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宗的男修最是不知羞耻,大庭广众上演鱼水之欢当做情趣不在少数,他虽不像那些男人?厚颜无耻,也并非不敢于人?前褪衣,只?是莫名不想?在郑雪吟面前褪衣而已。
戚语桐草草给自己?上了药,跟着进入了茂林,兴许是去?帮林墨白上药了。
郑雪吟打开林墨白的针袋,取出一根银针,开始挑自己?的水泡。
修仙之人?皮糙肉厚是一回事,怕不怕疼是另一回事,这具身体经过改造,肌肤尤为娇嫩,对?痛楚十分敏感。
疼痛密密麻麻,电流般的袭上她?的身体,她?一边扎,一边忍不住簌簌落下眼泪。
哭,不代表着弱不禁风,有时候眼泪会宣泄掉一些多余的情绪。比如她?在哭的时候,心头无意间浮起贺兰珏那毫不留情的一掌,又适逢手腕颤抖一针扎过头,刺破了血肉,疼痛直击骨髓,那眼泪便如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啪嗒啪嗒滴落在手背上。
被不慎挑破的肌肤,血珠越涌越多,那不该掉下来的眼泪,在此刻突然有了光明?正大的由头,也正是因为这些由头,让所有不合时宜欲盖弥彰的心思都跟着这些眼泪淌走了。
那是些什么?心思呢?
郑雪吟不愿也不敢去?深究。
林墨白和戚语桐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少年颀长的身影被夕阳拉长,落在郑雪吟的身上。
郑雪吟抬头,眼角晕开晶莹的泪痕。
林墨白额角青筋跳了跳,夺过她?手里?的银针和药,托起她?的小腿放入怀中,一针针挑开剩下的水泡:“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你也会哭么??”印象中的林墨白一直像是带着假笑面具,为数不多的几次破功,都是被郑雪吟气的。
“我小时候一哭,我爹就将?我丢进山里?,那时候我便知道眼泪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林墨白的爹怀疑林墨白不是亲生,加上林墨白小小年纪就阴森沉郁,不爱说话,还整日与毒蛇毒虫等毒物为伍,七个孩子当中对?他最为不喜。
也是这个原因,林墨白时常对?着镜子练习微笑,久而久之,那微笑就仿佛长在脸上,成了他揭不下来的面具。
医者手法快狠准,郑雪吟小腿上的水泡眨眼间全被刺破,敷上冰冰凉凉的药膏,两条腿像是浸在冰泉中一样舒适。
酸涩的滋味来得?快,去?得?也快,郑雪吟抹干净眼泪,穿好鞋袜站起来。
林墨白阴恻恻的声音顺着脊背攀爬,直叫她?的后?脑勺冒出一股寒意:“小师妹,被贺兰珏追杀时,你不会是趁机想?逃跑吧?”
啊这……
被他猜中心思了呢。
郑雪吟飞快地?转换成一副笑脸:“怎么?会呢,我能跑到哪里?去?,贺兰珏对?我恨之入骨,现在能护着我的只?有极乐宗了,我跑出去?那不是自投罗网吗?我当时是一时慌张,记错了传送阵的位置。”
“你能这样想?最好。”虽然林墨白被烧得?面目全非,龇着大白牙的时候,讨人?厌的表情和以前还是一模一样。
第57章 摸鳞片
贺兰珏还在追杀他们三个,他们又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眼下最稳妥的?法?子就是藏好自己,养精蓄锐,因为贺兰珏极有可能埋伏在回极乐宗的?路上截杀他们三个,回去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当晚,三人留在原地栖息。
怕引起注意?,没有生火,一入夜山林中就起了雾,雾气一团团,如飘动的?流云,如袅袅而起的?三尺青烟,一点点扩散开来,模糊了?山景。
郑雪吟倚着溪畔的碧树而眠。大半天的奔波,疲倦入骨,阖上眼,潺潺的?水流声渗入了?她的?梦境。
又是整夜的?噩梦,一个接着一个,梦里的?贺兰珏浑身湿漉漉的?从水底爬上来,比尸体还要僵冷的?身体将她拥入怀中。
郑雪吟冷汗连连的?从睡梦里惊醒。
黑夜如同野兽的?血盆大口,欲将她吞噬,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盏宫灯提在手里。
雾太浓了?,能见度只有一米左右,灯笼散发出来的?光晕氤氲成一团昏黄的?影子。
临睡前?栖息在身侧的?林墨白和?戚语桐二人?都不见了?踪影。
郑雪吟心里咯噔一下,欲探寻二人?的?下落,却被浓雾阻挡视线。
大雾的?深处,隐约有双幽冷怨毒的?眼盯着她。
郑雪吟头皮发麻,拿起搁在手边的?相思剑,循着那视线而去。
她小腿还有未痊愈的?烧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速度并?不快。
“是谁!究竟是谁!谁在那里装神弄鬼!”郑雪吟环顾四周,只望到白茫茫的?雾气。
她确定,有个人?站在大雾里窥视着她。
她打出道灵力出去:“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出来啊!”
