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莓没猜错。
纵使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差点就忘了血族的风度、早早把自己同族的“小朋友们”甩在身后,独自一个追到岚莓的面前。
德尔法依旧维持着血族应有的风度,并没直接展现出他的急迫。
他站在岚莓的对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岚莓,安静等待她把热水喝完。
岚莓不光要把热水倒出来,还要仔细地吹上好一会儿,才能一点点喝掉。
德尔法就站在对面看着,眼中的轻蔑和不屑愈发的不加掩饰。
——她真的是很弱小的生物。
连热水的温度都无法承受,稍微滚烫一些的水就能要了她的命。
人类都是这样么?
在喝水之前,要反复地吹凉?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又要把水烧开?
血族难以理解,只觉得人类矫情又可怜。
德尔法目光里的轻蔑越发明显,他居高临下看着岚莓,直到岚莓被他盯得实在有点不好意思,端着水杯的手朝他伸出来一点儿:“……你也要喝吗?”
德尔法:“……?”
“挺好喝的,小甜水。”岚莓心疼地说,“可以分给你一点儿。”
她其实不太舍得,但是被人这样盯着,就是会忍不住想问一下。
这大概就是刻在骨子里的礼貌和谦让吧!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是真的忍不住。
德尔法无言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
岚莓终于松了口气,放心地大口喝完刚晾凉的这一杯。
她知道现在的场面看上去有些诡异,刚刚被杀死的魅魔还在她脚边,而她和“杀魔犯”面对面站着,不该这么放松、甚至友好。
但是岚莓的知觉告诉她,血族对她并没有多少恶意。
他只是平等地看不起每一个血族以外的种族。
至于她脚边的这位魅魔……嗯,当她反抗的时候,是清楚地感觉到对方有企图鱼死网破的杀意显露的。
也就是说,想杀她的人已经死了,而对她实际上没有恶意的人站在对面,很耐心地等待着她——这么一想,现在的状况真是再安全不过了。
岚莓很放心地喝完水,这才看着德尔法问道:“血族的……长辈?您说对我没有恶意,那请问您特意找上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德尔法:“……”
她这声“长辈”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
血族是以年长者为尊没错,“长辈”也算是足够尊敬的称呼,但是……
德尔法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稳好心态,才继续说道:“你的血味道很特别。”
血族之中是有这样的传说,像是神明的玩笑一样,他们偶尔会被一些弱小生物的血液吸引,从而失去风度,成为无法控制自己的怪兽,直到将对方的血液吸食殆尽。
德尔法不认为自己会成为那样丧失理智的低等血族,他对自己的自控力很有自信。
岚莓闻言却是“啊”了一声,随后了然地问道,“您是想尝尝吗?”
她理解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就像人类闻到有人在吃很香很香的烤肉,也会忍不住追上去问一句在哪里买的。”
德尔法:“……”
不,不是。
绝对不是这种情况。
他脸色越发阴沉,身上已经有血族能够感应到的威压出现。
身为黑暗神的伟大造物,血族不止能够借用神力,他们本身就有自己独有的特殊能力。
而德尔法是血族最年长、最强大的几位公爵之一,能力更是不可小觑。
他似乎只用一根手指就能够碾死岚莓。
可惜物种不同,岚莓根本感觉不到他释放出来的危险讯号。她接触过的血族也就半夜偷烤鸡吃的德蒙鲁,以及眼前这位追了几公里问烤肉的血族,在心里已经默认对方是嘴馋的种族。
她想了想说:“听说血族会因为吸血而成为对方的附庸,即使是这样您也想尝一尝我的血吗?”
德尔法已经手指微抬准备动手了,听见这话硬生生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岚莓。
“你从哪儿听来的?”他问。
岚莓疑惑道:“这不是公开的情报吗?光明圣殿的卷宗里就记录了很多,我整理的时候看到过……”
德尔法轻笑,看着岚莓的眼神像是在看不懂事的顽童:“原来如此。是你学艺不精,或者没有看全。”
岚莓:“什么意思?”
