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女人只会拔剑by存宁
存宁  发于:2024年08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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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不是应当感到荣幸?陛下为了杀她,特意为她准备了这样一把精致华丽的匕首,如果沾上她的血,画面一定会很凄美,她生得这样美丽,即便被人杀死,也会令他永远记得自己——女萝突然笑了,她抬起手,为宣帝整理了下衣领:“陛下,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阿萝尽管说,你我夫妻之间,知无不言。”
女萝遂将萦姳的事告知宣帝,宣帝讶异于她居然见过萦姳,女萝瞥他一眼,道:“我如何会没见过?便是陛下不让我见,我自己也是要去见见的。”
虽没接受镇卢王的是好,可宣帝始终瞒着妻子,便是不想惹她烦心,轻咳道:“旁人家的姑娘再好,也与我没有关系。”
镇卢王献女一事,知道的人不少,阿萝许是从哪里听到的,她那样爱他,定然会担忧不安,又怕他知晓,所以悄悄去见萦姳也是情有可原。
于是宣帝没有多想,只柔声道:“我都听你的,好不好?我这就收拾了镇卢王,放萦姳母女自由。”
“那镇卢王的其他姬妾呢?”女萝问。
“阿萝……”
“她们又掀不起什么风浪,陛下处置了镇卢王父子,姬妾们放了便是,难道要她们随着镇卢王一起吃苦受罪吗?”
宣帝虽觉她过分心软,然而终究不舍得违背她的意思,遂颔首道:“听你的,正好军中还有许多将士未曾婚配……”
“陛下。”女萝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语气轻柔中带了点愠怒,“您这是要做什么?”
宣帝诧异:“怎么了?从前也是如此,王室及宗亲贵族家的女儿,她们出身金贵锦衣玉食,却又无甚建树,且女子无法独自生活,我便做主让她们在军中挑选丈夫自行婚配,如此也算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女萝张了张嘴,她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什么,又在恐惧什么,最终她对宣帝说道:“难道陛下没有想过,她们自己愿不愿意吗?”
没等宣帝回答,她又说:“倘若是陛下输了,敌国大军兵临城下,要我去另嫁他人,我是宁死都不肯的!”
说完,她显然是有些生气,转身就走,宣帝连忙追上来从背后将她抱住,哄她道:“好阿萝,别生气,是我考虑不周,我放她们自去可好?”
女萝道:“要给些银钱,还要保障她们的安全。”
虽然她的要求天真又麻烦,但宣帝又能如何?他通通答应下来,又哄她好一阵,才算让女萝不再恼他。
从前他对她也十分疼爱呵护,女萝乖巧温顺,从不令他为难,且他待她除了像夫君,也像是兄长,要求颇高,像这种对宣帝而言称得上无理取闹的要求,他不应该答应的。
如今答应的这样爽快,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即将杀死她的愧疚?
但无论如何,她答应萦姳的事情已经做到,这就足够了。
“阿萝,我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想要快快乐乐的,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女萝待在宣帝怀里,轻轻嗯了一声,她抬起手搭在了他肩上,一如以往温柔而顺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今儿是什么日子,你怎地如此高兴?”
桂姬平日是家里起得最早的那个,自与女儿同住后,她渐渐染上了点“坏毛病”,比如早上起不来,她看见女儿萦姳正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在院子里浇花,不由得问了这么一句。
萦姳回答道:“阿娘,您忘啦,今儿是宣王后娘娘的大好日子,陛下要称帝封后,好多人都去外面看啦,您快收拾收拾,咱们也去。”
镇卢王虽主动投降,可他素日里着实不是个东西,荒淫无度搜刮百姓,宣帝将他跟他的儿子们统统打了一顿贬为庶民,同时还勒令镇卢王的所有姬妾女儿自立门户,与镇卢王断绝关系,消息刚传来时,萦姳心花怒放,桂姬一开始虽有些不安,可随后便得到了赏赐,她们拿到了钱,还分到了一个小院子,每日巡城的官兵会经过三回。
与女儿在一起住,不用绞尽脑汁如何去讨好国君,不必再跟其他姬妾为了那点宠爱争得头破血流,桂姬从不知日子还能这样过,如今她每日种种花养养猫,闲暇时做点绣活贴补家用,她还盘算着把陛下发的钱存着给女儿添妆。
是以母女俩都对宣王后满是感激,被女儿一提醒,桂姬才恍然想起:“对对对,你说得对,听说娘娘今日会出现,我还没见过她呢!”
