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笑道:“若是当真跑了,那就更把罪名定死了,往后他们就是逃犯,从此一辈子都要躲躲藏藏,再难见天日,倒比那几年劳役更重些。我给他们的钱财除了支付学堂,大多都用来了买宅子。如今外面谁不知道我们林家给自己家的落魄女婿买了个大宅子,那宅子又挪不走。只要定下桑珏他们的罪,我们就能把宅子收回。余下的都是他们的学费,那些学堂都以清高自诩,还能留着那骗婚得来的赃款不成?他们手里拿得还大多是银票,银庄上得了我们的话,每次不可以兑太多银子给他们。只要我们给银庄打个招呼,把他们手里的银票作废,他们也坑不走我们太多银子。”
林父皱眉道:“那些学堂的银子,我们不要也罢,才那几两银子,不够跟那些酸腐的学子们打交道费心的。”
林容笑道:“我也不打算要回来了,不仅不要回来,我还打算多资助些银子修葺学堂。圣上不是下旨要鼓励召开女学,让女子也能进学堂么?我们就顺应圣意,帮着那些学堂多盖几间房子,开个女学馆。父亲不要觉得他们酸腐,他们当真了官,贪起银子来可一点儿都不酸腐。父亲跟那些做官的打惯了交道,还不知道他们的嘴脸么?父亲,现在的酸腐学子,都是将来的官,我们多给好处给将来的官大老爷们,自然没有坏处。”
林父听了林容的话后,安静了许久后,对林容长叹了一口气:“之前我总盼着你能长大,如今你当真长大了,爹爹反倒心里很不好受了。之前我心疼你,不愿意让你参与到生意中来。如今看你做事有成算,我往后就陆续把生意交给你。你先接手,我在旁边帮你看着,这样那些老掌柜的才不敢欺负你。往后你看中了哪个儿男的,就把他招上门。我们林家之后都不嫁女,只招婿。”
林容轻轻点了下头,歪在林父身边撒娇:“那爹爹可得帮女儿好好看着,爹爹要帮着女儿看一辈子,可不能再让他们欺负女儿了。”
林容上辈子是因为林父骤然离世才匆忙接受了林家,她年纪轻又是女子,着实受了不少委屈。每次受了委屈,林容总是忍不住想若是她爹爹还在那会如何,会如何庇护她。想得多了,林容就伤心得不敢再想了。如今曾经林容想都不忍去想的事可以实现,林容觉得此生也算无憾了。
而桑珏这边尚不知她已经被旁人盘算好了下场,正在跟黎臻极其愤慨的说起今日听到的事。这桩事倒也不算桩大事不过是城中一个小衙役的妻子告那名衙役收取贿赂,残害百姓。
“虽然那名衙役有错在先,但是妻为夫贵?怎么可以妻告丈夫的过错?也就是如今把妻告夫,无论对错,妻子都要先受仗刑三十的法令改了。不然若是还延续旧法,那妻子怎敢告夫?妻子掌管内宅,丈夫做了什么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她们?若是以后此风盛行,难不成我们做男儿往后还要讨好家中的黄脸婆不成?听说那名衙役不过想要添置一个美妾,只是略微冷待了些许原配,那原配竟然就去告了自己的丈夫。实在是世风日下呀……”黎臻皱眉道。
桑珏原本没有自己的主意,听了黎臻这么说,就立即附和:“我也不懂为何要把之前那条法令给改了,女子既嫁了丈夫,那就是丈夫的东西,怎么能够去告发自己的丈夫?往后妻不成妻,夫不成夫,怎能不乱?要按我的心意,若是要改,也该把这条法令改得更重些。若是有妻告父,就该被沉塘。一个女子不能忠于自己的丈夫,虽生犹死,还不如死了干干净净。”
桑珏说着,突然想到她的一桩恨事,忍不住咬牙道:“如今竟连寡妇都能改嫁了,一个个嫁给丈夫的女子不知道守在家中缅怀夫君,竟然还敢抛头露面,搔首弄姿地勾搭男人!”