德尔法已经走近,朝着岚莓伸出手指,指尖轻轻触碰在岚莓的脸上。
岚莓下意识侧身避开,但脸侧已经有了微凉的触感。
他的速度太快,她躲不开。
意识到这一点,岚莓心中却奇异地没有任何恐慌和不安,她反而更加坦然地看着德尔法,目光中只剩下好奇。
德尔法轻笑了声,道:“血契之后,只有弱小的哪一方会成为附庸。”
岚莓理所当然道:“那不是一个意思吗?我没有看错呀。”
德尔法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只是眸光微凝,就有风凝聚成细小的利刃,将岚莓手指上缠绕的布条割开,露出已经止血的伤口。
岚莓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腕,但是失败了。
他的力气也比她大。
跟着德尔法追出来的血族已经来到了他们附近,僵持之下,岚莓和德尔法已经被骑着高大骏马的血族青年们团团围住。
德蒙鲁姗姗来迟,远远看见这里的情形,瞪大眼睛喊了声:“不要——”
话音未落,激起周围血族青年们的一阵哄笑。
而德尔法也已经不顾岚莓的抵抗,握住她的手腕向自己拉过去,同时俯身,将她的手指含入口中。
几乎就在下一秒,一道无比刺眼的神光从天而降!
炽白的光明把所有血族和岚莓一同笼罩其中,周围的黑暗生物发出惨叫,就连阴影里藏匿的那些都无处遁形,尖叫着消融在神光下。
德尔法仿佛被烫到一般松开了岚莓的手腕,狠狠后退几步。
周围的血族青年们咒骂着、惨叫着,纷纷割破自己的手掌,用血液凝聚成一个个伞状的防护。
十几名血族的力量凝聚在一起,终于在神光之下抢出一个遮蔽光明的小小空间。
“啊啊啊——”
血族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他们的肩背被神光烫得焦黑,有的甚至从马上坠落,一边捏着掌心的伤口拼命放血,一边翻滚着尖叫。
岚莓“啊”了一声,轻轻眨眼。
然后在下个瞬间,早有预料地跌入一个微凉的怀抱。好熟悉的感觉。
岚莓回头,看见那双温柔清澈的湛蓝眼眸。
就在刚刚还有人伪装成他的样子过来,假装救她离开,那时候岚莓还没能分辨出有什么不同。
甚至怀里的感觉都很相似。
洛斯里亚先生说过,魅魔的伪装是从根本上改变认知,让人无法用感受来判断真假。
但魅魔的力量是有限的,不会因为伪装而变强。
这一次,洛斯里亚先生展现出来的强大神力,一定就是他本人无疑。
岚莓成功收回自己的手,握住刚才被紧捏的手腕,笑着说:“洛斯里亚先生,您好像来晚了一点哦。”
洛斯里亚眸光微沉,蓝眸紧盯着岚莓受伤的手指。
在她指尖,已经止血的伤口不知何时又裂开。鲜血往外渗出,变成一颗一颗的血珠坠落。
洛斯里亚敛眸,四周足以照亮整片天空的神光跟着黯淡,一点点消散。
他声音微哑地问:“你被咬了?”
“没有。”岚莓摇摇头道,“但他喝了我的血。”
洛斯里亚再次陷入沉默。
感觉到他身上已经起了杀意,岚莓抬起完好的那只手,轻拍了两下洛斯里亚的肩膀表示安抚。
“没事的。”她说。
也是在这个时候,德尔法从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血族们跟着站起,那些被神光烧焦肩背的青年脸上露出愤怒,刚才遮挡神光用的血液已经蒸发了大半,但剩下的化作各种武器的形状,围绕在四周。
这让岚莓和洛斯里亚几乎无处可逃。
德尔法淡淡抬手,阻挡了所有血族下一步的动作。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目光阴狠地磨了磨后槽牙。脸上的风度已经完全消失,看上去就是个彻底被激怒的野兽。
在所有人或期待、或畏惧的眼神中,德尔法走到了岚莓面前。
洛斯里亚把岚莓往身后扯,但岚莓没动,又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胳膊。
这反而让洛斯里亚更加烦躁。
他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已经握紧了十字架,只要心念一动,就能把这个恶心的怪物杀死。
然后,就在这时。德尔法单膝跪在岚莓面前,苍白的手指按在胸口,恭敬地倾身,低头道:“主人。”
低眉顺眼,完全顺从的姿态。
把周围的血族们都看傻眼了。
岚莓看向身边的洛斯里亚,脸上露出一个略带炫耀的得意笑容,用目光表示:“看吧?我就说不会有事的。”
洛斯里亚:“……呵呵。”
很故意的一声“呵呵”,字正腔圆。
手里的十字架都快被他给捏断了。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低眉顺眼跪在岚莓面前的血族,又看向岚莓:“能不能让他滚?什么东西,他也配?”
