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狂热粉丝最好打发了,顺她的意思,吹捧几句楼少微,她们就能成为世上最好的朋友。
“那有什么,现在就跟我去。”戚语桐挽上郑雪吟的胳膊。
郑雪吟比她入门早几年,她拜师的那年,郑雪吟极不乐意,大发脾气不许让楼少微收徒。
结果楼少微不光收了戚语桐做徒弟,还收了林墨白入门,这也就导致郑雪吟看戚语桐和林墨白十分不顺眼,这数年的同门情谊,两人每次见面都是互掐,愣是没有好好说过几句话。
楼少微断断续续闭关,大多时候都不在极乐宗,回来也只召见郑雪吟一人,戚语桐掐着手指算了算,除了拜师那日,楼少微曾和颜悦色与她多说了几句话,送她几本适合她修炼的功法,两人便再没有多余的接触。
做他徒弟的这些年来,每次见面,大多时候都是她远远望着楼少微的影子。
谁曾想到,当初她进极乐宗就是为了楼少微,明明费尽辛苦,走到楼少微的面前,让他看到自己,两人的距离反而更远了。
郑雪吟愿意与她聊楼少微的往事,她哪里还记得两人是死对头的关系,恨不得拉着郑雪吟聊上个三天三夜。
郑雪吟与戚语桐欢欢喜喜挽着手走了,丢下林墨白一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月君,请高抬贵足。”段非离见郑雪吟已搞定戚语桐,出来收拾残局。
牌匾补一补还能用,就算不能用了,劈了也能当柴火烧。
酒足饭饱,郑雪吟打了个嗝,心满意足地走出花阁,冲天空比了个耶的手势——又是为雪阁节省伙食的一天。
修士结丹后辟谷,她才到筑基期,尚需食五谷或辟谷丹。
极乐宗的丹药归林墨白掌管,这个月的份额她已经领完了,再者,人有口腹之欲,哪怕做了修士,掌握通天彻地的本领,偶尔也会用美酒佳肴解解馋。
极乐宗的教义在于“极乐”二字,吃喝玩乐,吃占到第一位,众生苦求长生,本就是为了长长久久的享乐,若为长生丢了极乐,那长生还有什么意义,
风花雪月四阁都聘有自己的厨子,雪阁每逢初一十五过年过节,还会大开宴席,众人同享饕餮大餐。
还不是段非离与郑雪吟对了半夜的账,发现雪阁余粮确实不多,郑雪吟这才秉承着能省一顿是一顿的原则,每到了饭点,就来花阁找戚语桐说些楼少微的旧事,蹭上一口饭。
填饱了肚子,郑雪吟让段非离带她去种植灵果的桑园看一眼。
这么穷下去不是个办法,她得想想怎么提高收成。
雪阁的后面是座灵气馥郁的仙山,唤作多愁山,其中一处单独辟出来,用来修炼,剩下的地方规划齐整,分做两部分,一部分种植灵果,一部分豢养灵兽,灵果与灵兽之间设有结界。
从段非离的口中得知,上回灵兽吃了灵果,是林墨白那厮故意在结界上撕了个口子。
原因嘛,原主给灵兽放风的时候没注意,让灵兽跑出去糟蹋了林墨白的药园。
“月君炼丹的药草向来都是自己种植,那批药他从年初就开始盯了,眼见着可以采了,白白便宜了咱们的灵兽,如此生气也是人之常情。”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郑雪吟突然问起,段非离怕她咽不下这口气,想要再去找麻烦,忍不住为林墨白辩驳几句。
郑雪吟现在不能行功,不是该生气上头的时候,万一被那林墨白察出端倪,可是要大祸临头。
郑雪吟只是随口问几句,了解情况,原主和林墨白、戚语桐互掐的那些事她心里有数。
第7章 仇恨值
多愁山是极乐宗灵气最富裕的一座山,被划给原主的时候,没少受其他人的非议,即便原主是楼少微的大徒弟,如此盛宠还是让人红了眼。
只见云山间仙雾缭绕,日光倾洒,泛出七彩流光,一排排灵果沐浴在金色的光晕中,泛着可人的鲜红色泽。
“这不是雪君嘛,雪君终日不见影子,今日怎么有兴趣来了?”
