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袖见状终于放了心,这才顾得上问另一个问题:“啥叫给姥姥、姥爷养老啊?”
“就是你要跟姥姥、姥爷一直住在一起,直到姥姥、姥爷老死的那天。”方姥姥尽量用她能理解的言语,跟她解释。
“姥姥、姥爷才不会死。”一听自己心爱的姥姥会死,沈玉袖一下子就急了。
“好好好,不死不死,谁都不会死。”方姥姥连连保证着,心里酸酸软软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孩子啊,让她怎么能不心疼?
沈玉袖望着眼中满是慈爱的方姥姥,不放心的再次确定:“爹娘真不会不要我?”
“绝对不会。”方姥姥再次保证,还回头跟方妍使了个眼色。
方妍会意,连忙也保证:“不会不会,爹娘哪舍得不要你啊。”
“那拉钩。”沈玉袖不放心的向自己亲娘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方妍见状只能无奈的伸手跟她拉钩。
再三得到确定的答案,又有了拉钩的加持,沈玉袖总算是把心放到了肚子里,旁边的方有顺见没什么事了,让沈玉林赶紧带她回学校,这要是耽误了学习可不行。
等两人走后,方有顺看眼在炕上有些无措的沈玉珍,又深深看了眼方姥姥。
这就是你说的要公平,这样的性子,他怎么公平的起来?
方姥姥被看的无奈,回头问沈玉珍:“玉珍啊,你爹娘不要你二妹,你很高兴吗?值当的你跟玉灵满村去霍霍。”
“我没跟玉灵满村霍霍。”沈玉珍也有些委屈:“我就是跟玉梅说了,她说不会跟人说的,我咋知道玉灵是咋知道的啊?”
方妍简直无语。
这还能是怎么知道的?沈玉梅是沈老四家的大闺女,那同在一个屋里住,沈玉梅知道了,不就等于沈玉灵也知道了?
方妍闭眼深吸一口气,说:“你以后别跟你四叔家的孩子玩了?就算玩,也长点心眼别那么大嘴巴,让人看笑话。”
也是怪她大意了,当初她跟沈四婶闹矛盾的时候孩子们还小,后来沈敬贵带着她和孩子搬出来,两家也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说句实话,当时看到沈玉珍跟沈老四家孩子玩在一起的时候,她也膈应过,但想着大人的事情不该波及到孩子身上,也就没太管,如今看来还是她错了。
“哦。”沈玉珍低低的应着,委屈的眼里蒙上了水雾。
其实那次她是去找二叔家的堂妹的,因为当时玉梅过来跟她说话,她也就多说了几句,也不知怎滴二叔家的堂妹忽然就不搭理她走了。
当时她正因为新花袄的事情不痛快,见那堂妹甩脸子,一气之下就跟沈玉梅吐槽了很多,其中就有方姥姥的偏心,和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她哪知道自己只是随意一说,沈玉灵就知道了,还宣扬到学校里去了,她也很冤的好吧?
方妍见她也委屈的不得了,不忍心再训她,便回炕上继续做自己手里的活。
这边沈玉袖知道自己的爹娘不会要自己,腰杆子立刻挺直了,回到学校说起话来也格外的硬气,谁上来说她爹娘不要她,她就回怼:“你爹娘才不要你咧,我爹娘可喜欢我了,哼!”
她那一副硬气无比的样子,直把所有人怼的回头看沈玉灵。
人家回去一趟这么硬气,肯定说的就是真的了,难道是沈玉灵撒谎?
一次这样还好,次次这样沈玉灵脸色就有些黑了。
这些人咋回事,就算这消息不真,那撒谎的也是沈玉珍,关她啥事?都看她干啥?
然而这还不是让她最糟心的,让她最糟心的是,只是过了一节课,班里几乎所有的男孩子、女孩子全一下子都躲她躲得远远的,没人再靠近她了,不但如此,看到她还窃窃私语,等她靠近了又一哄而散。
沈玉灵有些憋气,本来这几个月她的人缘已经好了很多,跟班里的一些男孩子、女孩子关系也不错,怎么一下子就变了?
