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管家低头为她清理伤口,“原本,您的晚餐有顶级野山椒和花园优选辣椒共同烹制的剁椒鱼头,现在这道菜已经取消了。”
楚玟瞪大了眼睛。
“凭啥呀?!我这是为了救人!我有功的!”
管家捏着手里的棉棒,一点点为她清理伤口。
“剁椒鱼头配不上让自己受伤的功臣。”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楚玟委屈了,这委屈可大发了。
“我要吃鱼!我要吃剁椒鱼头配白米饭!”
“雪衣将军,您不是小孩子了。”
管家的声音低低,他的话脱口而出,两个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黑暗里有清风吹过。
一瞬间像极了吹进雪山关隘里的第一缕春风。
就仿佛,这个世界还记得。
还记得,在那个久远的,属于将军和她救下的那个年轻人的故事里,将军有个名字,她叫魏雪衣。
从前有座山,终年积雪覆盖,山下有个关隘,叫雪拥关。
雪拥关之所以存在,是因为雪山之巅有一个黑色的空洞,时不时里面就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人,他们嘶吼着从山上冲下来,喊着人们听不懂的语言,造就了无尽的杀戮。
魏雪衣十二岁到了雪拥关,还没下马车,就看见一个人被撕碎在自己的面前,第二眼,她才那张仿佛在嚎叫的死人脸上,认出了那是自己的亲哥哥。
她被奶妈抱在怀里,眼看奶妈就要被黑面獠牙的怪人杀了,她拿起了那个死人手里的长枪,捅了出去。
枪头上骤然生出烈焰,将那个怪人烧成了灰烬。
奶妈在尖叫,魏雪衣奋力挣脱她的怀抱,慢慢站在了车板上。
杀戮,无尽的杀戮就发生在她的眼前,才十二岁的女孩儿看着枪尖儿上还在燃烧的火,对着另一个怪人刺出了第二枪。
那一天,雪拥关的城只剩了一半,守城的将领都死光了,其中包括了魏雪衣的父亲和兄长。
也是那一天,魏雪衣一战成名,一个人杀了上百的怪人,解救了雪拥关之危。
才十二岁,她被朝廷破格封为副将,驻守雪拥关。
她是副将,可这个关卡迟迟没有派来主将。
甚至连死去的兵卒都没有得到补充。
在雪拥关,没人好奇为什么魏雪衣拿起来的武器上会生出火焰,没人好奇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不能保护了他们。
雪拥关是一座孤城,最近的另一座城在千里之外,想要到达那里,得穿过千里荒漠。
城中仅剩了八百零一人,包括了魏雪衣和她奶娘,马只剩了两匹,能上战场的兵卒只剩九十二人,所有人连逃离这里都不能,他们想的,只有一件事——求生。
后来,有人来到雪拥关,他们用美丽的文字赞美那位执掌着火焰与鲜血的战将,他们夸她的才智与相貌同样是天赐的宝藏。
可这些人永远不会知道,十二岁的小女孩儿是如何拿出了她家所有积蓄、把十六锭官银锭子一块块铰碎均发给所有人的。
“我的阿爹和我的哥哥死在了这里,我不会,所以,你们也不会死。”
那时,送往朝廷的求援信还没有回音。
可雪山上的敌人有如黑潮一般涌了下来。
躲在雪拥关里的人都吓破了胆,不敢再战,直到魏雪衣爬上她爹留下的马第一个冲了出去。
那一战,没有人知道她杀死了多少嚎叫着冲锋的怪人,因为那些尸首大多被烧成了灰烬。
朝廷的赏赐终于来了的时候,魏雪衣带着其余的人已经打退了怪人们的第五次进攻,她说到做到,她没死,所以八百零一人还是八百零一人。
她在向朝廷上书的时候已经请朝廷将赏赐换成了盐粮、种子和骏马。
然后,她就像被种在绿洲里的种子一样,在雪拥关扎下了根。
三年后,十五岁的魏雪衣被封为雪拥关的主将,她的奶妈回京养老,雪拥关的人口已经是一千五百余,能上场的兵卒三百六十名。
也是在那一年,身量渐长的魏雪衣被雪拥关的人们称为雪衣将军,虽然,她每次出站回来,都会是浑身的红与黑,那是敌人的血和被焚烧后的灰。
十七岁,魏雪衣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就像五年前她希望雪拥关的人不会再死一样,这次,她希望雪拥关能变成一座真正的城池,生活在这里的人能吃饱、穿暖,有足够的草场能养羊,有足够的水源让人们能半个月洗一次澡,因为她把这里当成了家。
因为这个原因,魏雪衣做了一件别人都不知道的事。
她在一天深夜,独自上了雪山。
她想试试,能不能跟那些怪人“谈谈”。
