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表面疏远啊。”
姜卿意洗了手,坐在门口双手捧着脸看天上澄明的满月,“可我又不是真的要疏远殿下。”
她还担心今儿自己的疏远,会叫太子难受呢。
桑榆似懂非懂的抓着头出去了。
只不过今夜行程不太顺利,孔明灯还没送到,半路突然内急,她就将孔明灯先放在高高的屋檐上,确定不会被人拿走这才赶紧离开了。
可等回来,桑榆看着空空的屋檐,面瘫着脸站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回去找姜卿意。
本想让她再做一个,却见她已经歇下了,落葵还在念叨,“小姐扎这孔明灯,手指都擦破了好几块,手上这皮肤养了半年才好点的呢。”
桑榆咬咬手指头,只是一个孔明灯,应该……可能……只是被风吹走了吧……
越修离从别庄出来,一边跟周璧说着让他参军入边塞的事一边往马车走去,还未上车,恰好谢景打马路过。
“太子殿下!”
与他同行的锦衣卫见到越修离,赶紧下马行礼。
谢景也不情不愿的下马,敷衍拱拱手。
越修离本不在意,目光扫过时,却落在了谢景怀抱着的一只孔明灯上,上面有一行娟秀小字‘愿君朝朝暮暮,喜乐平安’,那是……姜卿意的字。
越修离眼尾幽暗下去。
谢景察觉他的视线,龇牙一笑,“太子殿下也很喜欢这盏灯?恐怕下官不能割爱了,因为这是他人所赠之物。”
“嗯。”
越修离想到白日里姜卿意的那番话,这本就是他想看到的不是吗?
只是为何,心口闷堵的格外厉害。
越修离离开,谢景的同僚才朝他问,“这孔明灯不是你捡的么,怎么成了他人相送的了?”
“你不懂,这是我与她之间的暗号。”
“啧啧……”
谢景瞧着越修离的马车远去,才抚了抚怀里的孔明灯,他自然认得上面的字迹,但他同时也知道了太子身边有多危险,既如此,他就更加不能让阿意傻乎乎的到太子身边去!
“明儿休沐了。”
谢景嘴角翘起,“明儿我不跟你们去喝酒了。”
“你去哪?”
“去见送我孔明灯的人!”
姜卿意用完了早膳,桑榆才磨磨蹭蹭把孔明灯丢了的事儿说了。
姜卿意看她一副随时准备赴死的样子,心想这孩子以前是遭了多大的罪,笑道,“无妨,许是被风刮走了,一会儿我再做一个就是。”
“小姐不罚奴婢?”
“不罚。”
姜卿意拍拍她的头,“不过下次要小心些,再弄丢就不许吃红烧狮子头了。”
桑榆刚憋出来的眼泪立马收了回去严肃的点点头!
就在姜卿意扎第二个孔明灯时,院门处便传来了粗暴开锁的声音,接着以老魏为首的下人便冲了进来,“来呀,将卿意小姐带去祠堂!”
“你们谁敢!”
桑榆望着这些气势汹汹的婆子,直接拔剑挡在姜卿意跟前。
老魏轻蔑一笑,“卿意小姐,这是国公爷的意思,您不想惹国公爷生气吧。”
“当真是爹爹的意思?”
姜卿意问。
老魏面上划过丝不自然,“自然,奴才是国公爷的奴才,岂敢假传国公爷的意思?”
姜卿意扫了眼老魏鞋边沾上的几片红色茶花瓣,嘴角几不可见的翘了翘,“行,那就走吧。”
“小姐,您不是说……”
“放心。”
姜卿意轻轻拂过发髻上的金针,提步走出去,桑榆想要跟上,却被拦住了,“国公爷只让卿意小姐一个人过去。”
老魏还有点担心姜卿意不答应,就听她道,“桑榆,你就留在院子里吧。”
桑榆不甘心的狠狠瞪了眼这老魏,才勉强答应了。
“魏老,走吗?”
“卿意小姐请。”
老魏见她果真没有怀疑的往前走去,心中轻蔑更甚,果真只是个表面看起来聪明的草包。
“魏老跟随爹爹多少年了?”
姜卿意随口问。
说起这个,老魏有些得意,“奴才自国公爷年少时便跟在身边了,这些年得蒙国公爷看重,老糊涂了也一直没被赶走。”
“如此说来,当年爹爹南征北战,您也是一直跟着了?“
“那是自然。”
“那当年与武安侯一起押运粮草呢?”
