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合—— by法采
法采  发于:2024年0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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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的意思和她的理由,让滕越怎么都不肯相信。
更不要说,她最善于说谎,她嘴里根本也没有几句实话。
滕越不信她,却忽的想到了什么,左右向两人看了几来。
廊下闯来一阵疾风,将门窗吹得吱呀响个不停,庭院角落的树丛里枝叶摇晃,长长的枝条不断抽搭着回廊的栏杆,发出哒哒的令人不安声响。
滕越看着这两个他最亲近的女人,忽然问了一句话。
“不会是从最开始成婚之时,娘和蕴娘就商量好了吧?”
滕家帮蕴娘从她叔婶和薛登冠的虎口里脱出身来,而蕴娘也帮他挡下恩华王府那荣乐县主的逼婚。
这桩姻缘各取所需,他的目光来回扫在母亲和妻子之间。
“是不是一早,你们就商量好了?”
他一下问出了最关键的事来。
林明淑和邓如蕴几乎是同时开了口。
“不是... ...”
“没有这样的事。”
两人齐声否认,可滕越却觉自己仿佛是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他满脸不信地向着母亲和妻子看了过来。
就在这时,唐佐从外院快步赶来。
“将军,孔将军让人送了急信,说黄先生从京城派来的幕僚到了,请您此时过去一叙。”
这一声打断了三人之间的胶着。
黄西清派来的幕僚只今日在西安停留一日,明日就要返回京城去。
孔徽早间就跟滕越说好,让他等着人来一起商议要事,此刻人到了城中,滕越却陷在了幽潭深渊之内。
他只见母亲和妻子都否认了他的问话,而妻子却只一门心思想跟他和离。
他整个人如同被几处力道,一起往不同方向撕扯开来一般,他心口又急又痛,却不得不前去见人。
滕越没再继续朝着两人问下去,却叫了人来把柳明轩团团围住,甚至把整个滕府都围起来
“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许出入。”
林老夫人和邓如蕴都向他看了过去,他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后定在了邓如蕴的眼睛上。
“尤其是夫人,哪儿都不许去!”
他愤愤地盯了她几息,邓如蕴只觉他恨不能要把她绑起来,但唐佐这边还等着他,他没办法,只能最后瞥了她一眼,转身快步而去。
滕越叫人把整个府邸都围了起来,林明淑见儿子还在发疯,却也没有办法。
她只能看向邓如蕴破损的唇,“蕴娘没事吧?他还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除了咬她,他还能做什么呢?甚至连咬她,其实也没舍得真的把她的嘴,咬的血肉模糊... ...
邓如蕴摇了摇头,看向他离开的方向,默然无言。
不过门口又来了急促的脚步,滕箫快步跑进了柳明轩中。
“嫂子,你怎么要走?!”
小姑娘疾步快跑得发髻都散乱了下来,她一脸的着急如同天塌了一半似得。
“嫂子,你别走,你别走!”
她上前就死死拉住了邓如蕴,可却在看到她母亲的时候,竟同滕越一样,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是不是娘... ...是不是娘赶嫂子离开的?!”
林明淑原本听见滕越的问话,心头便觉苦涩难言,不想此刻,滕箫竟也如此问了过来。
她的一双儿女,第一反应竟然都是她这个做娘的人,在家中作恶。
心口如同被刀割了一般,可林明淑却笑了。
“你们兄妹既然都说是,那就是。”
她说完,再不欲多看见女儿一眼,直接闭起了眼睛,转身离开了柳明轩。
庭院树丛里的枝条,反复抽打着栏杆,只将自己都抽得遍体鳞伤,绿叶落进。
邓如蕴无法安慰林老夫人,而滕箫紧紧拉着她的手,一双眼睛通红,嗓音沙哑。
“嫂子,嫂子,你不要哥和我了吗?”
这话直问得邓如蕴鼻头酸涩,直冲眼眶。
可所有的事情,早在她“嫁”进滕家的那一刻,就白纸黑字地定了下来。
早就,无可转圜了。
更鼓来回敲响了好几遍,夜幕将整座西安城合拢着密密围了起来,黑暗游走在每一片不被灯火照亮的地方。
孔徽紧跟着滕越出了门来。
“遇川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半晌都魂不守舍的,家里出事了?”
