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翎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隶属于三省和军队的密卫情?报机构分别叫什么啊?”
姜裕告诉她:“三省的被称作?红桃,军队那?边的叫黑桃。”
乔翎于是“哎——”了起?来:“听起?来都有点?怪怪的!”
梁氏夫人向来都不关心这些,也?没太在乎刘四郎:“承恩公的亲姐姐,就是太后娘娘,不过倒是不必担心,太后娘娘一向不怎么管承恩公府的事情?。我隐约听我娘提起?过,说太后娘娘当年就是因为跟母家不睦,才会?成为北尊弟子的……”
乔翎迷惘的“哎?”了一声:“对不住,北尊又是哪一位啊?”
梁氏夫人简直要气死:“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怎么一点?都不往脑子里记!你脖子上顶的到底是脑袋还是漏勺?!”
乔翎委屈坏了:“没说过!”
梁氏夫人怒道:“说了,你就是没用心记!”
乔翎握紧了拳头,坐直身体,大声反驳:“就是没说过!”
梁氏夫人一指厅堂方向,震声道:“昨日两位相公过府来,跟你说了中朝和北门?学士!”
乔翎认真的反驳:“但是没说过‘北尊’。我刚要问‘大王’是谁,你就开始凶我了!”
梁氏夫人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没说过?
语气马上就没那?么强硬了:“可能是记错了吧,不过这都是小事,就让它过去吧。”
乔翎对着她怒目而视。
梁氏夫人就当是没看见,继而告诉她:“北门?学士的领袖,被称为北尊,他不止是中朝之?首,同时也?是太后娘娘的老师。”
乔翎不由得扭头看张玉映:“玉映之?前?跟我说过,本朝的皇后,几乎全都是出自勋贵之?家。不过玉映也?说,太后娘娘就不是勋贵出身……”
那?时候乔翎跟身边人在探讨圣上为什么要娶表姐妹做妃子,倒是没有去探究此事。
现下再去细想,太后娘娘既没有显赫的出身,却能够做本朝皇后,要么是得到了先帝的大力?支持,要么就是在先帝之?外,得到了另一股强势力?量的托举。
或者两者皆有?
乔翎心下疑惑,便?问了出来:“太后娘娘是从妃子升为皇后的吗?”
梁氏夫人摇头:“太后娘娘是先帝的原配妻室,入宫便?是皇后。”
乔翎遂道:“那?太后娘娘当年之?所以能够入宫……”
梁氏夫人很?痛快的给出了答案:“因为太后娘娘是北尊的弟子。”
姜裕则压低声音,告诉长嫂:“甚至于有人说,先帝其实是因为娶了北尊的弟子,所以才能做天子的。毕竟当时可以承继帝裔的人选并不只是先帝一人,而先帝的身体并不算好,在帝位之?争当中其实并不占据优势。”
乔翎觉察出不对劲儿来了:“还有别的人选?但是本朝的皇室宗亲——我是说直系的那?些,好像并不算太多啊?至多也?就是……韩王?”
梁氏夫人轻声告诉他:“韩王是先帝的幼弟,生母生下他之?后便?离世了,他小的时候,承蒙太后娘娘诸多照拂。”
乔翎挠了挠脸:“婆婆,你没说为什么本朝的直系宗室不多……”
梁氏夫人眉头蹙起?一点?,几瞬之?后,低声告诉她:“先前?争夺储位的时候死了一些,天后临朝的时候,也?杀掉了很?多。”
乔翎记忆里,太后娘娘是一个退居深宫、颐养天年的老妇人,尽管知道她曾经作?为天后摄政,但现下所流露出来的,却仍旧是一个隐忍的、温和的老人,是以再听到梁氏夫人所说“杀掉了很?多”之?后,难免愕然。
她小声问:“太后娘娘临朝的时候,杀过很?多人吗?”
梁氏夫人同姜裕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很?多!”
乔翎没有就着这个问题继续追问,而是将话题转到了最开始的地?方:“那?北尊现在还活着——唔唔唔!”
她瞪大眼睛:“干嘛捂我嘴?!”
梁氏夫人异常严肃的警告她:“别乱说话!”
姜裕脸上的神情?也?有些慌乱,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乔翎被二人如此剧烈的反应惊住,骇然之?余,小声道:“我没大声说话呀……”
梁氏夫人又重?复了一次:“别乱说话!”
