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有三位翰林院里的翰林被点为南书房行走,但只有张廷玉一人被召去文华殿,还得了皇上的赏。
这日过后,因张英致仕十分冷清的张家,又迎来了门庭若市。
说书娘子张三娘得了一本新书,是讲女子的,叶菁菁看了本子很感兴趣,本来她和怀玉姐姐约好了,叫怀玉姐姐初十带着永安来九皇子府听书,张家这般忙,叶菁菁贴心地叫人去张家传话,就说听书不着急,等下回。
姚怀玉如今确实忙,带孩子的空闲都没有,要不是叶菁菁叫人去传话,她都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日子晃晃悠悠到了正月十八,叶菁菁头天晚上早早睡觉,这天早上一大早起来梳妆打扮,天刚亮用了早膳,和胤禟一块儿去董鄂家。
她去得太早,阿玛和额娘他们还没用早饭,觉罗氏就叫人把他们夫妻带到长林院去。
“你一个孕妇起那么早做什么,快去屋里睡个回笼觉,等睡醒了再说。”
“额娘,我昨晚上睡得早,不困。”
“不困也去屋里歇一歇,昨晚上下了半晚上的雪,可冷了。知道你今日要来,我早就打发人把你的屋子烘得暖融融的,你快去。”
觉罗氏这个当家主母忙得很,把女儿送到长林院门口,又忙不迭地回主院安排。
长林院呐,胤禟对长林院熟悉得很,九皇子府的主院也叫长林院。就是董鄂家这个长林院比九皇子府的小一些,但也很温馨。
胤禟扶着福晋进门,看到熟悉的家什和摆放的位置,跟九皇子府的主院不能说一模一样,那也是八九不离十吧。
胤禟还在好奇地看来看去,福晋少女时期的闺房竟然是这个样子,陌生又熟悉。
叶菁菁这会儿已经困了。
本来不困,但是从冰冷的屋外进入到暖洋洋的屋里,她就忍不住,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
“福晋,我陪你睡一会儿吧。”
“你不困的话不用陪我睡,随便你看书或者出去找人说说话也行。”
“我陪着你。”胤禟十分坚持。
叶菁菁莫名,觉得今天的胤禟有些奇怪。
胤禟怎么好意思说,他就是想睡一睡福晋的床。
叶菁菁也懒得跟他扯,叫慧心过来帮着拆了头发,换上寝衣,舒服地躺在熟悉的床上,闭眼就睡了。
胤禟不困,在床上转来转去,兴奋着呢,看够了,拉着福晋的手玩儿,不知不觉,外面已经闹腾起来了。
关系亲近的亲戚,上午就过来帮忙了。至于其他宾客,要等到下午才来。
叶菁菁跟往日一般睡到巳时才起来,慧心帮她梳头,只简单地挽了个发髻,说是等下午睡了午觉起来再装扮也不迟。
叶菁菁哭笑不得,她究竟是回来帮忙,还是回来躺着的。
叶菁菁换了身衣裳,抱着个暖手炉出去转转,前头来了许多亲近的亲戚,大多是董鄂家的亲戚,还有一小部分额娘娘家,觉罗氏的亲戚。
来后院的都是女人,胤禟都不认识,叶菁菁就给他介绍,这是谁家副都统的福晋,这是谁家佐领的媳妇儿,那又是谁的儿媳,按照她的辈分,应该怎么称呼。
胤禟是皇子,这些人就算是董鄂家的亲戚,他也不可能跟着福晋叫人,他对董鄂家辈分高的亲戚点点头,已经算十分给面子了。
董鄂家这些亲戚今日也大开眼界,外头都在传九皇子对他们董鄂家的姑奶奶言听计从,今日一见,只怕有八九分真。
打了一圈招呼,叶菁菁招人过来问:“嘉年去哪儿了?”
