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的脸色正了正,打马快步上前,仔细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企图寻找记忆中的蛛丝马迹。
然而,他什么都没想到,而且越想还越头疼。
自然,他是什么都想不到的,因为这一切不过是萨雅的谎言。
越想不起来,越是着急,越是努力的想要记起些什么,头也越来越疼。
疼到他觉得自己快要四分五裂,疼到他觉得五脏六腑都抓心挠肝的难受,疼到他觉得天旋地转。
然后,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索性地上是厚厚的积雪,否则他本就受伤的大脑要是再摔一下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萨雅连忙跳下马背,上前去看梁平。
“你没事吧?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否则你又要头疼了,郎中说了,你的大脑里还有瘀血,不能太用脑。”
她清脆美妙的声音在梁平的耳边响起,稍稍将梁平从痛苦中拉了回来。
萨雅用手轻轻的拉开梁平抱在头上的手,试图扶着他站起来。
“地上的雪很凉的,不能一直躺着,否则会生病,快起来吧。”
梁平狠狠咬了一下嘴唇,逼迫自己镇定下来,只要他不去想什么,他的头就不会疼。
看他不再痛苦,萨雅眉眼弯弯,“快起来吧,你才醒来,想不起来是正常的,以后慢慢想,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梁平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就看到萨雅那弯弯的眉毛和笑意盈盈的眼睛,她的确是很美。
他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有些失望的看着眼前的河面,之前那种微微充满希冀的表情又被阴郁代替了。
萨雅喜欢的,就是他这样犹豫的样子。
“走吧,我们回去吧,以后只要你随时想来,我都可以陪你来,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你是谁的。”
梁平上马,带着失望离开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正午,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上午的时候,乌蒙的大王找过萨雅一次,并从丫鬟的口中知道了她的去向。
到了家,刚下马,丫鬟就迎上来:“公主,大王让您去一趟。”
“阿爸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但是大王知道了您今天上午和这个男人出去的事情,公主饶命,大王问奴婢,奴婢不敢不说。”
萨雅秀美的眉毛拧起,她知道阿爸不喜欢这个男子,要是知道她跟这个男子单独出去,又要责骂她了。
不过她不怕,从小到大,只要自己想要什么,阿爸都会满足自己。
于是,她跟梁平打了一声招呼,让梁平回去休息后,就去了阿爸的房间。
乌蒙国的大王年方四十,正值壮年,魁梧的身材加上他那上扬的眉毛,让他看上去不怒自威。
但是在女儿面前,他仅仅是个慈父,这个慈父在听说女儿单独跟那个大顺朝的小子出去的时候,气的脸色铁青,潦草浓密的眉毛像是要飞出去似的,本想狠狠的训斥女儿一顿。
但是当女儿蹦蹦跳跳冲进他的房间,撒娇般的喊着阿爸的时候,他的那颗心又软了下来,只是有些无奈的说:
“萨雅啊,你是我们乌蒙国最漂亮最尊贵的公主,怎么能跟那个大顺朝的小子单独出门呢?万一那小子起了歹意怎么办?”
萨雅搂着大王的脖子,“阿爸,女儿跟您保证,他肯定不是坏人,阿爸就放心吧!”
“怎么能放心?你是我的宝贝女儿,那小子指不定什么来头,以后不准单独跟他出去了!”
“女儿知道了。”
反正只是这样说一说而已,至于还会不会再出去,只有她自己知道。
“阿爸,你上午找我什么事?”
“你阿妈醒了,想要见见你。”
听到阿妈,萨雅的脸上有些不自在,她实在和阿妈没有什么话说,甚至是有些怕她。
阿妈总说,她和两个哥哥是冤孽,来到这里就是害她的,她不知道为何阿妈这样说他们兄妹三人。
她见过很多母亲,见过丫鬟们的母亲,见过刷马的伙夫的母亲,也见过放羊的小孩的母亲。
无一例外,那些母亲都非常爱他们的孩子。
阿妈是多么漂亮高贵的女人,她比那些丫鬟、伙夫和放羊的小孩的母亲都要尊贵美丽多了。
但是她却好像并不爱自己的孩子,她的脸上,从未出现过笑容。
至少,在萨雅的记忆力,母亲是从来不笑的。
阿妈这几个月生了病,总是昏昏沉沉的,大部分时间都吃了药在睡觉,她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阿妈了。
现在听说阿妈想见她,她的第一反应却是有些害怕,她害怕看到阿妈那张冷漠疏离的脸,再用她那苍白的嘴唇说出她是个孽种的这种话。
“阿爸,我……我可不可以不去?”