忽然间,沈玉灵一个激灵,目光下意识的去搜寻沈玉林,只见他正被一群孩子们围在中间,笑哈哈的讲着什么,察觉到她的注视,一双眼睛立刻朝她扫来,见自己正看着他,立刻咧嘴对她灿烂一笑。
沈玉灵被看的心口一缩,猛地回头不敢与沈玉林对视。
是了,肯定是这个心黑的干的。
上辈子他就总爱这么笑,你觉得他是阳光可亲,可只有真正接触过他的人才知道,这人有多睚眦必报。
你不得罪他,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你要得罪了他,他能笑着把你搞得怎么倒霉都不知道。
这也是重生回来后,沈玉灵就是再忌惮沈玉袖,最多也就是背地里毁毁她的名声,不敢下狠手害人性命的原因。
她怕这人,怕极了。
怕一旦自己害了沈玉袖的性命,不小心露了痕迹,又没能把这护犊子的沈玉林弄死,将来有一天会被他弄的生不如死。
沈玉灵的腿开始有些哆嗦,忽然有些后悔了。
也是她太大意,没想到这时候的沈玉林就已经会阴人了,早知道,她就不去多那个嘴了。
好在,她也只是多了句嘴,没做其他。
沈玉灵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
算了,只要以后沈玉袖妨碍不到自己,就别惹事了吧,她可惹不起这么一个煞星。
再说,她那本子至今不知道踪影,也不知道背后是不是有人在盯着,这要是被两面夹击了,她可应付不来。
沈玉灵多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她不会觉得自己重生一次,有了多年的记忆,就能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这是一个法治社会,虽然一回来她就坚定的要夺了沈玉袖的好人生,可平心而论,她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暗地里对沈玉袖耍些小心思她敢,明面上跟沈玉林硬刚,她还是不敢的。
更何况,重来一次,她只想享受精彩人生,只要能确定沈玉袖挡不了她的路,她何苦非要跟这样的人对上?而且像沈玉林这样的人,能不得罪,她是一点也不想得罪的,甚至若是有可能,她是很愿意跟沈玉林保持明面上的和谐的。
虽然沈玉灵不想承认,但上辈子她跟的那些男人们,就算最后再怎么厌了她也没有一个敢真正对她动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沈玉林。
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她想,只要以后不把人得罪狠了,自己还是能借上几分光的。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抱沈玉林大腿,那是因为上辈子她做过,但沈玉林对她,不,应该是对她这一房始终都冷冷淡淡的,如果不是因为同是姓沈的,估计沈玉林连个名头都不会让她借。
一开始沈玉灵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直到知道了当年大伯没分家就搬出去的原因,这是在她还没出生时她娘种下的因果,跟本就不是她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而且,沈玉灵也不想再死皮赖脸的讨好人,这辈子,她要做的是官太太,跟哈巴狗似的去讨好沈玉林,大可不必!
但如果将来她如愿嫁了那个男人,娘家也得有个顶用的人给她当靠山才行,要不然以后的小妖精那么多,她怕是地位不稳,而指望那十几年后才出生的小弟给她当靠山就是个笑话,倒不如尽量不招惹沈玉林,说不定以后还能借他的名头当个挡箭牌。
心思百转后,沈玉灵紧张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没关系,人总是健忘的,只要自己稳住不惹事,再过个几年,谁还记得现在的事情,到时候她总有办法挽回名声,塑造些好人缘。
但她也不想再跟沈玉林和沈玉袖同班了,这样天天看着沈玉袖,她很难保证自己哪天会不会忍不住再做点啥,到时候再得罪了沈玉林,自己可就得不偿失了。
而如今不跟两兄妹不在一个班里的唯一办法,就是跳级。
原本沈玉灵是不想用这个法子的,毕竟自己的脑子自己有数,她但凡要是上学的那块料,上辈子也不至于上了两年学就不上了。
所以营造个天才形象跳级,对沈玉灵来说并不是件好事,她能做到的就是努力学习尽量考上高中而已,至于大学,那时候都停课了,想考也没得考。
可如果不营造个天才的假象,她又该以什么借口跳级呢?
沈玉灵这边开始冥思苦想找个什么样的借口跳级,沈玉林那边见她没什么动静,却有些糊涂了。
不应该啊,这咋还啥动静都没有呢?他都把这丫头脱裤子狂魔的名头宣传的孩孩皆知了,她咋就不发火呢?
