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外敌环伺的西北比起来,南边就太安稳了,甚至先前谁都没想到南诏竟然会造反,而且鲜于仲通还真就这么没用两?年都没能平定南诏叛乱甚至还被南诏打的节节败退。
不过日后剑南节度使的位置就很重要?了,尤其是李隆基被安禄山吓得?抛弃长安跑路蜀州之后。
蜀州就在剑南道内,她不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可耐不住天?子自己往她辖地里跑啊。
她倒是很确定李隆基一定会往蜀中逃跑。
汉朝的老刘家刘邦和刘备已经确认了蜀中是个好地方,易守难攻。李隆基就算是暂时逃跑了也得?找个好地方,蜀中地方多?好,假如?安禄山把外面?都打下来了,李隆基还可以依据蜀道天?险抵御安禄山,以后想要?出蜀收复天?下也有汉高祖刘邦的先例。
如?今南方还没有发展起来,李隆基也不可能和宋一样往南跑,长安城的地理位置也不适合往南跑,从汉以来定都长安,就是为了被逼急了可以回到汉高祖起家的蜀中老家。
李长安忽然觉得?有些烦恼了,到时候李隆基落到她手里,她是先加九锡呢,还是先入朝不拜呢,真是个值得?烦恼的问题啊。
下朝后,达成?了自己目的的李长安闲庭若步往外走,路上顺便又和其他几个大臣打了招呼,亲切攀谈一番。
没有其他目的,只是为了膈应李隆基。
在路过韦见?素身边之时,李长安没有和韦见?素有任何交流,二人只是礼节性互相点?点?头,一触即分。
韦见?素是韦柔的族叔。
韦坚一家俱死,可韦家不只有韦坚一房。
天?子已经年老昏庸,太子李亨又休弃了韦家女,好在还有第三个选择。
李长安回府以后就开始收拾行李,距离年后还有数月,按理来说?她无需这么早就开始收拾行李,奈何这次去剑南和上次去朔方不同?。
她的李白亲笔、杜甫真迹、王维墨宝、王昌龄签名……这些都是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周边,一页纸片都不能少!
还有她看着画圣吴道子一笔笔画出来,真的不能再真的吴道子真迹山水画和虽然她欣赏不了但是后世?名声?很大的《送子天?王图》,也得?仔细密封好送去自己的荆州大本营。
她还写信向颜真卿要?了他在长安城内宅院的处理权,这些都是颜真卿早年书法的珍贵研究资料,也得?收拾好都运到自己大本营去。
就连自己公主府的几面?被王维和吴道子画上了壁画的墙,李长安都让人拆下来运走了。
而后就是变卖长安城的铺子,单单是正大光明挂着“寿安”旗号的铺子在长安城内就有七十?六家,还有一些没有正大光明挂着寿安旗帜的铺子更多?,加起来有百余个铺子,都是好地段好买卖的铺子。
李长安打算只留一小部分地理位置要?紧的铺子,其他全部脱手,卖给长安城的这些世?家权贵。
其中一大部分铺子都卖给了杨家,杨家是因为杨贵妃和杨国忠新发家的权贵,在长安底蕴单薄。杨家人有钱,每年李隆基都会赏赐给几个国夫人和杨国忠许多?钱,杨家人还干着拉媒牵线的活,十?王宅百孙院里的皇子皇孙被监管着不好和朝中官员世?家联系,想要?找个好亲就要?托关系,杨家几个国夫人就干这事,但凡她们说?亲,李隆基都同?意,加上杨国忠贪污收受贿赂,杨家很有钱。
但是杨家只是有钱,长安城好地段的铺子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大唐建朝百余年,长安城里面?早就没有无主的铺子了,想要?买铺子,只能慢慢攒,运气好能遇到谁家出了事情不得?不卖铺子才能趁机买下一两?个铺子。
李长安手头上的铺子地段都不错,狠狠坑了包括杨家在内的一批权贵们一大笔钱。
她卖铺子的理由都是现成?的,日后要?久居剑南,不在长安城住着了,自然要?把长安城里的资产都处理掉了。
这一举动倒是让阴暗窥伺李长安行动的李隆基放下了心,对李长安卖给杨家铺子价格比卖给其他人铺子价格贵了一倍的事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归能把讨人厌的女儿打发走就行。
殊不知李长安的计划是现在高价收割一次权贵,等?日后杨家人死绝了她就能名正言顺把铺子地契收归国有,暴利的无本买卖。
天?宝八载,正月十?七。
杨国忠终于凑足了李林甫谋逆的证据,就连被李长安狠狠坑了一笔也没能影响他的好心情。
只要?能坐稳相位,把朝堂变成?他的一言堂,其他都是小事。
李林甫的棺材还没有下葬,唐人重视丧葬,越位高权重停灵时间便越长,最贵者甚至会停灵年余。
“杨齐宣,本相看好你,你可莫要?让本相失望啊。”杨国忠带着杨齐宣走入兴庆宫,笑眯眯看着他。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可懂?”