“自然也是……”
老魏话音一顿,警惕的看向姜卿意,就见姜卿意自顾自的感叹,“幸好爹爹没有卷入那桩事里,否则岂有我今日的荣华富贵呢。”
老魏戒心顿消,愈发瞧不上这位三小姐,也难怪国公爷更偏心惜玉小姐。
走着走着,四周就静了下来。
之前跟着的下人们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只剩老魏微驮着背,一脚一脚踩在枯叶上,发出咔嚓的寒响。
“魏老与姜玉惜的关系很不错吗?”
姜卿意仍旧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老魏微微一笑,“相较于玉惜小姐,奴才其实更关心国公爷,奴才人微言轻,劝不了国公爷将祸星赶走,那奴才便只能自己动手了。”
说到这儿,老魏脚步停住,脸上的皱纹也因此刻的笑意而变得狰狞。
“魏老,你此话何意?”
姜卿意白着脸,“我怎么说也是爹爹的女儿,是你的主子,你岂敢……”
“奴才连苏家人的血也敢沾,又何况你一个小丫头片子!”
“果然是你们害了我舅舅一家。”
姜卿意声音冷下去,老魏察觉出丝怪异,但并没多想,毕竟谁会介意在一个死人面前说漏嘴呢。
“三小姐,奴才这就送你下去跟苏家人团聚!”
话落,五指成爪,一股凌厉的杀意直奔姜卿意而来!
姜卿意就那样站在原处一动也没动。
老魏愈发瞧不上她,国公爷还说几个孩子中,她最像他,可这样胆小又自大的弱女子,岂有国公爷半分英姿!
“呃……”
就在扣住姜卿意脖子时,老魏五脏六腑竟传来一阵绞痛。
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想继续用力把人掐着推到一旁的枯井里,便发现肺腑的绞痛越来越清晰剧烈,以至于让习武多年的他连站都站不稳,噗通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而跟前这朱红的裙摆,从始至终也没挪动。
“是你……”
“这毒名叫化骨散。”
姜卿意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是我用七种毒花配置而成,有味有色,其实算是一种不太成功的毒,可英明如魏老却没有发现,这是不是说明你已经老了,不中用了,已经不能帮爹爹的忙了?”
老魏一向自诩镇国公身边最得力的仆人,是镇国公的左膀右臂,就是管家见了他都得弯腰,国公爷没他操心肯定不行,何曾想过自己已经老了,不中用了?
他气得大口喘着气想辩驳,却发现自己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不如这样,你告诉我,当年我爹是怎么同时害了武安侯,又害死我舅舅他们的,我就给你解药好不好?”
姜卿意弯腰问他,一派天真模样。
老魏冷呵,“果真是个蠢货,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吗,就凭你这样的脑子,凭什么让国公爷情愿放弃四公子,也要培养你这样一个女子!”
“正常人听到错误的话会下意识的纠正,可魏老你却是直接默认了这句话,且还有闲心来鄙夷我的愚钝。”
姜卿意冷声,“所以,当年的确是姜淮同时用计害了武安侯,也害了我舅舅一家,对吧。”
老魏这才意识到,她每一句话都是在试探!
老魏紧紧抿着嘴唇,不敢再轻易说一句话,可他不知,他这副态度,更加默认了姜卿意猜测的正确!
“你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眼见姜卿意猜测的越来越多,老魏也干脆不装了,“你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报不了你舅舅一家的仇,你当真以为就凭国公爷能让郑国的一品将军府覆灭吗,哈哈,天真,你有本事就杀了我老魏,否则今日之事奴才势必告诉国公爷……”
姜卿意将人轻轻一踢,直接踢进了一旁老魏为她准备的枯井里。
枯井深且窄,莫说是中了毒的人,就算是没中毒的姜卿意掉下去,也会被卡在井底,而这处荒僻,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只能活活饿死在此处!
“姜卿意你敢这么对我!”
老魏大骂,“我为国公爷几次出生入死,镇国公府能有今日也有我魏忠的功劳,你能享受有今日的富贵更是托了我魏忠的福,你岂敢如此!”
“我能有今日,的确是托了你的‘福'。”
否则郑国苏家还在,姜淮岂敢弄疯娘亲,还拿个不知什么身份的姜玉惜来顶替了她,反倒将她扔去边塞十年!