“雪君可是来看我的?”
“去你的,雪君肯定是来看我的。”
“雪君,我已有些头绪了,您看,将这根树枝嫁接在咱们原本的果树上,可以改良果子的品种,结出更多的果实。”
郑雪吟人刚到,就被几道人影围住了。
少年们穿红着紫,风情各异,或是出尘,或是妖冶,气质各有不同,却是如出一辙的貌美,脸庞上堆着讨好的笑容,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衣香鬓影,乱花迷眼,着实让郑雪吟体会了一把当昏君的快乐。
来的路上,段非离就已经与她说过,这些都是她收的炉鼎。
“宠幸过吗?”郑雪吟抓住关键问题。
“雪君心中只惦念着贺兰珏,眼里哪还有我们这些人,殊不知,我们日思夜想的都是被您临幸。”段非离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失落。
那跟收集手办有什么差别。
郑雪吟瞬间败下兴来。
细细一看,这些少年与贺兰珏还真有几处相似。
左边这个青衣公子,眼睛像贺兰珏,右边这个白衫少年,气质像贺兰珏。
若是眉眼和气质上找不到与贺兰珏相似的,那必然是声音了,中间那唤作紫岚的,一开口便叫郑雪吟头皮发麻,怕是贺兰珏本珏来了,都得服气。
郑雪吟恍惚间,被一群贺兰珏给围住了。
“我不是共收了九个炉鼎吗?怎么不见其他人?”郑雪吟好奇问。
围着她的只四人,算上段非离,应该还有四人。
“他们都是些不听话的,被雪君打发去挑大粪了。”名为紫岚的少年说道。
“挑、挑大粪?”郑雪吟以为自己听错。
“灵兽拉的秽物,埋在果树下,可以促进果树的生长,这些脏活谁都不喜欢干,雪君就惩罚他们去干了。”紫岚指向前面,“喏,那秃驴来了。”
山路上,面容清俊的和尚肩头扛着扁担走在路上,扁担两端各挑着粪桶,光秃秃的脑袋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少年们稀稀拉拉各退了几步,用手掩住鼻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作死哦,和尚都给抢来了。
郑雪吟睁大着眼眶,无暇去分析,这和尚是鼻子像贺兰珏,还是嘴巴像贺兰珏。
“他是千佛寺的,当初雪君擒他的时候,招了点小麻烦,还是宗主去摆平的。雪君放心,那千佛寺的和尚不知道他在这里。”段非离从袖中摸出把折扇,展开为郑雪吟扇走气味。
“除了这个千佛寺的,还有哪些背景比较大的?”郑雪吟人麻了。
“也就是仙音阁、昆吾派、万法仙门几个背景比较大吧。”段非离凑到郑雪吟耳畔,“雪君莫担心,他们都落在了雪君的手里,还不是任凭雪君收拾。”
东曦王朝覆灭后,仙门百家结束了长达三百年的黑暗时期,为防止东曦王朝的旧事重演,仙门中势力最大的九个宗门,联手成立了万仙盟。
一来,共同收拾东曦王朝留下的烂摊子,护佑这块大地上平民百姓的安危,二来,积攒实力,与极乐宗、血衣楼为代表的南荒魔宗抗衡。
而千佛寺、仙音阁、昆吾派、万法仙门,恰好便是这九大宗门里的,原主这是一口气就把正道的半壁江山都得罪了啊。
郑雪吟头大如斗。
那千佛寺的小和尚挑着粪从郑雪吟面前走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不悲不喜,似盛下万物,又似什么都不曾停留在眼底。
郑雪吟恍然大悟,这小和尚既不是鼻子像贺兰珏,也不是嘴巴像贺兰珏,他是眼神像!