“在前院待客,嘉年请了族里许多年轻人下午去觉罗家接亲,这会儿估计在商量怎么进门。”
嘉年的媳妇儿觉罗氏,他们家那一支也是武人出身,只怕接亲的时候要比试一番,他们董鄂家不能丢脸。
叶菁菁笑道:“成,那我不去打扰他了,叫他好好准备吧。”
在家里转悠了一圈,叶菁菁回长林院,用了午饭后她又困了,胤禟陪着福晋睡到未时才起。
慧心进来给主子梳妆:“三福晋到了,您伯父伯娘也都到了。”
“伯父、伯娘、堂姐在哪儿?”
“在前头帮着接待宾客。咱们家小公子已经带着咱们族里的小伙儿去觉罗氏家迎亲去了。”
叶菁菁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催促道:“快着点,咱们也快点出去。”
董鄂嘉年今日穿着一身大红,他肤白,衬得他跟个玉面郎君似的,一看就不像是武人家的公子。
觉罗家恐怕也这样想,迎亲的时候没有多加阻拦,董鄂嘉年轻松接到了自家媳妇儿,欢欢喜喜地回家。
接亲顺利,回来的路上却不顺利,遇上拦路的了。
迎亲的时辰都是算好了的,这里拦着不让走,那怎么行,董鄂家的下人有几个跑得快的,跑回去跟主子禀报。
叶菁菁本来还跟堂姐说笑,听说迎亲的队伍被拦住了,她脸色一黑。
“谁这么不长眼?”
“是小国舅拦的,一群二世祖拦在队伍前头,非要和小公子联诗,说什么以诗贺喜。”
小国舅?叶菁菁一头懵,皇城里什么时候出了这一号人物?
“佟家的?”
“不是,是宫里太子妃的弟弟。”
叶菁菁心里有头吐口水的神兽在狂奔,为太子妃掬一捧泪。
太子都不敢说他一定能登上皇位,他的小舅子就敢自称小国舅,也是牛!
外头又来人禀报:“九皇子听说了,九皇子带着人过去了。”
三福晋安慰叶菁菁道:“九皇子过去就好了,那些二世祖都是欺软怕硬的,也就只敢拦嘉年。”
九皇子去得快,迎亲队伍回府快,总算没有误了吉时。
大婚后,送走宾客,屋里只有他们一家人,彭春和齐世两个当家人,当面对胤禟表示了感谢,胤禟说小事一桩,不用放在心上。
彭春苍老的眼睛看了眼夜空:“太子本来就凶险,又摊上太子妃这样一个拎不清的母族,以后有的头疼了。”
第二日,宫里一直拖着选秀有了结果,宫里进了六个秀女,还有几个指给了皇室宗亲,三皇子、八皇子后院进了两个妾室。
除开这些,最引人注目的是曹寅的女儿曹佳氏指婚给平郡王爱新觉罗·纳尔苏当嫡福晋,庆复的女儿佟佳氏指给太子为妾。
叶菁菁听到佟家那个嫡女为妾室也惊呆了,皇上这个举动,到底是恶心佟家还是恶心太子妃。
虽然站在她的角度,她偏向于恶心太子妃,也算给自己和董鄂家出了口气。但她深知,皇上不会把昨日嘉年大婚被拦住的事看在眼里,那么,皇上肯定是想敲打佟家吧。
贵妃娘娘只怕要难受一段日子了。
虽说她起了把佟家女儿送到九皇子的心思,她没说,那就是没这事儿。皇上偏偏让佟家的嫡女当妾,这不是敲打是什么?
贵妃娘娘心里不痛快,宜妃娘娘心里痛快了。
叶菁菁嘛,死道友不死贫道,佟家如何,太子妃如何,她不关心,哈哈哈,她独善其身就行了。
正月二十开印,皇城里一家接一家吃不完的宴会总算停了,九皇子府回事处接到的帖子也少了。
叶菁菁估摸着怀玉姐姐应该不忙了,就下帖子约怀玉姐姐来家里听书,她帖子还没发出去,勇勤公府来报信,她伯父没了。
叶菁菁愣了一下,眼泪突然哗啦啦地流,慧心忙拿手帕给她擦眼泪,可是不管用,叶菁菁哭到抽搐,把慧心都吓坏了。
“快,请张大夫过来!”