乔翎怔怔的看着她,倏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几瞬之?后,她近乎悚然的扭头去看姜裕——姜裕看着她的眼睛,很?确定的点?了点?头。
乔翎心疼的顺了顺自己被吓得竖起?来的汗毛:“太后娘娘今年多少?岁了?”
梁氏夫人道:“六十有五。”
乔翎再三斟酌了言辞,小声问:“那?太后娘娘的那?位老师呢?”
梁氏夫人说:“不知道。”
乔翎愣住,思忖一会?儿,盘算着问:“有八十岁吗?”
梁氏夫人注视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中朝之?所以超脱于三省,地?位尊崇,北尊之?所以可以托举一个寻常出身的女子坐上皇后之?位——因为他在那?之?前?,曾经扶立过三代帝王,加上当今,已经是第四代了,这也?是如今三都之?中佛道盛行,多有人渴求长生的根本原因!”
一个扶持过四代帝王的人!
乔翎粗略估算一下,骇然发现,他起?码活了将近两百岁,而且现在仍然活着!!!
她问梁氏夫人:“北尊参与朝政吗?”
梁氏夫人摇头:“他不参与。”
乔翎又问:“他也?同那?些中朝学士一样,常年居住在中朝,没有自己的府邸吗?”
梁氏夫人点?头:“不错。”
乔翎想了想,又问了很?重?要的一点?:“那?么,他也?从来都不对外露出自己的面孔吗?”
这一次,梁氏夫人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
她说:“从出现在世人面前?起?,北尊就是个中年人。”
乔翎明白为什么本朝有那?么多人求仙问道了。
一个不直接参预朝政,除去几位中朝学士之?外没有任何公开党羽的人,却能够扶持四代帝王上位——这绝不是世俗力?量所能做到的!
这位北尊的存在,本身就是某种非自然力?量的显现!
也?难怪先前?她意图要问北尊是否还活着的时候,梁氏夫人会?如此惊骇的制止她——因为北尊真的有可能通过某种方式,知道她说过的话!
乔翎陷入了沉思。
乔翎继续沉思。
乔翎站起?身来,神情?严肃:“婆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出门?一下,马上就回来!”说完,都没等梁氏夫人回应,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梁氏夫人猝不及防:“……喂!”
乔翎一路出了越国公府,谁也?没叫跟着,牵了匹马,一路跑到了自己曾经当掉梁氏夫人螺钿排柜的那?家当铺里。
店里边倒是有几个客人,见忽然来了个人,起?初有些诧异,很?快回神,继续自己的典或赎了。
他们去的是寻常窗口,乔翎却是穿一道门?,径直往总账房那?边去了。
柜台里边坐着的还是那?个老者,形容清癯,两鬓微白,鼻梁上架一副水晶打磨成的眼镜,抬眼瞟一眼乔翎,客气道:“这位夫人是有什么事项要办?”
乔翎抓了个矮凳垫在脚下,叫自己跟他一样高,同时抓着栏杆破防大喊:“我靠,这不科学!!!”
她又惊又怒:“为什么有人能活二百多岁,他是妖怪吗?!”
账房先生摘下鼻梁上的那?副水晶眼镜,摸出一条手帕,慢条斯理的擦了起?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
乔翎怒道:“可是这也?太奇了吧?来的时候也?没人告诉我会?有这种事啊!”
账房先生轻轻“嗳”了一声:“那?你忍一下嘛。”
乔翎拍打着栏杆,如同一只愤怒的猩猩:“我不,我害怕!这也?太怪了!说不定哪天莫名其妙的就栽了!”
账房先生稍显无奈的笑了起?来:“他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乔翎更愤慨了:“敢情?你们知道他有危险啊?听起?来好像还认识,但是却不告诉我!”
账房先生见她这么生气,思虑几瞬,终于露出了一点?妥协的神情?,朝她招招手:“好吧,你过来,我告诉你。”
乔翎心里一阵激动?,脸上不显,赶忙把耳朵伸了过去。
就听账房先生在自己耳边说:“想发疯诈我,你得再修炼两百年才行。”
乔翎:“……”
乔翎郁卒不已,悻悻的抓着栏杆,由衷道:“为什么不告诉我高皇帝之?后发生的事情?啊。”
她看着脚尖,真的有点?失落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傻。”
账房先生温和的注视着她,终于伸手出去,在她肩膀上安抚的拍了拍。
“因为我们也?不知道,那?之?后发生的一切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他说:“阿翎,我们希望你有不受任何人影响的,自己的判断。”
乔翎心事重?重?的离开了当铺。
一路骑马往越国公府。
那?个卖糖炒栗子的老婆婆仍旧在路边卖糖炒栗子。
她下了马,掐着腰,揉出一副神气的样子来:“千辛万苦瞒我,最后还是没瞒住,傻眼了吧!”
