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她等到桃胶都快放凉了,原本静下来的心又提起来,快忍不住打算出门的时候,穆奚终于推开了院门。
赵叶青噌的一下站起来,人还没到跟前,声音先出了口,“你去哪了,怎么这么...”
话没说完,就看见穆奚放下的背篓里,三个盘状的,上满布满六边形小格子的,三个大蜂巢。
赵叶青目瞪口呆,“你把它们老巢给端了?”
这么老大的的蜂巢,里面的蜂数量肯定不在少数,她还能看见穆奚的衣服上残留着许多蜜蜂蛰上断掉的尾刺。
穆奚把背篓里的蜂窝拿出来放在一边,露出了底下被盖着的不锈钢盆,盆上还倒扣另一个小一号盆。
他把里面的盆端出来,感觉得到明显有些沉。
不锈钢盆被放在地上,赵叶青见穆奚笑着抬抬下巴示意她打开看看,那下巴上还有一个被蛰的包,赵叶青犹犹豫豫的上前揭开盖。
里面是满满一盆金灿灿的蜂巢蜜。
她听见穆奚的声音,
“现在不怕浪费糖了。”
她忽然觉得,桃子和糖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赵叶青把蜂蜜重新盖上,拉过穆奚的手把他拽进客厅,想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长椅上。
穆奚抬手拦住了她,“我身上有蜂刺,扎手。”
他外头穿的是一件户外冲锋衣,双层的那种,蜜蜂蜇不进去,断了的尾针会留在衣服上,不小心碰了还是会扎到肉里。
穆奚把衣服拉链拉开,脱掉外衣放在一边,衣服里面是一件背心,几乎已经湿透了。
现在这个气温,穿着双层不透气的冲锋衣,还爬山,里面不湿透就怪了。
居然还能背着一背篓东西负重回来,没中暑晕倒在半路也是真的身体底子过硬。
赵叶青有些气闷,她觉得他不爱惜身体,可人家出去却是为了给自己弄蜂蜜,气到嘴边又撒不出来。
穆奚看她嘴上都快能挂瓶子了,笑着认错,“我错了,以后不去了,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久。”
他指了指外面的蜂巢,“就是因为遇到它们了,我想着把它们挖了,不然还能提前回来。”
穆奚带回来的蜂巢和蜂巢蜜是两种东西,也是两种蜂。
产蜂蜜的是蜜蜂,带回来的蜂巢里满是白白胖胖的蜂蛹,那是马蜂。
穆奚解释,“我上山找蜂蜜,现在是夏天,我想着找黄荆花,再跟着一定能找到蜜蜂巢,刚好就先遇见了马蜂窝,这肯定得给它先除了,这不就耽误了。”
赵叶青把他肩膀按下去,让他坐在长椅上,更生气了,“马蜂窝是这么好捅的?你头上戴了什么当防护?”
“初中那会的校服,里面的内衬是网兜的你还记得吗,把内衬拆下来套在斗笠上,不就是防蜂帽嘛。”
还挺聪明。
但是这能夸吗?肯定不能。
赵叶青冷哼,“那你这下巴上的包怎么没防住?”
“总有意外。”
马蜂不是什么好东西,很凶,会攻击蜜蜂还会攻击人,在山上看见了大的马蜂窝都会叫人来清除掉。
马蜂是不产蜂蜜的,会吃花蜜果实但更多的还是爱吃幼虫和肉。
也就是说穆奚掏完马蜂窝,想要得到外面那一大盆蜂巢蜜,还得再掏一个蜜蜂巢。
穆奚下巴上这个包看着不是马蜂蛰的,不然早就肿起来了。
肉里的毒针需要弄出来,但是又不能用东西夹,毒针里可能还有毒液,一挤压到,毒液被挤出来还会造成二次伤害,就更严重了。
还有个办法就是用胶带粘出来,可是男生下巴这个地方上全是胡茬,就算再怎么剃都会有一些,并不好粘。
小时候她也被蜜蜂蛰过,奶奶是用嘴帮她把毒针吸出来的,吸出来后不能咽口水,马上吐掉后要用盐水漱口。
可她以前伤的是手臂,穆奚这伤口在下巴上......