“贺兰珏,是你吗?”
“别?藏了?,我看见你了?。”
“贺兰珏,你恨我对不对?恨我就出来杀了?我,躲躲藏藏,像个胆小鬼算什么,有本事你就一剑捅死我。”
郑雪吟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已嘶哑。
她受够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期待死亡的?人?,不一定就是不畏惧死亡的?,远比死亡可怕的?,是砍头前?那不知何时会落下的?一刀。
她期待死亡,是因为?死亡会带她回家,这与?畏惧死亡毫不冲突。
“杀了?我吧,杀了?我,这一切就结束了?。”郑雪吟闭上眼睛,脸上是引颈就戮的?决然表情?,“贺兰珏,是我亏欠你,我欠你的?,我用这条命来还。”
一只手从雾气里伸出,扣住了?郑雪吟的?脖子,将郑雪吟剩下的?话尽数遏在喉中。
郑雪吟的?脸惨白如纸,手中提着的?琉璃宫灯脱手而出,落在脚下发出咔嚓的?刺耳声响。
残余的?火光跳跃着,给眼前?带来瞬息的?光明。
她看清了?那只手。
那是只极清瘦的?手,腕骨突出,肌肤冷白,手背上盘踞着旧伤疤,近乎透明的?肌肤下能清晰地看出青筋的?走向?。
那只手箍住郑雪吟的?咽喉,力道逐渐增加。
只需再用些力道,这纤细脆弱的?骨骼就会碎在他的?掌中。
偏那样的?狠厉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窒息带来的?眩晕感让郑雪吟的?眼前?一片漆黑,她的?睫毛如蝶翅翕动着,摇晃的?视野里模模糊糊勾勒出青年的?轮廓。
他穿了?一身白,身影几乎与?大雾融为?一体,两丸黝黑的?瞳仁淬着冰寒的?光,目光如一柄锋利的?剑,切开她的?胸膛,窥见她心底最深处的?隐秘。
“贺兰……珏……我就知道……是你。”郑雪吟笑了?起来。
那种如释重负的?笑,使得她因窒息而青紫的?面孔前?所未有的?动人?起来。
死亡的?阴翳铺满她的?眼底,她心满意?足,面带微笑,慨然赴死。
意?识飘忽,灵魂都跟着轻飘飘起来。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吧。
好温暖,好舒服,她的?灵魂会乘着风,跨越千万里时空,回到林听身边。
她终于要回家了?。
就在郑雪吟胸膛最后一点空气即将被挤压干净时,温软的?唇覆压而来,往她口中渡了?一口绵长?的?灵气。
那是种什么体验,就好像你好端端地飞在长?空上,灵魂突然有了?实质,变得和?铁一样沉重,从万里高空坠下,被身体接纳。
郑雪吟的?心脏扑通扑通撞击着胸膛,无数被死亡抹去的?情?感再次填满整个心房,意?识回笼的?瞬间,所有感官都明晰起来,因此显得被强迫的?痛苦愈发明显。
她下意?识地挣扎着。
所有挣扎都无济于事。
贺兰珏强大的?威压,如泰山般压得她无法?动弹,此刻的?他,变成了?梦中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一寸一寸包裹。
那无法?忽视的?海腥味填满她的?口腔,并?从口腔往她身体内部侵入,她也变作?了?海水,渐渐与?他相融。
而她也的?确融入了?他的?怀中。
她小腿的?伤,无法?支持她站立这么久,她将要软倒下去的?时候,贺兰珏的?手托住她的?腰身。
她整个人?就这么陷入了?他的?掌中。
郑雪吟抬起手,推拒着他的?胸膛,那只手不知怎么摸的?,摸到他的?肩膀,摸到他的?颈子,摸到他的?耳后,摸到了?——他身上类似鱼鳞的?坚硬鳞片。
这个鳞片叫郑雪吟生生打了?个寒颤,从那种不真切的?虚幻感里回到了?现实。
他身上怎么会长?了?鳞片?