杨齐宣脸色发白,可还勉强挤出一点?笑意:“下官都懂。”
他终于搭上了杨国忠这条大船,代价就是诬告自己的丈人造反。
杨齐宣为此纠结了数日,可最终还是富贵迷了他的眼。
杨齐宣想,他也只是将李林甫昔日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罢了,当年韦坚案,李林甫也没因为韦坚的夫人是对他有大恩的舅父之女就饶了韦坚。
他只是有学有样罢了。
除了人证,杨国忠还带着厚厚一沓物证,这些物证是太子李亨交给他的“证据”,在报复李林甫一事上,李亨比他更加积极。
还有安禄山的密信也到了。
杨国忠得?意笑了笑,带着杨齐宣走入了勤政殿。
天?宝八载初,李林甫与王鉷勾结谋逆案发,帝王大怒,下令削去李林甫爵位,子孙流放岭南,家财全部抄没。
两?个时辰后,又追加旨意,剖李林甫棺,取口中含珠,剥去金紫官袍,改用小棺以庶人之礼安葬。
旨意是杨国忠亲自送到了李府,太子李亨收到了消息,连衣服都没有换,穿着常服就来了李府。
圣旨传到的时候李家子孙正围着棺材吊唁。
“你们要?做什么?”李岫肿着眼怒斥着上来就要?把他阿爷棺材撬开的侍卫。
杨国忠和李亨相携而至,李亨命令侍卫压住李岫等?人。
他扬眉吐气站在李林甫府中正堂,面?前是他敌人的棺材,而且很快他的仇敌连这个大棺材都没法用了,尸体要?被扯出来狠狠羞辱一番。
李亨只觉得?自己忍了十?几年的仇恨终于一朝得?到了宣泄。
杨国忠嫌弃看了他一眼,负手站在棺材前:“圣人有旨,庶人李林甫与王鉷谋逆,制削官爵,子孙有官者除名,流岭南及黔中……剖棺,抉取含珠,褫金紫,更以小棺如?庶人礼葬之。”
侍卫已经动手把棺材钉撬了出来,露出了里面?枯瘦的尸体。
“别动我阿爷!”李岫目呲欲裂,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挣脱开侍卫的束缚扑到了棺材上。
李亨只觉得?高兴极了,昔日他被李林甫刁难的时候,亦是如?此无助,如?今终于轮到了李林甫的子孙也尝尝这个滋味了。
他不等?杨国忠开口便吩咐侍卫:“将此庶人拉开,这些人都通通压入狱中!”
看到李亨绕过自己命令侍卫,杨国忠面?上的不悦一闪而过。倘若不是看在李亨这次给自己出了不少力气的份上,他也不会愿意带着李亨一起过来。
“把他衣服剥去。”杨国忠打算记下一笔,日后再慢慢和李亨算账,如?今还是先收拾李林甫。
李岫等?一众李家子孙更是哭声?一片,却被侍卫束缚着,只能亲眼看着李林甫的尸体被羞辱。
杨国忠和李亨则面?露快意,李岫仇恨的视线在二人看来便仿若炭火一样,正月冷得?很,炭火烘着身子正好暖和。
“把这些庶人通通压入大牢,抄完家后立刻流放。”杨国忠一声?令下,金吾卫顿时四散开,冲入李林甫宅院,见?人抓人。
昔日的右相府邸如?今混乱一片。
李岫看着这混乱的一切,脸色灰败,心里已经是绝望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是个废物,连父亲的尸体都护不住。
“阿爷!”李腾空终于赶了过来,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被脱得?赤、裸裸,随意被抛掷在地上的尸体。
她哭嚎一声?,扑倒了李林甫身前,也顾不得?其他,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先裹住了李林甫的尸体。
“你们要?做什么?”李腾空不知道为何自己只是回了一趟道观,这里便闹成?了这般模样。
她死死抱着李林甫的尸体,仰头怒视着杨国忠:“昔日我阿爷对你不薄,你如?今却要?赶尽杀绝,不怕终有一日你也会落到如?此下场吗?”