母女俩收拾妥当便出了家门,道路两边人山人海,萦姳护着母亲,几次三番差点被人踩到脚,不知道娘娘凤驾何时能到,她一直想要感谢她,否则现在她和母亲还得跟父王去过水深火热的日子呢!
王宫中,女萝已梳妆完毕,就连五年前大婚那日,她都不曾打扮的如此雍容华贵,身边的宫人满嘴吉祥话,若是女萝不知今日自己要死,她定然无比开心。
“阿萝真美。”
宣帝从身后将她搂住,低头亲了亲她的耳垂,又细密地啄吻她的脸颊与颈项,即便不用脂粉,女萝亦是肤如凝脂——他理想中的妻子是天底下最美的姑娘,于是女萝便比任何人都美丽,他希望妻子温柔可爱,于是女萝从不生气调皮,他还想要妻子皮肤雪□□致娇嫩,于是女萝应运而生。
阿萝真美,阿萝真好看,阿萝真乖,阿萝真听话……这些赞美女萝不知听了多少回,在陛下心中,她除却美貌与乖巧,似乎再无别的优点,她不需要聪明,不需要学习,不需要自由,甚至不需要尊严,只要乖乖做他的妻子,为他生,为他死,这就是他为她决定好的宿命。
女萝从镜子里看见宣帝俊美的面容,她神情有些恍惚,“陛下不开心吗?”
宣帝一愣:“阿萝何出此言?”
“从进来到现在,陛下都没有笑过,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惹陛下不高兴了吗?”
“怎么会?阿萝做什么都是好的。”
“那陛下怎地连笑容都没有?”
宣帝想对她笑,可他根本笑不出来,他用深情又饱含眷恋的眼神凝视着面前的妻子,“阿萝……从始至终,我心里只有你一人。”
女萝更不明白了,既然她这样重要,为何舍得杀她?
世上只有一个阿萝,杀了她便再也没了,他说心里只有她,却又要杀她,女萝不懂这样的爱有什么意义,他爱她,连跟她在人间白头偕老都做不到,他吝于这短短几十年与她为伴,先是天下,后是大道,这也算是爱吗?
女萝把头枕在宣帝肩膀,轻声应和:“阿萝心里,也只有陛下一人,阿萝不求富贵不求长生,只愿与陛下厮守白头,下辈子也做夫妻。”
宣帝的呼吸因这温柔缱绻的声音漏了一拍,他黑色的眼眸流露出哀痛与不舍,搂她入怀时情不自禁用了很大力气,箍得女萝感觉到了疼痛。
她都这样说了,陛下会放过她吗?会改变主意吗?
当宣帝松开手时,女萝便明白了他的回答——他不会。
也许他真的很爱她,也许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去爱别人,也许他心里永远永远都只有她一个,但这通通不妨碍他要杀了她。
“陛下。”
女萝出声唤宣帝,她往前走了两步,从他手中取过那把华丽短匕,抬头的瞬间笑靥如花,“让我服侍陛下更衣吧,今日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天,我要感谢陛下,如果没有陛下,便没有今日的我。”
宣帝见她纤纤素手捧起短匕,一时间心如刀绞,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仓皇别过了头。
女萝像是没有察觉宣帝的异样,她安安静静抬起手,将短匕系在了宣帝腰间,又往后退了两步,语气表情一如既往崇拜又爱恋:“陛下真好看,能做陛下的妻子,是阿萝的荣幸。”
她说着甜蜜的情话,字字句句却令宣帝肝肠寸断,他忍不住一把将她抱住,似是想把她揉碎进自己的身体,从此之后两人一体再也不分开,可这样的软弱只持续了一瞬,终究是大道占了上风,宣帝松开手,“吉时已到,阿萝,我们该出发了。”
他先行一步,女萝紧随其后,所有人面上皆是一片喜气,而帝王的背影高大遥远,像是永远不会回头。
坐在凤辇上,女萝能清楚地听见两边街道的欢呼声,她安静地没有言语,这样重大的场合,她身为王后,没有资格与帝王同乘御辇,就像是相爱的这些年,她总是要等在他身后,他想她了,便来看一看,他不想了,又可以继续自己的大业。
而女萝剩下什么?她像是笼子里的鸟儿,孤独寂寞,等待主人心血来潮的逗弄。
但她甚至不如笼中鸟,至少鸟儿能一直活下去,而她很快就要死了。
“娘娘!娘娘!谢谢你!娘娘!”
