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杨變在巡视四州时,见过这两地乡兵。
大概就是穷山恶水出强兵,这两地乡兵素质之强,一点都不差于上四军的禁军,且敢打敢战,十分骁勇。
做将领的从来都见不得好苗子被浪费,杨變‘见猎心喜’,一直惦着。
这不,军饷刚发下来,他就命张猛贺虎等人奔赴两地征兵,一定要征够人数才能回来。
还有筹集粮草之事。
元贞一直觉得眼下平静是暂时的,北戎和昊国和谈,是为缓兵之计。
拿到太原、河阳等城池后,不光解决了北戎的后顾之忧,更是让其如虎添翼占据了地利位置,同时还解决了他们孤军深入后续粮草补给的问题。
每每想到这件事,元贞就觉得那些官员简直是脑子被狗吃了,再想和谈也不该如此短视!
所以等到对方休整过来,势必卷土重来,而这一次攻势必然比以往更猛烈。
杨變和她是差不多的想法,两人预估战事将起于今年冬天,所以屯粮是必须的。
这件事权简能帮忙。
之前他认识的那些衙内们牵扯方方面面,这点小事还是能帮。
再说又不是不花银子,而且现在南方很多地方都能做到一年两熟,如今正是收成的好日子,从南方收些粮食还是能收到的。
还有马匹。
这件事托了沐家,合格的军马弄不了太多,差一些的马还是能弄来一些。
夫妻二人就像即将过冬的小动物,一点点积攒所需,这一切都瞒着同城的转运使司和提举常平司,甚至连作为知州的宋广福也不知晓。
也是杨變挖护城河动静太大,每天来往如此多的兵卒,且都知道朝廷刚补了光化军的军饷。
军饷一般都以粮食为主,实在无粮调时,才会发银钱。也不知邓州安抚使司是故意刁难,还是什么,这次给光化军补发的军饷中,竟有一半是银钱。
因此杨變命人出去购买粮食,甚至找上了常平司,让他们代办了一部分,谁也挑不出错。
就这么夹带着,倒也让杨變暗中囤积了一批粮食。.
“你让人盯着常平司那,最好能寻个里面的人,探一探几地州县常平仓里的具体情况。”
杨變迟疑道:“你是说——”
元贞点了点头:“常平司利用常平仓来管控当地粮价,逢谷贱时,高价收入,逢谷贵时,低价放出,就是为了避免粮商囤货居奇,祸害百姓。”
“可历来哪里都少不了硕鼠,你可知这粮食一进一出是多少银钱,新粮和陈粮差额又是多少?看到这么多钱唾手可得,谁又能忍住不贪?我以前在尚书内省,看过不少往例,或是主官或是底层官员,挖空心思在这粮食进出上动主意。”
“更甚者,熙和四年有一例,齐州当地的常平仓爆出贪腐案,牵连甚广,他们上下勾连,伙同当地粮商谋取私利,也是巧了,那一年正好闹出灾荒,当地发不出赈灾粮,这事才爆出。”
“除了上下沆瀣一气外,他们还有很多法子贪墨,更甚者上面主官根本不知晓,下面的官员就把粮食私自卖掉了。反正没人查账,即使有人去查,他们也有应对之法。以至于窟窿越来越大,就好像埋了颗震天雷在那,没人能填的上,也没人敢查账,只等哪天爆掉,炸死所有人。”
杨變皱起眉:“你是怕襄州这的常平仓也是如此?”