黎臻听得桑珏这么说,忍不住调笑:“难不成阿珏被她们勾搭了?”
桑珏抿了一下嘴:“那……那倒是没有……”
那些小寡妇虽然没有勾搭过她,但是却勾搭了她身边的小厮清风。桑珏之前上街,就遇到了卖豆腐的小寡妇,一副狐狸精的模样,让清风直接看直了眼睛。之后桑珏还看到清风悄悄地去找过那小寡妇几次,还给那小寡妇送过几次东西。虽然都被那小寡妇给拒了,清风还因为一直缠着小寡妇,被小寡妇骂了几次。
但在桑珏看来,肯定不是小寡妇真的拒了,必然是那小寡妇欲拒还迎。清风那样俊俏的小子,那小寡妇怎么舍得真拒了?若不是那小寡妇暗中使用小手段,不然为什么她劝了清风几次,清风还舍得违逆她的话,继续去偷看那小寡妇?
桑珏最是看不上这样的女子,略有些姿色就敢抛头露面,跟人说话声音娇娇柔柔,竟会用些勾搭男人的手段。这些女子就该被关在内宅,一个外人都见不到,彻底断了她们勾搭男子的心思。
桑珏先是气恼,再想到因为她阻了清风去见那小寡妇几次,清风就对她态度冷淡了许多,不免又生出几分委屈。清风怎就不懂她的好心?旁得女子哪有她这般真心待他的?为何清风就不能全心全意对她好呢?当初若不是她拦了清风的责罚,又让他在身边伺候,还不知道他在林家受什么磨难呢。
委屈了一阵,桑珏也不忍心真的埋怨清风,只是更加怨恨了那会勾搭人的小寡妇。
在黎臻看来桑珏是千般好,那些如狼似虎的女子看到他,怎会不想勾搭?就只当桑珏是害羞了,不好意思说。
黎臻就干咳了几声,轻声笑道:“好了,我也不问了。”
黎臻说着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如今闹成这个乱七八糟的样子,还是因为上面想要牝鸡司晨,乾坤颠倒。”
黎臻随后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分,轻声问道:“阿珏觉得是月亮当空好,还是太阳当空好?”
桑珏跟黎臻相处地久了,虽然黎臻没有把话说明白,她却知道黎臻的意思,她便笑道:“自然该是太阳当空好,月有阴晴圆缺,倒是没有听到太阳有什么缺的。自古以来,乾在上坤在下?怎能颠倒?”
黎臻连连点头赞道:“阿珏说的好,深得我心,就是这个道理。日为阳,月为阴,若是阴盛阳衰,就是违背纲常伦理,那世道能不乱么?”
桑珏被黎臻赞了几句,立即娇羞一笑:“我跟你日夜在一处,又怎么不知道你的想法……”
桑珏话未说完,就见房门突然被撞开。清风慌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对桑珏慌忙喊道:“公子!公子出大事了,不知道从哪里来得风声,说是你跟黎公子都犯了罪。林家正要找人来抓你们呢!”
黎臻不明白:“我们犯了什么罪?我们好好的能有什么罪过?”
清风也一脸不解,吞吞吐吐地说:“说是,说是骗婚?”
黎臻疑惑道:“骗婚?”