李腾空跟着李长安,对朝堂上的情况却比其他李家人知道的还要?多?一些。
杨国忠连头都没低一下。
人在嚣张的时候不会去考虑日后。
李林甫如?此,杨国忠也如?此。
“行了,人都押入大理寺狱吧。”在这看了一会抄家,杨国忠觉得?没意思?,就要?离开,李亨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一人指着抱着李林甫尸身的李腾空问道:“此人也要?带走吗?”
“她出家当道士了,不算李家人,不用管她。”杨国忠想起李腾空和玉真公主、寿安公主的关系,挥了挥手。
偌大的李府只剩下了李腾空一个活人。
李腾空看着面?前空荡荡的李府,眼睛一酸,却没有哭。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李家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她阿爷坏事做尽,合该落到这个下场……她也早已经不是遇到事情就知道哭的年纪了。
她要?先把自己的父亲埋了。
李腾空站起身,瘦小的身躯背起了李林甫干硬的尸身,沉默着一步步走出了李府。
李林甫死前已经瘦的只剩下了一把骨头,瘦小的李腾空才背得?动他的尸体。
尸体的眼睛不知道被谁扒开了,露出了其中黯淡的瞳孔,尸体趴在李腾空背上,就这么看着被抄了个干净的李府。
李林甫不顾情义诬告对自己有大恩的舅父之女一家谋反,今日他的女婿杨齐宣便诬告他谋反;李林甫联合安禄山诬告王忠嗣谋逆,今日杨国忠便联合安禄山诬告他谋反。
诬陷政敌谋反,是昔日李林甫最爱用的手段,如?今也被杨国忠有学有样用在了他身上。
李腾空把他埋在了西郊山上,只有一个小小的坟头,连墓碑都没有,他做尽了坏事,倘若立碑,只怕用不了三天?尸体就会被百姓挖出来泄愤。
天?上下起了小雪,雪落下了,奸相的坟头只有白茫茫一片。
雪却遮盖不住这腐朽的天?宝盛世?。
李长安冷眼看着,一直到李家全家流放出城的那日,李长安才去完成?她和李林甫的那场交易。
她信守承诺。
第219章
正月末,天气依然寒冷,北风吹着长安城。去岁雨水少,从南到北的粮食都歉收,长?安城内的粮价也越来越高,赋税收的更重了,纵然是天下间最富裕的长安城,百姓日?子也不好过,于是都不出门,只窝在家里节省力气。
李家五十余口被尽数流放,一众人被衙役押着从明德门出了长?安,往南走了十几里路。
一路上尽是嚎哭声,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流放岭南。
这些李家子孙平日都是养尊处优之辈,岭南远在数千里之外,只靠一双脚如何走的过去。
李岫被压在最前头,他?嘴唇干枯破裂,眼神里毫无神采,只是被衙役驱赶着踉跄往前走罢了。
他?知道的更多一些,他?知道自己等?人莫说去不了岭南了,恐怕连关中?都出不去。
可李岫没有心?思在意那些事情了,他?这些日?子以来,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他?阿爷那具被剥光了随意丢弃在地上任人羞辱的尸体?。
李岫无数次咒骂杨国忠,咒骂李亨,咒骂安禄山,甚至咒骂那高高在上又翻脸无情的天子李隆基,可他?最恨的还是自己,他?恨自己太过没用,没用到连父亲的遗体?都保不住。
出了长?安,道路两边的树木越发郁郁葱葱,脚下的道路越发崎岖不平,忽然,队伍停下了。
“李岫。”一个衙役走过来抬手托起了李岫的下巴,仔细看着他?的脸。
“你叫李岫?”衙役问。
李岫无神点点头,心?中?想着应当也到了时候了。
不知道这人是杨国忠派来的还是李亨派来的,点他?的名字,应当就是要杀了他?了吧。
“带走。”衙役确认了身份,没有杀了他?,而是推着李岫到了另外一边,又从一众李家人中?点了几个人,大部分都是半大的少年?,都一并从队伍里推了出来。
李岫这群人被带离了队伍,又走了几里路,停在了一处空地前。
“公主,人都在这儿了。”
李岫听到了衙役的话?,猛然抬头。
一道身穿玄金胡服的身影站在树下,听到衙役禀告,那人踩着枯枝往这边走来。
枯枝败叶咔嚓咔嚓被踩碎,李岫的心?也随着脚步声跳动。
那是寿安公主,李岫曾在李腾空身边见过她。
李长?安走到李岫身边,看了一眼他?,从腰间解下来一块玉佩扔向李岫。
“你父亲生前我和他?做了一笔交易,我答应他?保你李家一丝血脉,我遵守约定。”
李岫嘴唇哆嗦着握紧了李长?安丢入他?怀中?的那块玉佩。