栗子婆婆瞥了她一眼,神色平静的说:“想发疯诈我,你得再修炼两百年才行——我猜账房是这么跟你说的。”
乔翎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五体投地?。
栗子婆婆冷笑一声:“你的兵不厌诈是假的,婆婆给你来个真的,你看,这不是一句话就诈出来了?”
乔翎把马鞭胡乱的卷了起?来,委屈道:“怎么都欺负我啊……”
栗子婆婆叹了口气,倒是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打开炒锅的盖子,开始给她挑炒好的栗子。
乔翎嘟着嘴说:“别挑了,我不吃。”
栗子婆婆手上动?作?不停。
乔翎于是又探头说:“要开口大一点?的,好剥!”
栗子婆婆看她一眼,笑着“嗯”了一声。
乔翎又低声问:“北尊他是神仙吗?”
栗子婆婆将装栗子的袋口扎好,递给她,同时很?认真的告诉她:“世界上根本没有神仙,那?些都是迷信,你不要当真。”
乔翎小声问:“真的?”
栗子婆婆用力?点?一下头:“真的!”
乔翎放心了,同她辞别,折返回越国公府去。
她这场突如其来的不告而别,惹得梁氏夫人有些窝火,又怕她听了北尊的事情?之?后出去发癫。
是以刚听见儿媳妇的声音从外边传进来,就站起?身来,阴着脸迎了出去:“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那?不是寻常人可以打探的事情?,人家随便?施展一点?神仙手段,你的小命说不定就保不住了……”
乔翎把自己刚听来的消息分享给梁氏夫人:“婆婆,那?些都是迷信,不能当真的……”
这么一来一回言语的功夫,姜裕也?从屋里出来了。
乔翎看一眼他面庞,心头骤然一紧,手里装栗子的袋子直接砸到了地?上。
她心说,我这趟出去满打满算也?就是两刻钟,你怎么又一脸死像了?!
姜裕弯腰把掉到地?上的那?袋糖炒栗子捡起?来,好笑道:“嫂嫂刚刚突然间?跑出去,倒是吓了我们一跳,这会?儿见了我们,怎么好像是被吓到了似的?”
梁氏夫人原本还要发作?,这会?儿觑着她的神色,忽的惊疑不定起?来,倒是没说什么,只道:“以后不要这么冒冒失失的,亏得客人还没来,不然叫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乔翎回过神来,五味杂陈的点?头,应了声:“好。”
梁氏夫人重?又领着她进了屋,寻个迎客的由头将姜裕打发出去,等内室只留婆媳二人的时候,才一把攥住乔翎手腕,低声问她:“可是裕哥儿有什么不妥?”
乔翎看着她,流露出诧异的神色来。
梁氏夫人对上她的视线,发出一声掺杂了轻嗤的、短促的笑:“你身上古怪的事情?那?么多,谁看不出来你身份成疑?刚才急匆匆出去又回来,又是这副作?态,我难道还看不出其中另有蹊跷?”
乔翎忍不住道:“婆婆你不要说得自己好像很?聪明一样,主要是我压根都没有掩饰过吧……”
梁氏夫人脸色一黑,正待言语,冷不防就见乔翎伸出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梁氏夫人见状微愣,下一秒就见乔翎像一只灵活的猫一样跳到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姜裕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栽进屋来。
乔翎叉着腰,洋洋得意:“你看,姜裕他都看出来了!你糊弄他,他也?糊弄你呢!”
梁氏夫人:“……”
姜裕稍显窘迫的站直了身体。
乔翎反手关起?了门?,三个人重?新又聚头在一起?说话。
姜裕开门?见山道:“说的是我的事,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梁氏夫人有些头疼:“我这也?是为你好……”
乔翎替她翻译给姜裕听:“婆婆的意思是,你才吃过几碗饭?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既承担不起?责任,也?处理不了事情?,玩去吧小东西?,关键时刻还得看你娘的!”
梁氏夫人怒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乔翎与姜裕异口同声道:“你就是这个意思!”