清风点头:“说是林家被一个叫露珠的丫鬟找上门了,说她伺候过我们桑公子。”
黎臻虽然不解,但是桑珏一听露珠这个名字,再听得骗婚二字,就瞬间白了脸。
第121章 这个女状元我不养了6
若是桑珏再长个几岁, 或许不至于太过慌乱,最起码能把事情打听清楚了再做决断。但她此时年纪太小,事发又突然。桑珏心中又觉得曾经对清风施恩,让清风免受责罚, 对清风有大恩。在桑珏看来, 男子不似女子那边刁钻, 多重义气且知恩图报,因此极其信赖清风。
被清风说了几句现今状况如何凶险,那林家如何告到官府准备拿她,桑珏就慌得不成。桑珏此刻没有主意, 就只能听从清风安排。她便忙收拾了东西,打算听了清风的话,离开郾城避避风头。桑母历来信那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夫死从子的那一套。虽然桑母从来只当桑珏是个儿子,自然全权听从桑珏的安排。
可黎臻一直不明白桑珏为何如此慌乱紧张, 一路被桑珏连哭带闹地拉扯着。快到了城门口时,黎臻就怎么都不愿再往前走。黎臻急道:“如今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若你真有什么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黎臻说着微微停顿片刻, 他想说的事若桑珏当真有什么事,也与他没有关系,他为何要逃?
要是黎臻和桑珏再相处个几年,黎臻或许会不问个究竟,就拼死袒护桑珏。可如今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太短, 且这辈子黎臻拿得学费, 是他本人签字画押从林家拿到的,承桑珏的恩情就少些。黎臻怎么肯舍了前程, 跟桑珏离开。
桑珏却自觉给了黎臻与清风大恩情,已把黎臻与清风均当成了她的裙下之臣。此时出逃,怎么肯对他们放手?也从未想过他们会不肯跟她走。
桑珏急忙说道:“如今来不及解释了,等出了城,到个安全地方,我再跟你细说。臻哥哥,若是你现在不跟我一道走,那往后我们怕是再难见面,你就舍得么?”
黎臻微微皱眉,他心中是对桑珏隐约好感,若是如今分开,确实有些难过。但若是要跟桑珏在一处,就要撇下如今的一切逃亡。黎臻还是更舍不得他如今拥有的一切,而不是桑珏。黎臻在如今在书院上着学,先生很看重他,说他今年下场拿个秀才没什么问题。若是就走么了,他如何继续科考?
而且桑珏如此惊慌失措,还不知是犯了什么罪过。要是跟桑珏这么逃了,万一他跟着桑珏受了牵连,就此断了前程,那可如何是好?
黎臻就倒退了几步,低声道:“往后总会有见面的时候,在下祝桑贤弟一路顺风。”
桑珏听得黎臻竟然这么说,如遭雷轰,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黎臻会不肯跟她走。她这么帮衬黎臻,与黎臻又这么身后的情意,黎臻怎么能舍得与她分开?
桑珏不敢相信:“你竟然舍得跟我分开?臻哥哥你并不是这样的人,是哪个女人在你跟前说了什么?才让你跟我离心?”
桑珏说着,突然皱眉道:“是秋棠是不是?还是雪影?肯定是秋棠!我们府上就这个丫头,她总是在你门前打扫,我就觉得不好。本来已经不想要她了,若不是母亲身边需要丫头照顾,那些爱勾搭男人的丫头,我一个都不会留!”
黎臻皱眉想了片刻,才想到桑珏口中的秋棠是谁。林容因为不想桑珏再残害丫鬟,就没有给她送过丫鬟伺候。但桑珏有了银子后,还是添置了两个丫鬟照看桑母。桑珏有意买了两个粗壮丑陋的丫头,把衬得穿着男儿装的她衬得更加身材纤细,容貌出色。
桑珏一听得黎臻不肯跟她走,并不觉得黎臻不肯与她共患难,只觉得必然是有女子挑唆。而这挑唆的罪名,自然就落在了桑珏先前买回来衬托她的两个粗壮丫鬟身上了。
黎臻皱眉道:“你再说什么?我都不记得谁是秋棠,是我不愿意跟你走!”
桑珏不甘就这么和黎臻分开,慌忙喊道:“若我也是女子呢?若我也是女子,你愿意跟我走么?”
桑珏的话才出口,她的嘴就被桑母紧紧捂住:“什么女子?你不是什么女子,你是男儿,你是我的儿子!我生的是儿子!”