贺兰珏,你到底在海底经历了?什么?
直到此刻,郑雪吟开始真正地忏悔。
忏悔自己不该为?了?回家伤害贺兰珏,哪怕那是他必须经历的?命数,都不该由她亲手来推动。
因为?,她是他的?心上人?。
心上人?,这三个字如同世上最锋利的?刀子,足以将他凌迟得鲜血淋漓。
“呜呜。”
贺兰珏隐约明白郑雪吟是要说些什么,稍稍松开了?她。
“我后悔了?,贺兰珏,我后悔了?。”她反反复复呢喃的?就是这几个词,也不奢求原谅,也不具体忏悔罪行,泪流满面,来来去去述说着这句话。
她并?不是想?要他手下留情?,只是想?让他知晓她此刻的?悔意?。
“现在后悔,来不及了?。”贺兰珏吻掉她眼角的?泪珠,将那淡淡的?咸涩滋味,碾磨上她的?双唇。
一点点,一寸寸,她的?身体,她的?灵魂,以及他的?身体,他的?灵魂,共同尝到了?这种苦涩得难以入口的?滋味。
郑雪吟最后是昏过去的?。
确切来说,是贺兰珏用他的?唇,将她亲昏了?过去。
郑雪吟醒来时大雾已退散,天光从树隙间坠落,她躺在地上,身侧是摔碎的?琉璃宫灯,头顶是茂密如盖的?树影。
贺兰珏离去前?,为?她设了?个结界,一夜过去,并?无蚊虫侵袭。
她坐了?起来。
掌中有什么东西,应该是贺兰珏留下的?,她摊开掌心,举到眼前?,浑身的?血一下子凉了?半截。
情?人?蛊。
她种在贺兰珏心脏里的?情?人?蛊,被他取了?出来,用这种方式还给了?她。
贺兰珏已知他爱她皆是这个东西在作?祟,所以,昨夜的?他那样愤怒,那样不甘。
【叮,检测到男二号已满级回归,归墟线即将收尾,请作?者在三个月内创作?一剑穿心剧情?,完成女三号的?凄美谢幕。】
不知是林墨白的?药效果太好,还是郑雪吟另有了?奇遇,小腿上的?伤已全部痊愈,皮肤光洁如初,甚至比剥了?壳的?鸡蛋还要细嫩。
她不清楚贺兰珏放了?自己是念及旧情?,抑或是想?玩猫抓老鼠的?游戏,留着她慢慢折磨至死,更?不清楚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她顺着山路往下走,戚语桐和?林墨白二人?也正顺着山路往上走。
戚语桐见了?她,劈头盖脸一顿骂:“郑雪吟,你跑哪去了?,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一夜,我们还以为?你被贺兰珏抓了?回去,都快急死了?,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走也不打声招呼。”
看在戚语桐这么着急的?份上,郑雪吟决定不计较她的?口不择言。
倒是林墨白历经一夜,烧焦的?皮肤剥落许多,长?出新的?血肉。他双手抱怀,靠在阴影处,又用郑雪吟熟悉的?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说:“小师妹,你真不是偷偷潜逃了?吗?”
