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
皇帝说,让那个人为他效命,是为他,而不是为皇帝。
他记起自己曾经好奇过那些暗卫为什么可以为皇帝去死,从容的死,可是皇帝不允许他和那些人接近,因为他们是属于皇帝的,他就渐渐忘了,忘了去探究。
上次在书房外,那个人算是为自己从容地去死了吗?
不,他不是为自己,他那时仍然属于皇帝,而现在,他属于自己了。
陆云朝动人的眼睛里是一片茫然,他贵为太子,天下间除了皇帝,再没有比他更尊贵的人了,可细细想来,这世间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好像什么也没有。
日升月落,夏日的夜晚总是很快就会过去。
江寒酥昨晚下值后就又去后山练武了,练到很晚才回去休息,现下,东方吐白,他就又起来了,他要去陆云朝身边轮值,这就和现代的早晚班差不多,夜间有其他人负责值守。
他刚到陆云朝寝殿门外,值守的侍卫就告诉他,太子让他进里间伺候。
他走进去的时候,陆云朝正端坐在桌前,一勺一勺地喝粥,动作很优雅。
“属下参见太子殿下。”江寒酥躬身拱手见礼,动作利落流畅,声音坚定有力。
“嗯。”陆云朝轻声答应了一声,而后就放下了手中的碗勺。
江寒酥直起身,低着头,他感觉到陆云朝在看着自己。
“听说暗卫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你的代号是什么?”陆云朝询问道。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像羽毛一样抚在江寒酥心间。
“属下代号047。”他恭敬地答道。
陆云朝看着他低眉敛目的样子,沉思了一会,道:“你看着我。”
江寒酥心间一震,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陆云朝,那一瞬间正撞进他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中,他看见陆云朝的眼中是一派地天真无邪,是啊,他就如书中所写的那样,是单纯的、美好的,如玉一般的人。
陆云朝看见,江寒酥看自己的眼神很温柔,是的,就是温柔,和他那冷肃强硬的外表很不相同,甚至带着一点怜惜。
“我叫你阿七,好不好?”他柔声说道。
江寒酥的眼中微微露出点讶异,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润的色彩,他动了动喉结,道:“是,属下但凭殿下吩咐。”
陆云朝注意到他眼中的变化,眼风一转,道:“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不,没有,属下谢殿下赐名。”江寒酥原本无甚表情的面目上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些微慌乱的神色,他甚至忘了规矩,出口就是否定的词汇。
阿七,比起047,这是一个有温度的名字。
陆云朝笑了,他本是冰雪般的人,他一笑,却仿佛万物逢春,眉目生辉。
只是那笑容在江寒酥面前只出现了一瞬,他低下头去,伸手拿起方才放下的瓷勺,在粥碗里缓缓地搅动起来,那修长分明的指节和暴露在外的一截纤细的手腕生的如珠似玉,在清晨的日光下泛着柔白的光华,叫人看了不敢触碰,仿佛那是什么华美的易碎品一般。
“阿七,天好热,一点胃口也没有。”他低着头轻声道。
江寒酥不知道他怎么了,一大清早的很奇怪,明明昨天他来报道的时候,陆云朝都不屑分给他一个眼神,不,或许不是他奇怪,昨天他要准备殿试的事情,哪有空看自己一个小小的暗卫,他本来就是如此,只是现下江寒酥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他从未见过如陆云朝这般的人。
“你为何不说话?”陆云朝缓缓抬头看向他,他的一切动作都是那样慢条斯理仪态万千。
江寒酥知道自己失仪,可陆云朝轻柔的语气实在不像一句质问,他说不出请罪的话,甚至感到一阵莫名的羞涩。
他迟疑着说道:“属下在想,殿下是否能允许属下为您准备膳食。”
在现代的时候,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厨艺了,他似乎有这方面的天赋,出于好奇,也曾研究过古代的菜品,这时,见陆云朝吃不下饭,就下意识地想为他做点什么。
陆云朝的眼睛明亮起来,从中闪过一丝惊奇,他问道:“你还会做饭?”