元贞点点头。
“我们囤积的粮食不过只能管那些兵卒,抑或是一城之人短时间食用,若真有大战起,这些粮食无疑是杯水车薪。另外,我们的银钱也不多了,剩下的都得花在刀刃上。”
“粮食是怎么屯都不够的,与其自己花钱买,不如找个法子,摸清几地常平仓的底儿,若是粮食充足就罢,若是不足,就逼着他们补上。一旦哪天有变,顷刻你就可派人控制当地常平仓,到那时候,谁手里有粮,谁说话才算数。”
元贞之所以会动上常平仓的主意,也着实是他们手里的钱不多了。
哪怕她的私房陪嫁再多,也经不起铺这么大的摊子这么多人花,杨變是不管账,管着帐的元贞却是清楚,这些日子究竟砸了多少银子下去。
而这些钱也不能都花光了,还得留下一部分备用,他们也不能只囤粮,光有粮没有兵器也不行,还有木石那的震天雷,也得大量银子砸下去,才能弄出更多的火器。
杨變懂了。
可转念一想,那股异样感又上了心头。
北戎虎视眈眈不假,所以他们做了完全准备,杨變原以为自己做的准备已经够足了,可元贞总能找出点疏漏,让他拾遗补缺。
她似乎笃定北戎就一定会打过来,且一旦战起就是大战。
北戎兵强马壮是不假,但昊国往南还有大片疆域,真若是时局危机,上京那完全可以迁都。
更甚者若有一日北戎兵临城下,还有其他勤王禁军前来救驾,也许情况没她想的那么糟,可她的所作所为无不是按照最糟的情况在设想。
说来说去,还是与她曾经提过一句的那个梦有关,她那个梦里到底有些什么内容?
杨變从没有具体问过元贞那个梦,开始他觉得是无稽之谈,不过是她忧思忧虑导致。
后来太原战火起,北戎一路势如破竹,又提出要元贞和亲之事,似乎印证了一些事,但彼时因为事情太多,千头万绪,他根本没想到这处来。
再后来北戎势如破竹打到黄河北岸,慕容兴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又派人掳她,意图报复,谁知阴谋失败,连带汲县那也无功而返。
于是又是两国和谈,再到北戎再提和亲之事,他们不得已来到襄州,在她的提醒下,他做了许多事。
就这么一件件细小的事累加,让杨變心底的那股异样感也越来越重。
似乎元贞很清楚未来会发生什么,更甚之她对慕容兴吉这个人有着罕见的熟悉。她做的一切都在防着这个人,防着北戎。
而慕容兴吉对她也有罕见的执着,几次三番想得到她,为此甚至可以不顾大局。
“你的那个梦还说了什么?”
元贞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
之前在不知慕容兴吉乃重活之人,她可以肆无忌惮用梦来敷衍杨變,可此时不知为何,让她再提这个梦时,她却有几分迟疑。
“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它是以我的眼睛去看到的,我彼时在皇宫,只知道我被送给了北戎皇子,甚至连那个皇子的脸都没看清楚,而后上京就破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梦醒了。”
元贞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
杨變似乎也没看出什么端倪,道:“所以让我说,你那梦就是你多思多虑之故。不过你说得对,常平仓那是得盯着,我这就办,你歇着。”
他起身出去了。
元贞看着他的背影,明明感觉到一丝异常,却下意识让自己忽视掉它。.
事实证明,元贞的担忧并非无谓。
一开始杨變也没有什么头绪,只是让人暗中盯着常平仓。
京西南路的常平仓就设在襄州,甚至就在襄城,皆因此城临着汉水,用来运输粮食谷物最为方便不过,便就地在城郊设了常平仓。
这处常平仓很大,占地几百亩不止,是整个京西南路的主仓。不计散落各州县的常平仓、义仓,此地大概能囤积二十万石粮食。
每逢粮食收成之际,就是常平仓忙碌之时,把前一年的陈粮放入市场卖掉,再把新粮囤积起来。
襄州这地方也是一年两熟之地,六七月的时候正是收成之际,也是常平仓最忙的时候。
表面上常平司确实很忙,可私底下常平仓却并不显忙碌,进出的粮车极少,俨然与表面忙碌的常平司是两个状态。
这一诡异情况,引来杨變警惕。
看来这处常平仓确实有猫腻。
可光有猫腻,如何抓到对方把柄?对于有目的性的盯梢,还是大范围的盯梢,什么把柄找不来?
常平仓一位姓常的小主事,近日手头有些紧,打算悄悄从仓里弄一些陈谷,卖到市场,换得几吊钱喝酒。
真是就是几吊钱!
数量并不多,他也不敢倒卖太多,数量太多以他的身份根本扛不住。而少量的,完全可以用被鼠偷吃了蒙混过关。
往常都是顺顺利利的,诸如他这般干的人真不少,即使旁人有所察觉,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回倒好,他不过刚带着人把十几袋谷子用车拖了出来,就被一群兵包围了。
是的,一群兵,包围了。
常姓小主事当场吓得屁滚尿流,瘫软在地,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天条。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恍惚在梦中。
“什么人!都头,有一道黑影进里面去了!”一个兵卒大声禀报道。
“速速进去搜捕,定是有盗匪意图偷盗粮食,他们肯定不止这一个人……”
瘫在地上的常主事该怎么说?说自己不是什么盗匪,他是也是官?.