姜卿意从衣袖里取出两颗蜡丸来,捏破,白色的药粉尽数洒入。
“不过魏老放心,日后我能不能报的了仇,那都是我的事,就不劳您老人家费心了。”
“至于今日,就当是我大发善心,给你一个痛快。”
老魏还想挣扎,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自井口靠近,他抬头,便见井口上头无数的蛇虫鼠蚁正蜂拥而至,好似这井底下有什么美味佳肴一般!
老魏打了个冷战,猛地看向姜卿意,却只对上她幽黑森寒的双眼。
这哪里是什么草包,这分明是个煞神!
“你敢、你敢……啊——!”
姜卿意冷冷收回目光,她有什么不敢,若不是她有这一手配毒的本事,被塞在这井底活活被蛇虫咬死的人就是她了。
更何况,老魏亲口承认,当初是他对舅舅他们下了手!
惨叫声不绝于耳,姜卿意踩着枯枝咔嚓、咔嚓往外走,渐渐的,所有的声音都被藏匿在那片茂密乌黑的荒废角落。
但她知道,这事没这么快结束。
因为老魏脚底沾的红色山茶花,是如意苑特有的。
他在来汀兰苑之前,去见过姜玉惜。
以姜玉惜的心机,她必然还有后手。
就在姜卿意想着姜玉惜的后手是什么时,一道人影从一侧竹林后闪出来将她拉了进去。
“谢……”
“嘘。”
谢景示意她看前面。
姜卿意只能顺势看去,便见姜玉惜正哭着跟姜淮朝这个方向走来,“爹爹,都怪玉惜,玉惜原本只是怀疑是卿意姐姐让人在祖母的饭菜里做了手脚,玉惜不掌中馈,才想请魏老去查查,谁知魏老这样冲动,直接带着卿意姐姐去了祠堂。”
原来这就是姜玉惜的后招,不论姜淮看到老魏杀她,还是她杀老魏,姜玉惜都稳赚不赔!
“等等,我替你作证……”
谢景话还没说完,姜卿意便走了出去,“爹爹,郡王侧妃。”
正在嘤嘤哭泣的姜玉惜见她出来,便知道老魏肯定出事了,用帕子遮了遮眼角的冷意,就见谢景竟也跟着从竹林后走了出来,“小景,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很早就来了。”
谢景看了看姜卿意,“我一直跟……”
“我也是刚刚才碰见谢公子的。”
姜卿意打断谢景的话,并暗暗瞪了眼谢景,让他不要乱说话。
谢景立马乖乖闭上嘴。
“玉惜说你跟老魏在一起,怎么就你一人在这儿,老魏呢?”
姜淮不愉的问。
姜玉惜见谢景始终没再看她一眼,咬了咬下唇,才跟着问,“都知道医毒不分家,卿意姐姐擅长医术,应该也很擅长毒术,你如今却独自一人在这里,该不会你对魏老他下了药吧?”
姜淮也被这话提醒,姜卿意既擅长医术,那毒术肯定不会太差,若无防备,她想毒死谁岂不是轻而易举?
“还不快些回答!”姜淮厉声呵斥。
谢景黑下脸就要上前,就见姜卿意受惊般后退一步,正好挡住他的去路,怯声回答,“我不明白为何侧妃会觉得我要对魏老下毒,他不是遵爹爹之命带我去祠堂的吗?”
“我何时……”
“那魏老呢?”姜玉惜忙问。
“他带我走到一半,就遣散了其他人,说爹爹其实是让他带我出来找娘亲信物的,最好是故人一眼就能认出来的那种,我与他说了后他便去库房了。”
姜卿意望向姜淮,“爹爹,你要用娘亲的信物,找什么故人呀?”
姜玉惜还没明白过来,姜淮的错愕之后,杀意不可遏止的漫了上来。
可老魏不会背叛他,一定是有人利用了老魏,到底是谁!
姜淮的沉默,让姜玉惜没来由的生出丝不安来。
“爹爹,当下还是找到老魏要紧,找到他,不就一切都清楚了吗?”
她朝姜卿意道,“不管谁说了谎,当面对质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姜卿意根本不急着回答她的话,只等着姜淮自己反应过来,在这国公府里有谁指使得动老魏,又有谁敢假传他的意思,又是谁把他带到这里来,很容易想明白的。
“管家在哪里?”