张春秋背着药箱一路小跑过来,一进门看到主子脸色发红,有些喘不上气,打开药箱,拿出银针,扎下去。
叶菁菁晕倒。
“主子!”慧心惊慌。
张春秋擦了下汗:“不用怕,只是让主子歇一会儿,两刻钟后她就醒了。”
九皇子府因为彭春去世一阵兵荒马乱,此时,乾清宫更乱,昨日才开印,今日康熙就雷霆大怒。
一张山东送来的折子,上书:武定、滨州、商河、阳信、利津饥;肥城、东平等大饥;泰安大饥,人相食!
字字句句触目惊心,更让康熙大怒的是,去年水灾后山东免除钱粮税收,他还交代安徽、江苏去年的粮食各送二十万石到山东粮仓备着,就是为了预防今年山东饥荒。
结果,山东巡抚上报,粮仓里无一粒粮。
内阁大臣全都跪倒在地,没看到康熙眼里的杀意。
“着八阿哥带人去山东救灾,内阁从中协调,拨救灾粮食三十万石,救灾银五万两。”
“着刑部、吏部彻查山东粮仓一事,如有抵抗,格杀勿论!”
“臣等,遵旨!”
第34章
胤禟今日无事,他去工部的琉璃窑找老师傅研究烧制玻璃,他正在问老师傅烧制温度的事情,府里的侍卫带着两匹马朝这儿奔来。
叶舟作为九皇子府侍卫队里的二把手,他年纪小,为了管理下面的人,对外的模样一直是稳重冷静的模样,看起来,比大他十岁的大队长叶淮还老成。
但今日,小金子都能从他脸上看出慌乱。
“小金子,主子爷在哪儿?”马冲到大门口,叶舟翻身下马。
“主子在窑口。”
“快,带我去见主子爷。”
小金子不敢耽搁,甩开腿跑起来。
两步并作一步,小金子狂跑,叶舟身高腿长,还嫌小金子跑得不够快,小金子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最后气喘吁吁地指着前头:“跑到底右转直走,里面还有道门,你跟他们说你是九皇子府的侍卫,他们就回放你进去。”
不管小金子,叶舟用上了轻身功夫,转眼间就消失在小金子面前,小金子一屁股坐下,哎哟,可累死他了。
“主子爷,家里出事了,您快回去!”
胤禟看到叶舟先是疑惑,后是惊:“是不是福晋出事了,你说清楚。”
“勇勤公去世,一个时辰前消息传到府里,主子哭到晕厥。”
“福晋现在如何了?”胤禟急问。
“属下出门时福晋已经醒来,张大夫在旁伺候,福晋暂时无碍。除了勇勤公去世之事之外,乾清宫太监来府里宣旨,说是山东闹饥荒,年前安徽和江苏送到山东粮仓里四石万粮食不翼而飞,皇上下旨,您和四贝勒今日就要出发去山东查案。”
围在胤禟身边的老师傅们惊地张大了嘴,其中一个山东籍的师傅顿时就红了眼眶,山东去年水灾,今年刚开年就闹饥荒,朝廷粮仓里没有粮食赈灾,乡亲们日子可怎么过。
“回去!”