岚莓:“……”
原来洛斯里亚先生是在担心这个。
“没事啦,别生气。”岚莓又抚摸两下他的心口,以示安慰,“我现在就让他离开。”
德尔法赤色的眼睛看着地面,被羞辱的感觉让他浑身颤抖,满脸张红,尖尖的耳朵里都充满了血。
“……遵……命。”
他咬牙切齿地说完,起身看向四周。
血族青年们纷纷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在他们数百年的生涯里,一直被灌输“长幼尊卑”、“物种有别”的概念,即便偶尔有血族因为吸了人类的血液成为对方的奴隶,也只是被当做血族的耻辱、不配活着的垃圾。
可现在……
那可是他们最尊敬的公爵大人,所有人的长辈!
德尔法虚弱地抬起手,用曾经让所有血族小辈们瑟瑟发抖的语气说:“都离开,一起走。不要让我的主人觉得碍眼。”
血族的阶级意识是刻在骨子里的,千百年来已经几乎成为本能。
德尔法突然屈服于人类,甚至叫对方为“主人”这件事情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可置信,但在他发出命令的下一秒,周围的年轻血族们还是没有过多思考地、直接服从了他的命令。
目送着骑马的血族们离开,岚莓这才回过头去,对着洛斯里亚无辜地摊了摊手。
洛斯里亚脸上露出笑意,又飞快地忍住。
因为翼融振翅从半空落下,踩在了岚莓的肩膀上。
看着那只漂亮的小鸟,洛斯里亚重新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对岚莓道:“最近收服的生物很多啊。”
岚莓点点头,道:“大概这一切都是我的命数。”
洛斯里亚:“……”
他又不是对岚莓的“信仰”一窍不通。
洛斯里亚很清楚,岚莓那就主打的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顺着她心意的时候是命该如此,不顺她心意了,立马爬起来逆天改命。
现在满脸无辜,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明显就是心虚了。
洛斯里亚被气笑,上前一步上上下下端详着她,确认除了手指上她自己划伤的口子以外没有别的伤了,这才好气又好笑地问道:“你怎么就确定自己比他强?”
“……不是说地球的存在本身就高于这里嘛?”岚莓疑惑地问,“而且我们本身就能够使用大量的神力耶。血族再怎么强,会比光明神更强吗?”
洛斯里亚搓了搓她的脑袋,引得翼融振翅飞起,盯着他的手背,似乎差一点就要啄上来。
他像是没看见,只盯着岚莓的眼睛问道:“万一呢?”
她怎么敢赌这个万一?
那血族也觉得自己绝不可能比一个人类更弱,这不就是遇上“万一”了吗?
“我有直觉。”岚莓说,“而且我相信您呀,洛斯里亚先生。连魅魔的事情您都立刻跟我预警过了,要是血族能对我造成很大的威胁,我相信您肯定会提前跟我说一声的。”
岚莓理所当然地认为,洛斯里亚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对于血族的了解远超过她。
连他都没提过这件事情,那肯定是没事。面对岚莓赤诚的信任,洛斯里亚一时间哑然,竟是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好在此时要面对的事情太多,没时间给他发愣。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又拍了拍岚莓的脑袋说:“早知道应该跟你说的。”
其实岚莓的推测全部是对的。
她用恐怖的直觉发现了正确答案,都不需要太多的思考。而他没有想起来做个体型,也是从来就没把血族当做威胁。
洛斯里亚重重叹气。
虽然都知道,但刚才看着她手指伤口裂开,笑嘻嘻地跟他说“来晚了”,他心里还是慌了一下。
而后来,看见那个面目可憎的血族对她下跪,他更是怒火攻心。
总是说其他种族低劣,他现在觉得血族才是最卑劣的。
就应该全部杀光。
“我没事的,洛斯里亚先生。”岚莓抚摸着洛斯里亚的手背,“您怎么突然来到这里了,城里没事儿吗?”