原主对贺兰珏的痴迷简直到了疯魔的地步,连看人眼神像的都不放过。
这些炉鼎腕间都戴着禁制银环,被封印了修为。
没有修为,就意味着要张嘴吃饭,还个个来头那么大,说是烫手山芋也不为过。
郑雪吟一合计,对段非离说:“那些不愿意留下的,你写封信给他们的门派,让他们拿钱来赎,不愿意拿钱赎的,就找个机会偷偷丢出去。”
人都抓回来了,还好吃好喝供养了这么多日,能捞点回来就捞点回来吧,反正都得罪了,不怕多得罪这一星半点。
段非离惊愕:“您不要他们了?”
“强扭的瓜不甜,我抓他们来,本质是为了练功,他们若存心害我,防不胜防,不如放手,大家都解脱。”
段非离想了想,觉得郑雪吟说的有理,便照她说的去做了。
就是他们走了,以后没人挑大粪了,哎。
桌案上置有雀鸟衔环的熏炉,白色香雾袅袅腾空。
黄金笼内,贺兰珏闭目靠坐着,面容萦绕着雾气,模糊了起来。
“喝药了。”段非离将最后一份冰灵玉髓熬制成药,端给贺兰珏。
贺兰珏伸手接过,面上无波无澜,一口饮尽。
段非离拿回空碗,打量了眼他的脸色。
高仙玉开的药方见效极快,按照他的方子,用冰灵玉髓入药,连服这三日,贺兰珏面颊肉眼可见的恢复了红润,气色也好上许多,只是仍瘦骨嶙峋的,仿佛大风一吹,就能折断。
“跟我去一趟高大夫那里,给他做三日的药人,这是雪君答应的诊费。”段非离拿出钥匙,打开笼子,蹲下身去,拨了拨他脚腕上的链子。
被他这一拨弄,链子缩了回去,化作一个银环,扣在贺兰珏的脚腕上。
这是禁制银环,楼少微给郑雪吟的,可根据主人的心意随意变幻。一经戴上这银环,任你有通天的本事,也翻不出主人的手掌心。
贺兰珏睫羽轻轻颤了下,一言不发,跟着段非离走出笼子。
他多日不曾行走,又有伤病在身,这一迈步,头晕目眩,整个人踉跄了一步。
段非离伸手扶住他,喟叹一声:“贺兰珏,你要不想再吃这些苦头,不若早日从了雪君,雪君她待你……是真心的。”
贺兰珏漠然推开段非离。
高仙玉的洞府是楼少微划给他的,他不习惯过于华贵的楼阁,就在高楼旁边用茅草竹子搭了个简易的药庐。
贺兰珏踏进药庐内。
高仙玉正在摆弄他那些晒干的药草,眼睛抬都不抬一下,指着帐后的竹榻:“上衣解开,躺上去。”
贺兰珏眼底隐隐波动了一下,什么都没说,敞开衣襟,躺上冰凉的竹榻。
高仙玉指尖拈着银针走了过来,针尖淬着五颜六色的液体,叫人见了不由心生出几分寒意。
“你不怕疼吧?”