常平仓内也有驻守官兵差役,但这些人乃杂兵,隶属当地州县监司衙门。
这些人平时驻守粮仓,自然少不得油水,一个个宛如吃饱了的肥鼠,见到有人闯进来,根本反应不能。
直到戏都演了一大半,他们才衣衫不整地姗姗来迟。
来了也没用,戏本子是早就安排好的,见义勇为的光化军以搜查匪盗之名,硬是‘误闯’了一处仓房。
仓中空无一物,没人,也没粮食。
“为何仓中竟没有粮食,这不是粮仓吗?”一个年轻兵卒诧异道。
驻守的差役们满头大汗,可他们根本不知该如何解释。
上头的领头今晚喝醉了,人睡着了,根本叫不起。管事的官吏就是那位常姓小主事,人这会儿还在门外被人押着呢。
于是光化军这顺势用‘外面没搜到人,匪盗肯定藏在粮仓中’的说词,又强开了三个仓。
就如之前那个仓一样,仓中空无一物,连只耗子都没有。只有一个仓里,空地上扔着几个麻袋,似乎有耗子在这下了一窝小老鼠,一见仓门打开,顿时吓得四处乱窜。
事情藏不住了,事情也闹大了。
这会儿那常姓小主事也梦醒了,脚软都是轻的,甚至吓尿了出来,惹得负责看守他的兵卒连连掩鼻。
杨變来得最快,谁叫他骑马呢。
宋广福被他夹在腋下,一路风驰电掣跑过来,下来时腿脚都是软的。
来之后,杨變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宋广福的见证下,让人把所有粮仓门都打开了,查看过仓里的情况后,就派兵把整个常平仓给围了。
这时候收到消息的马提举,正坐马车往这里赶。
不过现在来干什么呢?.
元贞知晓昨晚杨變去干什么了。
不过他走得急,回来得也快,反正她半夜起夜时,他是在边上的。
用早饭时,两人交流了下昨晚的情况。
听说杨變根本没见那位马提举,只是让兵把常平仓围了,元贞便知晓这是在等对方主动上门。
只是元贞没想到,上门的竟是马夫人,而且来得如此急。
她以为总要等上几天,对方要把能想的法子都想遍了,实在没用才会正主儿亲至,却没想到对方如此稳不住。
殊不知马夫人也是自己害了自己。
她因和康夫人同处一城,两人夫君官衔差职皆都旗鼓相当,城内官眷素来以二人为马首是瞻,历来二人就针锋相对惯了。
这次上京那打了邓州安抚使司的脸,不光光化军被拖欠的军饷发下来了,据说以后光化军的军饷会直接发到襄州,而不用经过邓州。
马提举当即就意识到,说人家失宠失势都是假,人家这哪是失势,明明就是下来体察民情。
遂,连忙叫上康转运使做中间人,意图缓和自己和杨變的关系。
这边杨變对他不冷不热,另一头回去了他不检讨自己,反而埋怨马夫人不如康夫人,不知讨好魏国公主。
马夫人那叫一个气,也是不服输,脱口便说自己和公主的关系也不差,只是碍于之前他这的态度,才不敢太亲近罢了。
马提举忙说,既然关系不差,那就多邀公主上门做客。
马夫人嘴上敷衍应下了,实则只有她自己明白怎么回事,她碍于康夫人的关系,对那位公主称不上恭敬,对方就算不记恨她,也不是她想邀便能上门的。
但这话肯定不能跟丈夫直说,只能敷衍着。
中间马提举问过两次,都被她敷衍过去,说魏国公主如今身子重,轻易不再出门之类。
这次出事后,马提举自然意识到光化军出现得不合时宜,以为自己是把杨變得罪了,故意抓他把柄。
恐慌自然不必说,可办法想尽了,都治标不治本,眼下只有请杨變高抬贵手,放他一马,于是才有马夫人被派出来说情一事。
而马夫人这,自己不过为了做脸之言,竟被丈夫当真了。偏偏眼下根本不是在乎颜面的时候,一旦杨變的奏疏递到上京,等待马家的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文官贪墨确实不会被杀头,但抄家、女眷充入教坊司,却是可以的。
于马提举来说,事发后不过是打回原形,于马家的女眷来说,那就是万劫不复,是想都不敢想的场面。