滕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脸色木然地踏出门槛。
孔徽怀疑方才说得事,他都没真的听进去,只能又道一遍。
“大太监折腾军中,又用这个由头拿捏恩华王府,恩华王府在宁夏的动作越发频繁,我先前还估摸着半年内会有动静,眼下看估计就这一两月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去宁夏?”
滕越如今已经升到了游击将军,统兵镇守宁夏边陲,有他在宁夏坐镇,恩华王府纵然要造反,也翻不出太大的浪,不至于祸害了整个宁夏边镇的军民。
所以眼下这形势,滕越得赶紧过去才行。
可他问来,滕越还是没回答。
孔徽还要再说什么,他却摆了手。
“我先回家了。”
柳明轩外。
夜都深了,滕越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了自己的妹妹滕箫。
“你在这做什么?”他问她。
滕箫眉眼低垂,嗓音哑着。
“我睡不着,我来守着嫂子,我怕她走... ...”
这句话只把滕越说得眼眶热了起来。
他说“她走不了”,“你回去早些歇下吧。”
但滕箫却近到他身前来。
“哥,你能不能好好跟嫂子说说,让她别走!要是没有嫂子,我只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
这话每一个字都贴在了滕越心上。
他心口收缩着发疼,只能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安抚她。
“你放心,哥哥不会让你嫂子走的。”
有他这句,滕箫连连点起头放下心来,这才又依依不舍地看住了柳明轩一眼,回了自己的院子。
滕越则进到了院中。
房里漆黑,丫鬟说夫人睡下了。
往日他回家晚了,她还会给他在房门口留一盏小灯,今日滕越推门走进去,里面漆黑无底。
她连灯都不给他留了,只有房中轻轻的呼吸声,还听得到她没能离开。
滕越自己点了灯,先到内室门口看了她一眼,见她背身躺着,似是睡着了的样子。
他默然看了她几息,先换了衣裳净了手,然后拿了瓶药坐到了床前。
药不是她亲手制的,她要走,连房中在他的要求下换上的她亲手制的药,也都被她又换了回来。
滕越看出了她要走的决心,可她先前给他的理由,他不能答应,也不肯相信。
他用食指挑了些药,将她从床榻里面揽了过来。
她仍旧闭着眼睛没有睁开,被他咬破的嘴唇却红肿了起来。
男人把手指上的药,轻轻擦到了她唇上,温热的指腹贴着她冰冷的唇,把药擦过,他看着她,不由地俯身低下头去,忍不住呼吸着她的气息,将自己的唇也贴了上去,
她羽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却都不肯睁开眼睛看过来。
滕越只想再咬上她的唇,却也舍不得再把她弄疼,闷了闷才开口。
“我知道你没睡着,如今连话都不想同我说了吗?”
他这般问过去,才见她睁开了眼睛来。
她甫一睁开眼,滕越直接将人抱坐了起来,就抱在他身上,就拢在他怀里。
夜深了,白日里的喧嚣散去,只有宁静闪烁在床边的小灯里。
滕越也没了白日里控制不住的恼怒,他的无奈无措如同深渊的冷水将他淹没。
他把妻子抱在怀里,手下轻轻摸索着她的臂膀,如从前一样,习惯地用鼻尖蹭在她的脸颊上。
他的声音充满了低低的恳求。
“我们之前在沈家那会,不是都说好了吗?你有什么事情,第一个告诉我。”
他贴着她的脸颊问过去。
“一定有什么事对不对?你告诉我,偷偷告诉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来替你摆平。”
任何事情,他都可以替她做,她只需要告诉他就行了,而不是就这样将他推离推开。
他臂膀收紧了些,将她更往怀中拢来。
以前没有她的日子,怎样都无所谓,可如今,她几日不在他身边,他都觉得生活寡淡得度日如年,他在外面办差,每日醒来第一件事,就要想想,今日的差事能不能办完,能不能让他立刻回家... ...