“我要跑,肯定把雪阁的?全部家当打包再跑,双手空空的?跑,你让我以后喝西北风啊。”郑雪吟同样用阴阳怪气的?腔调回道。
应是贺兰珏施了?什么法?术,骗过了?他们二人?,贺兰珏昨日人?已追过来,没有立即找他们算账,看样子是暂时放过他们一马。
郑雪吟没有告知他们贺兰珏来过,省得他们胡思乱想?。
贺兰珏果真没有再穷追不舍。
三人?休整一番,顺利折返极乐宗,对于这次任务失败一事,楼少?微没有怪责,甚至连一点处罚都没有。
更?确切来说,是楼少?微连见都没有见他们一面。
香绮罗死后,高仙玉频繁出入楼少?微的?洞府,成了?他最新的?传话筒。
高仙玉代表楼少?微,问清楚事情?经过,留下郑雪吟,让戚语桐和?林墨白回去休息了?。
留下郑雪吟的?原因也很简单,郑雪吟身上还有一个秘密,等?待着楼少?微挖掘。
“高大夫,这次出门我碰见了?几株幽星草,我知道你最近在找这个,特意?采了?带回来给你。”
幽星草是郑雪吟在流沙海入口处守株待兔时顺手采的?,高仙玉最近在炼一味药,要用到这个,附近的?幽星草全被他收购了?,黑心商家仗着他急用,开始坐地起价,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来昧他的?钱财,搞得视财如命的?高仙玉被迫做了?回散财童子。
郑雪吟说是几株,还是太谦虚了?,她将一麻袋的?幽星草从储物袋里掏出来的?时候,高仙玉挑了?下眉头:“雪君何须见外,有什么不妨直说。”
原主真的?没什么人?缘,她被“夺舍”一事,凡是知晓内情?的?,都接受良好,这其中包括高仙玉。
高仙玉和?她说话用的?还是以前?的?语气,根本不在意?她这具壳子里换了?个人?。
“高大夫是个明白人?,我呢,无甚要求,就是想?同高大夫聊聊天,比如这几年发生的?事。高大夫也知道,我自逃出极乐宗后,半点不敢沾上极乐宗相关,被抓回来后又被关了?三年,这消息啊是闭塞得很。”
“雪君神通广大,不是早就打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吗?”
“你说的?那些是林墨白告诉我的?,林墨白这人?对我十分防备,他说的?都是冰山一角,做不得准。”
“你想?问什么?”
“随便说说就行。”
“那就从雪君设局引下雷劫重伤宗主开始说起。”高仙玉露出个神秘莫测的?微笑,娓娓说道,“当初宗主被劈碎一缕神魂,修为?倒退了?一个境界,这些消息原不清楚是谁放出去的?,现在看来应是香绮罗。宗主的?仇家遍布仙魔两道,有人?得了?此消息,联起手来想?要置宗主于死地。宗主不得已,用了?一门燃烧自身精血的?功法?,强行将功力提升到元婴境,让所有蠢蠢欲动的?人?都死了?心,为?此也付出了?经脉逆转的?代价。”
“这之后,宗主的?身体就处于一个很糟糕的?状态,需要用昂贵的?药物养着,再然后,他接纳了?姬鸢的?寄生,设下天网的?陷阱,吸取了?明心剑宗百名精英弟子的?功力用来疗伤。”
“宗主之所以不召见你们,是因为?寄居在他身上的?姬鸢出了?问题,他快要压制不住姬鸢了?,若放任姬鸢破体而出,这世间又将多一个邪魔。宗主怎么说呢,虽然他已经堕魔,这些年来也杀了?不少?人?,其中有名门正派,也有邪魔歪道,并?不代表他愿意?成为?孵化邪魔的?容器。”
“你是说姬鸢快要取代楼少?微了??”郑雪吟想?起临别?前?楼少?微影子里的?异动。
“有姬鸢在,宗主现在没空找你的?麻烦。”高仙玉点出她真正的?心思,将那一麻袋的?幽星草笑纳了?,“这事我只与?你一人?说过,望你不要外传。”
郑雪吟拍着胸脯道:“我保证烂在肚子里。”
谁敢担保她说出去,不会被楼少?微灭口。