“是。”
“好,那你就试试看吧。”他答应着。
“是。”
“你去吧,没我的命令,不要再进来。”陆云朝吩咐道。
江寒酥又恢复成了开始时面无表情的冷肃模样,道:“是,属下告退。”
他走出来时,烈日已高悬于穹顶,热浪一阵阵朝自己袭来,恍然间,方才室内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自己的幻想一般。
那如冰雪又如珍宝一般的人,真同自己说过话吗?
第06章 初涉诡谲宫廷事(二)
江寒酥和同在殿外值守的侍卫们交代了几句,就向着典膳厨的方向去了。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肖越天正巧来丽正殿向太子汇报事务,肖越天看到他竟然擅离职守,就悄悄跟了上去。
自从太子书房外阻拦靖王那件事之后,肖越天就发现了江寒酥身上有诸多疑点,总之整个人都发生了古怪的变化,别人可能看不出,但这人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被自己一手训练出来,他心中有事,自己一眼就能看出来。
江寒酥这些天以来一直在注意那天在卫所后院窥视他的人,那人一直在跟踪他,没有其他的动作,是单纯的监视,还是在等待出手的时机?
在原主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那么这人就是在自己穿过来之后才开始跟踪他的,他怀疑这是靖王派来的人。
当然,还有一种更为棘手的可能,就是这人也是东宫暗卫,他在第一天自己昏迷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可能是因为他不合常理的刑伤或其他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他一直想找机会抓住这人,弄清楚真相,但由于第二种可能性,他不能惊动卫所里的任何人,尤其是在他在后山练武的时候还时不时出现的肖越天,他总感觉肖越天过分关注自己了。
现下是个好时机,他可以先把跟踪之人引到偏僻处,待事情解决后再去为陆云朝准备午膳,时间应该来得及。
他走到了一处无人居住久未修缮的院落里,待听到动静,得知那人已跟到院墙外面,便突然出手,向那人袭去。
那人反应也极快,迅速退后格挡,两人霎时间便扭打在一起。
江寒酥一眼便看出那人穿着东宫暗卫统一的黑色劲装,心先凉了半截,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不过,再细看便发现这个人他从未见过,或许是假扮的?最好是这样。
事情未水落石出前,他怕被人看见,就利用武力的优势将那人逼到了院内,再一脚踹上了院门。
他未使用杀招,只想将对方擒住。
但对方却出手狠厉,先是拔出佩剑向他狠刺,间隙又飞出暗器。
他不得已只好也以刀应战,两把武器相撞的铮鸣之声震得江寒酥心头一颤,这是他第一次与人对战。
他露了怯意,对方发觉后先是一愣,后又很快地抓住时机,招招直击他要害,他被对方压的步步后退。
那人眼中迸发出狠厉地神采,起手向他心脏处刺来,他正要应对,却发现对方在空中虚晃一剑转而又突刺向他右侧肋下。
眼见已经躲闪不及,江寒酥突然腾空跃起,在剑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挥刀向对方执剑的右手砍去。
那人一脸骇然,急忙收剑后退,他不知为何江寒酥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周身汇聚着暴虐的煞气,那一刀砍下,速度极快,带着凛冽的锋芒,如果他没有及时退避,恐怕一条手臂将被他砍断。
江寒酥看见对方手臂上如自己预想的那样被划破一道血线,他侧身躲过飞溅的血液,来不及平复自己惊惧的内心,就欺身一把按住对方的肩膀,刀架在对方脖子上,直把对方按退到后方的院墙上动弹不得。
“你是什么人?”他压低声音厉声问道。
“不必多问,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是靖王的人?”江寒酥突然问道。
那人神色微变,但很快又掩饰起来。
还好,既然是靖王的人,那应该是和之前的事有关,江寒酥想。
如此,直接将他带回卫所里,禀告肖越天就好。
他这样计划着,就见对方眼中诡异一笑,他心中一凛,对方忽然从口中吐出一枚暗器。
竟还有这一招!他仰身躲过去,对方趁机逃脱了他的钳制,纵身飞跃了出去。
他刚想追上去,对方回身放出数枚暗器,他挥刀格挡之时,对方已不见踪影。
江寒酥知道,这次交手,自己破绽百出,如果把这件事禀告给肖越天,自己跟对方交了手,不仅把对方放跑了,还对对方的目的等重要情况一问三不知。
他解释不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因为以原主的身手,根本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看来只能继续隐瞒,自己伺机再抓到那人,方才交手已知对方实力在自己之下,之所以让对方逃脱,是自己没有经验,还有更关键的原因是……自己不敢出手。
法制社会中长大的人,他过不去自己的心理障碍。
江寒酥将院子里的打斗痕迹清理掉,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整理了衣冠,便出了院子,向典膳厨行去。
方才一直在门外的肖越天,已将两人打斗的全过程尽收眼底,在江寒酥出来前就隐蔽了身形,他眼中晦暗不明。
江寒酥进了典膳厨后厨,便看见了一名衣着清丽面容秀美的女子正在熬制一碗羹汤。
他知道那女子名叫悬铃,是陆云朝的贴身婢女,且她是陆云朝奶娘的女儿,和陆云朝从小一起长大,她是陆云朝身边最亲近的人。
江寒酥走过去拱手行礼,并向她告知了自己的来意。
他感觉悬铃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冷。
“是殿下让你来的?”她平静地问道,然而那种平静又让人觉得她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是。”
“殿下怎会让一名暗卫准备膳食?”