千万人欢呼之中,女萝突然听到似曾相识的声音,她不觉回过神,伸手挑开帘幔——过去的她决不会做这样没有规矩的事,可她都要死了,还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做什么?
陆界见她掀开帘幔,遂打马而来:“娘娘可是有事吩咐?”
女萝没有回答他,目光越过陆界,落在了人群之中蹦跳的很高的萦姳身上,她拿了一条鲜红的手帕正在那里挥舞,一边跳一边喊。
两人四目相对,萦姳一愣,随即挥舞的更加热烈,女萝不自觉也露出了笑容,这笑容看在陆界眼中,真是宛若神女,一时间竟不敢再看,等他脸上烫意褪去,女萝已经放下帘幔,遮住了容颜。
为了大典所建的高台在五日前正式完工,抬眼看去,高耸入云,这里百姓们便过不来了,他们被将士们挡在外围,只能隐隐看到最高的台阶上,帝王站在那里,而宣王后拾级而上,在至高之处接受来自陛下赐予的荣耀。
女萝一步一步走上去,她刚到镇卢时,他也站在高阶之上,身披鸦青大氅,含笑等待她来到他身边。那时她满心欢喜,只想快些到他怀里去,她做过无数个相爱至白首的美梦,却从未想过自己要在二十岁的时候被最爱的人杀掉。
她渐渐走近了,也开始奔向无法控制的未来。
“阿萝,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皇后,你我共享天下,永不分离。”
女萝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千万人的呼喊、雀跃,周围林立的将士、甲胄,呼呼的风声,强大而俊美的帝王——这都是属于她的,这就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她成为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妻子,她将拥有一切。
“陛下,抱抱我吧。”
宣帝一愣,不知妻子为何在这时提出这样的要求,这于理不合,然而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即将杀死她的不舍与悲痛,望着含笑凝望自己的妻子,她那样期待又羞涩,这样小小的要求,他怎么会不答应,怎么能不答应?
于是他伸出双手,将她抱入怀中,就如同从前的每一次。
她总是很乖,从不吵闹从不淘气,完完全全按照他的想法活着,如果可以,他不想杀了她,他也想要在人间界与她安安稳稳度过几十年的快活时光……
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宣帝双手猛然颤抖不已,他没有力气再去拥抱女萝,疼得身体微微弓起,只能勉强松开她后退,却见妻子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尖锐的绿色利器,径直先一步刺入了他的心口。
然后他的妻子,天底下最美丽、最乖巧的阿萝,她抬起脸,用他最爱的天真眼神、纯洁表情,轻柔地对他说:“这个时候,我应该流泪,对吗?”
她知道自己要流泪,该流泪,因为这样才最无奈最凄美,可当她下定决心那一刻,当藤剑刺入陛下心口那一刻——所有对他的爱都像是浮尘被一口吹去,她不再痛苦不再挣扎,没有不舍没有犹豫。
在宣帝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她拔出藤刺,宣帝可以清楚地看见这藤刺是自她皮肤上的细枝纹路汇聚而来,无比锋利,随后,女萝再次狠狠将藤刺捅入他心口!
“陛下,阿萝不想死,所以只好请你去死了。”
她想笑,于是就笑了。

第11章
一直以来束缚在女萝脖颈上的枷锁瞬间解开,脑海里总是争论不休的两个声音烟消云散,从没有哪一刻女萝如现在这般清醒过,被封存的记忆如走马灯尽数回笼,她望着双眼逐渐变得灰败的宣帝,歪了歪脑袋,告诉他:“你不是第一个想杀我的人,但那又怎么样呢?”
说完,她将藤刺收回,细枝纹路在皮肤上浮现了一下迅速消失,与此同时,这场惊天变故引得周围将士尽皆不知作何反应,在宣帝倒下的一瞬间,电闪雷鸣,原本的万里晴空突然被撕开一道巨大黑色裂口!