有高仙玉这句话,郑雪吟放心多了?,楼少?微没空收拾她,她就不用急急忙忙策划着逃出极乐宗。
离归墟线落幕的?时间剩下不到三个月。
再苟住三个月就够了?。
楼少微的确如高仙玉所说,把郑雪吟留在栖云台,却迟迟没有召见郑雪吟。
那?个叫姬鸢的邪魔,约莫很是叫他焦头烂额。
郑雪吟的好日子?没有持续太久,这?日,高仙玉端来一碗汤药,让郑雪吟亲自送进楼少微的洞府。
楼少微在极乐宗的洞府有好几处,有时他会歇在风阁,有时他会在栖云台修炼,自从?姬鸢生事以后,他就?从栖云台搬进了地宫,除了?高仙玉,谁也不?召见。
郑雪吟沿着长长的甬道?,进入了?空无一人的地宫。
地宫燃了?两盏长明灯,曾经只有一盏,是师姐的,师姐有个好听的名字,唤作仙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可见唤作仙葭的,一定?是个被人放在心?尖上念念不?忘的美人。
近来又多了?一盏,是他大弟子?的。
天生感?情充沛的人,曾真情实感?地爱过?两个人,一个是可触不?可及的白月光,是依恋也是初恋;一个是烙印在心?口的朱砂痣,爱恨交织难以释怀。
他对她们有所亏欠,她们对他亦有所亏欠,设下的长明灯,是他给她们的最后一点温柔。
郑雪吟还未走近,就?听得楼少微对着师姐的长明灯喃喃自语:“愚物!愚物!你不?是想效仿扶光大帝做天下至尊吗?如此优柔寡断,何时能成大事!两个女人就?把你搞得生不?如死,我还没有见过?你这?样的蠢货。”
紧接着又换了?副腔调,冷然道?:“本座如何,还轮不?到你来指点。”
“你要是把身体让给我,我才不?会管你如何。”
“闭嘴。”
“……”
听起来,像是两个人在对话。
楼少微的影子?浓墨似的在他身后流淌,渐渐凝出个曼妙的轮廓,隐隐要挣脱的样子?。
那?是姬鸢。
郑雪吟竖着耳朵,还要继续往下听,一股力?道?锁住她的腰身,将她拽到了?楼少微跟前。
郑雪吟稳住手中的托盘,保证碗中药汁没有泼洒出一滴,方?规规矩矩跪下:“师父,我来给你送药。”
高仙玉说过?,这?药能帮助楼少微养好受损的经脉,珍贵得紧,不?能洒出一滴。
楼少微只盯着她手里的药碗,没有动作,忽而,右手弯曲成爪,掌中氤氲着磅礴灵力?,攻向郑雪吟。
郑雪吟大吃一惊。
那?只手将要刺穿郑雪吟的咽喉时,又似被一股极大的力?道?硬生生扯回?。
“松手,我要杀了?她,她活着,会阻你大事。”
“本座不?允。”
楼少微喉中又交错发出两种腔调,脸上表情一时在轻佻地笑,一时严肃至极,郑雪吟惊疑不?定?,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他的身体狠狠一震,口角溢出鲜红的血痕。
“啊啊啊楼少微你敢自伤!”那?张嘴里发出愤怒的尖叫。
郑雪吟跌坐在地上,冷汗涔涔地看着楼少微跟精分似的自说自话,他的脸上明显存在着两个人的痕迹,那?个一见面就?要杀了?她的,是姬鸢。
刚才那?一击,郑雪吟完全没有还手能力?,要不?是楼少微收手,她已死在这?里。
楼少微自伤后,姬鸢的气焰一下子?低落许多,骂骂咧咧几句就?不?说话了?。
待楼少微恢复平静,郑雪吟心?有余悸,将药碗往前递了?递:“师父,该喝药了?。”
楼少微探出手,指尖微微偏移,抓住她的手,抚了?下她戴在食指上的翠玉指环。
那?翠玉指环在灵力?的催动下,伸出细长的绿丝,扎入楼少微腕间的经脉。
“师父。”郑雪吟不?安地挣动了?一下。
“别动。”楼少微握紧了?她的手。
那?本来已经沉寂的姬鸢,察觉到楼少微体内的功力?在消失,通过?楼少微的口震怒地大声吼道?:“楼少微,你又在做什么,你住手,你快住手!”