这个故事一直到这里,都是一个女孩儿成长的故事,她有近乎天成的勇气和果断,什么都不能阻止她成为一个传奇的将领,或者说,在雪拥关的五年,她已经成为了一个传奇。。
而这个故事的转折,就发生在她这次上雪山的时候。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爬到了山顶,没有看见她早就杀惯了的敌人,只看见了一个被绑在石头上奄奄一息的少年。
“喂,醒醒。”
手指在少年的鼻子上蹭了一下,确认对方还活着,魏雪衣捏了一下他单薄的衣袖,把身上捆着的斗篷解下来,系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醒了过来。
带着霜的长睫像是白色的蝶翼,在阳光下轻轻翕动。
“你……你是谁?”
“我是谁?我还想问呢,你是谁?怎么被人绑在了雪山顶上?”
少年的嘴唇还是青的,魏雪衣拿起一团干净的雪放在手上,它瞬间变成了温热的水。
“来,喝点水。”
少年没喝水,他惊奇地看着魏雪衣的手掌。
“你、你……”
“你是冻结巴了么?”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魏雪衣仰望那个看着很近,但是很远的巨大黑洞,决定先回雪拥关。
“你先跟我走吧。”说完,她也不管这个少年是否反对,直接把他背在了肩上。
“既然你会说话,我就带你回雪拥关。”
常年征战让魏雪衣身形矫健,她从雪山之顶往下走,即使背着一个人也不怎么吃力。
少年在她的背上,不时颤抖一下,魏雪衣怕他是冻坏了,不肯让他睡过去,嘴里还跟他说话。
“你是怎么跑雪山上去的?”不知道为什么,魏雪衣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有点像自己奶妈。
“我是被抓的。”
“为什么被抓呀?”
“因为我要跑。”
“……”
魏雪衣沉默地跨过了一块岩石,岩石下面,她藏了一包干粮。
放下少年,让他喝点热水,吃口干粮,魏雪衣自己也稍作休息。
“那你为什么要跑呀?”
少年捧着面饼,低声说:“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
翻来覆去的话说了好几遍,魏雪衣觉得自己大概弄清楚了,这个少年是从小被怪人们掳上了雪山,所以,他甚至能懂一点怪人们的话。
这一点,让魏雪衣很高兴。
“你叫什么呀?”
“A。”
“诶?这是什么怪名字?”
“我叫A,是序列中第一个的意思。”
“哦,第一啊,你们那儿的方言还真有趣,我要是叫你‘诶’还挺奇怪的,不如你就叫元初吧。元和初,都是开始的意思,比首头、阿一之类的好听点儿。”
少年看看魏雪衣,又看看手里的面饼,再看看魏雪衣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从此之后,他就叫元初。
元初实在是很聪明,魏雪衣起初只是想让他多点本领傍身,所以让他去学着管马,后来就越来越重用他。
魏雪衣二十一岁那年,雪拥关已经成了个人口过万众的大城,她手下的三路兵马也已经有了近五千。
雪山下的雪拥关甚至成了人间桃源,绿洲深处,人们男耕女织,军民一体。
虽然一直还没找到能跟怪人们和谈的机会,魏雪衣还是相信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这四年里,她有五六次带着元初一起上雪山,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上去,她连一个怪人都看不到。
所以,所谓的“和谈”一直没有丝毫的进展,只有怪人冲下雪山的时候魏雪衣能看见他们,可她不能有丝毫的手下留情,因为在战场上,她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疏忽与容让。
这是九年来,她用别人的性命和自己的鲜血学会的道理。
长大了的元初身材挺拔,他已经实际上成为了雪拥关五千大军的主簿,只是一直没有等来朝廷的任命而已。
“将军,你以后是不是会跟元先生成亲啊?”被人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魏雪衣才认识到自己已经到了该成婚的年纪,看看站在一旁,手上还在忙于计算钱粮的元初,魏雪衣觉得也不错。
相夫教子她不懂,让翠竹似的元初不被欺负,这个她还是能做到的。
魏雪衣说:“行啊,等着青稞收了,我就和他办婚事。”
远远地听到这句话,元初抬起了头。
就看见他的将军坐在马上,对着他扬了扬下巴:“元初,跟我成亲呗?”