这块玉佩是他?阿爷在他?眼前从身上摘下来交到他?手中?,他?又派人送给寿安公主的信物,如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手中?。
李岫露出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公主……”
到头来,他?阿爷帮扶过的那么多人都袖手旁观,只有寿安公主冒着得罪宰相和太子的巨大风险守诺帮了他?。
安禄山受了他?阿爷那么多恩惠,却?反过来污蔑他?阿爷。
“交易到此结束了。”李长?安冷静道,“你家罪有应得,我只负责找几个还算清白的人救下,往后你们?要去哪都与我无关。”
潜意思就是说让李岫不用再求她了,剩下那些人无论是被李林甫昔日?仇人排出的刺客半路劫杀,还是病死累死在半道,或者运气好活着到了岭南,只看他?们?自己的运气,与她无关。
她顿了顿,“李腾空一会过来。”
听到李长?安前半句话?,李岫面露苦涩,却?也知道自家作?恶无数,实?在是罪有应得。
当年?阿爷权势鼎盛之时,他?便担心?盈满为患,随父游园时候遇到役夫,指着役夫劝告阿爷倘若再不收手,日?后祸事临头,李家人恐怕想做役夫讨活都不能。
奈何他?阿爷利欲熏心?加上形势所?逼,终究还是一步步把李家送上了死路。
听到李腾空过来,李岫才?激动起来。
那日?他?被金吾卫带走,阿爷的尸体?被随意抛掷在地,李岫只担心?无人为父亲收敛尸首,如今得知李腾空还好好的,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歹李家子女中?还有一个争气的李腾空,能让父亲入土为安。
李腾空很快就赶来了,知道了李腾空已经把李林甫安葬了后,李岫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两腿发软连站都站不住,瘫倒在地捂着脸哭,李腾空则蹲下抱着李岫肩膀安慰他?。
终于,李岫平复了心?绪,勉强擦干净了眼泪。
李腾空平静开口:“别哭了,我带你去看看阿爷吧。”
她抬起头看向李长?安:“还要借公主的马车一用。”
李岫不能回长?安,得藏在马车里偷偷回去。
李长?安自无不可,李岫和她无关,但李腾空是她的好友,还是裴芸的弟子,借一下马车没什么。
李岫忽然擦干净了眼泪,看着李长?安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走到李长?安身前咬牙道:“公主,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他?依然记得父亲对他?的最后一个命令。
安禄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李隆基是个薄情寡义的混账,他?要报复。
李长?安挑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番身穿囚服衣衫褴褛、浑身上下连个能藏一文钱的兜都没有的李岫。
李家可是杨国忠和李亨亲自带人抄的家,她觉得这两个人怎么想都不是会给李家留下东西的好心?人。
李岫苦涩道:“杨国忠拜相之日?,我便猜到了他?不会饶了我家,那时我便将?东西秘密送到了玉真观……只是我愚笨,没想到他?们?动手那般快。”
他?以为至少要等?到阿爷下葬之后杨国忠等?人才?会动手对付李家子孙,可没想到杨国忠这些人骤然发难,他?们?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就被抄家流放。倘若他?能早猜到杨国忠等?人会那么迫不及待对他?家赶尽杀绝,他?早早应对说不准还能多保下几个弟妹子侄。
好在舆图关系重大,他?也不敢把东西放在李府,真舆图一到手他?便接着给妹妹送东西的名头早早送到了李腾空如今住着的玉真观藏着。
玉真观是玉真公主的道观,杨国忠和李亨等?人再怎么胆大妄为也不敢去搜圣人胞妹的住处。
想到那副被他?阿爷换下的舆图,李岫目中?便盛满了快意。李岫曾经觉得他?的父亲偷换舆图实?在是胆大妄为,可他?如今只恨自己当初为何那般胆小?,竟然没有劝父亲再多昧一些东西。
他?恨杨国忠,恨李亨,恨安禄山,可最恨之人还是那高高在上、一句话?便让他?家破人亡的天子。
他?阿爷是害了很多人,李家这些年?也的确没做好事,旁人再怎么报复他?们?,李岫也无话?可说。
可李隆基凭什么?李隆基凭什么如此薄恩寡义,他?阿爷尸骨未寒,李隆基就因为莫须有的罪名便随意践踏他?阿爷的死后尊严。
他?阿爷没有为大唐尽心?竭力一辈子,可的的确确为那高高在上的天子尽心?竭力了一辈子啊!