梁氏夫人怒了,众生平等的瞪着他们俩。
乔翎抖了抖眉毛,索性将自己发现的事情?摆到台面上讲:“之?前?郑国公府的那?个少?爷拖行二弟的小厮,据说还是鲁王的手笔,你们该还记得吧?”
梁氏夫人同姜裕对视一眼,古怪道:“难道冤枉了他?”
乔翎摇头:“就这件事情?,并没有冤枉鲁王,只是他的本意是惊吓二弟,却不是真的想要伤人,也?是在那?一日——”
她从怀里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皮革小包,展开之?后,从中抽出了一根银针,捻着针尾,叫那?母子二人去看针的上半部分。
姜裕注视着银针上的那?一道蓝光,神情?微有恍惚:“这是从哪儿来的?”
“其实也?是那?天,你骑的那?匹马,该发一场狂的。”
乔翎从梁氏夫人手里抽出了她的帕子,将拿根银针扔到了上边:“鲁王只是想恫吓你,但这个人,想要你的命!”
姜裕额头上微微的生出了汗:“为了训练学生们的骑射,马匹并不是固定的,能伸手到学府中去的人倒是有,只是又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害我的性命?”
本朝的官学,以六学二馆为首。
六学即是国子监下辖的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和算学,而二馆则是指隶属于门?下省的弘文馆和从属于东宫的崇文馆。
如同朝堂之?上官阶分明,学府亦是如此。
皇亲国戚与三品及以上官员之?子可以入二馆,三品及以上官员之?子可以入国子学,此后又以五品、七品为限,分润学子们到不同学府去。
因为本朝未曾设置储君,二馆便?只有弘文馆对外招生,姜迈作?为公府嫡子、大长公主外孙,理所应当的列属于其中。
而除去极少?数几个为了彰显国朝看重?才能,特意拣选进去充当面子工程的寒门?子弟,馆内学生出身几乎都与他相似。
如姜裕所说——要说这些同窗有能力?做这件事,那?倒是真的有,可他们哪来如此深重?的仇恨,一定要取他的性命呢?!
梁氏夫人也?说:“裕哥儿跟我不一样,不是会?出去结仇的性子。也?不会?是鲁王,他要是敢害我儿子的性命,我一定叫他偿命!”
乔翎于是就换了个方向:“如果二弟遭逢不幸,谁会?是最大的受益者?”
梁氏夫人略一怔神,继而道:“那?,就该是二房了……”
她看了乔翎一眼,微觉避讳,但还是如实说:“国公身体不好,他之?后,爵位必然是裕哥儿的,裕哥儿若有变故,爵位便?要归于二房一系。”
乔翎脑海中浮现出姜二夫人的面容来。
“但是这可能性很?小,”梁氏夫人诚然与而二房夫妻来往不多,但还是替他们分辩了几句:“府上人的品性,都还是不错的,说的难听一点?,二叔若是能有这种心思,国公也?不能病歪歪的支撑这么多年,再则,上边还有老太君盯着呢。”
“小甘氏膝下诚然有一子,但如今也?不过两岁——才两岁大,以后可能会?有的变故太多了,她再如何被利益冲昏了头脑,也?不至于提前?多年就开始发昏,想着害裕哥儿性命。”
说着,她叹了口气:“说起?来,府上一贯人丁单薄,你也?知道小姜氏是续弦吧?”
乔翎点?头:“我知道,叔母一看就很?年轻呢。”
梁氏夫人于是又叹了口气:“先前?二叔其实早有妻室,倒也?是个温厚人,夫妻二人带着孩子一同南下赴任,结果感染了瘟疫,弟妹跟孩子都亡故了,二叔自己也?是病得就剩下一把骨头,险些丧命,马车拉回来的时候,简直像是一具骷髅,在家修养了一年多,才算是有了人样……”
姜裕对此也?很?唏嘘:“堂姐比我还要大两岁呢。”
原来二房那?边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乔翎摸着下巴,盯着姜裕看了会?儿,忽的道:“听玉映说,神都城内姑表结亲的人不多,可叔父跟叔母就是姑表亲呢。”
老太君是赵国公的妹妹,姜二夫人是赵国公府的孙女,两家的血缘比较接近,这婚事是怎么成的?
梁氏夫人被她问的一愣,迟疑几瞬,才说:“我其实不爱管别人的闲事……”
乔翎马上搓着手催促道:“婆婆,快说说你知道的瓜!”