贺兰珏拢好衣襟,从竹榻上坐起。
窗外已从旭日变作皓月,飞鸟掠过屋檐,停留在枝丫间,发出嘶哑的叫声。
贺兰珏闭了闭目,待眉宇间残留的痛苦褪尽,支撑着身体,慢吞吞地下了竹榻。
“明日这个时辰,记得再过来。”走到门边的时候,高仙玉的声音飘了过来。
贺兰珏头也没回的走了。
走出药庐的范围,贺兰珏再抑制不住胸腔内那股翻腾的血气,趔趄一步,单膝跪在地上,“噗”地吐出口血。
淋漓的一口血雾,将地上零星的野草都染红了。
寻常人遇见此情况,怕是早已惊慌失措,面无人色,哀叹自己命不久矣,贺兰珏怔怔盯着地上的那滩血,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身后的草丛里,猫着一道雪白的人影,少女手里举着枝桠用作遮挡,嘴巴张成了个“O”字型。
郑雪吟怀疑地盯着贺兰珏头顶的黑色进度条,从他进药庐,到他出药庐,进度条艰难的从78%跳到了79%。
会用“艰难”二字,是因郑雪吟本来信心满满,贺兰珏从高仙玉那里出来,一定会恨透了她,仇恨值不说飙到百分百,百分之九十九总该有的。
她眼睁睁地看着贺兰珏顶着78%的进度进去,再顶着78%的进度出来,整整两个时辰的折磨,居然一点都没涨,直到他吐了那口血,可怜的进度条才不负众望小小地往前推进了一点。
郑雪吟捂住心口,几近窒息。
照这个进度,别说七天时间,给她七十天都未必能把进度条刷满。
要不是有那口血,她都怀疑一向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高仙玉给这个小子放水了。
贺兰珏回到雪阁的时候,郑雪吟已先他一步,端坐在殿中的大床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很识趣地往黄金笼走去。
段非离端着一盆水,拦住了他的去路:“雪君有令,今日由你为她濯足。”
贺兰珏表情僵住,活似被雷劈了脑门。
郑雪吟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他头顶的进度条,听到这话的时候,进度条闪了闪,飞快往前蹦了两下,现在是81%的进度。
折辱他的这个法子,果然有效。
郑雪吟心里高兴得跟过年似的。
第8章 想渡她
“雪君救你一命,为雪君做些小事,报答雪君的恩情,本就是你该做的。”段非离挑起眼角,刻薄地嗤笑着,“知恩图报,这些不是你们名门正派常挂在嘴边的吗?难道明心剑宗平时只授些赖账的本事?”
贺兰珏与段非离僵持了片刻,终是隐忍地接过段非离手里的那盆水,走到郑雪吟面前。
郑雪吟穿着漂亮的珍珠履,鞋面绣着淡雅的花纹,颜色鲜艳,针脚流畅,灼然绽放的绿牡丹好似活了过来。
贺兰珏将水盆放在她脚边,等了会儿,郑雪吟仍旧没有脱鞋祛袜的动作,便明白过来什么。
他抿了下唇角,头顶的黑色进度条往前蹦了1%的进度。
郑雪吟差点没按捺住鼓起掌来:“愣着做什么,脱鞋。”
贺兰珏伸手,托住她的双脚,为她脱掉鞋袜。
女子天性爱美,身上总爱堆些脂粉香气,郑雪吟是名动一方的美人,更是自负美貌,不单经常服用香丸,用香花洗澡,衣服鞋袜还要用熏香里里外外熏上一遍,是以,她的鞋袜除了鞋底沾了草屑,不仅没有异味,还残留着几缕若有若无的幽香。
便是这盆用来洗脚的水,都提前倒了栀子花香露,飘着几片香气馥郁的花瓣。
贺兰珏捋起袖摆。袖摆下面的肌肤遍布针孔,一块青的,一块紫的,惨不忍睹