可他好不容易回了家,她却要跟他和离。
滕越把不断地用鼻尖蹭在她脸颊上,可她如同一尊木雕毫无回应,他无奈地只能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里。
“蕴娘别这样... ...”
别走,别离开我... ...
他的呼吸滚烫,呼出的每一丝气息都烫在她脸庞与肩头。
邓如蕴察觉得到他,抱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而他闷在她颈窝里的言语则越发乞求。
“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是别走... ...哪怕不那么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们成亲才一年,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
这些话只把邓如蕴心口压得要透不过气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似他说得这样,偷偷地把原因告诉他。
可告诉他之后,她与林老夫人之间的契约就全都粉碎了,滕越必然不会再让她走。
而林老夫人却全心全意地要为他娶高门贵女为妻,自己强行留下,只是滕越夹在寡母与她之间难为,而她自己又有什么脸面可言呢?
她的出身配不上他,那就是配不上。
就算强行捏合在一起,也不会是珠联璧合的姻缘。
既如此,真的不要再强求。
他还在抱着她,又从她颈窝里,用鼻尖蹭向她的耳后,反反复复蹭得她心头发软。
“... ...我们去宁夏,只你、我和阿箫,我们去宁夏,这样行不行... ...”
他问她,“蕴娘,行不行?”
邓如蕴在这句里终于开了口。
“将军,不行。”
床角的小灯闪烁了一下。
滕越抬起头,向她看过来。
“为什么?”
邓如蕴没有立刻回答他,只从床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瓶药丸放在了他手中。
滕越看过去,见瓶子上没有名称,但这瓶药已经被吃掉了大半。
“这是什么药?”
邓如蕴回道,“是避子丸。”
小灯的火苗在这一瞬几乎灭掉,光亮颤颤巍巍。
滕越不可思议地看着被用掉了大半的避子丸,又问了一句。
“为什么?”
邓如蕴轻声开口。
“因为我从嫁进来的时候开始,就没想过要同将军白头到老。我不想要将军的孩子,也不想长久做你的妻子,不光是因为这里的一切都令我不适,也不只因为我不怎么喜欢你,而是因为... ...”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这一次,她直直地向着滕越看了过去。
“是因为,我心里早就有了喜欢的人。”
颤动的火光将滕越僵住的身影摇摆了起来。
“是谁?白六?!你跟他认识也没多久吧?”
邓如蕴摇摇头,她说不是白大夫。
她目光静静地落在滕越的眼睛上,跟他微微地笑了笑。
“那个人,是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的人,从我情窦初开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他,从那一年起,我再也不能把他忘掉,他就一直在我心里,从来都不曾离去。”
“将军,不是你不好,是我只喜欢那个人,那个陪我长大的旧人。”
滕越愕然,抱着邓如蕴的双臂也僵住了。
邓如蕴看向他的眉眼,看着他如剑的双眉,和似鹰的眼眸,还有他挺直的鼻梁下,那双紧抿的唇。
她看着滕越说那个人,“也和将军一样,也是行伍人家出身,他也年纪轻轻就开始在军中做事,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才是个不起眼的小军官。”
因为年纪轻,压不住下面的兵,他每天都板着脸,独自一个人在偏僻的山崖间,日日磨炼骑射的功夫。
她跟着母亲上山采药时,见到了他,起初以为他只是随便在此练习,却不想一连几日都见到了他在此。
母亲说他来到这里大半年了,有时候凌晨天没亮,就来此磨炼技法,酷暑严冬都没能拦下他的脚步,苦苦熬打身体,往后必然能成军中的大将。
她那会不信有人真能小小年纪就如此心性,还跟母亲打赌,说随便挑三日过来,看他还在不在。
母亲说他会在的,只要他不随军出战,他都会在。
邓如蕴就专门捡了下刮风、下雨和大雾的天气去了那山崖间。
前两次,他真的都在,但大雾那天,家里劝她不要上山去,小心在雾里摔跤。
她说不怕,叫着秀娘背着采药篓就去了山上,两人喜欢了穿男子的衣裳,到山上采药行事方便许多。
那天也是,但山雾大极了,秀娘走了一半就不敢走了,她却非要看看他,还会不会在。
可是她到了山崖间,却没有听见他的动静。
雾让人看不清山崖下的人,邓如蕴拉了秀娘一道看,也没看见。
“哈,被我抓到了,他今天没来!”