“国公爷。”管家见气氛不对,赶忙弓着腰跑了出来。
“今儿跟老魏一起去请卿意的婆子们在哪里?”
这是要兴师问罪?
管家想去看看姜玉惜,就听姜卿意漫声提醒,“现在是国公爷在问你的话,不是旁人,你只需要忠于你的主子就可以了。”
闻言,姜淮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格外难看,盯着管家的眼神都变了。
管家哪里还敢废话,很快就叫人把那几个婆子绑了过来。
姜卿意扫过姜淮愈发黑沉的脸,问那几个婆子,“你们回话之前,最好认清楚你们主子是谁,不要再犯跟管家一样的错误了。”
“卿意姐姐此话何意?”
姜玉惜委屈的问,“难不成你怀疑是我在背后指使教唆她们不成?”
“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没有,可是你的意思就是……”
“侧妃真有意思。明明是你在怀疑我,却要说我在怀疑你,没证据的是你,委屈的还是你。侧妃如此针对我,不如现在就请爹爹将我赶出国公府,我也不想今日被下人上门打砸,明日被下人强行绑走。”
姜卿意语气也跟着委屈起来。
姜玉惜早知道姜卿意伶牙俐齿,没想到谢景还在一旁跟着对她露出几分不满,就更加让她生气了!
“明明是你……”
“玉惜!”姜淮沉沉看了眼姜玉惜,“可以了,你们姐妹还要当着外人的面吵一架吗!”
这下不止姜玉惜,就连在场的下人都惊愕了,谁不知道姜淮一向偏疼姜玉惜,连她掉根头发丝都要呵斥下人不用心,如今竟为了姜卿意呵斥她?
可唯有姜卿意知道,姜淮哪里是为了她,而是因为她戳中了姜淮心底的隐秘!
武安侯府的惨案是怎么发生的?
除了当初押运粮草的失利,还有武安侯府内部的一致背叛。
范老夫人说,上至相交十数年的门客,下至多年的老仆,各个都反咬了武安侯一口,这才导致了武安侯府这个功勋卓越、势力超然,甚至还出了个皇后的武安侯府轰然倒塌。
一夕之间,昨日辉煌就成了今日血光,姜淮他是怕重蹈武安侯的覆辙。
也只有当威胁到他自身利益时,他才会舍得去打姜玉惜的脸!
“说!”
姜淮语气不耐,“谁给你们的狗胆敢去汀兰苑抓人!”
姜玉惜正擦着眼泪的动作一停,攥着帕子的手指都紧了一些,好在几个婆子只知道老魏并不知道她。
“爹爹,还是先去找魏老吧。”
姜玉惜弱弱的提议,一副惧怕了姜淮的模样。
姜淮见她如此,果然心又软了。
他烦躁的看了眼姜卿意,“没你的什么事了,回去吧。”
“是。”
姜卿意依旧那么乖巧听话,“爹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还请爹爹好好用膳食,保重身体为上。”
姜淮心头一软。
他的确已经连着半个月不曾睡安稳了,可玉惜明明日日都在身边却没看出来,姜卿意却一眼看出来了,还不怨怪他对她打骂责罚……
“爹爹,你不舒服吗,怎么不跟玉惜说。”
姜玉惜暗自咬了咬牙,忙道,“都怪玉惜,一心只想帮爹爹管好这个家,竟是连这都没发现,爹爹不喜欢玉惜了也情有可原,都怪玉惜没用。”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姜淮心头的些细微迟疑瞬间被打散,不耐的打发了姜卿意就朝囤放着苏袖嫁妆的库房去了。
姜玉惜泪眼婆娑的等姜淮走远,便回头想拉住谢景的手,却被谢景躲开。
“侧妃请自重。”
“小景,你非要与我如此生分吗?”
姜玉惜露出脖子上还未完全消散的伤痕,“你知道我嫁去郡王府后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谢景神色有一瞬的动摇。
姜卿意眉梢挑了挑,转身就走。
没想到一见她走,谢景刚摇摆的心立即定了,“侧妃若是缺钱却珠宝下官可以送些来,但若是夫妻生活不顺,可以跟国公爷诉苦,下官就不奉陪了。”
说着,赶紧追上了姜卿意。
“你怎么不等我!”
“我为何要等谢公子?”
“我是来寻你的。”
“落叶被风吹进我院子里,我还要将落叶供起来当座上宾不成?”