这个高仙玉到底是拿人试药,还是当沙包,郑雪吟偷偷觑了眼,心里泛着嘀咕。
贺兰珏未察觉她眼底一闪而逝的不忍,指尖尽量避开触碰她的脚掌,托着她的脚踝,放进水盆里,双目自从露出她的裸足后,就盯着斜侧方,一瞬都未在她的脚上停留过。
让郑雪吟意外的是,他头顶的进度条停留在82%,就再没有动过了。
“你的双眼为何不敢看我?”郑雪吟倾身向前,右手掐住贺兰珏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回来。
贺兰珏的眼珠子如同黑曜石般透亮。
郑雪吟见过很多双眼睛,还没有哪双眼睛黑得像这样纯粹,干干净净的,在里面找不到一丝该有的贪婪和世俗。
被这样的双眼盯着,真是叫人狠不下心来。
尤其是眉心那代表着圣洁和禁欲的朱砂印,在这双眼眸的衬托下,殷红似血,灼得人心尖痒痒的。
“水凉了。”见贺兰珏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郑雪吟不耐地踢了下,脚趾带起一连串的水珠,都溅落在贺兰珏的身上。
贺兰珏丝毫未见怒意,淡然地拈起手背上的花瓣,双手浸入水中,握住她的双足,轻轻蹭了下。
他是剑修,常年握剑,虎口生着厚厚的茧子,一下一下的,磨着郑雪吟有点难受。
郑雪吟咬住唇瓣,遏止住那险些出口的嘤咛。
进度条仍旧停滞不前,郑雪吟一脚踹在他的心口。
贺兰珏是半蹲的动作,人又在高仙玉那里受了两个时辰的折磨,早已心力交瘁,根本经不住这一脚,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还打翻银盆里的水。
那水瞬间浸湿地上的名贵毯子,亦将他的衣摆打湿大半,空气里浮动着浓郁的栀子花香气,花香像是有意识似的,钻进他的鼻腔里,刺激着他的神经。
郑雪吟第一时间望向他头顶的进度条,进度条闪了闪,在她屏息凝神的期待下,光芒渐弱下来。
82%!
还是82%!
郑雪吟一口气没提上来。换作是自己的死对头这样糟践自己,就算有救命之恩在,也得给他将骨灰扬了。
这人太沉得住气了。
“真是个贱骨头。”郑雪吟忍不住啐了口。
贺兰珏握住衣摆,用力将水拧干净,闻言,动作停下。
“我在骂你,你是聋了吗?”
“我听见了。”
“听见了,怎么还是这副死气沉沉的反应。”郑雪吟刻薄又恶毒的神色丝毫不加以掩饰,“从前我贪恋你风采,将你当做皎皎明月、皑皑白雪、肃肃青莲,敬你,慕你,爱你,只因你有一身折不断的傲骨,满腔不可侵犯的凛然正气,再看看你如今这副下贱的模样,哪里还有昔日那漱心台上清冷仙君的影子。”
“是我误你,你看清了,应当早日醒悟。”
“你……”郑雪吟读书时最怕的是写作文,她词汇量少,联想力差,更别提这种咬文嚼字的腔调,几近掏空了她所有的知识储备量。
她已经用能想到的最阴毒的字眼来羞辱贺兰珏了,贺兰珏无动于衷,喜怒不形于色的反应,叫她实在没辙了。
她光着脚,提着裙摆,在湿透了的地毯上狠狠碾上几脚,踩得那白皙如玉的脚底湿漉漉的,又盘腿坐回床上。
贺兰珏弯身端起水盆,卷着毯子,收拾满地的狼藉。
郑雪吟败阵了,她再次瞄了眼进度条,确认自己没有眼花,进度条没有一点动静。
她决定暂时放过自己,也放过贺兰珏。
“贺兰珏,我都对你这样了,你,不恨我吗?”郑雪吟踌躇半晌,还是没忍耐住,问出了口。
她倒想听听,有什么天大的理由,值得他遭受这么大的折辱,都能原谅她。