“有事。”洛斯里亚说,“来看你一眼,我还要回去。”
岚莓正要开口,他又道:“顺便告诉你,帮你把维恩放出来了。你队里是不是很缺人?那么弱的骑士都要。”
岚莓:“……”
虽然说得很不留情,但是无法反驳。
她又小声嘀咕了句“都是命运的安排”。
洛斯里亚道叹:“你想去,我不会拦着你。但是等天亮再出发吧,今天在巨人营地好好休息。”
岚莓抬起头看向他,洛斯里亚笑着说:“我再陪陪你。”
“洛斯里亚先生。”岚莓道,“这样说得好像我要一去不回了似的。”
洛斯里亚纤细的眉毛轻轻蹙起。
岚莓立刻道:“没关系,一般出发前信誓旦旦说会很快回来的才是Flag,我们这个样子反而不容易出事的。”
洛斯里亚失笑:“你修的什么道?Flag都知道,没少上网。”
岚莓:“……”
也不知道说点好听的。
到底是谁在陪谁呢。
当岚莓带着洛斯里亚重新回到巨人营地时,却发现血族们还在这里。
巨人被驱赶着聚集在一起,四周围着的血族脸上满是肆意的嘲笑,德尔法骑着马皱眉待在一边。
岚莓靠近时,刚巧听见有个青年血族说:“德尔法大人,我们帮您把那个人类杀掉!这样您就不用受制于她了!”
“对!”立刻有人附和,“她不过是个弱小的人类,肯定是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
“闭嘴。”
德尔法随手一抬,空气中骤然掀起一道风浪,将那位侮辱岚莓的血族从马上掀翻在地。
他的马受了惊,瞬间发出嘶鸣,消融成一团无形的黑暗。
德尔法一扯缰绳,马蹄踩中那个血族的胸口。他冷笑一声,上位者的威压无形之间释放开来,平淡低沉的嗓音中充满威胁:“我看谁敢对她动手。”
血族们:“……”
所有血族在他的压力下围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样子,看上去比被迫聚拢在一起的巨人们还要畏惧。
这时,小兔阴影包裹住的岚莓已经来到了巨人营地的中间。
她稍微撤去一点隐匿的力量,那些较为弱小的青年血族才发现她的踪迹。而岚莓根本不看其他血族,只是仰头看着德尔法道:“你先带他们回血族的城堡休息吧,这几天都不要出来了。”
德尔法立刻从马上下来,单膝下跪:“……遵命。”
“啊,还有。”岚莓想了想道,“明天中午,你单独出来,就到这里找我。”
德尔法也不问什么事情,就低着头谦卑地说:“遵命。”
他最初还有咬牙切齿的抗争迹象,回话时语气里杀意毕露,恨不得把岚莓扒皮抽骨的样子。
现在却已经完全地乖顺下来了。
岚莓下意识觉得他肯定有演戏的成分,但她没有当场拆穿,只是看着血族们全部听话地从巨人营地撤离,轻轻松了口气。
洛斯里亚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周围还有很多巨人在好奇地看着。
岚莓看向被驱赶到一起的巨人族群,笑着扬声说道:“不用担心啦,血族不会再来了,大家回自己的帐篷里去吧。”
巨人们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一只头戴着蓝色羽毛饰品的巨人怯怯走到岚莓面前,弯腰蹲下,看着岚莓的眼睛,用生疏的语言问:“您是……?”
“你可以说巨人语。”岚莓道,“我听得懂。”
这位戴蓝色羽毛的女性巨人显然是松了口气,转而用熟练的巨人语问道:“您是来自圣殿的大人物吗?为什么要帮助我们呢?”