他?恨李隆基恨的要死,只恨自己没有真造反。
李长?安没有错过李岫面上的表情变化,她看出来了李岫提到那件东西的时候面上露出的快感,仿佛他?成功复仇了一样。
“那件东西是什么?”李长?安直截了当问。
李岫看了一眼身边的李腾空,语焉不详:“公主到时一观便知。”
竟然连自己亲妹也瞒着。
李长?安是真来了兴趣,她指了指自己的马车:“腾空你先带着你兄长?处理你们?的家事去吧,我今晚留在寿安观。”
寿安观与玉真观毗邻。
李腾空先带着李岫到了李林甫墓前,李岫看到孤零零一座连墓碑都没有的小?坟包,噗通就跪下磕了十几个响头,额头磕的青紫也浑然未觉。
他?跪在坟头哭诉着,哭诉着泯灭的李家,咒骂着李隆基杨国忠李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李岫人生前三十余年?过得太顺遂,相门长?子,娇生惯养、锦衣玉食、歌舞升平,旁人费劲了心?血得不到的东西他?习以为常。就连无数的算计和明枪暗箭也有他?无所?不能的父亲为他?遮挡着。
直到大树倒下,他?才?骤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回到马车上,李岫与李腾空相对静坐,马车缓缓往玉真观走。
“十五妹,你变了。”李岫忽然抬头看向了李腾空,勉强笑道,“我还记得前些年?你总是哭。”
李腾空平静道:“我这些年?行医见了很多人,他?们?比你我更可怜。我哭一哭,你心?疼我公主心?疼我,他?们?哭一哭,却?什么都换不来。看别人哭多了,我便不爱哭了。”
李腾空本来也以为事情落到她头上,她会痛哭不止,可事到临头,李腾空才?发现她已经不是当年?一遇到难事就转身逃跑的小?女郎了。
所?以那一日?她眼睁睁看着家破人亡,父亲尸体?被开棺抛尸后才?能那么冷静独自背着李林甫的尸体?把他?埋了。
她行医这些年?,见过太多眼泪,太多惨事,已经不再是当年?玉真观里会为了父女之情和忠奸之分整日?流泪的小?女郎了。
“阿兄,阿爷已经死了,你该往前走了。”李腾空看着李岫劝道。
她这个兄长?并不是坏人。
李岫看着李腾空,肩膀颤抖着,他?深吸一口气:“腾空,你帮我照看好他?们?,我要想办法报仇。”
李岫的眼中?盛满了复仇的火焰。
李腾空劝道:“阿兄,冤冤相报何时了,如今你既不是李家子,也不是大唐臣,你可以重新开始,你读过书,可以带着家眷去乡野隐居,当一个教书先生……你该往前走。”
李岫捂住了脸,声音沙哑:“我走不出来,我没办法不恨!那是生我养我的父亲,他?的尸体?被从棺材里挖出来羞辱,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恨啊,妹妹,我恨啊!”
“阿爷没指望你报仇。”李腾空一针见血。
李岫苦涩道:“是,阿爷甚至没指望我能保住李家,他?知道我是个废物。”
“可谁都能来找阿爷报仇,谁都能侮辱阿爷,唯有他?李隆基不配!”李岫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已经掐进了肉里。
他?双目赤红:“凭什么我的父亲死无葬身之地,而那个李隆基还能稳坐江山啊。”
车厢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只剩下李岫喘着粗气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李岫才?平复了心?情,抬头看着李腾空:“腾空,你日?后有何打算?”