大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她终究是你阿妈,去吧,就是让她看一眼,不会有事的。”
萨雅垂下眼睑,深呼了一口气,才离开了阿爸的房间,临出门的时候,还回头看向了阿爸,阿爸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她这才迈着步子朝阿妈的房间去了。
乌蒙国国王有过两任妻子,第一任只生下了一个女儿,就撒手人寰了,长公主已经出嫁,第二任妻子,就是当今的王后,生有两子一女。
乌蒙国信奉一夫一妻,不论是高贵如国王,还是卑贱如贫民,都是一夫一妻制
萨雅来到了阿妈的房门外,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进去了。
阿妈的房间里常年都是冷冷清清的,倒不是没有炉子的那种冷,而是没有人气的冷,她不由打了个冷颤。
阿妈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听到自己进来,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阿妈,您找我?”
王后的头发全部梳在背后,一头乌黑如瀑的头发直垂到腰间,其实乌蒙国的女子,头发都是偏硬的,发丝很粗,而且稍微带点儿栗色。
她的头发则与乌蒙国人的头发完全不同。
萨雅有时候会想,阿妈来自哪里?她真的是乌蒙国的女子吗?
不过她却不敢问,因为每当问起阿妈的身世,阿妈都会训斥自己,用最严厉的语气说自己是个冤孽。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阿妈对他们兄妹三人如此冷漠,阿爸对阿妈非常好,即使阿妈总是冷着脸,阿爸也从未对阿妈有半分的责备。
这乌蒙国有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就是成为王后?哪个女人见了阿爸不是一脸的谦卑或者谄媚?
而阿妈,却好像并不领情,她对谁都是一张冷漠的脸,对阿爸也是。
她问过阿爸这是为何,阿爸只是说她还小,不懂,也不要她过多的去问大人之间的事情。
心思转圜间,王后转脸看了她一眼,用一种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语气说道:
“听说你今天出去了。”
萨雅顿时紧张起来,阿妈平时都从不过问她的生活的,今天怎么问起这个?
“嗯。”
“那个男人不是乌蒙国的人吧。他来自哪里?”
萨雅虽然有些戒备,但还是老实回答,“不是,他应该是大顺朝的。”
王后正在梳头发的手停了下来,握着梳子的指尖有些苍白,眼神中划过一丝异色,但很快恢复如常。
“我支持你喜欢他。”
“啊?”
萨雅没反应过来,她实在没想到阿妈会说这种话,她以为阿妈会骂她不知廉耻,不检点。
不,正常情况下,阿妈根本不会关心这些事,她不会关心自己跟谁出去了,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只要自己不打扰她,她永远不会主动关心自己。
而今天的阿妈,却像是换了一个人,居然问起她的行踪,还说什么支持她喜欢那个男子?
她承认她对那个男子有一点点的喜欢,但是这个支持从阿妈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就很诡异。
“我……我只是带他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帮他想起来他以前的事情,没有别的想法。”
王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眼神中还是那种不悲不喜的神色。
“去吧。”
莫名其妙的叫自己来,又莫名其妙的说了一番话,再毫无征兆的就这样叫自己离开。
萨雅突然觉得这才是她熟悉的阿妈,她有点儿想问问她的身子怎么样了,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最后还还是轻轻的退了出去。
关上门,她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正午的阳光洒在前面的屋顶上,才觉得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她还是那个天真的被宠爱的萨雅公主。
女儿出去后,王后深深的往门口看了一眼,她觉得,这或许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那个大顺朝的少年肯定会帮自己一个大忙。
萨雅毕竟年轻,很快就将刚才的事情抛掷脑后了,恰好有丫鬟过来叫她吃饭,便立刻迈着欢快的步子去了。
这些日子梁平过的云淡风轻,自从失忆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之前那个大大咧咧甚至有时候还有点儿油嘴滑舌的梁平了。
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去那个河边的拐弯处,坐在那里试图唤醒自己的记忆。
大多数时候,萨雅都会陪着他。
这天,雪化了,太阳也有了温度,梁平照例去老地方。
萨雅在后面追,“你等等我,喂,等等我。”
她气喘吁吁的跑上去,拽着梁平的袖子,梁平不动神色的后退一步抽回了自己的袖子。
“萨雅公主为什么老跟着我?”