沈玉林挠挠脑袋,怎么也想不通。
不过他也没太纠结,沈玉灵宣传了他爹娘不要二妹,他也宣传了沈玉灵扒裤子狂魔的名头,算是两不相欠了。
既然沈玉灵老实了,那他也不好死抓住不放,毕竟找事得有名头,这要是他不依不饶的再找事,他爹那二踢脚可不是吃闲饭的。
一件不大不小的风波,因为沈玉灵的主动退步而消弭于无形,自始至终,其他孩子们对两人之间曾发生的汹涌暗潮半点不知。
又过了没几天,沈玉袖就听到了沈玉灵跳级的事情,据说是村里一户姓杨的大姐姐曾经教过沈玉灵一些一年级的东西,因为一年级的知识她如今都会了,不想再上一年级了,就让沈四婶找了老师做了份卷子跳了级。
因为跳级省了一年的学杂费,沈四婶还很高兴的大肆宣扬了一下,她三闺女是多聪明啊,竟然不用老师教,也能上二年级了。
村里人不会去想沈老四家不声不响的闺女,咋忽然变得这么聪明,沈四婶不知道她这闺女是偷了家里两毛钱,偷偷贿赂的那个杨家姐姐为她说了谎,他们只是觉得沈玉灵省了一年的学杂费,是真争气啊。
当然,这个消息对沈玉袖和沈玉林并没造成什么影响,他们光学拼音和写作业就够累的了,可没那么多闲心去管别人有多聪明、多厉害。
沈玉灵就这么忽然去了二年级的屋子,结束了和沈玉袖两兄妹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班级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进了冬天后,北风就开始频繁的刮,温度一天比一天低,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气温从零上七八度啪叽一下就落到零下十来度,只是一夕之间,人们就从昨天脱了棉袄干活还能出汗,到今天套上厚棉袄干活还能冻得瑟瑟发抖。
但就算天气如此恶劣,该去上护坝工程的各家男人、女人们,也照样起早顶着凛冽寒风往北去,而还要去学校上学的孩子们,也开始上演起被大人死拉硬脱,却怎么都不愿意出被窝的艰难生活。
“姥姥,学校好冷的,我不想去。”沈玉袖被方姥姥从被窝里拖出来,被冻得打了个寒蝉,哭唧唧的撒娇。
“那不行,说了上学就是上学,一天都不能耽误,新花袄都给你做了,你也穿了,咋地,还想说话不算话啊?”方姥姥半点余地都不给留,一边给她套着厚厚的棉袄棉裤,一边催促旁边同样赖在被窝里不肯出来的沈玉林:“快起来,再不起来我掀被窝了啊。”
因为两人同用一套课本,写作业需要一起写,一进冬天方姥姥就让沈玉林也直接住在了这里,省的大冬天做完作业他还要摸黑往家跑。
沈玉林听到方姥姥的催促,身子一缩,脑袋直接埋进了被窝里。
现在外面那么冷,学校连个火盆都没有,一天下来把人冻得骨头都疼,他才不愿意起来呢。
方姥姥见他那样也不催,直到给沈玉袖全部穿好后,伸手一把掀开沈玉林身上的被子,也不管他冻得一个激灵,毫不留情的揪着被子把热气给抖没,几下就叠好放一边了。
暖暖的被窝没了,冷气忽然袭击全身,沈玉林冷的嗷嗷直叫,跟猴一样爬起来找到自己的棉袄棉裤,就龇牙咧嘴的往身上套。
这可真是他亲姥姥,可真狠啊!
第30章 又来
沈玉袖看着他一边哆嗦一边穿棉袄的样子,乐得嘎嘎直笑,直把沈玉林气得直翻白眼。
“笑笑笑,小心把你牙都笑掉了。”沈玉林一边哆嗦着赶紧穿棉裤棉袄,一边嘲笑这个小没良心的妹妹。
沈玉袖闻言立马闭上了嘴,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扭头下炕去穿棉鞋。
春天她磕掉的上面那俩门牙还没长出来,下面的两颗就又掉了,如今下面两颗新牙已经在悄悄冒头,但上面那两颗却依旧不见踪影,是以,现在的她是说话漏风,喝汤漏水,在学校都不太敢开口说话,就害怕别人笑话她是没牙婆,可偏偏这二哥就知道逮住她的痛处戳。
这里的冬天虽比不上东北那么冷,可在最冷的时候也是够人呛的,冰冻三尺更不在话下,是以方姥姥和方妍给两人做的棉袄棉裤都很厚实,厚实到两人穿上棉袄棉裤,胳膊和腿都几乎打不了弯,冷不丁摔倒都不带感觉到疼的。
在家一吃过饭,方姥姥就拿了两个自己做的棉帽子,一人头上扣一顶,又拿了棉捂子,一人脖子上挂一对,就催着两人赶紧去学校。
沈玉袖噘着嘴把帽子戴好,又把两只手钻进棉捂子,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和沈玉林炸着胳膊腿,像两只企鹅一样摇摇摆摆的往学校的方向去。