谢景气得马尾都在乱晃,“你这女子真是无情!”
姜卿意迈过拐角的门槛,回头朝姜玉惜看去,引得谢景也跟着看去,正好看到姜玉惜那刻满了嫉妒和愤怒的嘴脸。
姜玉惜懵了一下,忙收敛起来又变得可怜无辜,“小景,我不是……”
“与下官无关。”
谢景冷声。
接下来一路到汀兰苑,谢景都没再说话,等姜卿意要关院门了,他才撑住门,“阿意,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以前特别傻。”
“也还好吧,毕竟傻子能意识到自己很傻,也不算无可救药。”
“你在骂我。”
“有吗?”
“有!”
谢景气得牙根都在痒痒,就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桑榆击中手腕,双臂一麻下意识松开手,院门啪的一声就关死了。
谢景牙痒痒的对象又多了一个!
姜卿意以为他走了,准备继续回去扎孔明灯,就见他从墙头冒出来吊儿郎当的道,“上次我听张婉如说,你要邀请她一起去踏青?”
“等我何时能出府了再说。”
“今年黄河下游多暴雨,所以几天后,太子会代天子于城外举行祭祀水神的仪式,你若是想去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勉强帮帮你,只要你说几句好听的,怎么样?”
谢景得意的朝她挤眉弄眼。
姜卿意却被扎灯笼的竹子一下刺破了血肉,殷红的血珠顷刻洒在了雪白的灯笼纸上,罩上了一层不详的阴影。
黄河下游、祭祀水神……该不会是前世那件事吧!
“六月十六。”
谢景见她脸色严肃,也跟着认真起来,“你该不会是算出来了什么吧,这次可是我爹我大哥一起跟太子负责祭祀事宜……”
姜卿意记不清了,毕竟前世她还在边塞受苦,消息闭塞,也只是后来听人提起几句,说那场祭祀后,黄河下游的雨水变得更大。
渐渐地,民间兴起一种流言,都说是祭祀之人失德,激怒了水神,这才导致了灾祸。
姜卿意隐约记得,前世里没有谢家,而是越修离辅助最得宠的四皇子一起做的祭祀,那件事之后,四皇子失宠了好长一段时间,而赵嘉禧则趁着这个空隙开始渐渐崭露头角。
“祭祀已经定下了吗,有可能改吗?”
“应该没这个可能。”
“国之祭祀,都是由钦天监和礼部一起商榷定下的日子,再由天子过目,最后昭示天下再开始筹备,期间不说耗费的人力物力,光是钦天监夜观天象算出的时辰,没有绝对令人信服的理由,朝廷是绝不会改的。”
就算是越修离,也不行。
“你真有办法让我出府?”
“其实你自己想出去,应该也有办法吧。”
谢景嘀咕,但姜卿意假装没听见,她现在还不到跟姜淮摊牌的时候。
“等着吧,到时候我来接你。”
“那你再帮我准备点东西。”
“什么?”
姜卿意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谢景将信将疑的听她说完,惊讶看她,“姜卿意,你没告诉我你胆子这么大啊!”
“怕了?”
“没有。”谢景笑嘻嘻的露出大白牙,“更喜欢了。”
“桑榆。”
“是!”
谢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桑榆给扔了出去。
谢景嘿了一声,指着桑榆,“小丫头片子你给我等着,看小爷以后怎么治你!”
说完,屁颠屁颠去办姜卿意吩咐的事了。
姜淮找老魏的事,也以失败告终。
“国公爷认定老魏是跑了,已经遣了几波人出去找他了。”桑榆道,“小姐,枯井那儿要不要奴婢去处理一下?”
“不用,那地方是老魏自己挑的好地方,没个三五日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姜卿意换好衣裳,“夜里我出去一趟,替我守着汀兰苑。”
汀兰苑不似如意苑那般靠着外墙,但这里偏僻,后半夜下人也都睡了,所以只需要桑榆将她送出府就行,而府外,常贵的马车早已在等候。
没多久,姜卿意的马车就停在了东宫外。
越修离正在与人商议祭祀之事,听到此时有人求见,指尖微不可见的动了下,“何人求见?”
“是个盲眼年轻人。”
“盲眼?”