狂风席卷大地,镇卢都城的百姓们纷纷被迷了眼,待到大风停息,雷电交加之中,出现在半空的是一群仙风道骨的修者。
百姓们以为那是神仙,吓得仓皇下跪,但女萝知道他们不过是青云宗的大尊者们,显然她杀了剑尊,他们怒不可遏,找她算账来了。
狂风灌满她的皇后朝服,她的长发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被高高扬起的旗帜,亦像是战斗的号角。
大尊者们身上的威压,人间界的百姓怎么受得住?即便是久经沙场的将士也不由得闭上眼睛倒下,惟独站在高台之上的女萝没有。
她没有三魂六魄,不受摄魂铃控制,亦感受不到大尊者们的威压,所以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她的头颅不曾倾低,她转过身,抬手取下头顶凤冠,随意丢到一边,当着青云宗众人的面,语气平静:“想杀我?大可来试试。”
今日是剑尊归位之际,大尊者们早早便守候于窥天仪前等待,谁知千钧一发之际,竟是让这凡人女子偷袭了剑尊!
九世人主,九世修行,就这样毁于一旦!
这不仅仅是青云宗的损失,也是全部修者的损失!下一个如剑尊这般能够肉身成圣的人要等上几千、甚至几万年?谁都没有答案,这个凡人女人她怎么敢?!
“你好大的胆子!”
女萝厌倦了这总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的人生。
不同的丈夫,相同的结局,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打哪儿来,只知道自己从有意识开始,便要为丈夫而活,做他们心目中最完美的妻子,然后再死在他们手上——完成这个使命,她就开始沉睡,等到下一位前来渡情劫的大能出现,她便再次醒来,献上自己的爱与命。
剑尊不是第一个,但她会让他成为最后一个。
她也厌恶别人对自己颐指气使,仿佛她就应该被剑尊杀死,明明是对方要杀她在先,但她却不能还手,一旦还手便是大逆不道——也是,养了好几年的狗,有朝一日突然噬主,那是必然要被打死的。
在大尊者们虎视眈眈杀意十足的视线中,女萝伸手抓住鲜红色的朝服,将这捆绑于她身体上的绳索彻底撕碎!
皇后朝服下是一身简单的黑色衣裙,做宣帝妻子的这些年,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惟独女工做得不错,所以她为自己准备了这身逃走时穿的衣物,又将皇后朝服穿在了最外面。
鲜红的布料在风中被卷起又摔落地面,女萝有恃无恐地取出一直藏在袖中的摄魂铃,对青云宗的修者们笑而不语。
但凡有灵智者,都有三魂六魄,剑尊也不例外。即便他的真魂被供奉于青云宗主殿,由七位大尊者共同守护,可这也只能保证他渡劫失败不至于魂飞魄散,而现在,他的魂魄在摄魂铃里。
女萝与摄魂铃约好,她先动手杀了宣帝,随后由它摄走魂魄,以此作为与青云宗谈判的条件。
没有人把这个凡人女子放在眼里,哪怕去人间界的乌逸一直没有回来,大尊者们也完全没有把他的死跟女萝挂上等号,更没想到摄魂铃会落到女萝手中。
她真的只是个凡人女子吗?
修为越高,威压越重,七位大尊者同时出现,恐怕整个修仙界也难找能与他们分庭抗礼之人,凡人晕死过去才是正常反应,否则若是直视大尊者们的面容,他们怕是会暴毙而亡,而女萝从始至终没有受到威压影响,这让一开始便想逼迫她下跪认罪的大尊者们十分不满。
“尊者,有些不对,剑尊证道时应是大罗金仙的体魄,怎地一个小小的凡人女子却能伤了他?”
抬头是站立在云端的数十名傲慢修者,女萝不曾有丝毫畏惧,她知道自己不能害怕,害怕只会引起强者的凌虐欲,就算是死,她也决不害怕。
更何况她未必会死,摄魂铃在她手中,修者的法术对她不起作用,因果轮回,剑尊在她身上种下了因,就要承受她带来的果,他们之间无比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所以哪怕世上再无人是剑尊对手,女萝也是唯一的例外。
这大概是她作为情劫仅有的优势。
女萝做过试探,早在大典之前,她佯作为宣帝捧茶,用藤刺划伤了他的手,随后她想起摄魂铃说过,剑尊决意杀妻证道时,身体一如大罗金仙,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于是她又用长甲套试了一回,甲套没能在他身上造成任何伤痕,这说明她是特殊的。
当时宣帝不以为意,显然他还没有恢复全部记忆,且藤刺只划破了点皮,他甚至都没感觉到。
领头的大尊者忍住心底怒气,冷冰冰地问:“你待如何?”