萨雅有些不满的撅嘴,要知道,乌蒙国有多少男子做梦都想整日跟在自己身后?只是阿爸都看不上那些男子,她自己也看不上那些粗狂的汉子。
现在自己追着这个人跑,居然还被反问,而且对方好像丝毫都领情的样子。
她没有回答梁平的话,而是换了话题。
“总是叫你喂喂喂的,既然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我给你取个我们乌蒙国的名字吧。”
不等梁平拒绝,她就自顾自的说:“就叫库伦!”
“库伦?”
“是啊,库伦在我们这里的意思就是冷静的,有力量的,我觉得这个名字非常适合你。”
梁平对于新名字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他是真的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库伦,库伦,你以后就叫库伦了,库伦你等等我!”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老地方。
又过了两个月,河面的冰化了,野鸭子开始出来活动了,乌蒙国的冬天总算彻底过去了。
而此时,身在山谷里的梁满满,身孕也到了最后的阶段,这些天随时可能发动。
可能是孕妇的心情本就敏感,加上越来越笨重的身子让她日日都休息不好,最近她的情绪依然很低落。
初夏的季节,她的心却像是还没走出冬天。
肚子里的孩子,是在她和陆庭远的共同盼望下到来的,而现在,他/她的父亲却不知所踪。
而梁满满,也要独自面临生产了。
最近的晚上,她总是在做同一个梦,她梦见陆庭远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身上布满了可怖的伤口,浑身上下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血,双眼猩红的盯着地面。
突然,有人将一块烧的红彤彤的铁块径直的按在了陆庭远的心口上,顿时,剧烈的疼痛传遍了他的全身,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下,干裂的嘴唇咬出了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紧接着,那块烧红的铁块儿又向他伸过来,这下,梁满满忍不住尖叫了起来,就在那铁块儿快要碰到陆庭远的皮肤的时候,她抢先一步挡在他身前。
下一秒,钻心地痛从她的胸口,通过每一根神经,传到她浑身上下的每一处。
她害怕极了,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那种痛实在太过残忍,让她的灵魂都缩成了一团。
她听到陆庭远在耳边呼唤着她的名字,她奋力睁开眼睛,与他猩红的双眼对视,最后自己慢慢闭上了眼。
睡梦中的梁满满,一声尖叫把睡在身边的小灵儿吓醒了。
自从爹爹走后,她就很没有安全感,担心哪天娘亲也走了不回来了,于是每天晚上都要粘着娘亲睡觉。
梁满满疼孩子,小灵儿睡觉也很乖巧,不乱蹬乱踢,她就每晚都带着孩子睡觉。
最终,梁满满是在小灵儿的喊声中带着满脸泪水醒来的。
“娘亲,你又哭了,别哭,娘亲只是在做梦,不是真的。”
小灵儿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帕子给娘亲擦了擦眼泪,然后又跳下床,倒了一杯水端到床前。
此时,梁满满的思绪才从梦中抽了回来,自从弟弟和相公失踪后,她就总是做各种各样的怪梦,经常半夜尖叫,然后从睡梦中醒来。
此时的她,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儿,怔怔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端起小灵儿送过来地水杯,仰头喝下,企图压住突突突直跳的心脏。
每次做噩梦醒来,她都会睡不着,还好这会儿也已经快天亮了,招呼小灵儿继续睡,然后她独自靠在床头,看着天边一点点泛白,紫红色的朝霞铺满了半边天。
或许真的是心有灵犀,或许这世上真的会有两个人心意相通能感知到对方,铁牢里的陆庭远,也做了同样的梦。
他梦见那烧红的铁块儿快要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那个娇软的小人儿却硬生生的替她挡着了,这让他心痛无比,在铁块儿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他猛然惊醒,一颗心狂跳,似要跳出胸腔般。
最近,也许畲青族大王的心情有了好转,不再折磨他了。
此时的他,浑身是伤口,头发凌乱,长时间没刮胡子,胡子已经长出了一指长,这个样子,恐怕满满都认不出来自己了吧!