“寿安公主要征南诏,南诏多瘴气毒虫,我随军一同前往。”李腾空道,北方少见毒虫,很多军中?大夫都不会治毒虫咬伤,她跟着老师学过一些驱虫防瘟,正好能用上。
顿了顿,李腾空又道:“倘若阿兄愿意,侄子侄女日?后可以跟着我学医。”
数年?前李岫曾经劝过让她不要学医,说那是不入流的东西,相门贵女不该整日?和病痛打交道。
可李腾空想了想,罪臣之后不能科举,治病救人她觉得很好,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李岫笑了,眼泪一滴滴打在手背上:“学医极好。”
这瞬间,李腾空忽然懂了李岫为何明知报仇不可取还一心?往这条死路上走了。
李岫获罪之前担任过校书监,是李林甫给他?谋划的官职。李腾空一直奇怪为何她阿爷那么看不起读书人还要送大兄去和书本打交道。
或许她阿爷也曾羡慕过那些读书人,毕竟他?身体?很诚实?的把最看重的长?子送入了读书人堆里。
阿爷对大兄的爱子之情最深,大兄对父亲的感情也最深。
她排行十五,又早早就搬出了相府,和阿爷并没有那样深厚的父女之情,可大兄是长?子,是阿爷最疼爱的孩子。
“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不拦你。”李腾空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我打算问一问寿安公主。”李岫低声道。
夜色将?黑,李岫抱着一个木箱风尘仆仆走入了寿安观书房。
李长?安正在这等?着他?。
“如今只剩下你我二?人了。”李长?安手中?端着茶盏,笑眯眯道。
“天下兵马布防舆图。”李岫低声道,把箱子推到了李长?安身前。
“咳咳……”李长?安被茶水呛住了,她咳嗽几声,不可思议看向李岫。
“这个你们?也敢偷?”
这跟趁着李隆基睡觉遛进宫里把他?的玉玺偷了有什么区别?
哦,区别就是玉玺可以三天刻一个新的,舆图却?得花好几年?重新收集数据整理。
第220章
天下兵马布防舆图,大唐顶尖军事机密,有能力拿到这份舆图者整个?大唐一共三个?人,皇帝、宰相、兵部尚书,这儿的宰相还特指中书令,也就是?右相,左相都只有在兵部查看的资格没有拿走查看的资格。
虽名为?舆图,可实则除了?地图之外,还有配套的一系列阐释资料。哪里有山川河流,哪里有道路驿站,哪里有粮仓城关,甚至各处兵马布防数量……这是?大唐最顶尖的一份军事资料。
举个?例子,安禄山造反,走到半路上出现了两条岔路,一条路通往长安城,一条路通往荆州,都是?西南方向的道路,他该往哪走?大军走的路可和他平日到长安城送礼走的那条路不一样,自己走,走驿道就行了?,大军走,走驿道就完了?。
驿道连通所有的城池,从范阳到长安沿途数百座城池,一座座城池打?下来三年都过去了?,勤王的军队早就到长安城了他还才还没走完三分?之一的路。
当然,安禄山这种坏东西不是?心血来潮忽然造反,他准备那么多年造反肯定已经先把?从范阳到长安的行军道给摸清楚了?,走错了?路的概率不大。
但是?,安禄山也顶多就是?摸清楚从范阳到长安该走那条路,他打?下长安城之后还要再打?其他城池,造反不是?只打?下长安城就算成功了?。
他打?下长安城之后还要再攻打?其他城池,那问题再次摆到了?他面?前,要打?下华阴郡该走那条路?要打?下顺化?郡要走那条路?
当然,安禄山可以派探子去先查明道路,然后一来一回就能?耽误十天半个?月。
探完路了?,新的问题又来了?。华阴郡有多少人口?有多少驻兵?城墙多高?多厚?里面?有没有修建粮仓,能?撑多长时间?
不知道?这些?都不知道那你?打?算派多少大军去攻打?华阴,派兵少了?打?不下来,派兵多了?本来同时能?攻打?六个?地方,现在为?了?保险起见一次只能?攻打?三个?地方,效率直接下降一半。
李长安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看向了?李岫:“如今兵部那份舆图是?哪来的?”
李岫轻描淡写:“那份是?假的,里面?标注十处有六处都是?错的。”
好家伙,好家伙。
这是?期末考试给圈了?重点,但是?重点里面?一大半都是?假重点的啊。
不对,应该更严重一点,应该是?好不容易找到了?老师留下的重点,以为?自己的高?等数学考试有救了?,结果一翻开书面?发现这份重点是?《十万个?冷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