江寒酥说不出话了,难道说是自己主动要为陆云朝下厨的?
当时的确是自己主动,他也没觉得怎么样,可现下被悬铃这样一问,他忽然感觉这件事有种说不出的不合适……
悬铃见他扭捏的样子,已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心下有了计较,但既然殿下已经准许了,她也不会真的阻拦,便告知了陆云朝的一些忌口偏好就让他自由发挥去了。
江寒酥道了谢,便不再耽误,先去看了看有哪些食材可供使用。
食材很丰富,很多菜品都可制作,他见已经清理好只待下锅的蔬菜、肉类已有不少,便知陆云朝一顿饭应当用的颇为奢华。
他询问了当日午膳的菜谱,想着自己只要添个两三样清爽可口的便好。
他忙活了好一阵子,令他欣喜的是,他发现有了武功的加持,他的刀功比以前更好了,自穿越以来,他就没有再下过厨,现下虽然热,可是这种熟悉的感觉,以及他想到这是为陆云朝做的,心里就一点不觉得难熬,反而摒心静气,难得地觉得很放松。
最终,他做了一道鲜嫩爽口的鸡髓笋,和一道很适合夏天吃的冰凉可口的糖蒸酥酪,还有一碗冰镇乌梅汁。
因陆云朝先前说了,让他没有命令不要再进室内,所以这三样食物是混在其他菜品里一起由婢女们送至陆云朝的餐桌上的。
当时,陆云朝正倚在塌上看书,见桌上摆了一堆菜,便觉烦闷异常。
“不吃。”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见状,悬铃挥退了一众婢女,独自留在了陆云朝身旁。
“天一热就吃不下饭,殿下,你这毛病可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要不,还是叫太医来瞧瞧。”悬铃有些埋怨的说道。
“瞧什么瞧,我一顿不吃,也不要紧。”他那语气听着比悬铃的还要幽怨。
悬铃在他脸上打量了一阵,见他真是心情郁闷毫无胃口,却还是不忍他什么也不吃,只得又说:“那殿下也太会使唤人了,既不吃,又为何特意叫人做来。”
陆云朝听的一愣,道:“我何时叫人做了,我巴不得典膳厨人人告假,日日催人吃饭,真是没趣。”
悬铃听惯了他这言语,知他不是有意骂人,便也不气恼,只道:“原来竟是那暗卫自作主张吗?竟然这样没有规矩,这样的人……”
陆云朝突然一合书页,直起身来,道:“是他做的?”
“是,殿下可要尝尝?”悬铃说着便将江寒酥做的那三样摆到了陆云朝跟前。
陆云朝低头看了看,忽然叹了一口气,道:“随口说说罢了,谁知他竟当真了。”
他伸手拿起小勺,挖了一勺糖蒸酥酪送入口中。
甜丝丝的,但也不腻,更多的是清爽。
看来,他倒是没有骗人,确实有些厨艺。
陆云朝不知自己怎么了,或许是这根本没在意的无心之言被人珍重的记下了,还这样迅速地就付诸了行动,他竟然有些不忍拂了对方的好意。
酥酪和鸡髓笋各吃了几口,乌梅汁喝下去大半。
其他的一样未动。
悬铃见他总算是吃了几口,便也不再为难他,唤人来将碗碟全部撤走,仔细收拾了一番。
江寒酥站在外面,见前面几道菜全是原封不动地撤了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去询问了一句。
得知陆云朝经常这样不吃饭。
“今日还算好的了,不知悬铃姐姐怎么哄得殿下吃了几口。”
“不知殿下吃了什么?”