这天,不知为何,许久不踏入这里的畲青族大王,又怒气冲冲的朝他走来,他知道,接下来又是一场折磨了,但是他没有害怕。
没什么好怕的,只要伤害的不是满满,他就没什么害怕的。
凌厉的鞭子抽打在他全身,他死死的咬住发白的嘴唇,不让自己喊出声。
鞭打,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而山谷里的梁满满,坐在屋子里,手上忙着做小孩子的衣服的时候,突然就见了红。
有过一次生产经验,又经历过方梦璃的生产,加上他们可是有三个会医术的人,梁满满倒是不慌张。
换了衣服,安排了人去烧热水等,就静静的躺在床上待产。
小灵儿不明所以,看到娘亲流血了,登时就担心的哭了起来,萧苒只好一边安慰她,一边将她带离了屋里。
大家虽然紧张,但是一切都有条不紊,生产的的时间有长有短,过程也有顺利或者不顺利的。
她见红的时间是午后,直到晚上的时候,肚子才开始一阵阵有规律的疼痛,宫缩一次比一次来的频繁和厉害。
等宫口全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然而,这孩子迟迟却生不出来!方梦璃作为郎中一直陪在她身边,但是这会儿也有些束手无策,根据脉象看,孩子的胎位不太正!
她和梁安毕竟年轻,面对这些事情不够有把握,只好把方郎中叫来。
方郎中把了把脉,又隔着衣服摸了摸梁满满的肚子,一层凝重的神色浮上脸庞。
当然,梁满满没有看到这些,因为她已经疼的快要昏死过去了,初夏的天气本来就有些闷闷的热热的,加上她不停的用力,浑身都已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
方梦璃小声问:“爹,怎么样?”
其实她知道大概,但是这种情况太棘手了,她有些把握不准。
“出去说。”
梁满满登时清醒了几分,咬着牙说:“方郎中,就在这里说,直接说吧,我能承受!”
本来方梦璃是怕影响到梁满满的心情,让她担惊受怕,才想着避一避,但却不巧被她听到了。
方郎中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离开,他知道梁满满要比普通女子坚强。
“夫人,胎儿的胎位不太好,正常胎儿都是头朝下的,但是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肩膀卡在宫口,所以难以生产。”
其实他们每个固定的时间,都有检查胎位的,之前也一直都是正常的,但是这几天,梁满满总是心绪不宁,睡眠不好,胎儿的胎位就发生了些变化。
这种肩膀卡在宫口的情况,要说危险,那可比腿先出来的胎儿要小太多了,但是比正常的胎位又多了几分危险,若是胎儿迟迟生不下来,就有很大的窒息的危险。
“方郎中,我记得小灵儿当时脐带绕颈,也是您帮我顺过来的,这一次,都快要生产了,您一定要帮帮我!”
梁满满担心肚子里的孩子时间久了会窒息,这可是她和陆庭远期待中来的孩子,陆庭远不在了,她绝对不能再让他们的孩子有危险!
这个问题还是女儿来处理比较方便,方郎中在女儿耳边急速的交代了几句,然后才出了门。
方梦璃深呼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满满姐,你相信我,我一定会保你和孩子平安的。”
梁满满疼的满头大汗,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姐,我要把手伸进去,帮助孩子恢复正常胎位,可能会很疼,你要忍着。”
梁满满已经不在乎疼不疼的了,她现在就已经疼的快要死去了,只要能保孩子平安,她不在乎。
“好!”
有了她的点头,方梦璃先去洗了手,然后掀开她身下的被子,将手缓缓伸入了梁满满的下/体。
一瞬间,一阵剧烈的异物感和疼痛感袭来,梁满满牙齿都咬的咯咯响,但始终没有喊出来一声。
方梦璃的手在里面转了好一会儿,脸上也跟着沁出了密密的汗珠,她有些紧张。
但是还好,一刻钟后,胎儿终于被正了过来。
她有些激动的喊着:“满满姐,孩子胎位正了,赶紧用力,加把劲!”