“不如何,只想你们不要烦我。”
“不可能。”大尊者断然拒绝。“你将摄魂铃交出来,我便放你走。”
女萝沉默片刻,问道:“是因为经常从窥天仪中看见我,所以觉得我是个好哄的傻子吗?”
她敢保证,假如她乖乖听话交出摄魂铃,她转身那一刻,他们就会用剑把她身上刺出一百零八个窟窿。可如果不交,他们肯定也不会放她走,眼下陷入僵局,女萝不想死,所以她要给出一个能让双方暂时都能满意的提议。
“不如这样,你们带我走,到了修仙界,那里是你们的地盘,不必担心我掀起什么风浪。到那时,你们放我自由,我也会考虑交出摄魂铃,从此之后两不相欠,诸位意下如何?”
她跟窥天仪中那个除了美丽听话没有任何优点的凡人女子很不一样,她变得很有攻击性,并且很有主见,如果不是同样的一张脸,大尊者们会以为他们认错了人。
虽不知究竟为何会发生如此之大的改变,可她提出的要求不答应也不行。
几位大尊者对视一眼,最终点了头,女萝知道他们必然不会拒绝,因为剑尊的三魂六魄还在她手上,真魂是魂之核心,要彻底杀死一个人,只抹除他的生命远远不够,要将真魂毁灭,才能令他真正魂飞魄散。
此刻女萝并不如表面这般平静,她的心里充满愤怒。
记忆回笼之后,她不明白自己为何总是遭受这样的命运,让她一次次地去爱,又一次次地被杀,她不想这样稀里糊涂地活着,她要一个答案。
为了防止青云宗的人来抢夺摄魂铃,女萝用细细的藤条将摄魂铃与自己捆绑在一起,除非他们砍下她的胳膊,否则绝无可能将摄魂铃抢走,而在他们砍下她的胳膊之前,她会先一步将剑尊的魂魄捣碎。
修者们的法术对她不起作用,他们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来杀她,可乌逸的记忆告诉女萝,青云宗是所谓的名门正派,大尊者们不会因私虐杀一个凡人。
虚伪的人总是格外要脸。
但是走之前,女萝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修者们高高在上,她缓步走下台阶,在人群之中找到了萦姳,萦姳和其他人一样,都因修者们的威压陷入昏迷之中,这时空中传来一位大尊者的嘲讽:“你害得剑尊渡劫失败,殊不知此举将为人间界招来何等灾祸!结界已破,此后修仙界的妖魔鬼怪,都能逃向人间界,你罪孽深重,人间界再容不得你存在!”
女萝闻言,呼吸顿时急促一拍,见她似是不信,大尊者冷笑一声:“你且看着,有多少无辜凡人将因你丧命,你不肯成全剑尊大道,便背负起无数凡人的怨恨吧!”
女萝瞳孔骤缩,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由此可见她的心中并不如表面上这般平静,随后她像是没有听到大尊者的话一般,放开萦姳站起身,紧接着,她被要求蒙上眼睛,这才得以离开人间界。
不能视物的女萝只觉耳边风声不绝,待到有人提醒她可以取下蒙眼布条,她才发现面前是高耸入云的群山,山脚下有一石碑,上书青云宗三个大字,一条天梯通往云端,没入云海之中,一眼望不到顶。
大尊者们不会浪费时间在她身上,他们也不能就这样放手握摄魂铃的女萝走,这个凡人女子身上有许多古怪,要弄明白才行,否则万一出什么岔子,那就糟了。
修者们冷眼瞧着女萝,没人告诉她应该往哪里去,只随意指了指登天梯,对她说:“爬吧。”

女萝清楚地感受到了修者们浓厚的敌意。
一个凡人女子,万般荣幸才能成为剑尊的妻子,却毁了剑尊大道——这很难不让修者们心生愤怒,他们也许不会杀了她,但有的是方法教训她,比如让凡人女子走登天梯。
女萝应该害怕,可她立过誓言,哪怕身死,决不害怕,她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反倒是剑尊的三魂六魄在她手里攥着,于是她并没有如修者愿表现出惶惑不安的情绪,而是问道:“这样真的好吗?”
她踏上一步台阶,似笑非笑:“我身娇体弱,怕是走不了几步便会累倒,万一摔倒时不小心将摄魂铃里的魂魄碾碎,你们不会怪我吧?”
众修者:……
眼见女萝已经开始步上登天梯,一位男修者叫道:“等等!”