她的目光意图太过明显,直直盯着他的下巴,还咽了咽口水。
穆奚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目光,清了清嗓子,“用针挑吧。”
也不是不行,就是她怕她手抖,挑不出来会弄疼他。
她有点进退两难,脸颊耳廓都泛起薄红。
穆奚看她这样子,也不觉得不自在了,嗓子闷闷笑出了声。
赵叶青恼羞成怒,“你笑个屁。”
她站起身咚咚咚跑上楼又跑回来,手上拿着她的针线盒,掏出一根针用酒精消了毒。
“你别喊疼。”
疼死你算了。
想是这么想的,做是做不到的。
穆奚坐在长椅上,赵叶青站着,手轻轻捏住穆奚的下巴让他微微仰起头,
“别动。”
赵叶青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穆奚的下巴上,注意不到周遭的变化。
也还好没注意到周遭的变化。
不然她就会发现,客厅这个小空间里,有人幽深的眸子里全是一个人的倒影,还有砰砰乱撞的心跳声。
毒针扎的不算深,很快就被挑了出来。
赵叶青松了口气,伤口还需要用肥皂水清洗,她把针收起来让穆奚坐着别动,她去调肥皂水。
去之前还确认了一下,确定是蜜蜂蛰的这才放心去了。
蜜蜂蛰和马蜂蛰处理方法是相反的,蜜蜂的毒性是酸性的,要用碱性的肥皂水清洗伤口,马蜂是毒针的碱性的,被蛰了要用醋清洗伤口。
肥皂水清洗完伤口后,找了消炎镇痛的药膏涂上,确认只有一个伤口,才放下心。
把药品都收拾好,“你先去洗澡,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做。”
“吃饺子吧,太晚了就别做饭了。”
冻过的饺子不管是蒸还是煎都没那么好吃了,她选择了最方便的水煮。
饺子熟的很快,水开放下去,浮起来后再煮一两分钟就可以了。
穆奚被蜜蜂蛰了,不知道能不能吃陈醋,保险起见还是给他那碗调了汤底,自己则是捞了饺子出来蘸醋吃。
吃饭的时候,穆奚边吃边说着今天的经过。
蜜蜂采蜜是需要蜜源的,在夏季,蜜源供应最大的就是黄荆花,找到黄荆就能跟着蜜蜂找到蜂巢。
这么说来蜂巢应该不算特别远,赵叶青回忆着,“我记得黄荆就是生长在阳面的。”
“对,就在杨梅树草甸那块上头的林子里。”
穆奚找到黄荆的时候看见不少马蜂攻击蜜蜂,就顺着先去把马蜂窝掏了。
他出门的时候就准备了火把材料,所有的蜂都怕烟熏,马蜂也一样,只是它的巢筑在树上,并不好操作。
穆奚用树枝抹了油点了火把,又喷了水弄了湿柴,冒着浓烟的火把被支在蜂巢下面后,他就躲了起来。
这个蜂巢不算特别大,也绝不算小,蜜蜂数量多,蹲守了很久才等到机会,把蜂巢捅下来,熏掉上面残存的马蜂后,装进背篓盖起来。
离开的一路上也要用火把烟熏,保证没有马蜂能跟着。
安全了才去找蜜蜂巢。
蜜蜂巢筑在一个老树洞里,里面空间很大,巢蜜也很多,他只割了不到一半,就有满满一盆。
蜜蜂巢里的蜂蜜一旦全部被取走,蜜蜂群就会迁移,那个地方以后就不会再有蜂蜜了,所以他只取了一半。
赵叶青听得跃跃欲试,“那我们能把它们抓回来养吗?”
穆奚想了想,“不建议,抓回来养不好一个点就废了,但是我们可以等它分蜂。”
蜜蜂分蜂就是住不下的时候,有一群蜜蜂会搬出来。
让侦察蜂寻找到合适的地方后,原本蜂巢的老蜂王会让位给新蜂王,再带着一批蜜蜂到新的地方建立巢穴。
搬走的这群蜜蜂还会带走一些搬家费——每只蜜蜂嘴里都会含着一些蜂蜜。
“可分蜂不是春天的事情嘛,现在都过了。”
“你想想我搬回来的蜂蜜有多少,这还只是一半。”穆奚吃完最后一个饺子,把院子里装蜂蜜的不锈钢盆拿进来。
“就这个数量,那个树洞已经就要负载不了,分蜂一般在九、十月份还有一次,我们的诱蜂桶就放在附近靠近蜜源的地方,说不定就能引诱到。”
赵叶青觉得有道理,无本的买卖,怎么着都亏不了。
看着盆里金灿灿的蜂蜜,她有点忍不住想尝尝。
蜂巢蜜用勺子直接挖起一块,确定上面没有蜜蜂,才放进嘴里。
金黄的蜂蜜盈满每一格蜂蜡里,一咬下去蜂蜜就会被挤压出来,纯天然的蜂蜜花香浓郁,和超市里那种完全不一样。
这种蜂蜜几乎已经不会流动了,十分浓郁,超市里那些流动的要么是掺假的要么就是水蜜。
有些无良商家会用白糖喂养蜜蜂,那蜂蜜甜的齁人。
赵叶青注意到蜂巢蜜上下的颜色深浅不一。
她有些惊喜,“这是中蜂蜜?”