胤禟疾步往外跑,叶舟跟上,继续道:“前几日宫里还没开印,山东巡抚怕扰了皇上清静,联合山东八旗驻军把灾民阻挡在德州之南,不让灾民进南直隶。”
胤禟上马,忍不住讥讽:“赵世显不愧是皇阿玛的亲信啊,这点小事都替皇阿玛考虑到了。为了不打扰皇阿玛过年的心情,死些百姓又算什么。”
德州和南直隶那么近,如果灾民都涌到南直隶了,他不信南直隶的官员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南直隶的官员装聋作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快马加鞭,别耽搁。”
小金子爬上马,跟着主子往京城里赶,他骑术比不上主子爷和叶舟,只能咬牙跟,跟到半路上他就远远落在后头,只能一个人加紧赶路。
胤禟回到府里,快步往主院子里去,孙全忙跟上去:“主子爷,四贝勒刚来咱们府上,正在前院等着您。”
“四哥收拾好行李了?”
“正是,四贝勒的随身侍卫和行李都准备好了,四贝勒跟去山东查案的刑部、吏部官员们都说好了,一个时辰后从东直门出发。”
“叫四哥等我片刻,我看了福晋就找他去。”
胤禟快马加鞭赶回来,下马后急跑去主院,大冬天的热得他一头大汗,叶菁菁见到他狼狈的样子,站起身给他擦汗。
“你的行李准备好了,刚才叫慧心交给叶淮,你换身衣裳就出发吧。”
“福晋,你没事吧。”
胤禟握住福晋的胳膊,见她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精神十分不好,心里担忧得紧,根本记不住她说的话。
叶菁菁本来情绪已经缓过来了,他这一问,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慧心、晴云等丫头看得着急:“主子,您别哭啊,伤身子啊。你想想肚子里的小主子。”
胤禟一把把福晋搂到怀里,轻声安抚:“不哭,没事,你还有你额娘、阿玛和我。”
“你之前不是说过么,伯父年纪大了,病痛日惹折磨着他,他走了也好。”
叶菁菁知道这些道理,但是,她心里还是难受。
她今日哭得太多了,脸皮又薄,多擦几次眼泪,脸皮都擦疼了,只能用柔软的热帕子轻轻捂住,慢慢擦拭。
胤禟不假下人之手,亲自拿热帕子给她擦脸,还去梳妆台上拿擦脸的脂膏给她擦脸。
“你换好了外出的衣裳,一会儿要去勇勤公府?”
“嗯,送你走了我就去。”
胤禟进卧室,把福晋放在矮榻上的窄袖衣裳换上,又去书房拿了自己的配剑和防身的短剑,长剑挂在腰间,短剑塞靴筒里。
“我也收拾好了,时间还来得及,爷亲自送你去勇勤公府上,也好给伯父上炷香。”
“来得及吗?”
“还有大半个时辰,来得及。”
叶菁菁也不敢耽搁他的时间,任由他扶着,快步往二门处去,上马车的时候交代马夫赶车赶快些。
胤禟拍拍她的手,叫她别急:“稳当些,不差这一时半会。”
胤禟夫妻俩坐马车走后,胤禛在前院等了半天没等到人,他起身使唤苏培盛去后院问问九弟准备好了没有。
正在这时,九皇子府的侍卫头子叶淮一身利落的短打过来:“给四贝勒请安,我们主子爷吩咐我等现在就跟您出发,他迟一会儿赶去西直门。”
“胡闹,如此紧要的关头,他上哪儿去了?”胤禛皱眉。
“回四贝勒,主子陪我们家福晋去勇勤公府,给勇勤公上香。”
“勇勤公?你是说彭春死了?”