她怯生生瞥了洛斯里亚一眼,又飞快移开目光,不敢再直视对方。
虽然没看出来岚莓的身份,但她显然认出了圣女殿下的打扮。
看来,圣女殿下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足够有名气。
岚莓笑着说:“我们是光明圣殿的,不是特意帮助你们,只是今晚也需要住在这里,你们的营地很漂亮、让人很有安全感。”
巨人露出一个腼腆的笑,但还是有些害怕,小声说:“谢谢。”
“我可以在你们的营地中间扎一个帐篷吗?”岚莓笑着问道。
巨人诚惶诚恐地摆着手,连忙道:“您,想在哪里,都可以的。谢谢您。”
显然是觉得岚莓就是特意帮助他们,刚才说的只是些客气话。
不过,经过这么一番交流,巨人们也放松了下来。
这位戴羽毛头饰的巨人明显是他们的首领,她很快回去,组织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帐篷,修复那些被马蹄踩踏破坏的营地。
巨人们看上去笨拙,行动迟缓,但是收拾起来却十分利索,很快就把血族弄得一团糟的地方恢复如初。
岚莓也在巨人们的帮助下,分分钟扎好了一个小上很多的帐篷。
洛斯里亚跟在岚莓身边,眼带笑意地看着她跟高大的巨人沟通。
巨人族长从自己的头饰上摘下一根羽毛,扎在岚莓帐篷的顶上。蓝色的绒毛随风晃动,像是一根头顶的呆毛。
岚莓看着心生欢喜,族长身边也有巨人看着岚莓和她的帐篷,忍不住道:“小小一个好可爱……”
族长慌忙回头看了一眼:“不可以不尊重——”
“没关系啦。”岚莓笑着说,“谢谢你们帮我的忙呀。”
巨人们心都融化了,围在岚莓身边,直到族长赶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高大的人群散去,岚莓拉开帐篷,回头对着洛斯里亚说道:“请进,圣女殿下。”
洛斯里亚也不客气,弯腰从岚莓掀开的那个入口进去,环顾四周:“还缺什么东西吗?”
“什么都缺。”岚莓果断说道,“连睡袋都只有一个。”
洛斯里亚“哦”了一声,道:“够了。”
岚莓:“嗯嗯?”
“怎么?”他随意在木箱上坐下,看着岚莓问道,“你一个人住,要多少睡袋?”
岚莓:“……那今晚,您不住在我这里吗?”
她的失落几乎写在脸上,洛斯里亚垂下眼,若无其事地说:“够了。”
岚莓:“什么?”
“圣殿发的睡袋挺大的。”洛斯里亚说,“我们两个睡一起,够用。”
岚莓带来的咒物当中,有一个可以制造出许多棉花似的绒毛。
这种绒毛很多堆放在一起足够柔软,单独接触皮肤却会让人觉得很粗糙,圣殿里常把它填充在枕头和靠垫里面,是很常见的咒物之一。
而现在,岚莓则是把它生产的绒毛铺在地面上,再把睡袋放在绒毛上面。
这里昼夜温差很大,深夜已经很冷,厚实的绒毛除了提供柔软的感觉,还能把睡袋和冰冷的地面隔开。
洛斯里亚看着她忙碌,费力放开睡袋,便三两步走上前去,伸手接过岚莓手里的东西。
“你坐着休息吧。”他说,“我来弄。”
岚莓乖巧地爬上刚才洛斯里亚坐过的木箱,看着他更轻松快速地整理好床铺,道:“圣女殿下,您工作已经很累啦,还要帮我铺床。”
洛斯里亚淡淡勾唇:“没什么,早就习惯了。”
岚莓:“辛苦了!”
“不辛苦。”洛斯里亚说,“命苦。”
岚莓:“……”
她一时间有点接不上话,看着洛斯里亚随手打了个响指,帐篷里亮起莹莹灯光,连忙问道:“之前,您在外面放的那一束神光,没事吗?”
那种几乎照亮整个天际的神光,简直就是在大声向全世界宣告:圣女殿下在这里放技能啦!
她一个圣殿侍女半夜出逃,在混乱时期不会被人深究。可洛斯里亚呢?
最混乱的时候圣女殿下不见了?
“没事。”洛斯里亚说,“我提前吩咐过,所有人都以为我出来抓异教徒。”
岚莓:“啊?”
洛斯里亚笑道:“也算是你精明,在巨人营地安营扎寨,至少今晚我不用担心异教徒的骚扰了。”
岚莓想了想,道:“所以,明天我离开之后,会有异教徒来找麻烦?”
“圣殿那群老不死的放着修到一半的围墙不管,把我们推到这个蛮荒之地来,不就是为了这个?”洛斯里亚满不在乎地笑道,“没事儿,你别担心我,做好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行。”
他今晚说了好几次“没事”。
岚莓认真地点头:“我懂的,洛斯里亚先生。其实我根本没有担心。”
她冲洛斯里亚眨眨眼睛,笑了起来:“他们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不是吗?”