那时正是黄昏,太阳将落下在雪山之后,最后的余晖铺洒在魏雪衣银色的甲衣上,她的眉目都带着笑,勾勒了元初心中最美的风景。
他张了张嘴,说:“是,将军。”
整座雪拥关都因为雪衣将军将要大婚的消息而热闹了起来,来往的商客听说了消息都连忙去搞来更多的红布。
士兵们也喜气洋洋,左路偏将和右路偏将联袂而来,跟魏雪衣讨价还价,大婚的时候必须要让全军都吃顿好的。
有屯田的将士们连夜在城外的空地上刨出了坑,埋进了雪山特有的红腊花,站在城门上,就能看见下面一个巨大的“囍”字。
魏雪衣不知道什么是害羞,她挺直了腰板接受所有人的祝福,然后跟悄悄跟客商说,她想要一匹红色的布,上面绣着竹子。
在还有三天就要大婚的时候,敌军大军涌下,魏雪衣血战惨胜,她的后背上鲜血喷涌,终于杀死最后一个敌人,她力竭跌落马下。
元初从城墙上跑下来,路过无数的尸首,那些尸体下面,还压着曾经红色的红腊花。
“将军。”
“元初,我没事。”
魏雪衣看着元初,露出了一个笑容,她想说她还要成亲呢,买了一匹布,给元初做了婚袍,她是不可能自己动手的,不过找了城里手艺最好的婶娘。
就在她将要说出这些的时候,她看见了离奇的一幕。
元初和她之间,出现了一个绿色的光幕。
“路人A紧急报告,01世界主角魏雪衣需要性格修正,请暂停直播。”
每个字进入了魏雪衣的耳朵,她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听懂。
此时,本该是夕阳西下马革裹尸的时间,可那轮夕阳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就好像整个太阳被人摘走了。
元初扶起了魏雪衣。
“将军,不要说话,你看。”
元初无声无息地在她的掌心写下了这几个字。
看,看什么呢?
看本该是冲出来医治伤病的医师停在了原地。
看挣扎痛苦的左路副将像是凝固了一样再不动弹。
看见人来人往的雪拥关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所有人都停住了。
低下头,魏雪衣似乎是听见了自己的心在跳动,仿佛这是世间唯一还在动的东西。
她又抬头看向元初,看见总是温和沉默的年轻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元初白皙的手掌划过魏雪衣掉在地上的刀刃,鲜血从上面流了下来。
“点燃它。”
他还是像刚才一样,在魏雪衣的手掌上写字。
魏雪衣看着自己的指尖窜出火焰,那淋漓的鲜血竟然跟着燃烧了起来。
还没等魏雪衣惊诧,元初又拉过一旁魏雪衣死去的同袍尸身。
“点燃它。”
魏雪衣杀过成千上万从雪山上冲下来的嗜血怪人,从她十二岁刺出第一枪开始,她的手就是稳的。
这一刻,她的手在抖。
刚刚还和她并肩作战的同袍猛烈燃烧了起来,跟那些怪人一样,很快就只剩下了一点黑色的余烬。
她将手缓缓折向后背,沾满自己鲜血的手上,火焰窜出,那血却没有燃烧。
原来这世间唯一的不一样,是她。
“将军。”
元初的嘴唇贴在了魏雪衣的耳边,轻声说。
“这才是,你为止付出一切的真实,不值得,将军,不值得。”
魏雪衣缓缓弯下腰,拿起自己的剑。
她背后的血还在流,随着她的动作,于黑暗中,淋漓在地上。
元初伸手去按压她的伤口,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浸透了自己的手。
魏雪衣抬头看看天,又看了看这座城,她从来只知道人会死,可她从不知道一个世界会死,一方天地会死,一个人的心……会死。
“这算什么?”