“是。”
胤禛叹息一声,他们满人又少了一名老将。
“走吧,我们先去西直门等着你们主子爷。”
这边,胤禟、叶菁菁夫妻俩坐在马车上。
胤禟要去山东办差,涉及如此大的贪污案,还有山东无数灾民,不用想叶菁菁也知道有多凶险,她刚才哭得脑子嗡嗡发晕,这会儿稍好一点了,她抓紧时间交代。
“这次我叫叶淮和叶舟都跟你去,就算有事情要他们办,你身边好歹也留一队人马保护自己。”
“要是那些人狗急跳墙,叶淮他们抵挡不住,你也别硬撑,该逃跑就逃跑,命没了什么都没了。不仅是你,叶淮、叶舟他们都是我砸大钱培养出来的精锐,他们受伤我都心疼,要是因为你不听劝害死了他们,我肯定跟你翻脸。”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那等蠢货吗?”胤禟不耐烦地反驳。
“闭嘴,听我说。”
胤禟闭嘴了。
叶菁菁缓了口气:“山东粮仓的粮食不翼而飞,还牵扯安徽和江苏的官场。这么多粮食,其中涉及水运、船、人手,肯定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办妥的,里面水深。”
“四哥比你年纪大,又几次去南方办差,碰到事儿了你多听听他的建议。四哥如果不在,你听听刘山他们的话。”
刘山在广州那边帮她办差,过年都没回来。叶菁菁收到宫里的旨意,立刻加急往南方传消息,叫刘山赶紧北上去山东。
“这次跟你去山东的人除了侍卫外,我还把严真给你了,他查账有多厉害你是知道的,有他和他手下的账房在,什么账本都瞒不住他们。”
其他诸如随身带着的干粮、干净的饮用水、药、大夫等等,叶淮他们知道处理,叶菁菁就不交代了。
胤禟十分心疼,揽着她肩膀,低头亲了她脸颊:“放心,我知道怎么办,我可不是那等不要命的人。”
叶菁菁不接话,她根本不相信他。
好在山东距离京城不远,如果碰到其他事了,她再补漏吧。
勇勤公府到了,在门口迎客的董鄂增寿和董鄂嘉年堂兄弟俩,看到九皇子从马车上跳下来,都惊了。
“九阿哥,您不是……”
叶菁菁从车上下来,淡淡道:“知道就别耽误时辰,他进去给伯父上炷香就走。”
董鄂增寿闻言,他亲自引着九阿哥去刚布置好的灵堂。
勇勤公福晋拿着帕子默默流泪,见九阿哥进来,她扶着丫头的手站起来。
胤禟忙走过去:“您节哀。”
勇勤公夫人泪道:“多谢九阿哥拨冗前来。”
“我是董鄂家的女婿,本就该来,您说这话严重了。”
觉罗氏带着小儿媳小觉罗氏站在一边,三福晋亲自给九阿哥拿了三炷香,点燃递过去。
九阿哥恭敬地上完香,叶菁菁这才进门。
胤禟扶了福晋一把,扭头道:“伯娘、岳母、三嫂,我身上还有差事,四哥他们还在东直门等着,我今儿就不久留了。”
勇勤公夫人忙道:“你快去,你的心意我都收到了,千万别耽搁差事。”
胤禟看了福晋一眼,叶菁菁回握他:“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胤禟小跑出门,勇勤公府大门外停着一队九皇子府的侍卫,其中一匹马空着,胤禟都顾不上跟董鄂增寿和董鄂嘉年告别,上马就奔出去了。
“九阿哥,有心了。”
董鄂增寿冷笑一声,九阿哥如此忙都能挤出空档给他阿玛上炷香,三阿哥没什么要紧事,这会儿都还没看到人。
三阿哥是他们董鄂家的亲女婿,还整日彰显自己读圣贤书,叫他看,圣贤书叫三阿哥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岳父去世都不现身,不知道是哪本圣贤书教他的。