马夫人想得很明白,所以一见到元贞,当场就跪了下来,并俯身哭了起来。
“公主,我知晓之前我小气跋扈不会做人,得罪了公主。还请公主一定高抬贵手,放过我家老爷。”
坐在主位上的元贞挑了挑眉,没想到马夫人会吓成这样。
希筠上前一步斥道:“好啊,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我家公主泼脏水,就你这样,还是来请罪的?什么叫请我家公主放过你家老爷?你家老爷干什么了,让公主高抬贵手?我看你根本不是来请罪的,就是来泼脏水的。”
希筠当即叫人,要把马夫人拖出去。
马夫人硬撑着不走,挣扎之下衣裳乱了,发髻也乱了,还哭得眼泪鼻涕直流,分外可怜。
“行了。”
元贞抬手,止住侍女再去拖拽马夫人。
“诚如我的侍女所言,你家老爷做了什么,需要我高抬贵手?”
“这——”
马夫人迟疑。
以前元贞给她脸时,她觉得堂堂公主不过尔尔,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再是公主又如何,还不是被人排挤,要看她的脸色。
如今这一番,先是希筠丝毫不加掩饰的斥责,再是那些侍女根本不考虑她是诰命,就要把她拖拽出去。
再看看坐在首位上,至今眉眼清淡的元贞,她才意识到公主就是公主,不是她可以随意轻贱的。
“我劝你有话直接说,不要犹豫和磨蹭,毕竟我也不是一直有耐心听你说。”
“公主……”
“我这人素来喜欢直爽人,以前在上京时,大家都知道。我也劝你不要在这里玩弄你那点浅显的心眼,毕竟你的秉性浅显到一眼可见。以前大家不说,是碍于教养,或是看在你丈夫的面子上,以后……”
“公主,我说我说!”
马夫人匍匐在地,开始了她的诉说。.
就如元贞之前所猜测那样,诸如粮食进出,乃至新粮换陈粮,吃中间差价的油水,这都是常平司的惯例。
不过马提举的情况要更复杂一些。
他的难题来自于前任给他留了窟窿,而这个前任与他不光有同乡之谊,还是同一个座师门下。
交接的时候,碍于情面,下面的帐就查得不清楚。等人走后,烂摊子自然砸在他手上。
不过对方也不是没有说辞,说这窟窿也是前任留下的,以往惯例都是如此,不用太过在意,拖几年拖到交给下任即可。
只要不是政敌,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背后的关系也是千丝万缕,下任必然也会给他脸面,实在不用担忧。
后来窟窿逐渐变大,马提举也没放在心上。
上下都在贪,反正不是没有应对之法,等他快离任时,想个办法把窟窿填小一点,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这事就不算什么。
谁知半路会杀出个杨變。
他一个管军务的安抚使,手竟然伸到常平司了。
可也不能说人家就有错,毕竟四司设立之时,为了互相监督制约,便赋予了四司监察地方官员之权。
如今他的把柄又落在对方手里,自然说不得什么。
当然,从马夫人口中,马提举是一丁点都没有贪墨的,都是前任留下的窟窿。当时他丈夫也是碍于同乡之谊,没有细查帐,谁知会砸个烂摊子在手里。
总之就是马提举很无辜,也绝绝对对是个好官。
元贞当然明白对方说辞有假,可就如之前她与杨變所言,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抓贪官,而是逼着他们把粮仓填满。
“可东西确确实实是在马提举的任期里少了,又被人抓到下面主事堂而皇之偷盗仓中粮食,你说让我怎么高抬贵手?”
“这——”
元贞又道:“窟窿之所以叫窟窿,是因为它有缺,有缺便不能说是天衣无缝,这般情况下,夫人求谁也没用。若有一日此事爆出,牵扯出昨晚之事,岂不是将我夫妇二人置于火上烤?”