桑母厉声尖叫,一贯柔顺的桑母,竟在这个时候变得异常凶狠。
黎臻被桑珏的话吓得倒退了两步,怔了片刻后,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桑珏竟然是女子,那就难怪林家说是骗婚了。黎臻虽然不记得在律法中如何能判罚桑珏,但他若是跟桑珏在牵扯进去,他的前程可就毁了。哪怕他不被判罪,但只凭他跟桑珏的来往,就足够毁了他的名声,那他往后还如何科考。哦,对了,他跟桑珏一道从林家拿了银票,又跟桑珏同住在一个宅子这么久。就算他说自己不知情,那衙门能信么?
他还用那些银子交了束脩,若是衙门追查脏银到了书院里。那先生和同窗该如何看他?往后还有什么书院能收留他?
黎臻想要立即转身离开,跟桑珏离远些,就此撇清关系。但黎臻却不知该如何撇清,之前他跟桑珏来往甚密,连书院的先生都知道他们两个人好,他们住在一处,如何能撇得清?
除非自一开始就不要认识桑珏,不要用桑珏从林家拿来的银子!哪怕那个时候他会为学费为难一阵,但是凭他的学识,或许会找到人资助他继续读书。大不了就入赘哪个儿富裕人家,如今赘婿可以科考。待他考上了功名,再与那富家小姐和离,不再做那赘婿就是了。何至于这般,怕是要彻底断了前程了。
桑珏眼看着黎臻望向她的眼神,从疑惑不解慢慢到了怨恨。桑珏心头绞痛,忍不住推开桑母哭着唤了一声:“臻哥哥,我不是故意隐瞒身份的。我也是被逼无奈,听从母命才如此的。”
黎臻却阴冷的看着桑珏,一字一字的说道:“我真的想从未认识过你。”
黎臻上辈子知道桑珏的身份时候,他已经在朝为官,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黎臻那个时候衣食无忧,前程远大,受尽追捧,自然是看重所谓的感情,有的是闲情去哀叹他跟桑珏的有缘无分。但是如今的黎臻心中最重要的就是考取功名,扬眉吐气,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都跪在脚下求饶。所谓的情意可以作为调剂品,但绝不是现在的黎臻心中最重要的东西。
如今这一切都被桑珏给毁了!他怎能不恨?
桑珏被黎臻这一句话钉在原地,她完全不敢相信这是她的臻哥哥说出来的话。就在桑珏为了黎臻的话魂不守舍之时,前来擒拿他们的衙役已经把桑珏等人团团围住。只听一声“拿下他们!”,桑珏和黎臻以及桑母,就被摁倒在地捆绑了起来。
桑珏惊慌之下,慌忙喊道:“清风,清风救我。”
如今黎臻已经与桑珏离心,她现如今就只能依靠清风了。但是清风却没有回应,桑珏用力挣脱开那些摁着她脑袋的衙役,微微抬起去寻找清风的影子,却哪里还能看得到清风?清风早就不知去向了。
桑珏立时没了主意,她虽然做着男子打扮,但是心里却学得是跟桑母那一套在男子面前柔顺,与女子相斗的那套。不,桑珏或许比桑母还要“柔顺”。桑珏就曾心中无数次腹诽,桑母竟然敢让她充作男子,哄骗她的父亲,实在不是贤妇所为。
只是桑母当时还有自己的主意,能将桑珏充作女子,好在桑珏的父亲面前争宠。但是桑珏已经习惯了凡事都顺从男子,乐于为了得到身边男子的认可,而改变自己的看法。在桑珏看来,只要顺着男子的安排,就能取得男子的欢愉与欣赏,所以她喜欢听从男子们的安排。
后来找到了林家,置办了产业,桑珏身边又有了清风与黎臻,她就这般听着他们的话,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如今黎臻似乎误会了她,清风又不见了,桑珏又怎么会有自己的主意?