刚才那一刻钟,是梁满满这辈子经历的最漫长的一刻钟,她几乎快要坚持不住昏死过去。
闻得此言,她深呼吸一口,憋足了劲儿,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到下身。
“哇哇哇……”
她一声声嘶力竭的喊声过后,孩子终于出来了!
而此时,被鞭打而快要昏迷过去的陆庭远,耳边也传来了孩子的哭声,明明周围是铁牢,但他还是感知到了婴儿的哭声。
那肯定是自己的孩子,满满生了?她一个人还好吗?生孩子有没有受罪?她怎么样了?
算算时间,孩子的确是该出生了,没遇自己在的日子,她该是多么的难过。
更难过的是,他没法陪着她生产,没法看一眼孩子。
孩子生出来了,梁满满的力气也用完了,疲累的躺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耳边传来方梦璃欣喜的声音:“满满姐,是个男孩!”
听完这话,梁满满闭上了眼,两秒钟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前段时间一直做噩梦睡不好,加上生产用光了力气,她这次连什么梦都没做,踏踏实实的睡了个安稳觉。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下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床单,小灵儿和萧苒守在床边,旁边还放着一个襁褓。
她刚睁眼,小灵儿就兴奋地喊:“娘亲,你醒啦?”
“嗯。”
她回答的有气无力,虽然睡足了一天一夜,但是由于没有进食,整个人还是很虚弱。
她没有第一眼去看儿子,女儿担心了自己这么久,在床头守了这么久,若是这个时候不顾女儿去看儿子的话,会让女儿伤心。
她抬手摸摸女儿的脸:“有灵儿守着娘亲,娘亲一定会醒来的。”
小灵儿眼中带泪的说:“娘亲,你前天流血了,灵儿好害怕,可是他们都不让我进来看你,我听到娘亲的喊声,好担心。
待我能看你的时候,你就一直在睡觉,我……我好担心娘亲不会醒了……呜呜呜……”
自从爹爹和大舅舅消失后,她就变得很没有安全感,她担心娘亲也离开她,于是在梁满满生产完后,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连睡觉也都是在娘亲的床边趴着睡。
梁满满抬手为女儿擦去泪水,她知道女儿是太担心她了。
“别哭,娘亲不会离开你的。”
有了她的安慰,小灵儿也终于没那么伤心了,她握着梁满满的手,擦了擦眼泪,才带着些兴奋的说:“娘亲,你给我生了个弟弟,娘亲真厉害!”
这会儿,梁满满才将注意力放在儿子身上,她撑着身子,萧苒往他身后垫了个枕头。
襁褓中的儿子,眼睛紧闭着,小小的脸上红彤彤的,还有一些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没有女儿出生的时候好看。
但她爱怜的抱起襁褓,一大颗眼泪落下,滴在了儿子的脸上,襁褓中的婴孩哼唧了一声。
这是她和陆庭远的第二个孩子,要是他也在,看到他们儿子会有多开心,他们女儿双全了,他却不在了……
梁满满悲喜交加,心情复杂导致胸腔里堵着一般难受。
“娘亲,你怎么又哭了,生了弟弟,你不高兴吗?”
“高兴,高兴,娘亲就是高兴地哭……”
小孩子不懂这么多,只觉得多了个弟弟是喜事。
梁满满将脸在儿子脸上贴了贴,孩子哭了起来,也是,一天一夜没吃奶,早就饿了。
恰好此时,春雨端来了鸡汤,和一些爽口的吃食,母亲都没吃饭,哪来的奶水呢?