穆奚也伸手掰了一块扔嘴里,点点头。
中蜂蜜也就是常说的土蜂蜜,产量十分稀少。
中蜂是国内的一种蜜蜂,采的是百花蜜,纯正的土蜂蜜产量小,价格高还供不应求,市面上大多是意蜂蜜,国外的引进品种,产量大价格适中,喜欢采单一的大面积蜜源。
像路边的小花上如果有蜜蜂采蜜,大概率是中蜂了。
意蜂喜欢在大片的油菜花洋槐花上采食花蜜,零星的小花它们是看不上的。
穆奚割回来的蜂巢蜜上下颜色深浅不一,一般来说就是采百花的土蜂蜜了。
又舀了一大块放嘴里,蜜蜂香甜浓郁却丝毫不齁,让她满足得眯起了眼。
“呀!”她突然想起她熬的桃胶炖奶还在那放着。
厨房里拿了两个碗,各盛了两大勺,放了两块冰块。
可惜她提前放了冰糖,不然用蜂蜜做也是极好的。
桃胶煮出来后就吃不出什么胶质感了,不会像银耳一样有些胶质的粘稠,而是像果冻一样清爽Q弹。
桃胶不只在桃树上有,李子树杏树上也会分泌出类似桃胶的树液,统称桃胶,也叫桃花泪。
小时候不知道这个能吃,后来这几年工作了,发现这个东西居然变成了女性养颜补品。
感觉小时候错过了一个亿。
一碗桃胶见底,她看着脚边摆着的一大盆蜂蜜,觉得是时候把桃子酒和桃干也安排上。
什么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人就是了。
今天穆奚出去忙活了一整天,还负伤归来,赵叶青十分痛快的把洗碗的任务揽了过去。
穆奚则坐在沙发上分割蜂巢蜜。
赵叶青爱嚼蜂巢蜜,把里面的蜂蜜都嚼出来了再把蜂蜡吐掉。
穆奚就用一个密封盒装了两块大的蜂巢蜜出来,剩下的再挤出蜂蜜。
把蜂巢蜜放在滤网上挤压,底下用小盆接着,金黄的蜂蜜被挤压出来穿过滤网流进盆里。
滤网上留下了白黄黑三种颜色驳杂的蜂蜡杂质。
自己手工挤压,没有甩蜜机,挤出来的蜂蜜比较浑浊,没有那么剔透。
滤网上的蜂蜡残渣也收集起来,还有用处。
全部蜂蜜挤压出来,足足有三大罐。
赵叶青还是头一次吃自家弄的蜂蜜,以往都是村里有人弄到,去人家手里买的,和自家弄的吃起来就是有些许不一样。
问她哪里不一样,说不出来,反正就是不一样。
三瓶蜂蜜被整整齐齐放进了橱柜里。
在她吃了今晚第五口蜂巢蜜后,被穆奚勒令不许再吃了,把她赶去睡觉。
赵叶青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先冲一杯蜂蜜水。
喝完,她注意到穆奚昨晚穿的那件外套还在长椅上搭着,没来及洗,伸手就要拿过帮他洗了。
被刚好进门的穆奚看见,打了一下伸出去拿衣服的那只手。
“别,我来,等你被蛰了,我这个出去割蜂蜜回来的人又还得哄你。”
赵叶青无语,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人设。
她进厨房煎了两个赵家传统鸡蛋饼,又给穆奚也冲了一杯蜂蜜水放在桌上。
慢吞吞把自己的那份蛋饼吃了,才跟院子里洗衣服的男人说桌上有早餐。
小小的记一下仇。
赵叶青出了院子,照例先给水田放了水,两个菜园浇上水。
看着太阳升了起来,回到家里做昨天计划好的桃干和桃子酒。
把所有的桃子都削了皮,切成块,留了一盘新鲜的当水果吃,剩下的一半泡酒一半做果干。
做果干的果肉需要用糖腌渍两个小时。
果肉腌渍的时间先把酒给泡上。
她去工具房拿了铁锹,问穆奚,“我爷爷酒埋哪呢?”
