,在土中冥想至死亡、化作干尸的人,最终才能得以成为即身佛。
这样的姿态,居然是那个两面宿傩吗?
开什么玩笑啊。
梦子慢慢走?上前,对那具佛陀般神?圣的枯瘦尸体?伸出手,握住了宿傩头顶的僧帽。
“沙……”
僧帽在她的手里,梦子用了一点力。但最后,她没有破坏那个帽子。而是细心地理了理,让宿傩长了四只眼睛的头,把帽子戴得更正了一点。
“谢谢你,天元大人。不过给我这个……您真的不害怕我杀不了宿傩,让他暴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