她问元初。
又不像是只是在问他。
元初连忙想要捂住她的嘴,她的手中一丛火生出,生生逼退了那个她原本要嫁的人。
“这世上既然一切都是假的,我也不知你究竟有几分真。”
元初看着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笑了。
年轻人笑起来总是很好看的,如果他不是一边笑着,一边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胸膛的话。
是的,胸膛。
经此大变,魏雪衣的心神恍惚,也被元初的动作惊到了。
迎着火焰,元初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
他仿佛是从胸腔里掏出了一块四四方方的东西,黑暗中那东西闪着幽幽的蓝光。
“这是我向主脑上传数据的终端,将军,失去了它,我也失去了大半的功能,可我是真的了。”
说着话,元初笑着,将那个东西放在了魏雪衣的剑上,火花飞溅,火焰将那个蓝色的奇怪东西彻底吞噬。
“将军,元初,是真的。”
魏雪衣的回答是猛地刺出了自己手中的剑,火光在黑暗中照亮了元初的脸庞,刺中了他身后一个扑过来的人影。
看着那个“人”被焚烧,元初说:“将军,主脑还是知道你已经获悉这个世界的真相……”
他停住了。
魏雪衣的手还拿着她燃烧的剑,看着那具被飞速烧垮的人身,她的表情仿佛是空白了。
可是元初能够精准地判断出,这个表情,叫痛苦。
“左翼、三纵、七队、刘骆驼,他是入伍六年的老兵。”
明明、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看见漂亮的姑娘会想入非非,杀了敌人叫嚷着要多吃块肉,屯田的时候看着会悄悄偷懒,可也会照顾更弱的新兵,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能是假的呢?
可他扑过来的样子,仿佛被控制的人偶,冰冷又陌生,让魏雪衣的瞬间做出了判断。
“这人,是假人。”
她看向元初。
元初点头。
“这城,”她手里的剑带着火光指向那座她驻守了九年费尽心力建设的雪拥关,“是假城。”
元初还是点头,他说:
“将军,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魏雪衣的目光看向雪山和荒原,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见。
“这国……”她的声音轻颤,“是假国!”
“这天下……”仿佛有血从她的嗓子中涌出来,又仿佛涌出的是她胸腔内全部热血,她的声音里弥散着血气,“是假天下!”
元初沉默。
地上,原本在掺着伤病往回走的两个士兵直起了身子,和刚刚那个“刘骆驼”一样,他们僵硬着走了过来。
“报错,01世界,主角魏雪衣发生错误,错误代码01,处置方式:抓获。”
“报错,01世界,AI编号A发生错误,错误代码00,处置方式:销毁。”
“报错,01世界,并没有进行性格修正行为。”
“报错,01世界,主角清醒状态下进入了黑暗模式。”
他们的嘴里说着魏雪衣不懂的话。
魏雪衣看着他们靠近,举起了手中的剑,说:
“宋大勇、李虎!你们的眼里,我也是个假人吗?”
她没有得到回答。
只有两个扑过来的人影,和元初轻声说出的话。
他说:“将军,你要是再不走,就只能杀光这里所有人。”
魏雪衣手中的剑一顿,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元初的肩膀。
“我们能去哪?”
“往西走,人少。”
魏雪衣下意识含住手指,吹了个响亮的口哨,这是她在召唤她的马。
接着,她想到了这个世界本是假的。
可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声嘶鸣。
“红枭?!”
“将军,这个世界的动物,是真的动物。”
动物是什么?不重要了!翻身上马,魏雪衣拉住元初,让他也坐在了自己的马上。
两人策马奔驰,将那些追来的“假人”远远甩在了后面。
绿洲的边缘,他们停了下来,不是因为已经确定了安全,是因为魏雪衣身上的伤已经撑不住了。
“这个能治好你。”
魏雪衣依树而坐,看着元初拿来了一棵紫色的草、
“你怎么知道?”