梁氏夫人事先警告她:“你别出去乱说啊。”
见乔翎点?头,才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小甘氏跟二叔实际上隔了一辈,她是庶出的女儿,在娘家的时候不太受她父亲看重?,嫡母待她便?有些不妥,老太君归宁的时候有所发觉,得了空便?接她过府来坐一坐,有时候也?带着她接待宾客,也?是给她长一长脸的意思,后来二叔重?病归来,又成了鳏夫,两家才有了结亲的意思……”
她就事论事,很?郑重?的告诉乔翎:“小甘氏往府上来小住的时候,二叔还在南边,他们之?前?或许作?为亲眷见过,但也?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了,并无私情?。至于庶出,就更没什么大不了了,人又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乔翎笑眯眯的看着梁氏夫人。
我婆婆这个人呐,看起?来冷若冰霜的,但其实很?有原则。
梁氏夫人不自在起?来,随即白了她一眼。
乔翎也?没揶揄她,只是说了句:“原来是这样啊。”
“对小甘氏来说,这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梁氏夫人说:“二叔年长她多一些,但相貌并不丑陋粗俗,又无儿息,人也?温和,且对她来说,与其说是相中了二叔,不如说是相中了老太君吧,嫡亲的姑祖母,待她又宽厚……”
“唔,”乔翎想了想,又问:“我没见过二叔,只是听你们说的,好像二叔的身体也?不是太好?”
梁氏夫人道:“一场险些丧命的大病,怎么可能不伤元气?”
乔翎于是就着这个话茬,继续问道:“要是二房也?出了意外,那?这越国公的爵位会?归谁?”
梁氏夫人跟姜裕都愣住了。
因为先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思来想去,梁氏夫人微微变色:“可能会?流到旁□□边,更大的可能是……嫁出去的两个女儿。小姜氏不算,她已经同府上没有任何干系了。”
乔翎会?意的数了数:“那?位嫁去南边的大姑母,还有女孩当中齿序第二的二姑母,也?就是广德侯夫人,是吧?二叔先前?往南方去的时候,跟大姑母有过来往吗?”
梁氏夫人略觉悚然:“你别搞得草木皆兵的……”
乔翎一把拉住姜裕的衣领,将他拉到三人当中:“婆婆,我出门?之?前?,二弟的脸色还很?正常,但是现在,他脸上已经有死相了,这是你唯一的孩子,你确定不要草木皆兵一下吗?”
梁氏夫人变了脸色,严肃道:“不要乱说!”
乔翎分辩道:“我没有乱说,我学过一些术数之?道,能看见你们看不到的东西?——我看见的就是这样的。”
梁氏夫人惊疑不定的看着她,倏然又扭头去看姜裕,眉宇间?流露出不安的神情?来,许久之?后,终于站起?身来:“我去写信给你舅舅,让他回来一趟……”
乔翎“哎——”了一声,好奇的问姜裕:“舅舅是干什么的?我怎么没见过他?成婚那?天他也?没来呢!”
姜裕正在整理被她拉乱了的衣襟,闻言抬头说:“舅舅是修道之?人,早离世俗,云游四方去了。”
梁氏夫人进内室里去写信。
乔翎则坐在原地?,支着头问:“舅舅齿序更大,还是姨母齿序更大?”
姜裕悄声道:“姨母齿序更长,舅舅是其次。我娘是第三。”
乔翎敏锐的察觉到:“你没说婆婆是最小的!”
姜裕于是靠她更近一点?,很?小声很?小声的告诉她:“我原先是有个小姨母的,那?是外公外婆最小的孩子,同我娘是孪生姐妹,只是已经亡故了……”
乔翎会?意到这是安国公府,乃至于梁氏夫人的伤心事,随即肃然了神色:“我知道了。”
又隔着帘子叫梁氏夫人:“婆婆,为什么找舅舅,不找姨母啊?姨母更大,不是应该更有办法吗?舅舅又不在神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到信赶回来呢!”
梁氏夫人一边用镇纸将信纸推平,一边道:“你不懂,姐姐是长女,她继承了爵位,但是我哥哥他继承了家族传承,他在那?方面更有天赋……”
乔翎马上问姜裕:“安国公府有什么家族传承?”
姜裕比她还吃惊:“娘,外公家有什么家族传承?!”
梁氏夫人怒道:“少?管闲事!你娘都没有这个天赋,你这废物指定也?没有!”