“二哥,你当时为啥不自个儿上学啊,害得我跟着你一起挨冻。”沈玉袖一边走一边埋怨沈玉林,说话时那呵出的气息,在寒风中化作一缕缕长短不一的白雾。
“这可怨不到我,你要是不要花袄,我还不用上学呢。”沈玉林没好气的翻白眼。
大冷的天,谁愿意被拽出暖烘烘的被窝上这破学啊?但看看身边有个跟他一起作伴受罪的,他就乐呵。
沈玉袖被气得哼唧一声,要早知道上学这么遭罪,她才不要什么花袄呢,大冬天的窝在被窝里多好,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随着一大清早被拽出被窝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竟然也熬到了寒冬腊月放寒假。
这天放寒假一回到家,沈玉袖就从书包里扒拉出两张分别写着八十九和九十二分的卷子,得意的拿给方姥姥和方姥爷看。
“我数学九十二,语文八十九,班里第三名哦?”沈玉袖高兴的炫耀完,又拿出一支五彩包装的铅笔,眉飞色舞的对两人炫耀:“老师还奖励了我一支铅——笔。”
“哇,这么厉害啊!”方姥姥很应景的夸赞一声。
“老师都给奖励了啊?那不行,那姥爷也得奖励一个。”方有顺笑的脸上都布满了褶子,问她:“就……橘子糖,怎么样?”
“好哎,谢谢姥爷,我最喜欢姥爷了。”沈玉袖高兴的吧唧吧唧就在他脸上亲了两口,直看的方姥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那姥姥呢?你最喜欢姥爷是不是就不喜欢姥姥了?”方姥姥故意绷了绷脸,一脸吃醋的样子。
“我也最喜欢姥姥了,我最喜欢姥姥、姥爷了。”沈玉袖说着扒拉下方姥姥的脖子也在她脸上亲了两下,直把站在门口的沈玉林看的眼馋的不行。
当然,他眼馋的是沈玉袖还没到手的橘子糖。
方有顺抬头见他站在门口一脸羡慕的看着沈玉袖,笑呵呵的上前问:“你妹妹考了第三名,那你呢,你考了多少?”
“第、第八名。”沈玉林说的有些心虚,其实如果他认真点的话,名次还能靠前些,只是当时他不知道还有奖励,就写的很随便。
班里一共二十来个孩子,他这第八名实在是不那么好看。
“第八名啊。”方有顺故作深沉的重复了一下他说的名次,仿佛下了个很大的决定一般,对他说道:“既然你跟你妹妹相差了五个名次,那你就比她少五块橘子糖吧。”
沈玉林听得眼睛刷一下亮了,有些不敢置信的说:“我、我也有奖励的吗?”
“有,只要考进前十名,都有。”方姥爷很肯定的点头。
“哦,哦,我也有橘子糖喽。”沈玉林高兴的一下子蹦了起来,也不管橘子糖还没到手,又有几块,撒着欢跑出去跟人炫耀这个好消息去了。
要知道,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就算是过年都不一定能吃到橘子糖呢。,他居然就因为考了第八名就有橘子糖吃。
方有顺看着撒着欢平跑远的沈玉林,忍不住笑的直摇头。
这小子啊,就是个贪吃的。
沈玉袖放寒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早晨赖被窝,早晨她明明都醒了就是不想起来,跟沈玉林趴在被窝里叽叽咕咕、嘻嘻哈哈,而这时候的方姥姥也不再掀被窝了,任由两个人啥时候起来啥时候吃饭。
隔壁村子原本就有集市,如今几个村一合并,也就成了整个大队的集市,每逢二、七就是大队赶集的日子,到时候周围一些村子的人就三三两两的结伴而来。
方有顺吃了早饭就把自己编的筐和篓子一起搬上三轮车,等上了上太阳,就蹬着三轮车朝集市上去。
因为合并公社都在吃食堂的关系,现在的集市比原来萧索了很多,卖各种小吃的更是根本没有,仅有零星几家摆摊的,无一不是跟他一样卖些自家手工编制的一些东西。可如今都是集体化,就是这些平时各家需要的一些家伙什,现在也都是小队或是大队采买,想要在集市上把这些东西卖出去并不是很容易。
除了这些人,集市上零星还有一些拿了自家暂时不需要的东西想来换点吃食的人,这些人大多是今年没有收粮食的大队或是小队里的,他们食堂如今已经没有吃的了,索性就直接关了食堂,让人们自己想办法。但现在这情况,就算有的人家藏了粮食,谁又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拿出来换呢?