小姑娘兴奋了起来,想立刻回家告诉母亲,她赢了这赌局,可心里也止不住地想,他是因为大雾没来,还是被什么耽搁住了?
不会看不清楚,摔在山路上了吧?
邓如蕴这么一想,就叫了秀娘一起到处探看,谁料她没发现摔倒的人,自己却脚下一打滑,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这一滚,直接把脚扭了。
秀娘吓了一跳,想要背她也背不动,“姑娘在这等着我,我这就回家去叫人!”
邓如蕴摔得浑身发疼,动不了,只能催她赶紧去。
可是山间雾气弥漫,到处看不清东西,秀娘一走她身边没了人,有个风吹草动就把她吓得心肝乱颤。
偏就在这时,林子里突然有了大虫的低吼声。
邓如蕴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却听着那接下来的几声虎啸越来越近。
她只怕再过一会,老虎要走过来了。
她急急叫起来,“有人吗?有人吗?有人能救我一下吗?!”
她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无人回应,心里已道完蛋了。
她昨日刚好洗了澡,是不是干干净净地就等着老虎美餐了?
她坐在地上忍不住哭了起来,可有人却从浓浓的山雾里闯了出来。
他身上背着长弓,手下牵着苍驹,朦胧的山雾里,他的身形却如此地清晰。
邓如蕴一下就朝着他叫了过去。
“唉,唉,你快过来救我!”
我就是因为你,才在大雾里上了山!
她语气不怎么客气,他却也丝毫没有介意,快步走到她身前。
“小兄弟,你摔伤脚了?”
邓如蕴不是什么小兄弟,但她穿着男子的衣裳,这会也跟他来不及说了。
“山里有虎,你能不能用你的马把我驼走,我还不想被老虎吃掉!”
但他却道方才的虎啸他也听见了,“可是苍驹也被老虎吓到,受了惊,不能骑了。”
邓如蕴见他摇头,越发哭了起来。
但他却连忙道,“小兄弟别哭,我背你走。”
他取下身上箭篓,单膝跪在了地上,将他的后背整个给了她,侧头向她看来。
“你快上来,我背你下山。”
邓如蕴愣了愣,爬到了他背上来。
虎啸声又至,似是更近了些许。
他背着她站起了身来,一面紧紧将她背在背上,一面还扯着受了惊的苍驹。
“苍驹快走,我们下山。”
他的步子矫健,少年人的肩背虽还没有日后宽阔有力,可背着邓如蕴却稳稳当当。
他只怕山路崎岖摔着她,还道。
“你抱紧我的脖子。”
邓如蕴伏在他背上,他后背因着快步下山出了汗,热腾腾地令小姑娘有种奇怪的尴尬感,而这会她又顺着他的意思,抱紧了他的脖颈,混乱之中竟然一把扒在了他突起的喉结上,弄得他咳了一声。
邓如蕴手下一烫,脸也跟着烫了起来。
“对、对不住。”
他却道无妨,还安慰了她,“你别紧张,我们马上就到山脚下了。”
那天,他在浓稠的山雾里一直从山腰间,将她背到了山脚下的路口处。
他把她放下来的时候,领口全都被汗水湿透了,他没在意,反而问她。
“小兄弟,你家住哪?我去叫你家人来接你?”
邓如蕴看向他的脸,少年额角有豆大的汗珠落下来,从他突起的眉骨落到他的眼窝里,又顺着高挺的鼻梁下来划过紧抿的唇角。
那一刻,小姑娘心口砰砰乱跳了起来。
她没说自己不是男孩,也没说自己家在何处,更没说自己姓甚名谁,她只觉得自己整张脸热到了不行,好像中暑了一样。
她甚至不敢再向他看过去,直到,“我家人刚才去叫人了,应该马上就过来了,你、你要是有事先走吧?”