“我们补!我这便回去跟老爷说,哪怕砸锅卖铁,也要把这窟窿填上!”.
马夫人走了。
至于她回去如何和马提举诉说且不知,总而言之马家正在砸锅卖铁补窟窿。
自然不仅是马家一家补。
从上到下,但凡伸过手的,无不被下了死命令。甚至还给了个数额,按照官职差事来,什么差职要补出多少粮食或银钱。
你说你没贪那么多,觉得自己很冤枉?
那谁说得清楚呢,反正超额了算你赚,没超额算你亏,总之这窟窿得补上,不然上下一锅端。
也因此,近日常平司那格外忙碌,都忙着卖田卖地卖金银首饰,也忙着买粮运粮,忙得不亦乐乎。
随着时间过去,元贞的肚子也一天比一天大。
转眼间,时间来到九月。
半夜,元贞突然醒了。
她刚动了一下,身边的杨變就醒了。
“怎么了?要起夜?”
元贞声音还含在嗓子里,他已经坐起来了,穿上鞋转身过来抱她。
把人抱进恭房里,又把人放在恭桶上,全程元贞的脚根本没沾地,甚至亵裤都是他顺手帮她扒下的。
哪怕已经这样很多次了,元贞还是难掩羞窘。
“要不,你先出去吧?等会儿再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红包。
杨變瞧她挺着个大肚子,可怜兮兮地坐在那儿。
她穿了件浅粉色的亵衣,里面没穿兜儿。怕她冷着,他抱她下来时,顺手给她披了件夹衣。
此时她双手拽着夹衣,虽是尽量护着了,却没甚作用,胸前若隐若现的,弧度惊人,比以往丰腴了太多。
她素来就与可怜沾不上什么关系,也极少与人示弱,哪怕上回孤身一人奔走百里去到汲县,甚至沦落到苦力中,她也是运筹帷幄在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这般模样的她着实少见,让杨變目光缓缓变深。
“又不是没有过,羞什么?我出去再进来多折腾。”
“你在这,我那啥…不出来。”
明知道他就是故意的,元贞还是忍不住臊红了脸。
“刚好我也要出恭,要不我们一起?”
说完,他也不等她答,人就去了另一座屏风后。
那里也有一只恭桶,是平时他用来小解的地方。
元贞背着身,也看不见后面情形,就听得一阵急促的水声,她本就忍着便意,被这么一刺激,顿时也忍不住了。
有他的声音压着,她的声音几不可闻,似乎也没那么窘了,就是这人未免时间太长,声音也太大了些。
一直到她都解决完了,他还持续了好一会儿。
隐隐的,有一股味道传来。
明明并不好闻,元贞也不知为何,就是忍不住发臊。
于是等他转回来抱她时,她硬是没敢抬眼去看他,自然没看见他那着火似的眼神。
直到他把她在床上放下,并帮她侧躺好,他也放下帐子躺了下来,从身后拥住她,并贴近她。
元贞这才知这厮在想什么。
“那什么……”
她润了润有些干的嘴唇,“大夫可是说了,最后一个月不能……”
“我知道,我不做什么,你快睡。”
说是这么说,被窝里的温度却急转直上。
元贞只觉得颈上一片炙热,他鼻息像火似的在她颈后肩膀上燎着,燎得她也忍不住跟着热了起来。
“真不行。”
她忍不住动了一下。
“我知道不行,就是难受。”
他脸埋在她肩上,声音小小闷闷的,分外可怜。
元贞想,他确实忍得太久了,自打她有孕后,前三个月处于养胎期,尤其她胎像本就不稳,他也就什么也没说,成天当和尚。
过了三个月,他又怕伤着她肚子,每次都是忍到实在忍不住,又或是让她用手帮他。
每次看他强忍的可怜样,元贞真是又怜爱又想笑。
“要不——”
不等她把话说完,他就把她的手拉了过去。.