方有顺看的叹息一声,在集市上待了一上午,见根本就没人来问,就带着这些筐子篓子直接去了公社里的供销社,那里虽然收的价钱便宜,但最起码能卖出去不是?
方有顺在供销社卖了筐子、篓子,又买上橘子糖,就回家给孩子分糖去了。
沈玉袖八块,沈玉林三块,其他孩子每人两块。毕竟沈玉文和沈玉珍这一年下来也干了不少活,而沈玉军又最小,是以,该给的甜头,他都会给。
沈玉珍拿了一颗橘子糖放在嘴里一吸吮,甜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回头见沈玉袖扔进嘴里一块橘子糖嘎嘣嘎嘣的嚼着,心疼的不由一抽抽,连忙说道:“你这样吃也太浪费了。”
“啊?”沈玉袖被她说的一脸茫然,糖不就是吃的吗?难道吃糖还有啥说法?
“你得慢慢吸吮,这样一块糖能吃很久的。”沈玉珍一副语重心长的教她,接着又叹了口气,说:“算了,反正你吃了也是白吃,剩下的还是给咱大哥和玉林、玉军分分吧,他们这些年也没吃过几块糖。”
方有顺给孩子们分完糖,正笑呵呵的看着孩子们高兴吃糖的样子,一听到沈玉珍的话,脸上的笑慢慢就没了。
这丫头是不是有毛病,这是他给小袖的奖励,她说分就分啊?
方姥姥见方有顺脸色不好,心里也有些烦沈玉珍说话总是不顾头脑。
沈玉袖听的瞪大了眼,一脸怪异的看看沈玉珍,又看看屋子里因为一句话而向自己看来的哥哥弟弟们,握着橘子糖的小手紧了紧。
这是她自己考试得来的奖励,凭什么大姐张张嘴就要她分出去?
沈玉袖很生气,也很憋屈。
这糖分出去吧,她舍不得,不分出去吧,所有人又都在看她,也会显得她很小气。可话说回来,大哥小弟他们这些年没吃几块糖,难道她就吃了吗?
“我、我不要。”沈玉袖鼓了鼓腮帮子,有些气虚的说:“我的糖凭啥你说分就分?就算我本来要分他们,可是你一说,我还就不分了,偏不分。”
沈玉袖快速说完,扭头就往外面跑。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可大姐分了糖,而自己不想分,她就是心虚的不行。
所以她决定了,今天吃不完糖,绝不回来!!!
“小袖,小袖……”
沈玉珍跟在她背后紧追了几步,见她一下子跑没了影儿,不由回头跟方姥姥埋怨:“姥姥你看她,八块糖呢,就算给大哥他们每人分两块,她也还剩两块呢,咋这么不懂事?”
方姥姥原本就因为她的一番操作,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如今沈玉袖都已经跑了她还不依不饶,脸色顿时也有些不好,可她刚要张嘴,就听旁边的方有顺抢先一步开了口:“小袖的东西,她愿意咋样就咋样,你有意见啊?有意见也憋着。”
沈玉珍被方有顺堵的脸红脖子粗,还想说什么,却见他忽然看向屋里的沈家三兄弟:“咋地?你们也觉得小袖的糖该分给你们?”
沈玉林是反应最快的,几乎是方有顺的话音一落,立刻就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他哪会有这想法?这要是点头了,是不是以后自己的东西,大姐一句话,他也得分出去?
沈玉文慢了一拍,但同样摇摇头。
他爹曾说过,长兄为父,他作为家里的老大,爱护弟妹是应该的,哪能去要妹妹的东西呢?那也太不懂事了。
再说,就他手里这两块糖,估计都是沾了小袖和玉林的光才有的,他哪有那脸认为小袖的东西该分他啊?
沈玉军还小,不是很明白方有顺的话,但见两个哥哥都摇头,他也就跟着摇头。
心里还愤愤不平的沈玉珍见状一下子僵住了,他们怎么这样呢?她可都是为了他们啊。
方有顺看着几人却很是满意,笑着对几人挥挥手,说:“行,都是好孩子,出去玩儿吧!”