他犹豫了一下,他说他确实还有事在身,可他却也没有直接走,反而从箭篓里取出一支利箭来,放到了她腿边。
“这个你拿着,若有状况还能防一下身。”
小姑娘向那支箭看过去,看到了上面刻着的字:
其实她,早就知道他的名字了... ...
她跟母亲的打赌没赢,可从那开始,她就总是往他练功的山崖间跑。
只是她总是躲在树后面不敢露面,只就这么偷偷地看他两眼,心跳就快得不行,她不敢想象自己若是上前去跟他说话,会不会直接昏过去。
他真的只要没有随军离去,就每天都来,他的骑射功夫在这无人的山间越练越好,他以为自己从没有人看见,可是在他不曾发觉的地方,有那么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直看着他。
她看着他从寂寂无名的小兵,慢慢骑上大马,率领众兵,从百户,到指挥,再到后来戍边的大将,再到统兵三千镇守边关的游击将军!
柳明轩,幽暗的室内。
邓如蕴笑着把所有的一切能让他猜到的,都尽数隐去。
她看着他,她告诉他。
“将军一定想不到,我有多痴。”
她说着自己最是懒床的人,却为了见他,总能天不亮就从床上爬起来,去他练功的地方找他。
“我会陪他一起练功,看着他骑马射箭越来越好,然后等他练完,跟他一起去街上的早点铺子吃饭。”
他走在前面,她就跟在后面。
她听见他点了凉糕,她也跟在后面点上一盘,吃不了就兜回家。
床边幽幽烛火下。
滕越看着她提起那个人,嘴角就止不住上扬,她眼中有泪,却透过眼泪透出光亮来。
她说她陪那人一起练功,陪他一起吃饭,跟着他一块到夕阳落下的山巅骑马,看着他的骑射越来越娴熟,跟他讨来每一支刻着他名字的箭,收满了整整的一篓。
滕越突然想起来了,那时他在邓家的院子里,就看到了一篓装满了军中箭矢的箭篓。
他怔怔地向邓如蕴问了过去。
“... ...那篓你一直收着的,就是他的箭?”
邓如蕴微顿,她没想到他还记着。
她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对,我当时骗了将军,那篓不是哥哥买来玩的,那时他的箭,是那些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留给我的念想。”
滕越嗓子疼到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那他人呢?你跟他那么好,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你落难的时候,他都不曾出现?”
邓如蕴又笑了。
她说在那之前,他就走了,“随着升迁调去了其他的地方,我们失了音信了。”
滕越闻言握住了她的手臂。
“既如此,你还想他做什么?”
邓如蕴朝着他缓缓看了过去。
“可是将军,那是我从小就喜欢的人,哪怕他走了,他也一直在我心里。”
她说以前她自顾不暇,“将军就当我是狼心狗肺吧,我如今有了自己的生意,有了钱,我就可以去找他了。”
“就算一时找不到也没关系。”
她看向滕越的脸,看向这个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
“我会一直找他,或许有一天,他会出现在我脸前... ...”
床角那盏小灯莫名地,突然灭了。
她会一直找他,直到有一天,他出现在她脸前。
四肢百骸翻出来的痛意直逼心头。
滕越压制不住心头的痛意,只看着妻子微微笑着的脸,慢慢松开了她。
这一晚,他狼狈地离开与她在一起的房间,离开了柳明轩。
夜间下了一场疾雨,原本热起来的天,倏忽冷了下来。
有人在黎明时分敲响了城东小院的门。
涓姨刚起身准备收拾院子里的药材,闻声走到了门前,叫着长星把门打开。
大门打开,她一眼看到了门前的人。
男人似乎淋了雨,鬓发微乱,有雨丝掺杂其间。
“将军?”涓姨讶然。
滕越则开了口。
“涓姨,我只问一个问题,请您如实告诉我。”
涓姨心下一提。
早在前些日子,蕴娘就回来告诉他们,她离开滕家了,要和将军和离,但后面的隐情万不能让将军知道。
涓姨听到滕越这么说,不由紧张了起来,却也只能道,“将军问吧。”
她看向男人,见他哑如砂砾地嘶声开了口。
“蕴娘从前,是有个一直喜欢的人吗?”