穆奚也拿了一个铁铲,带路走到穆家房子背后的墙角,铁铲戳了戳地,“就这。”
两人一人一下,很快就感觉碰到了什么东西,他们下手不重,刚碰上就收了手,没有砸坏酒坛子。
角落里挖出来了五坛酒。
“五坛?不愧是我爷爷,真能藏啊。”
穆奚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当时我看见的好像没有这么多。”
“那不就是偷偷藏了好几次,这我得跟奶奶说。”
赵叶青想着爷爷在另一个世界还要被奶奶揪耳朵的场景,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酒坛子都是那种很老式的土陶酒坛。
有些成色看着深一些有些浅一些。
时间跨度还挺大。
赵叶青乍一看,每坛酒上都有标签,应该是标注了年份。
有三坛看起来差不太多,赵叶青对比了标签。
3021年.8月12日,得老友赠三坛好酒
三坛都是一个日期,穆奚确认这就是他当年看见的。
还有一坛比较新,她看清了上面的标签,字迹有些歪斜。
3025年.12月13日,爱妻亡故。
只一瞬赵叶青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奶奶去世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很多老人都没能熬过去。
爷爷很自责,他说如果不是他要待在山上,奶奶说不定就不会熬不过去。
那年的最低温有零下几度,这在亚热带地区很少见,山上的气温更甚,达到了零下十一二度。
其实奶奶就算下了山也不一定能救回来,她的慢性病把她折磨了很多年,走的时候反而并不痛苦。
爷爷后来去世的时候,是笑着离开的,他等到了赵叶青上了大学,他说,他能安心去陪她奶奶了。
穆奚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家里拿了纸巾过来递给她。
“赵爷爷他已经得偿所愿了。”
赵叶青接过纸巾,擦掉了眼泪,点点头。
还有一坛酒,这一坛看着年份最长,上面的红布都已经有些褪色。
赵叶青揉了揉被泪水阻隔有些朦胧的眼睛,看清了上面的标签。
3007年.12月30日,埋女儿红一坛,喜得掌珠,如珠如宝。
这是她出生的日子。
一瞬间酸涩都涌了上来,赵叶青抱着坛子泣不成声。
这是爷爷在她出生的时候埋下,想等到她出嫁了,再拿出来。
可到最后,他和奶奶也没能看到这一天。
她的出生是不被父母期望的,两个冲动在一起的人,在怀孕后,矛盾日益增多,从产房里被抱出来交到奶奶手里的那一刻,她就失去了父亲和母亲。
小时候爷爷奶奶又当爹又当妈把她带到大,她得到了很多爱,可是还是会有人问,你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
她的出生不被期望她从小就知道,小时候也觉得是她的出生拖累了爷爷奶奶,让他们一把年纪了还要为自己操持。
直到今天看见,喜得明珠。
原来她在爷爷奶奶心里,从出生那一刻,就如珠如宝。
她坐在地上抱着摊子不撒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她在爷爷去世后第一次放开了情绪的哭,像是要把堆积的所有都发泄出来。
她的难过、孤独、无助、恐惧和思念。
穆奚没说话,只是伸手揽过她的肩头,让她靠在了自己的怀里,手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的轻拍,任由她哭个痛快。