那婢女只当江寒酥是好奇,便如实告知了。
江寒酥是想日后依他的口味给他做吃的,让他能多吃点,没想到他吃的竟是自己做的那几样,是悬铃告诉了他,那几样是自己做的吗?
知他吃了自己做的东西,江寒酥心里是有些欣喜的,他想着日后要多在吃食上为陆云朝效力。
不多时,悬铃也走了出来,她还是那端庄严谨的样子。
“殿下叫你进去。”她对江寒酥说了一句,便离开了。
江寒酥听了,恭敬地答应了一声,便进去了。
待他走进去,悬铃又止住脚步,回过身来,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想到:想要讨好殿下的人不胜枚举,你又是为了什么?
不管是什么,任何对殿下的利用、不怀好意都不能在她面前得逞。
第07章 初涉诡谲宫廷事(三)
江寒酥进了正堂,透过层层珠帘、花罩、博古架,看见最里间有个跪坐在地上,雪白华服拽地的背影,一旁有熏香,那挺拔纤细的背影在袅袅娜娜的烟雾中显得影影绰绰,仿佛一眨眼,他就要消失不见。
江寒酥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才如从梦中惊醒般低下头步履稳健地走了进去。
走到陆云朝身后才发现,原来他在写字。
“属下参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他的声音是坚定的,又有些轻柔,似乎怕惊扰了面前之人。
“阿七,你来了。”陆云朝回头仰视着江寒酥。
江寒酥看见他细腻白净的额头、舒朗的眉、含了水色的丹凤眼、精致高挺的鼻梁、丰润的唇,在陆云朝回首的一瞬间,这一切甚至让他感觉是甜美的。
“是。”他面无表情地答道,然而他的内心、他的脸颊却不可抑制地漫延出一股热意。
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幻想,他想,如果给他机会,他想为他而死。
这想法似乎过于出格,他压抑住内心忽然汹涌的情感,他知道这不是那种天长地久的感情。
这只是被美色所惑,是纯粹的因一个男子的美的外表而生出的旖旎幻想。
“阿七,你看我这字写得如何?”他揭起刚写好的一篇字,墨迹还未干透。
江寒酥看过去,只见那篇字写得灵秀隽美,字如其人。
“殿下恕罪,属下不会舞文弄墨,看不懂这些,只是属下想,既然是殿下写的,应当很好。”他平静地说道。
陆云朝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这是在讨好他吗?
他背对着江寒酥,看着自己的字,笑了笑,道:“阿七,我不要你奉承我,这天下间奉承我的人有很多,但我只想要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江寒酥感到一阵颤栗,他忽然想到,或许自己的幻想也没有那样不切实际。
而陆云朝眼前浮现的是那个九天之下最尊贵的人。
“阿七,你会念书吗?你念书给我听,好不好?我想睡觉。”
陆云朝忽然像转了性子一样,有些娇气地说道,他起身去一旁的书架上翻找起来。
“好……”
陆云朝拿出一本书递给江寒酥,自己转身撩开珠帘倚靠在了那张雕花描金红木卧榻上。
江寒酥翻开书,念了起来,他的声音是清朗温柔的,一连串的语句细细读下去,让听的人感到头皮阵阵酥麻。
“阿七,你坐到我对面,这样我听得更清楚些。”陆云朝闭着眼睛说道,声音听上去有些缥缈。
“殿下,这不合规矩。”
陆云朝沉默了一阵,缓缓开口:“规矩是,你要听我的。”
江寒酥在和陆云朝隔了一张案几的位置上坐下时,感到十分紧张,腿岔开踩在脚踏上,背脊挺直到僵硬,翻书的手都显得不太灵活。
“念。”陆云朝命令道。
直到令人舒适的读书声再次响起时,陆云朝才睁开了眼睛,他黑白分明水色莹莹的眼睛里有种很复杂的情绪,那绝不是对着江寒酥这个才刚刚走进他生活里的人可以流露出的情绪。
檀香从案几上摆着的一只玲珑精致的小香炉中溢散出来,模糊了对面的人影。
陆云朝的眼神飘忽起来,似乎时空发生了逆转,他看到幼时那个倚靠在卧榻上为自己念书的威严又温柔的身影,他躺在那人怀里,那人口中念的是圣贤书。
皇帝的天下海晏河清万邦来贺,而他不过想要这一切在自己的手中延续下去。
他窥觊的不是皇位,他只是想成为皇帝唯一的继承人,皇帝的江山不容他人染指。