康夫人来看元贞,又说起最近马夫人让人四处典当东西的事情。
这几天她没事就来了,全程给元贞转述马家的鸡飞狗跳。
也是襄城就这么大,有点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了,其他人还看得懵懵懂懂,康夫人却碍于康转运使的身份,早就知晓其中内情。
如今马府可谓是一朝转贫,能卖的都卖了,不能卖的也卖了不少,估计如今马府上下,除了那座官邸,也就剩下一群人了。
“她还逼着儿媳妇拿嫁妆给家里填窟窿,可她那大媳妇也不是好惹的,扭头就让下人套车要回娘家。她那二儿媳倒是挺好拿捏,被她拿捏了不少东西出来,可二儿媳转头一见大嫂什么都没往外拿,顿时不愿了,不敢跟婆婆闹,就跟丈夫闹,闹得家里是鸡飞狗跳……”
康夫人说得绘声绘色,让人如亲临现场。
元贞也听得有滋有味。
听完后,她笑着说:“人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之前捞得有多爽快,现在再拿出来即使肉疼,也不要抱怨了。”
“可不是,让我说就是该。”
康夫人附和道:“你说他们胆子多大啊,竟敢这么个贪法。若非让光化军抓了个现行,怕是谁都不知道,他还竟敢有脸来找我家老爷,让他帮忙说情,这事是我家老爷能掺和的?”
她心有余悸地按着胸口,一副不敢想象的模样。
“幸得杨将军手下留情,若是换做别人,想故意坑他,估计转头就捅给朝廷知道了,到时候抄了马家都是轻的。”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元贞抚着肚子,“我如今快生了,就当给孩子积福。”
“您两位是善人。”
康夫人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等她走后,希筠疑惑道:“这个康夫人真是怪,就算她跟那位马夫人再不对付,也不至于如此幸灾乐祸,隔两日就跑来跟公主说马府发生的事。”
元贞笑了笑:“那你猜猜她为何如此做?”
希筠想了想,实在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求助地看向绾鸢。
一旁的绾鸢见到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元贞也笑着点拨她:“康转运使和马提举也算同城为官多年,要说常平司的事一点都不知道,那肯定是骗人的。不过是装糊涂罢了,毕竟此事与他无关,又不想随便就得罪了整个常平司那么多人,于是便装聋作哑。”
所以呢?
“所以与其说她是来给我解闷,不如说她是想借着马府的事,来试探我和你家将军的态度。”
元贞摇了摇头道:“毕竟康转运使也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多年,又怎可能一尘不染。若我们只对人不对事,他们自然可以放松一些,若我们就是打着帮朝廷肃清蠹虫的态度,康家那边就要掂量着了。”
也所以,她借着话茬敲打了几句,又借着肚里的孩子说了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就是在告诉康夫人自己的态度。
若是康夫人聪明,自然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听完后,希筠皱起一脸俏脸。
“这些未免也太复杂了。”
绾鸢打趣道:“所以我说你以后当不了官家娘子,我看那贺虎总是借着机会讨好你,要不就选了他算了。”
一听这话,希筠顿时炸毛了。
“什么叫他总是借着机会讨好我?我才没有,我才不选他个大蛮牛。”
说着,她也意识到自己语无伦次,顿时羞得跑了。
元贞跟着笑了起来。
笑完,对绾鸢说:“你别总说希筠,你自己呢?这府里,这官衙里,你随意选,若有看中的跟我说。或者外面的男人也可以,只要对你好。”
一见公主把自己也打趣上了,绾鸢倒没跑,却也不禁红了脸,轻道一声‘我才不想嫁呢’。
“别看你现在说得好,等哪天碰上自己喜欢的人,”元贞打趣,“你瞧瞧希筠,以前不也小嘴叭叭说要跟着我一辈子,再瞧瞧现在。”
绾鸢捏着衣角,似乎有些纠结,也有些茫然。
“可喜欢,什么才是喜欢?”
元贞想了想,说:“喜欢就是两情相悦吧,就像贺虎和希筠那样。别看希筠总是恼,若不喜欢,也不会容那人总来找她。”
“那公主和将军呢?公主也喜欢将军吗?”
元贞被说得一愣。
想了想,她说:“我和将军也算是两情相悦。”.
等到九月底时,杨變几乎就不怎么出门了。
即使出去,也不会走远,而是就在前面官衙。
大夫把过脉,也找城里最好的稳婆看过,说元贞临产就在近期。尤其前日又请稳婆来看,稳婆帮元贞摸了下肚子,说孩子已经入盆了,大概就在近几天生。
因此,整个府里的人都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