此时,东直门。
距离定好的出发时辰还有一刻钟,胤禛吩咐苏培盛清点人头,苏培盛先从吏部的人清点起,吏部主理九阿哥没到,吏部左侍郎也没到。
一吏部员外郎解释道:“李大人昨日才从甘肃赶进京,今儿一早才去文选清吏司办了入职,那边还没办好,皇上就下旨意,尚书大人安排李大人去山东,李大人这才忙着回府收拾行李,比我们晚了一步,不过应该也快到了。”
李大人就是熊赐履的师弟李德明,原甘肃布政使,初八那日宫里举行雅集,内阁大臣们都去了,雅集后,陈廷敬把他们初步拟定的吏部侍郎名单递交上去,皇上选了李德明。
初八才定下他,当天使人送急信去甘肃,李德明五十八岁高龄,接到信后一刻也不敢耽搁往京里赶,日夜兼程,才在昨日进京。
听说为了赶路,李德明家小都没带,除了伺候的人,只有他的大孙子陪着他进京。
苏培盛清点完人,去跟主子爷禀报:“除了九阿哥和李大人,其他人都到齐了。”
苏培盛刚说完话,李德明带着人来了,身边还跟着他的大孙子李阳。
“请四贝勒恕罪,各位大人就等,小老儿来晚了。”
李德明一下车就给胤禛请安,胤禛叫他起身,吏部的几个官员忙说不着急,还没到出发的时辰。
李德明今天才去吏部报到,这就要出外差,跟吏部的同僚们都不熟悉,不过不打紧,这时候抓紧时间认识认识也行。
胤禛在一旁看着,李德明笑眯眯一个小老头儿,说话做事极其妥帖,不倚老卖老,也不以官阶压人,不过一会儿,就跟吏部的员外郎、主事说到一块儿去了。
唔,身子骨也挺好,从甘肃日夜兼程赶到京城,都没好好休息,这就要跟他们去山东,一般五六十的人还真不行。
“主子爷,九阿哥来了!”
胤禛起身:“九阿哥到了,都收拾好,准备出发了。”
他们一行人要急着赶去山东,无论是吏部还是刑部的官员都骑马,唯一一个赶马车的只有李德明。
李德明麻溜儿地上车:“我家的马车专门改过的,走山野小路肯定不比骑马快,但是去山东走官道,我家的马车肯定跟得上你们。”
李德明为了赶路,拉车用的两匹马。
“我等不会因为你赶不上就放慢行程。”
“四贝勒放心,若是跟不上,老夫我骑马也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胤禛就不再开口了。
“出发!”
一行人里,叶淮、叶舟他们骑马速度很快,但是其他不怎么骑马的文官再快也有限,他们骑马的速度,真跟李德明家的马车速度差不多。
他们中午出发,中间没停下歇息,一路往山东去,直到傍晚,队伍里的文官实在坚持不住了,胤禛这才下令休息。
“四贝勒,往前再走十里路有个小镇,不如我们去镇上休息?”
胤禛瞥了眼说话的那个刑部官员,那个官员吓得后退一步,勉强笑道:“在这儿歇也行,免得咱们的行踪被人发现,让那些人提前做准备。”
胤禛轻哼一声。
胤禟找胤禛商量:“四哥,咱们赶到武定只怕要明天早上,不如咱们分一队侍卫拿着圣旨带先去武定探路。他们晚上去能暗中打探下情况,如果他们能把官员控制起来最好。”
胤禛同意:“你的侍卫多,你出一队人,我这边叫两个侍卫,一个刑部员外郎一起去。”
“就这样办。”
叶舟领队留在主子爷身边,叶淮带队摸黑进山东,圣旨就放在他身上。除了侍卫以外,严真这个查账高手身手很不错,他跟着叶淮一起去。
“叶舟,保护好主子爷。”
“队长你放心,兄弟们保证完成任务。”
叶舟分了一包干粮挂到叶淮马背上:“进山东后,别动他们给的食物。”
叶淮嗤笑:“长本事了,以前我教你的东西,现在你来念叨我?”