桑珏呜咽一声看向了黎臻,就见黎臻撇过头去,不肯看她,桑珏的眼泪就立时落了下来。
桑珏骗婚案一发生,立时就闹得满城风雨。任谁都没有见过会有女子冒充男子来骗婚,而且骗得还是本城首富林家。桑珏这个案子证据确凿,她本人一验身,自然就知道她究竟是男是女了。而桑珏与黎臻又从林家拿了许多银子,还买了宅子,都有亲笔所写的文书作证。这骗婚骗取财物的罪过,是无法抵赖的了。
但因为这个案子太过离奇,街头巷尾都是对此事的议论。
“一个女子竟然这么胆大冒充男人骗婚?我从未听过这样的事!”
“别说你了,我活了这把年纪,我都未曾听说过。那个叫桑珏的,我倒是见过,确实看着女里女气的。我还当是个男生女相,是个生得俊俏腼腆的小公子,却不想真是个女的。”
“他们也是真敢骗啊,哄着林家买了那么大的宅子。前些天我们不是还说过么,说娶了林家姑娘那小子运道太好了。这一转眼的功夫,就什么都有了!谁能想到这个好运气的小子,竟然是女子假扮的。”
“你说那个共犯黎臻知情么?”
“当然知情了,不知情的话,他们两个能那么黏糊?我之前看他们出来都拉着手。更别说那个黎臻还跟桑珏吃用在一起,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啧啧,那黎家的小子也是城中长大的,之前也很是勤学上进,怎么变成了这样的人?”
第122章 这个女状元我不养了7
别人的议论中, 黎臻与桑珏两个人的过往被剥了个干净。林容自然也少不了被牵扯在其中,有同情林容的,也有暗地里笑话林容的。林父听了那些话,常常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林容倒是不在意那些。跟她的上辈子比起来, 如今只是被人说几句不大中听的, 真算不得什么。
桑珏骗婚案开堂审理那天,衙门被许多来凑热闹的人围住。桑珏穿着囚服,跪在地上。那囚服极其单薄,将桑珏刚刚发育的少女身形全部显露出来。
“还真是女的啊, 之前当真没看出来。”
“据说她都用布裹着……”
“你们都经历得少,我啊,之前就看出她的不对了。”
听到了那些男子的议论声,桑珏脸上微红, 轻轻躲了躲,将自己缩成一小团。林容听得那些男子说话实在不堪, 她虽跟桑珏有仇怨。但即便有仇怨,桑珏身为一个少女,也不该被那些臭男人这么打量糟践。
林容就吩咐了身边的管事婆子几句, 那婆子随即转身离开,不久后就拿了个旧棉布斗篷回来。婆子拿了斗破上前就要个桑珏盖住,最起码能遮一遮她的身子。但是桑珏刚被斗篷盖住,就立即推开了那婆子,将盖在身上的斗篷甩在地上:“我不用你们家的脏东西!”
桑珏虽刚一起身, 就被身后的衙役压了下去, 但她仍梗着脖子看向林容,怨恨道:“若不是因为你, 我怎么会落得如今这个境地。你这会儿又来装什么好人?”
桑珏目光瞟向围观的人群:“我才不会你利用,让你去赢名声。”
林容习惯了桑珏这副不知好歹的样子,也不动怒,只将那婆子唤了回来:“罢了,她若是愿意被人看,那就由着她吧。”
当县令开审之后,因打量桑珏究竟是男是女的人太多了,还是让衙役给桑珏披了件厚破布外衣。与对林容不同,桑珏很是感激地抬头看了眼县令,对他连声道谢。桑珏女扮男装骗婚一事证据确凿,不可辩驳。唯一值得争论一番的就是如何量刑。
桑珏哭得倒是可怜:“我也并非故意扮做男子,我也想头戴珠钗,身着罗裙。可是我自一出生就是这般样子了,我又能怎样?我并非故意,又有什么罪过?”