几个孩子闻言悄悄松了口气,立刻一个个跟小炮弹似的窜出了屋子,只有沈玉珍脸色难看至极的站在那里。
方有顺也没管她,继续捣鼓着自己的棉槐条子,而方姥姥叹了一口气也不想说什么,回头继续去做自己的活了。
说什么?以前她又不是没说过沈玉珍,这孩子哪次听了?
学校放寒假没几天,就已经接近年关了,去上工程的人们也结束了今年的工程进度,明年出了正月再继续干,与此同时各个小队开始清算工分。
等工分一算出来,所有人们就发现,今年除了秋收后分的那一点点棉花,竟然什么也分不到,因为他们现在的粮食,能坚持吃到明年夏收都巴结,都这样了,小队里哪有什么东西可分?
但就算是这样,他们小队甚至他们大队竟然都还算好的,有些小队,甚至是一些秋天没收粮的大队,如今粮仓里已经一粒粮食都没了,那些大队长一看没办法,赶紧往上汇报。
了解了情况后,方有顺沉默了,回家就跟方姥姥说:“明年我不去上工了,辛辛苦苦大半年,吃吃不饱,啥东西都分不着,还得管着队里那些社员的亲戚吃,我还不如多编几个筐子、篓子卖点钱来的实在呢。”
“行,那就不去。”方姥姥对此没什么意见,反正村里有些符合年龄,比方有顺还小的人都不去干活了,他一个比那些人年纪大的,干嘛非要去受那个累?
在方有顺决定不去上工的同时,八队的小食堂也闹起了矛盾,只因他们的粮食也不多了。
八队小队长愁的头发都差点没揪秃,社员们的情绪越来越浮躁,他只能组织队员们去荒地里逮些野鸡野兔啥的,好歹也算能添一点吃食吧。
也许是今年有好多大队都没收粮食的关系,今年他们打的野兔、野鸡之类的竟然比往年肥了不少,因为有了点荤腥添嘴,社员们差点要爆炸的怒火,终于被安抚了些许,但底下的矛盾该有还是照样有。
对于这些事情,村里的孩子们都是一知半解,除了知道食堂里的每顿饭开始越来越少之外,其他的都没放在心上,依旧该玩就玩、该闹就闹,毕竟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大人们该操心的,他们就算操心也操心不来。
与此同时,沈玉灵对如今这种情况,简直糟心透了。
他们自己小队都已经吃不饱了就算了,竟然还有一些队员的亲戚来打秋风,她就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舔着个脸来吃饭的?
可沈玉灵哪知道,人在快要饿死的时候,哪还管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只要肯给口吃的,让他们能活下去,就算当牛做马他们也愿意。
沈玉灵这时候有些后悔闹腾着分家了。
虽然她记事晚,可上辈子也是听很多人说这时候饿过肚子。但听说是听说,她却是不记得曾经饿过肚子的,毕竟当年他们大队可是出了名的日子好,可结果竟然只是这样?
如果当年他们大队的日子也是这样艰难,那她为什么不记得当年曾饿过肚子?
但当她想到沈老爷子时,忽然隐隐就有了些猜测。
是不是当年沈老爷子用他们分家的钱买了粮食,沈家所有人才没有为饿肚子发慌?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当年的沈家才晚了好几年分家?
沈玉灵看着院子里叔伯们拉回来的那一摞摞土胚砖,有些茫然起来。
不管当年事实是怎样,如今他们却是已经分了家的,而且她那几个叔伯已经弄了这么些土胚砖回来,想必一开春就能盖屋搬出去了吧?
虽然这种土胚砖的屋子沈玉灵并不稀罕,可能住的宽敞一些也是好的啊!
这老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她才是重生的,也如愿的改变了一些事情,怎么首先盖新屋搬出去的竟然不是自家,反而是她那几个叔伯了呢?
这老天是不是在故意跟她作对啊?
在沈玉灵怀疑人生的时候,各个小队里的矛盾越发激烈,等过了正月十五开学的时候,沈玉袖就发现班里少了好多孩子,其中还有几个是最近跟她相处不错的。
直到出了正月进二月时,各个小队的粮食基本都已告急,大队里一看这不是办法,召集了各个小队队长一开会,最终决定,暂时解散食堂,把剩余的粮食分到各户手里,虽然剩的粮食不多,但粮食在个人手里,他们自然就知道怎么才能用最少的粮食,让一家人吃最长的时间,而不是像吃食堂一样,不知道节制,敞开了肚子能抢到多少吃的就吃多少。
就这样,没几天,方有顺就拿到了分下来的粮食,他和方姥姥两个人,一共二十来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