“因为主脑不会让你轻易被那些AI杀死,所以它会准备一些特殊材质制成的药物,这个里面有大量止血剂和抗感染成分,还能帮助你伤口愈合。”
听着元初的话,魏雪衣苦笑了一下,伸手拉开带子,解开了自己的铠甲。
她的背甲已经碎了,随着她的动作,夹片脱开线落在地上,血凝在上面成了黑色。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趴在草地上,任由元初给自己上这“神药”,魏雪衣问他。
“因为不值得。”
元初轻声回答她。
“不值得?”
“你拼尽了一切去保护的,不值得。”
魏雪衣还是在笑:“你告诉了我这一切,你觉得我现在又值得了?”
“我不知道。”元初回答她,“虽然我参考了过七千万人的行为逻辑数据,可我依然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可你还是告诉我了。”
“因为我想。”短暂的静默之后,元初对魏雪衣说,“是因为我想,将军,作为一个观察了您行为整整四年的AI,我做出了属于自己的判断,认为我不应该再坐视你再把自己的时间和鲜血浪费在这个世界。”
魏雪衣的嘴唇都成了苍白的,她说:“你说的话,我大半听不懂,你到底是什么……当初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雪山顶上?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脑又是何物?它在何处?想做什么?”
“主脑,就是无数个直播世界的主宰,这里是01号世界,只是这个世界和其他世界不一样,这里被主脑称为屠宰场。所有的直播世界都有观众,唯有01世界没有,因为这里是屠宰场,唯一的观众是主脑。”
“屠宰场?”
“直播世界的所有主角都是人类,除了人类之外,其他角色由主脑创造出来的AI担任,主脑在你们的文化意识里,可以说是所有AI的父亲、母亲、君主、神明……主脑圈养了大量的人类,从中筛选适合成为主角的人,为他灌输基础意识,再将他们投放到一个个的世界中,按照主脑的安排表演不同的故事。”
魏雪衣觉得自己大概是听懂了。
“我就是被选中的主角?”
“不是。”元初回答道,“屠宰场是没有主角的,原本是这样的。”
上好了药,元初把魏雪衣的小衫拉下来,帮助她穿好衣服。
甲衣已经不能穿了,魏雪衣穿着白色的中衣,吃力地坐好。
元初为她摘来了水果,她吃了一口,听见元初说:
“雪拥关是个最简单的底层副本,产生了自我意识后要被销毁的AI会从雪山上冲下来,它们被告知,只要冲破雪拥关就能进入现实世界获得自由。同时,有源源不断的人类被送到这里,在他们的意识里,他们是将军、将领或者将领的孩子,其实,他们不过是被主脑认定不适合成为主角的人类,往往刚到达这里,他们就会被杀死,所以,这里被叫做屠宰场。”
听着曾经有无数的人死在这里,魏雪衣咬了一口手上的果子,她看起来好像很正常,可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心已经空了,听到这样离奇可怖的事情,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
“那些怪人,冲破了雪拥关,真的能自由么?”
“不会的。”元初回答她,“世界边界的门是假的,它们冲进去会立刻被毁灭。”
哦,还真是屠宰场,人类和怪人,两边都不得超生。
“直到将军你的出现,您活了下来,甚至捍卫了雪拥关,主脑就改变了主意,它想看着你亲手杀死更多的AI,所以,它改变了01世界的AI构成,让越来越多的高智能AI来到这里,配合你完成你的故事。”
魏雪衣咬果子的动作停了一下,才又是“咔嚓”一声。
“你也是被它派来的?”
“其实不是。”
元初说。
“我的序列号是A,只在剧情出现偏差的时候作为特殊角色出现,其实我出现在雪山顶上是因为我在检查觉醒AI的通道口,将军你来的时候我没有办法解释自己出现的原因,出于剧情保护的原则,只能假装是被抓上雪山的。”
魏雪衣扔掉了手里的果核。
“我们该走了,虽然你说的,我大半仍是不懂,可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成了那什么主脑的叛兵,既然如此,我就得护着你。”
他们没有走成。
雪拥关,有百姓一万余、兵士五千多……他们密密麻麻围着自己站的时候,魏雪衣苦笑,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剑。
“屠宰场?”
一点火焰如流光,从她的指尖流淌到了剑身上。
“我活到今天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别人豢养取乐的猪狗,真心以待的、视为仇敌的全是假的,你们想要我做什么呢?重新闭上眼,封住耳,认假为真么?”