一道被审的桑母也哭道:“若不是当初魏姨娘也有了身孕,又怎么会逼得我想到这个法子?若是要怪,就该怪那魏姨娘。都是因为她,才让我们母子……母女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林容冷声道:“男扮女装确实不是你的故意,但是骗婚你却是故意的。你难道不知你是女子,不该娶妻?你为何要拿着当初的定亲信物来到林家?我林家不嫌弃你贫寒,对你们以礼相待,谁知道你们竟然如此坑害我?”
桑珏哭道:“我若是不娶妻,别人就会怀疑我了,我也无可奈何啊。”
林容冷笑一声:“你只知你不娶妻,别人会怀疑你是女儿身。那我呢,我若是当真被你们骗进桑家,我该如何?我难道活该用余生幸福为你们遮掩么?而且你既说当初是因为令尊喜欢男儿,你才被迫充当了儿子。可令尊去世之后,总不妨碍你改回女儿身了吧?你为何不更改身份,还做男儿打扮,又上门跟我家结亲?是若做了女儿身就不好娶我,不能骗得我的嫁妆和林家大笔财物么?”
“不!不是!我并没有这样想,我最开始只是觉得扮做男儿方便,我没有……”桑珏支支吾吾地想要辩解,却不知该如何去辩。
连桑珏自己都不明白她会在父亲去世之后还扮做男子,支吾了半天,就只是说:“是家父让我考取个功名,我也是为了遵从家父遗愿。我并非故意,完全都是顺从父母之名……”
但林容却知道为什么桑珏舍不下这个男儿身份,因为作为男子实在太便利了。她可以考功名,她可以四处游走,她可以与她心仪的男子来往。她可以跟旁的男子一样高高在上指点江山,鄙薄其他女子如何不守规矩或是如何木讷无趣。桑珏只要披着这层男子的皮,她就觉得在这个世道了,要远远高于旁的女子。
此时衙门的师爷也把桑珏从林容处骗取的财产盘点好,虽然涉及的钱财大部分都被追回,但是总额巨大。当县令把数额报出来之后,引得围观的百姓都倒吸了一口气。
“好家伙,我一辈子都赚不来这个钱啊。”
“一辈子?十辈子都赚不到吧。她买的那个宅子那么好?”
“桑珏买的那个宅子,我之前看过。好气派呀!我在外面看着,比林府都要气派些。说是将来林姑娘要嫁进去,里面置办的一切东西都是顶尖儿的。”
“只这一座宅子,就够再加一年劳役的了。”
“我先前还不懂桑珏为何好好的女子不做,要做男子去骗婚。我现在懂了,要是有人让我变成女子,就能给我这么多银子,我都想变成女子……”
最终因为涉及的财物巨大,桑珏虽然年纪小,却也被判了返还所有财物,处以五年劳役。桑母被当做了同犯,被判了三年。而黎臻也被判为同犯,判了返还所有财物,处一年劳役。这个判罚倒是跟林容设想的没有多大差距,之前林容还一直担心判不了黎臻。没想到黎臻大概是自知已经断了前程,竟完全没为自己辩驳,只是闷声应下了所有罪过,认作了桑珏的共犯。
判罚下来之后,比起一直都沉声不语的黎臻,桑珏和桑母是齐声喊冤。
桑母更是情绪激动,继续要冲到林容面前:“我跟你的母亲是手帕交啊,我跟她是一道长大的,感情很好。若是她还在,肯定不忍心我们落得这副田地的。她若是在地下,知道你们这样对我,该有多伤心啊?你如今把我逼到绝路上,如何能面对你的母亲?当初我跟你母亲说过了,若你们都是女儿身,就让你们结成姐妹。桑珏她就是你的姐姐啊,你怎么能让她去做劳役?”