洛斯里亚略抬下巴,脸上难掩骄傲,笑着说:“当然,我是怕有人因为担心我,又掉眼泪。”
岚莓:“……我才不会。”
她很小声地说完,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有点不想理他了。
洛斯里亚走到她面前,直接蹲下了,仰头看着她问:“生气了?”
“没有。”岚莓嘟囔着说,“洛斯里亚先生不会担心我吗?”
洛斯里亚笑道:“当然会,我担心得差点就要哭鼻子。”
岚莓握拳。
真的有点想揍他了。
不过他这样一闹,岚莓对于将要独自前往未知环境的一丁点畏惧已经彻底消散了。她本来就觉得这次冒险肯定不会有事,现在更是态度轻松得像是要去度假。
洛斯里亚轻笑出声,直接握住了岚莓的小拳头,用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蹭了两下,问:“现在可以去睡觉了吗?”
“我,还没洗漱。”岚莓小声说,“要先洗漱。”
洛斯里亚握着她的手没放开,湛蓝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我帮你?”
他声音压低,明明是上扬的疑问语气,却说得格外肯定。
岚莓顿时瞪圆了眼睛,差点从木箱上跳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洛斯里亚。
“这里条件艰苦,不方便洗澡。”洛斯里亚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可以帮你擦一擦。”
岚莓:“…………”
她还没回答,洛斯里亚已经起身,不知道从那儿摸出来一块洁白崭新的缎面手帕。
他抬手轻触腰侧的挂坠,一股温暖柔和的光在小小的帐篷里散开,很快又重新凝聚在一起。
岚莓看见,空气中出现了一个幽幽冒着热气的水团,被柔和的光晕包围着。
洛斯里亚咬住自己左手手套的指尖,轻轻将手套扯下。
他动作不快不慢,因为右手里握着手帕,这个动作显得十分自然。岚莓坐在那儿自下往上地看过去,却觉得他是在引诱自己。
咬手套,分明是个很挑逗的动作。
洛斯里亚的银白的发丝垂落,湛蓝眼眸中没什么情绪,神情冷淡,跟略带挑逗的动作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岚莓无意识吞了口唾沫,看着洛斯里亚问道:“您要做什么?”
洛斯里亚左手拿下咬住的手套收起来,又握住手帕,顺势咬下右手的手套。
岚莓再一次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直愣愣看着他。
洛斯里亚握着手帕,直接伸进那一大团漂浮在半空中、冒着热气的水里,将宽大如毛巾一般的手帕浸湿,轻轻搓洗。
再拿出来时,这块手帕已经被彻底浸满了热水。
洛斯里亚把它拧到半干。
拧下来的水珠并没有滴在地面上,而是一颗一颗又散发着幽幽的光,重新回到半空中那一大团水珠中间去了。
“帮你擦身体。”洛斯里亚理所当然地说。
岚莓脸涨得通红。
她从木箱子上下来,小声说:“我、我自己来……”
“不用害羞。”洛斯里亚的嗓音很淡,“这是必要的清洁,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别的事情。”
听上去是很义正言辞的澄清,到了最后那几个字又压低,硬是多出某种让人心痒的暧昧。
冷风呼啸的的荒原里,岚莓感觉自己又仿佛回到了那个狭小的忏悔室,热得都快要浑身冒汗了。
她不服输地看着洛斯里亚,狡辩一般说道:“那您怎么不让我帮您擦?我、我也不会对您……做奇怪的事情。”
洛斯里亚一愣,随即坦然说道:“可以啊。”
岚莓:“?”
“你想要的话,没什么不行。”他脸上露出微笑,将手帕塞进岚莓手中。
潮湿的手帕还有点烫,像火锅店里刚被开水烫过的毛巾。岚莓差点握不住,在两手之间来回倒腾了一下。
也就这一下的功夫,洛斯里亚已经把外袍脱去了。
岚莓:“……!”
圣女袍瞬间消失,变回手链,松松的挂在洛斯里亚腕间。
帐篷内的微光照得他肌肤莹白,被丝丝缕缕的银白长发覆盖住,显出几分若隐若现的诱人。
岚莓握着毛巾,又吞了吞唾沫,问道:“……您……哪里需要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