就算是救命之恩,也该被作践完了。
贺兰珏一心求死,原主对他的救命之恩,对他而言,何尝不是种负担。
“你所作所为,并非本性如此。”
贺兰珏这句话叫郑雪吟心跳加速,差点以为贺兰珏看出她是在刷任务了。
“是楼少微没有教好你。”
这一口大锅甩的猝不及防,怕是楼少微本人来了都接不住。
“你七岁拜楼少微为师,这般年岁尚不明白为人处世的道理,怎会分辨善与恶,楼少微为人尊长,有教养之责,非但没有引你走上正途,反带着你堕入魔道,幸而你年岁尚小,未曾犯下滔天大罪,此时回头,放下屠刀,为时不晚。”
好家伙,这满口的慈悲为怀,回头是岸,千佛寺的和尚来了,都要甘拜下风。
郑雪吟算是琢磨出来了,说来说去,还要归结于贺兰珏的初始人设。
贺兰珏前身是东曦王朝的圣子,作为王朝唯一的继承人,又是圣王心爱的女人所生,圣子却不得圣王的眷宠。
贺兰珏的母亲贺兰觅月是圣王抢回来的女人,她出身贺兰世家,是一等一的天之骄女,身边从不缺少爱慕者,而她爱的,是自己的表兄,姜天河。
姜天河是贺兰珏的师尊,明心剑宗的掌教,按照明心剑宗的规矩,明心剑宗的弟子一生不得动情,这也就注定姜天河与贺兰觅月之间有缘无分。
贺兰觅月被圣王掳走后,失了身子,生下贺兰珏,被封为圣后。
然而,再多的荣宠,之于笼子里的金丝雀,不过是华丽的枷锁。
贺兰觅月终日郁郁寡欢,身子一日差过一日,这场年久日深的对峙,终是圣王先败下阵来。贺兰珏三岁生辰过后,圣王忍痛将贺兰觅月放出宫去。
贺兰觅月一走,圣王一蹶不振,整日沉迷于寻欢作乐,发了疯地收集美人,本就危机四伏的王朝,在圣王的奢靡下变得摇摇欲坠。
王朝的拥护者只得将希望都放在了圣子的身上,和他父亲的暴虐无度不同,圣子小小年纪就心怀大爱,早已看清王朝华丽表面下的落败和腐朽,终日所忧虑的是覆巢之下如何为百姓谋一条生路。
后宫的佳丽美人,时刻紧盯他的位置,有明着为难践踏他的,也有绵里藏针暗地陷害他的,他始终秉承着仁慈宽厚的态度,不曾有过一丝计较。
即便后来王朝颠覆,亲眼看见父亲焚毁自己,鲜血染红金乌城,他也不曾怨恨任何一个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他将所有人的立场都想了一遍,便理解了他们的所作所为。
在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圣父面前,郑雪吟所谓的羞辱折磨,轻得像是泰山前的鸿毛。
郑雪吟犯难了。
这世上最大的仇恨,无非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他父已死,妻未娶,这样一个无挂无碍心如止水的人,称得上无敌了,她还真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令一个博爱众生的圣父恨她入骨。
“当年你我初识,你见一名卖花女被几个无赖为难,出手相帮,足以证明你心存仁善,能见他人之苦,你如今行差踏错,皆是楼少微教导不力,你若此时回头……”
“住嘴!”郑雪吟心里头烦躁得不行,打断了贺兰珏的念叨。再听下去,她真要放下屠刀,去做尼姑了。
当年原主会帮那个卖花女,还不是看中贺兰珏这张脸,在他面前讨个巧卖个乖,博他的好感。
说白了,都是演的。
“非离!”郑雪吟将段非离喊了进来,指着贺兰珏道,“让他去挑大粪!就明天!”