“还是年轻人?是不是长得很漂亮,不过咱们将军可不吃这一套啊。”
“就是就是,将军要吃这一套在边塞的时候也不犯不着宫里的人给他下那些下作的药了。”
一群人哈哈大笑,越修离一个眼波扫来,立马乖觉的闭上了嘴。
“北风,送蓝军师和司马先生下去休息。”越修离手指轻轻敲了敲,“西舟,你去把那盲眼年轻人领进来。”
被冷落多日的西舟赶忙应下飞快去带人了。
人领到越修离跟前时,越修离看着眼前这个身量高挑、眼睛系着二指宽黑布,拿着根盲杖的年轻人,眼尾轻挑。
“坐。”
“殿下认识此人?”西舟怎么也记不起殿下何时与一个盲眼年轻人有过交集。
姜卿意确定没有人在盯着她后,才呼出口气,揭了眼上的黑布,露出她那双十分有辨识度的黑亮双眼,“是我。”
西舟才恍然大悟,“姜小姐!”
西舟啧啧称奇的看着姜卿意脸上的妆容,要不是眼睛和声音,还真叫人认不出来。
“下去泡茶。”
“是。”
西舟走了一段又折回来,“可您不是嫌我茶泡得不好……”
越修离抬眼看他,还好北风悄无声息的上前捂住西舟的嘴把他拖走了。
姜卿意这才踩着加厚的鞋,走到越修离旁边的位置坐下,“殿下不介意臣女坐在这儿吧?”
“嗯。”
越修离态度冷淡,但见她坐过来,还是习惯性的给她先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一旁晾着,“何事?”
“臣女今夜来,是有两件事。”
姜卿意一边说着,目光却不自主的落在他的命火上,果然,头顶命火又泛起了血红,“一是上次殿下与我说,让我找我娘亲信物的事,一来我娘的嫁妆被国公府的人严密看着,我掌了家也轻易不能进去那个库房。”
自姜老夫人病倒,姜卿意不止一次想去清点嫁妆都被姜淮拦住了,她又怕打草惊蛇,只能暂时放弃。
“而且时隔多年,当年的东西,舅舅如今不一定还能认出来,所以殿下只要帮臣女将舅舅他们秘密带回京城,我自有办法让他们相信我的身份。”
“第二件呢?”
越修离始终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她小动作太多,时而倾身过来,时而又无意识的摩挲着袖子上的花纹,暗香浮动,叫他不分神也难。
“第二件就是关于十六那日殿下主持的祭祀水神之事。”
姜卿意神色微肃,“殿下务必小心晋王,臣女怀疑他会在祭祀这段时间,假借鬼神之名,行污蔑栽赃之事!”
越修离终于抬头看她,少女脸上化了丑丑的状,一双眼睛却水亮动人,此刻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就好像这一双眼里就只装得下他这一个人一样。
越修离垂在一侧的手指悄悄蜷起几分,“你如何知晓祭祀之事?据孤所知,此事还未对外公开,就是你父亲也尚不知情。”
“谢公子说的。”
“谢景?”
姜卿意点点头,压根没注意到越修离神色的变换,“正好他父兄也要与殿下一起参与祭祀不是吗?”
越修离看她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的却尽是谢景的名字,一股名为杀意的情绪悄无声息的攀上心头,一点一点的将他拉入更加黑暗的深渊里。
眼看姜卿意渴了,要来拿他提前晾着的那杯水,越修离凤眼半垂,指尖一股内力弹出。
啪嗒——!
茶杯四分五裂,茶水也溅在了姜卿意的衣裳上。
姜卿意愣愣的抬头看向越修离。
越修离以为她看出来了,薄唇轻张,还未说出话,就听她道,“太子殿下,皇上是不是欺负你啊?”
“何来此言?”
“毕竟他给你的茶杯质量这么差,碰一下都碎了。”
姜卿意唇角翘起,俯身看他,“不如殿下将就将就,一年后若是寻不到好的太子妃,就与我凑合凑合,我怎么也不至于买不起个像样的杯子。”
越修离望着她狡黠的眼,沉默着。
但姜卿意像只是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说完就直起身与越修离保持了距离,“既然衣裳湿了,那臣女就先告退……”
“换身衣裳再走。”
越修离不容拒绝的让下人将她带了下去。
待她走了,才看着这一地狼藉,陷入了沉思,直到他的军师蓝溯摇着羽毛扇走了进来,“战场上百战百胜例无虚发的大将军,怎么把这儿弄得一团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