糊糊和雪饼闻声跑过来,嘴里‘呜呜’的叫着,急的绕着她转圈,在她身上轻蹭着安抚。
情绪爆发后反而平复的很快。
只哭了几分钟她便平静了下来,抽着鼻子直起身,看见穆奚的衣服上已经被哭湿了一大块。
赵叶青也没觉着不好意思,手在糊糊和雪饼的头上摸了摸示意自己没事了。
“爷爷去世后,我几乎不回来,这样我就会觉得,他们俩其实没有去世,还在这山里生活着。”
穆奚又给她递了一张纸,“我知道。”
她从小对自己或是对别人,都是积极面对的,唯独在感情方面,容易逃避,不愿意面对,像一个鸵鸟一样把自己藏起来,或者干脆宁愿不要拥有。
所以他要慢慢来。
赵叶青接过纸,微微侧过身子,醒了醒鼻子。
眼睛和鼻子都哭的通红,穆奚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丑死了。”
“要你管。”
赵叶青皱皱鼻子,手在那坛女儿红上摩擦,“埋起来吧。”
五坛酒重新埋回去了四坛,留下一坛爷爷老友赠的酒用来酿蜂蜜桃子酒。
酒坛不大不小,里面有三十来斤酒,用土陶盖包了布密封。
穆奚把上面的尘土吹干净,揭开盖子凑到坛边轻嗅,“是高粱酒,清香型的。”
用农村常用的竹制打酒勺舀了一勺出来,穆奚仰头一口喝掉。
“怎么样?”赵叶青只能在旁边砸吧嘴,她不敢直接喝,怕度数太高一勺下去直接就睡了。
“四五十度的样子,还不错。”
赵叶青对这高粱酒报以敬畏,这是她承受不了的度数。
挖酒坛又哭了一场,之前切好的桃子肉都有些氧化了。
赵叶青赶紧把它们装进玻璃罐,从橱柜里拿出昨天弄回来的蜂蜜,足量的放入罐子里,盛汤的那种勺整整三大勺。
再加入高粱酒,把罐子封起来放在一楼上二楼的楼梯下面,这里最阴凉。
这个酒需要泡上两三个月才能喝。
果干腌渍好了,底下出了很多水分,桃子带水一起倒入锅里,烧火煮沸。
没几分钟,屋子里就满是桃子的香气,锅里的水开了就把火息掉,盖着盖子,让桃子肉在锅里焖半个小时。
穆奚在客厅给糊糊和雪饼喂奶,见赵叶青从厨房走出来,提议,“我觉得明天开始,可以给这俩小东西喂点肉了。”
赵叶青算了一下,这两只小豹子出生也已经快三个月了。
“那我明早准备点野猪肉末。”
糊糊和雪饼长得和它们的妈妈越来越像了,颅骨很长,皮毛上的斑点云纹已经十分清晰,眼睛圆溜溜的。
穆奚把它们的嘴掰开给她看它们的牙齿,有两颗牙十分尖锐且长。
像是她以前看纪录片里的剑齿虎。
两只被掰开嘴也不闹,安安静静的。
之前担心脑子发育有问题的糊糊,现在看起来是没有问题的,上蹿下跳十分灵活。
豹子的脚掌很大,善于攀爬,云豹更甚。
赵叶青拿出资料看着上面的描述。
最近确实发现两只很喜欢攀爬,就家里光秃秃的墙面,它们都能蹬上去一段距离。
“是不是该放他们出去自己玩了?”
赵叶青有点担心,它们总要自己适应野外生活,只是现在天气太热,遇上猛兽毒蛇它们俩没经验太容易受伤。
穆奚把两只豹子放开让它们自己玩,“没事,我再带出去两次就会了。”
说到出去,赵叶青马上道,“去小水潭呗。”
“行。”
赵叶青有些迫不及待。
她转身回厨房,把锅里焖好的桃子肉夹出来,焖好的桃子肉变得很软,是琥珀色的有些透明,放在透气的竹编簸箕上排列整齐,再放到太阳下去晒。
回到房间换衣服,这个天气虽热,但是进山也不能穿短袖短裤,蛇虫太多了。
上下穿了长袖长裤,里面穿短袖短裤,到时候把外面的脱了就能下水,再带上一条毛巾就能出发。
穆奚已经在楼下等她了。
她一下楼就看见换好衣服的穆奚正把院子里晾晒的被单收进客厅,最近太热,睡觉醒来床上枕头都是湿的,被单枕套都得常洗。
“走吧!”