林容没有想到桑母这会儿竟然还敢提到她的母亲,林容上辈子跟桑母相处了多年,在桑母手里吃了许多暗亏。桑母这人极其擅长在宅院里与人相斗,自从林容嫁进了桑家,受尽了桑母的磋磨。那个时候桑母哪里还记得自己跟林母是手帕交?桑母是真心将桑珏当做儿子,最后可能连她自己都信了桑珏就是个男子,又怎么能轻易让林容这个所谓的儿媳的安生?
林容忍不住怒道:“你不配替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与你交好。当初你们桑家被贬到岭南,我母亲托人给你们带去多少银子?你不不知感恩,还来坑害她的唯一的女儿。我母亲若是地下有知,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桑母还想说话,但随即就被衙役押了下去,只听着桑母被远远地押走了,还在喊着:“你们不能对我啊,我跟你们林家是旧交,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桑母被带走后,桑珏也哭哭啼啼地被人带走了。黎臻一直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林容身边突然停下了脚步。林容身边的婆子生怕黎臻做什么危害到林容的事,立即冲过来护在林容身边。但黎臻只是顿住,看了眼林容,就离开了。黎臻虽然还是十六岁少年,但他此刻佝偻着腰,面色灰沉,更像是一个意志消沉的小老头子。
林容见过黎臻得意的样子,身居高位,家中美妾成群。唯一不美的就是被赐婚了她这么一个商家女户,当时谁都知道因为林容跟桑珏的过往,虽然林容一时还活着,但也活不聊太久。于是在林容还没有死的时候,那个接替她做黎家夫人的女子已经选好了。
黎臻曾经在林容某次自杀未遂之后,对林容极其厌恶地说道:“你霸占了阿珏这么多年,害得她因为你的纠缠整日里郁郁寡欢,如今你也休想这么痛快的死了。你莫非想要自己的死,将阿珏又至于风口浪尖上?你在恨阿珏?你这样的人,也敢去恨阿珏?告诉你,你的生死,在我的手里。我让你生就生,我让你死,你才能死。”
黎臻那个时候看着林容,就是看着一只生死都被他捏在手心里的臭虫。
但是现在这个黎臻,是永远都没有机会在对林容露出那种厌恶又鄙薄的表情了。
穿着囚服的黎臻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林容。
黎臻最近总做一个梦,梦到他成了亲娶了妻,那个妻子竟然就是与桑珏有婚约的林容。
黎臻从未见过林容,他只是在桑珏那里得知,那个叫做林容的女子,是一个很娇奢刁蛮的女子。在桑珏的口中,林容极其不好相处,为人又极其傲慢。林容自觉林家富有,就看不起他们这些读书的人,常常羞辱桑珏。
在黎臻的想象里,林容应该是一个相貌刻薄,姿态做作扭捏的女子。但是现在看到了林容,黎臻却发现她容貌清秀,就跟梦里跟他成亲的那个女子一样。
那虽只是个梦,却异常清晰,就像是黎臻真的经历过一样。哪怕梦醒了,黎臻还不忍不住想若是他真的娶了林容会怎么样?他还会在牢狱中么?
林家都能对桑珏那般扶持,若是他成了林家的女婿,又怎么可能看得他受苦受难?
到时候他何愁读书的费用?将来考得功名,他甚至都可以用林家的钱财铺路,让他仕途顺遂。
可惜呀,可惜……可惜那个梦太短了,就只梦到他们成亲那天而已。
第123章 这个女状元我不养了8
尽管桑珏落了罪, 但是林容依旧一直派人盯着她。听到桑珏在牢房里吵着要见黎臻不成后,又要见清风的消息。林容只说:“若是秦丰愿意见她,那就去见见吧。怕是秦丰真有话,想要对她说。”
秦丰就是那个小伙计之前的名字。
秦丰倒真去见了桑珏一面, 他走到桑珏的牢房口, 低头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桑珏。桑珏此时看着要比上堂受审那天更加落魄, 她的脸色灰白,身上的囚衣也脏得不成样子。桑珏察觉到有人走过来,才抬眼看了过去,见来人竟然秦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