元初站在她的身后,就在双方一触即发之时,他抬起头,看见了天上有太阳出现。
从黄昏到清晨,原来,他们也不过逃了一夜。
天亮了。
眼睁睁看着那些冰冷机械的AI变成了张大婶、左路偏将、客商、朱屠户、陈羊倌儿……他们说着惯常说的话,做着惯常做的事……
魏雪衣终于忍无可忍,她的剑指向天上的那轮太阳。
“你!看够了么!”
一个黑影从“太阳”里出现,一开始只是个小小的黑点,随着它落到地上,竟然有一个人那么大,像是一尊全黑色的人偶。
“雪衣将军。”人偶中发出了声音,“没有了主角的世界,太孤单了。”
魏雪衣的剑将它砍成了两半。
人偶的上半截落在地上,还在发出声音:“没有了世界的主角,也不再是主角。没有了世界的配角,也不再是配角。”
魏雪衣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不是A违反了禁令,你永远不会发现这个世界是假的,你会一如既往认真地在这里生活,和这些AI一起,甚至嫁给一个AI,这是我通过你的行为计算得出的结果。但是,雪衣将军,你并不是第一次把可能变成可能了,我希望你再陪我做一次实验,我想知道,如果没有人告诉你真相,你还能不能‘醒来’,作为报酬,我不会销毁在场的所有AI。”
魏雪衣手上的剑火光大炽,她说:“我杀了你,不是更方便吗?”
“可你永远找不到我,就像你骑着马永远也跑不到天上去一样。”
随着人偶的话音落下,魏雪衣面前的“AI”或者说那些她曾经一心在乎的人,一个接一个倒在了地上。
张大婶、左路偏将、客商、朱屠户、陈羊倌儿……
她的身后传来轻响,是元初也支撑不住了。
“将军,拒绝它,我通过主脑的行为数据计算,它惧怕你的火,去雪山,去烧那片天。”
说完,他再没有声音了。
魏雪衣笑了一下。
她的眼眸黑白分明,看清了发生在自己面前的一切。
“好。”她说,“我会让知道,只要一个人醒了,那她就是醒了!”
在成为“神照公主”之前,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回到雪拥关,找出被她藏好的那件红色绣着竹子的衣袍,盖在了元初的身上。
“就差两天,你可以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你别以为你突然封我做官儿就不让我吃肉啊!”楚玟一脸“看透你”的表情看着自己的管家。
管家的头微微低下去了一点。
“小姐,我会给您准备鸡肉粥。”
楚玟讨价还价:“炖鸡!别粥啊,清汤寡水谁能吃饱呀!”
“好的……小姐。”
她回家之后刚等着炖鸡要上桌,就接到了电话。
打电话来的是楚玟的“二叔”,其实是楚氏旁支,从身份上来说是楚玟的“远房堂叔”。
“玟玟啊,听说你找到了漪妹的孩子。”
还漪妹,你咋不叫人姨妈呢?
接到这个电话,楚玟就知道这是新一波的剧情又开始了,主脑认下了“楚漪”作为白馨母亲的存在,也认下了楚玟生编硬造出来的什么失踪、失忆。
可听着“别人”一口一个“漪妹”叫着自己三天前刚用白馨真正的生母“林清漪”加上楚家的姓氏捏出来的名字,楚玟还是觉得浑身哪儿都不太对劲儿。
尤其是这突然冒出来了一大帮子“楚家人”,自己还得跟他们装得挺熟,换了一身衣服的楚玟在车上唉声叹气。
为什么说是“一帮子”呢?因为那个“二叔”不过是个代表,他代表了楚家老老少少让楚玟过去,针对白馨的身份做出说明,还要求现在,立刻,马上。
楚玟都觉得好笑,也不知道主脑是怎么安排她这帮“亲戚”人设的,之前不是说楚家是楚玟她爹的一言堂么?怎么她刚把自己“亲爹”给拿下了,这边就一下子就冒出这么多敢对她指手画脚的亲戚?就算是草原上的鬣狗,看见两只狮子撕咬完了,也只敢对那只受伤更重的下手吧?谁敢对新的狮王下口啊?嫌活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