赵叶青期待了很多天的小水潭今天终于能去了,她走在前面的脚步都透着几分轻快。
身后锁好门的穆奚几步走上前越过她走在前面开路。
糊糊和雪饼也在后面跟着,跑跑跳跳,能出去玩显得很兴奋。
每当靠近水潭,气温就会骤降。
赵叶青感受到了久违的丝丝凉爽,其实水潭边气温相比以前也升高了很多,只是和外面有对比就觉得这里太凉快了。
她恨不得在水潭边建一座房子。
可是不行,水潭边时不时会有动物靠近饮水,有人的话胆子的小动物就不敢过来了,胆子大的猛兽过来她就没了。
穆奚走在前面几下爬上了一棵树站在上面往前看,确认水潭附近没有动物才放心带路往前走。
之前在水潭附近掐蕨菜的那一片,现在蕨菜都已经长大,蕨类植物的叶子很宽大,几乎盖过了人走的小路。
穆奚带了工具,边走边割掉挡路的植物。
到了水潭,赵叶青就迫不及待了,看了附近没有蛇,水里阴影处扔了几块石头也没见有水蛇游动,放心的脱了鞋和外衣裤下水。
靠近边缘的水还带丝丝的暖意,可往前走的下一步,水就变得十分清凉,她舒服的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回头想让穆奚也下来。
他正把两只小豹子抱在一棵树下,让它们往树上爬。
“你去,我先看着。”
待在这种水潭里,尽量不要靠近边缘,在边缘的树荫下很容易有蛇看不清,赵叶青走到了水潭靠近中间的地方,距离蓝色的深水区还有一小段距离。
把整个身子埋进去,感受着冰凉的泉水包裹着身体,她舒服的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
她泡在水里一动不动,有些小鱼苗就会游过来,游到她身下的阴影处躲着。
人在水里放松后就会浮在水面,只有脸会露在外面呼吸,要不是怕有危险,她都想直接这样睡了。
往旁边转动眼珠子,看见糊糊和雪饼已经能爬上树了。
穆奚在树下跟它们说着什么,她耳朵浮浮沉沉的泡在水里听不清。
正对着的天空被繁茂的大树遮蔽了一大半,透着树叶的缝隙洒下阳光,她盯着看摇晃的树枝和时隐时现的阳光,没多久眼皮就打了架。
迷迷糊糊之间,突然一块石头入水的声音把她惊醒。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身下的鱼儿四散逃走。
被水头砸进水面的地方荡起一阵阵波纹,她看见一条小水蛇往远处游走了。
她看向岸边的穆奚,他已经没有在教糊糊和雪饼爬树,而是坐在水潭边的大石头上,手里拿了一根木棍,有一下无一下的转着。
这是在帮她放哨呢。
赵叶青冲他招手,“赶紧下来,没事。”
她刚才眯着了,不然有水蛇她也能扔石头赶跑。
穆奚这回没再拒绝,把衣服脱了扔在石头上,光膀子下了水。
赵叶青目光刚触上去就挪开了,像是被烫了一样。
有...有点东西啊...
之前是瞥见冰山一角,现在看的就十分直观了。
宽肩窄腰,沟壑分明的肌肉块,遍布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不用发力都能看见明显的线条。
赵叶青一下子蹲了下去,把脸埋在了水里。
没几秒就被穆奚拽着后衣领从水里拎了起来。
“打算憋死自己?”
赵叶青伸手把脸上的水抹掉,睁开眼。
她被惊得抽了一口气憋在肺里。
赵叶青被拎起来正面平视对着的是穆奚的胸口,靠得太近,让她紧张的下意识伸手一推。
她这力气伸手推人,面前这人几乎纹丝不动,她反而没站稳往后倒去。
被穆奚伸手一拉,她一下子撞在穆奚的胸口上。
一下子给穆奚整笑了,“你这是几个意思,吃你哥的豆腐?”
下流无耻,倒打一耙。
明明就是他把她拉过去的,她只是推开他而已。
赵叶青脸和耳朵都热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抬头想反驳,对上了穆奚的视线。
眼眸深邃像染了墨一般,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他低着头,她都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
应当是她刚才推他的时候,手上的水甩到了他的脸上,鸦羽般的睫毛上坠着水珠,要落不落。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像是收了蛊惑一般,伸手抚掉了那鸦羽上的水珠。
睫毛被触碰可能是有些痒,他眨了眨眼,睫毛刷在她的手指上痒痒的,让她瞬间回过神,停在睫毛上的手掩饰的往他头上伸,‘啪’的一下,往他脑门上呼了一巴掌。
“啊!有蚊子。”
给穆奚气笑了,一下子掐住她的后脖颈,“你这也有蚊子。”
赵叶青最怕痒了,后脖颈是她的死穴,穆奚的手一碰到她就全身的汗毛炸开,直接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能屈能伸。
穆奚轻哼一声放过她,往深水区游过去。
他水性好,小时候经常往那块游,赵叶青不敢,就算她会游泳,可那里水太深了,已经变成了不透明的蓝色,也不知道水下会有什么东西。
赵叶青坐的位置水刚好覆盖到她的胸口,这个位置安全,上下左右都能看见。
她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褪下,后脖颈的热度好像还在那持续发热,她往后一靠,把整个后脑勺都泡在水里降温。
糊糊和雪饼见他们两人都下了水,也忍不住往水里试探的伸爪子。
赵叶青见了有些惊喜,想叫它们下水又不知道行不行。
穆奚游过来道,“豹子会游泳,也会抓鱼和螃蟹。”
这人靠近,她还有些不自在,闻言装的不动声色的往前走了几步,顺势走到糊糊和雪饼旁边,把它们抱着下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