姜裕:“……”
乔翎却说:“那?外婆总该有吧,为什么不找外婆帮忙?”
梁氏夫人心烦意乱:“不是说了吗,这是梁氏一族的血脉传承,我娘怎么可能会?有……”
乔翎又说:“可外婆她历经几朝,见多识广,总该有所了解吧?”
梁氏夫人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儿。
她停了笔,一掀帷幔走了出来,神情?古怪的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乔翎趴在坐席的小机上,朝她眨巴一下眼睛:“婆婆,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先前?还没成婚的时候,外婆要见我吗?”
梁氏夫人怔住了。
她略有猜测,心头倏然一震,愕然的看着乔翎。
乔翎洋洋得意的晃了晃屁股:“不然外婆为什么要给我那?么多钱?总不能是纯粹因为我生得美丽吧!”
梁氏夫人冷笑道:“……后一句撤回去。”
乔翎怒道:“我就不!”
婆媳二人皱着眉头彼此看着,冷不防外边梁氏夫人的陪房出声道:“夫人,太太,中山侯府的世子夫人来了。”
梁氏夫人转头向左,乔翎转头向右,旁若无人的整了整衣冠,又亲亲热热的相携出门?会?见来客去了。
姜裕在后边扁着嘴:“噫~”
中山侯府的世子夫人是个很?爽利的人,之?所以说爽利,是因为进门?时她脸上正回头同身边侍从说着什么,脸上神色略带几分阴翳。
大抵是同梁氏夫人有些交际,倒也?直言不讳:“按理说出门?做客不该面带不豫的,只是今日出门?前?同我婆婆拌了几句嘴,阿靖劝我呢!”
梁氏夫人向来少?管别人家的闲事,这会?儿听了也?没多问。
倒是乔翎在旁边好奇的问了句:“为什么拌了几句嘴?”
梁氏夫人没好气的斜了她一眼。
乔翎就说:“婆婆,世子夫人自己都能往外说,可见是不怕问的,我问问应该也?不过分吧?”
梁氏夫人敷衍她:“啊,问,问吧。你尽情?的问。”
世子夫人目光在梁氏夫人脸上流转几瞬,再挪回乔翎脸上,觉得这对婆媳相处的模式很?有意思:“我婆婆处事太拘谨小心了一些,怕得罪人,承恩公昨日不是亡故了吗,叫我同她一处去致奠——我才不去!”
她冷笑道:“听说刘七郎也?死了,道是伤心之?下,追随其父而去,鬼知道他是不是马上风死在了哪张床上!叫我去给他们俩送葬?我呸!”
乔翎深有志趣相投之?感,马上道:“我们也?不去!”
世子夫人眼眸微亮:“太太叫什么名字?”
乔翎说了,又问世子夫人闺名。
一个叫另一个:“阿翎!”
一个叫另一个:“丛丛!”
马上就要好的跟姐妹一样了。
乔翎说:“丛丛,庾三郎行事不检,中山侯夫妇不管,你们得管呀,在宫里联合四公主欺负大公主的客人,在弘文馆还欺负同窗,没人会?说这是他自己的事情?的,只会?觉得中山侯府家教?堪忧,养出这种儿子来!”
梁氏夫人剧烈的咳嗽一声,小声告诫她:“委婉一些!”
毛丛丛显然与庾三郎早有龃龉,听罢不由得发出一声嗤笑,却同梁氏夫人道:“太夫人不必为府上保留情?面,别人不知道他秉性,我还能不知道?”
又同乔翎道:“说出来不怕阿翎你笑话,我成婚当天晚上,那?个混账东西?就偷偷用剪子把我裙子给剪了一条口子!”
乔翎心如止水:“我成婚当天晚上就去坐牢了。”
毛丛丛:“……”
毛丛丛原还气恼,听到此处,不由喷笑出来:“这么说起?来,我不如你!”
乔翎又问:“那?后来呢?”
毛丛丛理直气壮道:“后来我就使人去请叔父过去啊,新婚之?夜,小叔子偷摸把嫂子的裙子剪破了,哪有这样的事情??当我们毛家的人都死光了吗?敢这么欺负我!庾家要是不给个交待,我砸烂他们的喜堂,马上就回家去!”
乔翎听得颇觉投契:“就得是当场发作?出来才好呢,生气容易死得早——叫别人生气,总比叫自己生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