待女萝看向他,他才脸色难看道:“我带你去主峰。”
说着抬手吹哨,一柄长剑便凭空出现,他先一步跳了上去,居高临下望着女萝,“上来。”
女萝却只是看着他。
“你愣着做什么,大尊者们可没有时间等你,还不快些。”
“我要你跪下行礼,背着我上去。”
这位男修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区区一个凡人女子,竟敢要他下跪,要他背她上去?!
“别这么惊讶,剑尊与我情深爱重时,连我的脚都舔过,只是叫你跪下,又不是要你的命,难道你的尊严比剑尊的三魂六魄还要重要?”
“不知羞耻!”
“确实是没有你们青云宗的人知羞耻,仗着自己多活了几十年,有点法力,便随意搅扰凡间太平。”
女萝不愿意跟这样不起眼的人多说话,她带了几分不耐道:“你跪不跪?背不背?”
任谁也没想到她居然如此肆意妄为,周围其他男修者悄悄避开,免得也被看中,惟独那位要御剑而行的男修者,他本想拂袖而去,女萝却提醒他:“别忘了摄魂铃在我手上。”
倘若毁了剑尊的三魂六魄,他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大尊者们处罚,与之相比,对一个凡人女子低头,似乎不再那样令人难以接受。
于是他忍着怒气收起长剑,走到女萝面前单膝蹲下,“上来。”
“我要你跪下,你听不懂吗?”
“你别欺人太甚!”
“短短片刻,你就明白了什么是欺人太甚,孺子可教也。”女萝目光柔和,语气亦没有变化,“至少我没让你爬,对吗?”
她伸出手按在了男修者背上,迫使他随着自己的力道下跪,她知道他会做的,整个青云宗都把剑尊休明涉当作比性命、修为更重要的存在,她手里拿捏着剑尊,就不怕这些人对她怎样。
“你容貌生得不错,虽说比剑尊差了些,但他既然能舔我的脚,那么你勉为其难也可充作坐骑。”
明明是夫妻闺房之乐,不足为外人道,她却没有丝毫羞耻,如聊天喝水,周围这几个可全是男修者!
原本她沉默一语不发,这些修者百般轻视羞辱于她,然而现在他们却都不说话了,女萝也不明白这是为何。
带着凡人女子一同御剑,和背着凡人女子一同御剑,完全是两码事,女萝完全不关心男修者在想什么,她只是望着绵延不绝的青云群山,这里宛如仙境,高雅出尘,修者们于此修炼,渴求大道,他们有着比凡人更久的寿命,却还要用凡人的命来成就自己。
“怎么办呢?”
听闻凡人女子自言自语,男修者不屑地撇了撇嘴,现在知道怕,早已晚了。
“你怎么办呢?”
男修者一愣,是在说他?
“当着那样多同门的面,先是对我耀武扬威,而后却又下跪,前倨后恭,反差如此之大,日后旁人会怎么看你呢?他们也许表面上会与你兄友弟恭,私底下却说三道四,说哎呀,那个谁,他竟向一个凡人女子下跪,属实是下贱至极,他们会嘲讽你、讥笑你,甚至于孤立你……我很为你担心,你要怎么办才好呢?”
说完,女萝明显感觉到此人浑身肌肉紧绷起来,她略微俯首,手指轻轻搭在对方肩头:“我是个凡人,顶多再活个几十年便会死掉,可你却还有好久好久的人生,人人笑你,人人瞧不起你……你这修仙一道,要如何走下去呢?”
言语间已至主峰,女萝从男修者背上下来,往前走了几步,她黑色的衣摆被山风吹起,张扬舞动,然后她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被一个凡人如此羞辱,却不能狠狠教训她一顿,要到什么时候,这口气才能消除?”
没等男修者回话,女萝已转身向主峰大殿走去,她知道的,今天这件事在对方心中永远过不去,即便是再不起眼的话,也会成为修者心魔,有时甚至直到飞升时,修者才知自己的心魔是什么,她留下了这样一番话,他永远都不能飞升了。
他会慢慢地变成他最鄙夷的卑微的凡人,在有限的生命里享受无尽的痛苦,看着身边的人超越自己奔向更广阔的前方,自己却困于囹圄无法挣脱——除非他现在、此刻、马上立刻将她杀了,否则永无解脱之日。
“你不该这么说那位师弟。”
女萝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青衣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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