黄昏日暮时,丽正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四哥,你的文章写的最好,你帮我写一篇吧,都怪郑现鸣那个老头,他叫我作那劳什子的文章,我做不出来,他竟向父皇告状!”六皇子陆云琛气势汹汹地跑到陆云朝面前发了一顿牢骚。
六皇子是姜贵妃的儿子,自从陆云朝的母亲去世后,后位一直空悬,姜贵妃代掌凤印统领六宫,是以,六皇子乃是所有皇子中最张扬跋扈的一个,小小年纪不学无术,成日与宫女们厮混在一处。
自从江寒酥为陆云朝倒了一杯茶水后,陆云朝就一直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掀茶盖,根本看都不看六皇子一眼。
“四哥,你说话呀。”六皇子急道,他还想解决了这件事就去和新来的小宫女玩儿呢。
“我不写。”陆云朝直言道。
“为什么?这对你来说不过是抬抬手的事,你做哥哥的,这都不愿意帮弟弟吗?”六皇子上前一步,直逼到陆云朝跟前,脸上有些生气。
“我给你写了才是在害你。”陆云朝劝道,声音是一贯的轻轻柔柔。
“四哥,你这话老气横秋的,好没意思,我不管,你不答应,我就不走了。”六皇子撒起泼来。
“好。”
“你答应了!”六皇子惊喜道。
“悬铃,给六皇子准备住处。”陆云朝面不改色地吩咐道,看样子没开玩笑。
“四哥!”六皇子拿手指着陆云朝,一时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话。
陆云朝不为所动,两人僵持不下。
江寒酥在一旁看着,脸上露出了警惕之色。
六皇子在书里是一个反派角色,他给陆云朝下过毒,不过现在剧情应该还没有发展到那。
“四哥,你可别后悔,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告诉父皇,说你……说你……”六皇子想要放狠话,但显然是没想好措辞。
陆云朝自认是不会有把柄落在他手中的,因此并不在意,“说我什么?”
六皇子眼珠子转来转去,很想急中生智,然而他看来看去,眼前就只有陆云朝和江寒酥两个人,至于计策,他是一点也没想出来。
忽然,他感到福至心灵,得意且猥琐地笑了起来,他说:“我就说你不学好,在宫里养娈宠!”这确实是他那脑子里能想出来的事。
“放肆!”陆云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难得的发了脾气,“这下作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六皇子被震慑住了,他可从来没见过陆云朝发脾气,但他也不会认输,他硬着头皮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这宫里,伺候的婢女没见着,反倒是在这儿杵着个男人。”
陆云朝修长纤细的手狠狠地捏着茶杯,说不出话来,他是阳春白雪似的人,连男欢女爱都不曾想过,何时听过这般污秽的言语。
江寒酥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看见陆云朝被欺辱的愤怒。
“六殿下,请您自重,勿要含血喷人颠倒黑白。”江寒酥看陆云朝白着一张脸不说话,有些心疼,忍不住就要为他出头。
六皇子见江寒酥突然开口,有几分厉色,心里忍不住有些发怵,然而转念一想,这不过是个奴才。
“这有你说话的份吗?没有规矩!”六皇子骂道。
“卑职的确人微言轻,但太子殿下的清白不允许任何人污蔑。”江寒酥冷着脸,严肃道。
六皇子见他抬出太子的身份,突然惊醒过来似的,背后冒了冷汗,自己似乎说的过头了。
其实他说那些话,不过是想逼迫陆云朝给他写文章而已,真让他到皇帝跟前说,他可不敢。
可是吵着吵着就有些下不来台了,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万一传到皇帝那,他少不得又是被一顿骂。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说服了自己之后,立刻变了脸,耍赖道:“四哥……其实我就是想让你给我写篇文章,是你逼我这样说的,这样好了,我们各退一步,我收回我的话,还给你道歉,你帮我把文章写了,求你了,四哥,对你来说很容易的。”
陆云朝心里冷笑了一下,想到:竟然还记得自己的目的,还不算太蠢嘛!