叶舟笑道:“小心没大错。”
叶淮他们先行一步,剩下的人,吃饭休息,两个时辰后打起精神出发。
李德明趁休息时间在马车里睡了两个时辰起来,他主动把马车让出来,让给两个骑马大腿磨破皮的吏部官员坐。
“李老大人,这不好,您这么大岁数,我们怎么好占您的马车。”
李德明笑呵呵道:“我白天坐马车没你们累,刚才又睡了会儿,精神头比你们好,你们别跟我客气。”
“这……”
那边四贝勒身边的贴身太监在催了,两个确实受不住的吏部员外郎确实不行了,只能接受李老大人的好意。
“李老大人,等办完差事回京后,我天天给您老倒茶,感谢您今日让马车之恩。”
“他给您倒茶,我就给您送饭。”
“哈哈,咱们都是同僚,在外面就是一家人,互助互帮是应当的。”
李德明翻身上马,哟,这个流畅的姿势,比起他这个年纪的武官也不差了。没想到,李老大人还深藏不露。
胤禛勒着缰绳,□□的骏马转了一圈,他对胤禟道:“这个李德明不简单,你好好用,说不定他能帮上大忙。”
胤禟不觉奇怪:“熊赐履那个老头儿精着呢,能当他的同门师弟,能是什么平庸的人物?”
汉臣,换以前,皇上都得喊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口号。到他们清朝,汉臣声望、权势都被满人打压,但是人家的本事传承未断,一代接一代,每代都有能人。
因为自家福晋和张家交好,胤禟深入认识了很多的汉臣。以前汉臣在他心里就是个名字,跟着福晋深入接触过后他才明白汉臣的厉害,也知道他们多会韬光养晦。
“四哥,说句实在话,咱们满人只是穷人乍富,要论心眼儿,论积淀,我们真比不过他们。我们满人唯一的好处,就是刀子够利。”
叶舟带着两个侍卫驱马走到前面,一手控制缰绳一手举着火把,寒风中,火光一闪一闪,胤禛眼里的光明暗交杂。
以少御多,只靠刀子是不够的。
皇阿玛说满汉一家,往深里说没错,只是皇阿玛和皇室宗亲担心汉人掌权后对满人不利,也担心满人被汉人同化,太过于打压汉人。
叫他说,只要这天下还是爱新觉罗的天下,汉臣能为他们所用,千百年后,是满人还是汉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点想法,胤禛没空仔细想,他只觉得,如果他能做主,只要有才能他就用,不管满人还是汉人。
可惜,皇阿玛不会听他的,他也做不了主。
天色已黑,京城勇勤公府,送走了来祭拜的宾客后,叶菁菁扶着伯娘坐下。
“好孩子,你别顾着我,你也顾一顾你自己,你现在还怀着孕,别跟我们在这儿守着。”
三福晋也劝:“菁菁,听我额娘的。这会儿天晚你别回九皇子府,去后院用了晚饭,去我屋里歇一晚上。”
叶菁菁中午没睡,熬到这会儿人已经很累了,可伯娘、堂姐他们更累。
“伯娘,堂姐,你们跟我一块儿休息。”
“我不休息,晚上我和我哥给我阿玛守灵。”
“你不休息我也不休息。”
三福晋急了:“你这丫头,怎么年纪越大越不听劝。”
觉罗氏帮腔:“嫂子,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样熬身子骨受不住,难道你想熬坏身子跟大哥去了,不管你的儿女了吗?”
三福晋默默流泪,勇勤公福晋也哭,母女俩盯着棺椁发愣。
觉罗氏拿定主意,一手拉着大嫂一手拉着侄女去后院吃饭:“用了饭大嫂回房休息,他们年轻人身体好,熬夜守灵的活儿叫他们干。”
小觉罗氏跟着婆婆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叶菁菁,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叶菁菁叫她过去坐:“你陪我守一守,等堂姐休息好了回来换我们。”
小觉罗氏小心地坐过去,抬眼看了叶菁菁一眼,又垂下眼皮。
“怕我?”
小觉罗氏摇头:“不怕,我觉得姐姐很厉害,我没有姐姐,跟堂姐表姐们也不亲近,一直很想要个厉害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