梁满满确实饿了,体力消耗那么大,又一天一夜没进食了,她吃的有点儿狼吞虎咽。
连着两个孩子降生,给这个小山谷又增了几分热闹,也让大家沉寂已久的心情稍微有了些亮光。
孩子满月的时候,文献鸿夫妇和文博文绚兄弟俩来了,上次的信函中就说了梁满满快要生产的消息,算算日子,也该是满月了。
文献鸿在经过几个月的调养后,身子好了起来,只是这一场大病,终究还是让他的身体大大不如从前了。
外孙不在,外孙媳妇独自生下孩子,孩子满月了,于情于理,他们都得来看一眼。
文献鸿虽然不是第一次见梁满满,但却是第一次见到曾外孙和曾外孙女儿。
小灵儿是个不怕生的,看到曾外祖父要抱自己,很乖的就张开双臂趴在了文献鸿的怀里。
文献鸿仔细地打量怀中的孩子,嗯,的确和女儿有些像,看到怀里的小人儿,就想到了女儿,一瞬间,文献鸿的思绪有些翻涌。
但他毕竟是个大男人,而且这次来是为了曾外孙的满月的,于是就收回了自己的情绪。
满月酒办的很简单,夏季蔬菜多,瓜果也多,有什么就吃什么,主要是相公和弟弟失踪了,也不适合大办。
韦正莹看着梁满满又瘦了的小脸,不禁有些心疼,孤儿寡母的,真的不容易。
“满满,真是苦了你了,庭远和你弟弟那边始终没有消息,文府也派出了不少人,皇上的人也还在北疆搜索,但是始终没有找到两人的踪迹……”
其实,韦正莹对这事抱的希望已经不大了,毕竟大半年过去了,两人还是没有任何音讯……
但是这话,她肯定不能跟梁满满说。
相反,梁满满一直抱着最大的希望,虽然每一次的来信都让她一次次的失望,但是她从未想过要放弃。
最近,陆庭远还是会去她的梦里,她相信,他一定还在活着!
“外祖母,我不觉得苦,有儿有女,很幸福,我也相信庭远会回来。”
这个话题说下去只会让人难受,于是韦正莹换了话题。
“对了,孩子一直没有取名吗?”
梁满满本来是想把孩子的名字留给陆庭远回来取的,但是想着文献鸿在这里,他是家里最大的长辈。
于是便说:“还没呢,这些天总是宝宝宝宝的叫,要不请外公给孩子取个名字?”
这种请求,文献鸿自然是答应了,他思索了片刻便道:
“就叫陆若勉。”
“陆若勉?”
“嗯,希望他能勉励自己,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将来和他父亲一样,顶天立地。”
说到这里,文献鸿的眼神有些飘忽,他是想到外孙了。
梁满满喃喃自语:“陆若勉,勉励自己成为父亲那样顶天立地的人,勉儿,勉儿……”
她很满意这个名字,女儿叫陆若灵,儿子叫陆若勉,都希望他们长大后能成为自己。
文献鸿他们不能在这里多呆,京城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皇上登基不久,根基还没稳,正是需要他们这些大臣的时候。
只在山里停留了三天,一行人又踏上了回京的路。
他们这次来带的东西很多,大人小孩的都有,大人的补品、珍贵的药材、衣物首饰,孩子的主要是小衣服小鞋子还有一些平安锁等,最后还塞给了梁满满五千两银票。
虽然梁满满真的不缺钱,但还是收下了这些心意。
送走文献鸿一家,山里又恢复了入场的冷清。
梁满满出了月子,也终于可以出门转转了。
又是一年夏天,蝉鸣声、林涛声、水流声,交织成了这个夏天最美妙的乐曲。
第243章 摔跤大赛
时光不会因为他们的悲伤就停滞不前,一切都还在往前走,不论发生什么事,每个人都还在努力生活。
梁平生活的乌蒙国,夏季最是惬意,丝毫不热,大片大片的碧绿草原上,牛羊和马儿自由的奔跑着。
他虽然还没想起来他是谁,但是经过这几个月的生活,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不管他以前是谁,现在,他是库伦。
萨雅是个天真可爱的少女,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跟在梁平身后,策马、戏水。
王后虽然不出门,但是身边的丫鬟经常给她传来女儿的信息,当然,连带着的,还有梁平的信息。
这天,梁平身穿一件浅白色的乌蒙国的衣服,腰间束着的是墨蓝色和白色组成的花纹的腰带,脚上穿着羊皮靴,头戴一顶白色的帽子,将他的身材衬托的更为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