“我哪里容易,被你这样污蔑,还要给你写文章,我不写。”陆云朝仿佛受了很大委屈似的,抱怨道,方才的惊怒屈辱之色已是不见了。
江寒酥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没看明白。
“我都求了你这大半天了,你想怎么样?你怎样才肯写?”六皇子有些不耐烦了。
早知道,他就让别人写了,他不过是想着四哥的文章写得最好,到时候他好拿出去炫耀,也好堵住郑现鸣那老顽固的嘴。
“你走吧,你怎样我都不会写的。”陆云朝不想再同他说话了,起身准备进里间,他吩咐道:“悬铃,送六皇子回去。”
江寒酥看着六皇子骂骂咧咧的背影,想到,拒绝他写文章虽然是个小事,但他能干出下毒那样的事,可见是个阴险之人,这事会不会让他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呢?
“阿七,你看他做什么?”陆云朝见江寒酥没有跟过来,回身柔声问道。
“属下在想,六皇子会不会心中记恨。”江寒酥如实答道。
“记恨又如何?”
“属下怕他对您不利。”江寒酥提醒道。
“他还没有那个能耐。”陆云朝的话中有轻蔑之色,然而江寒酥听来不仅不觉得不舒服,反而觉得他合该如此说话。
江寒酥走到他跟前,他见状也转身继续向里走去。
江寒酥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您为什么不……”
“不什么?”
“不……写……”江寒酥其实不明白为什么陆云朝非要不答应给六皇子写文章,他一直觉得陆云朝是很好说话的人,虽然六皇子的确令人讨厌,但话到嘴边,他又觉得陆云朝似乎很抗拒这件事,就又不敢说出来了。
陆云朝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直看着江寒酥的眼睛,道:“阿七,你知道吗?他的那个文章是要拿给父皇看的,我要是写了,定然一眼被发现。”
江寒酥见陆云朝眼中流露出委屈的神色,顿时有些慌了。
他心中甚至愧疚起来,陆云朝虽然贵为太子,却也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他有许多顾虑,甚至受了委屈也要憋在心里。
“殿下……属下愚钝,不能为您分忧。”
“阿七,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
第08章 初涉诡谲宫廷事(四)
江寒酥做好了最后一道菜,装盘,便交给了已在一旁等候的婢女,因她们还要将这些食物拿给专人一一验过,看是否有毒,才能呈送给陆云朝,江寒酥便自己先走了。
走到半路上,他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就回头去看,只见一名小太监撞倒了一名手捧食盒的婢女,几人乱作一团,那小太监道了歉慌慌张张地就要跑。
江寒酥觉得有些不对劲,就追过去,喝道:“站住!”
那人闻言,跑得更快了。
不过江寒酥很快便追至那人身后,一把拽住了那人的衣领,见是个生面孔,便厉声道:“你跑什么跑?你是哪个宫里的?来这儿干什么?”
小太监没想到会被抓住,因心里有鬼,顿时被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他不认得江寒酥是谁,但见他气势骇人,便大喊道:“大人饶命,奴才什么也没干。”
江寒酥有一瞬间的不适应,正待要再说什么,这时,值守的侍卫们听见动静,也赶到了。
江寒酥便将此人交给了他们,让他们细细盘问。
他自己又回去找那几名婢女,他见几人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依然捧着食盒往前走,便觉得有些奇怪。
他追上去,问道:“请问几位姑娘,方才这食盒没有掉在地上吗?”
几人停下来,方才摔倒的那名婢女犹豫了一下说道:“没有没有。”
江寒酥皱了皱眉,道:“可是方才我明明看到你摔倒了,按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