贺兰珏怔了下,难以置信地瞪了眼郑雪吟,头顶的进度条刷地跳到了84%。
郑雪吟心里头有个小人欢呼雀跃,恨不得高歌一曲。
这个有用,很好,贺兰珏,我宣布,明天开始,兽园的大粪被你承包了。
段非离叫了人进来,把地上的湿毯子拿出去换了。
郑雪吟坐在床头,旁边的抽屉被打开,里面所有的修炼秘籍都被她翻出来。
这些都是原主平日修炼的功法。
体内的那团阴邪气劲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她不敢去找高仙玉或林墨白看病,只能先翻翻原主的功法找答案。
原主修两套功法,一套是普通的剑法,另一套是极乐宗的主流,阴阳和合术。
阴阳和合术,即双修。
媚骨天成者,与人双修事半功倍,走歪门邪道的,还可以靠汲取他人的功力,提升自己的修为,这也是极乐宗里人手一炉鼎的原因。
楼少微给原主送了件双修的法器,名为合欢铃。合欢铃乃一对痴男怨女的情丝炼制而成,双修时用来辅助,可成倍增长功力。
原主因为痴恋贺兰珏,苦修自己并不擅长的剑道,盼望着能得他青睐,反而对合欢术不怎么上心,屋子里的炉鼎基本都是摆设。
郑雪吟直呼暴殄天物。
别人挥汗如雨才能换取一身修为,极乐宗弟子只需要跟人睡觉就能提升功力,简直就是作弊行为。
郑雪吟在储物袋里摸出一只青玉铃铛,这便是极乐宗的镇派之宝,合欢铃。
双修时用此法器辅助,越是动情,铃声越是密集。
除此之外,这铃铛还有摄魄之用,可用来催眠。
有时间得好好研究一番。
段非离敲门进来。
“雪君,这是去年桑园的账本,您过目。”段非离将厚厚一沓账本放在了郑雪吟的面前。
郑雪吟本就不喜欢这里的繁体字,还要看账本,愈发觉得头晕目眩:“我不看了,非离,你告诉我,去年我们是盈利了,还是亏本了?”
“雪君见谅,去年经营不善,略有亏损。”
郑雪吟不理解:“灵果每一季都会重新结果,遇到丰收年,一年还会结两次果子,大灵兽也会生小灵兽,一胎能生七八只,多愁山土壤肥沃,光照充足,灵兽食用的野草野果压根不需要人工取培育,偶尔还能去林墨白的药园打打牙祭,灵果要的肥料灵兽也可以提供,四舍五入,等于我们坐享其成,怎么还亏本了?”
“雪君不理桑园事务,有所不知,去年桑园虫害泛滥,灵果多被虫子吃了。”
灵气富裕的地方,滋养出肥硕的灵兽,自然也会养出庞然大虫。多愁山土生土长的害虫比外头凶猛数倍,段非离早做准备,买了药物去除虫害,没成想那无良商家给了他假药,一遍又一遍撒下去,全给那害虫当补品吃了。
郑雪吟一听,感叹天下乌鸦一般黑,哪里都有奸商。
“回头再买药,去找高仙玉,让他把关把关,或者让高仙玉直接开药。”
段非离摇头:“高大夫要价太高,咱们雪阁支付不起。”
高仙玉这人身为大夫,坑起人来,比奸商还狠。
林墨白那边更是没指望,他早就痛恨多愁山上的那一群畜生,怕是一剂药开下去,整个多愁山都寸草不生,万物死绝。
“即便没有虫害,附近还有一群不开智的鸟妖,成天盯着咱们的果子,只要有机会,便会蜂拥而上,结界都不知修补了多少回。不久前,又盯上了咱们的灵兽幼崽,灵兽不比果子,长在地里不会动,布置好结界便没事,幼崽经常脱离兽群,为此,还需要雇佣放养灵兽的仆人,炼气期的打不过这群鸟妖,炼气期以上的要价又高,光是这一笔支出就很大了。”
郑雪吟一阵无言。
对种地放牛的印象,她还停留在网络的农场游戏上,现实中经营居然要考虑这么多,这还是在多愁山风调雨顺的情况下,要是遇到气候不好,大旱或是洪涝,基本是颗粒无收了。
种地好难。
“再者,咱们有收成了,总要上交给风阁的。当初宗主定的规矩是各阁的营收自己留三成,七成上交,雪阁比不得花阁和月阁,收成少,交上去七成,便不剩多少了。”
修炼耗费大,原主一年穷过一年,还要师父私底下补贴,这也说得过去了。
“咱们就不能做假账,给自己留点吗?咱们极乐宗在南荒的名气这么大,我又是宗主首徒,就没人想孝敬孝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