涓姨愣住,目光定在他脸上。
“... ...是。”她回答。
“那她,有多喜欢他?”他禁不住又问了一个问题。
涓姨顿了顿,才回答。
“... ...很喜欢。”
话音落地,男人在清凉的晨风里神色怔忪,仿佛神魂飘飞起来一般。
半晌,他道。
“我知道了。”
有人在床边没动,整整坐了一夜。
但外院却忽然有动静传了过来。
不多时,秀娘跑进了房中,她焦急又不知道要怎么办。
“姑娘,将军回来了,但他... ...收拾行装,今日就要去宁夏了。”
有一滴眼泪从眼角倏然滑落。
邓如蕴浅浅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
那就好。
看来她说得话,他终于肯信一次了。
只不过,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沧浪阁后的小祠堂。
林明淑亦跪在丈夫的牌位前,过了一整夜。
她也听到了报信,说滕越从外面回来了,回来之后没往内院里来,只在外院收拾了行装,准备上路。
听到消息的瞬间,她一口压在心底的气大大地松了出来。
终于,他终于肯认下了。
她不晓得蕴娘都跟他说了什么,可他只要肯认,只要肯和离,后面再娶贵女之事,就不难了。
她起了身,往外院而去。
外院书房。
滕箫疾步跑来,险些在石阶前摔倒。
“哥你要走了?我嫂子呢?你不要她了吗?”
不是他不要她,是她就没想过要他。
滕越心下难捱至极,他同妹妹说不出口,却见母亲也到了。
滕越无言,林老夫人看着儿子狼狈的模样吃了一惊。
她再没在儿子身上见过这般狼狈的模样,除了那次,他说他把他大哥丢了... ...
林明淑心下惊诧不已,看着滕越半晌,才道了一句。
“好姻缘自来讲究门当户对,你既与蕴娘不相配,便也莫要再强求,更不要多思多虑。”
她不禁提醒他。
“若上了战场,更不要想这些事,刀剑无眼,万万莫要晃了神!”
可她说完,却见滕越低头不明地笑了一声。
“战死沙场,本是为兵为将之人的宿命。”
这话直说得林明淑心惊胆战。
“你胡言乱语什么?!”
但滕越已经把离家的行囊都收拾完了。
他只是不由地向院门口看了过去。
母亲和妹妹都来了,但她却连见都不想再见他一面了?
他往门口多看了好几息,始终不见她到来。
他只能狠下心叫了唐佐带好行囊,去牵了苍驹,往大门外走去。
到了大门前,家中仆从也来给他送行,那么多人都挤在门口,却独独不见她的身影。
滕越还能说什么呢。
他又低笑了一声,但下一息,他翻身上马,再没回头地径直离了去。
马蹄声在晨风里远去。
人群也从大门前四散无影。
只在这时,邓如蕴慢慢走到门口,朝着他离开的地方,不由地看了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 ...
除此之外,她再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她以为眼泪在昨夜早已流干,不想此时此刻,竟还有残余从眼角滴落下来。
邓如蕴抬手抹掉。
谁料就在这时,熟悉的苍驹的蹄声,忽然出现在了耳边。
邓如蕴以为自己耳中幻听了。
可男人纵马奔驰的身影就这么从路口处,一跃闯进了她的眼帘里。
邓如蕴讶然定在了原处,而马上的男人也在看到她站在门口,往自己的离处看来时,瞪大了眼睛。
她也不是完全不喜欢他,不是吗?!
他高声打马直至门边。
就在邓如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一把将她拉到了他的马背上,拉到他怀里来。
“你跟我去宁夏!”
“在那个人回来之前,我就还是你拜了天地的夫君!”

林明淑送走了滕越, 想着儿子临行前的神情和他胡言乱语的那句话,心头难安。
但这事,身后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奔了过来。
林明淑心下一咯噔, 就听见门房来了人,急急报了过来。
“老夫人, 不得了了!夫人被人掳走了!”
这信儿直听得林明淑吓了一大跳, “谁人掳走了夫人?往哪儿去了?”
“快快!”她脸色都白了下来, “快去找人,去报官府!”
但她这命令刚说出口,后面又跑来一个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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