姬鸢本是一种寄生的怪物,最初寄生在香绮罗的体内,后来又借着高仙玉的身体成功转移到楼少微身上。
近日来,它和楼少微的矛盾越来越多,一则因为它发现自己越来越强大,却无法掌控楼少微的意识,让这?副身体完全归自己所有;
二则当它察觉到楼少微无法掌控时,想从?楼少微的身体挣脱,寻找新的宿主,结果发现楼少微这?具身体已成为它的囚笼。
好在两人已成一体,它无法挣脱楼少微的束缚,楼少微也没办法杀灭它,他们两个人只能同生同死。
“楼少微,我不?允许!你给我停手,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得完蛋!”在姬鸢的嚎叫声中,楼少微终于松开?郑雪吟的手,用灵力?切断了?那?能汲取他功力?的绿丝。
“姬鸢,此举是在警告你,下次再越界,休怪本座不?留情面。”
姬鸢似是被震慑到了?,没有反驳。
楼少微无视郑雪吟复杂的表情,接过?郑雪吟手里的药碗,倒进口中饮下。
苦涩的药汁,和唇角残留的血,逐渐迹融合成奇怪的味道?。
“你真的不?是她吗?”楼少微的目光描摹着郑雪吟的眉眼,透过?这?张脸看着前生的故人。
“师父想让我答是,还是不?是呢?”郑雪吟战战兢兢接住他递还的空碗。
楼少微对原主的感?情,其实比她看楼少微的眼神还要复杂。比起对师姐的怜惜和愧疚,他与原主纠缠的两生两世,泼天的恨意里酝酿出来的不?甘,更加叫人疯狂。
“你身上有很多她的小?习惯,比如,紧张的时候会抿唇。”
原主是林听照着郑雪吟写的,尽管独立创作了?身世背景、成长环境、个人喜好,身上依然有许多郑雪吟存在过?的痕迹。
她紧张时会抿唇,这?话林听也同她说过?。
“这?是很多人的小?习惯,不?独我一个人有。”郑雪吟莫名直觉楼少微猜出些什么,到哪一步她不?确定?。至少,楼少微认为她和原主有重合的地方?。
又或许楼少微认为,她其实就?是那?个前世亲手杀了?他的大徒弟,出于自保,自导自演了?这?出拙劣的谎言。
毕竟,那?日她表现得被他不?经意发现“夺舍”的秘密,存在太过?严重的表演痕迹。
楼少微的脸上露出几分倦怠,冲她摆摆手,意思是让她退下。
当一个人的身体渐渐衰败甚至接近死亡的时候,就?不?想去计较那?么多了?。
楼少微身体大不?如初,追根究底还是当初郑雪吟引来的那?场雷劫重创他根基,后来的种种,不?过?是在修修补补。
他和姬鸢的矛盾也越来越深,郑雪吟不?止一次送药时听到他和姬鸢在吵架,姬鸢发现他的身体出了?问题,强烈要求楼少微放它出去。
他们现在同为一体,同生共死,这?具身体一旦出事,姬鸢很难独善其身。
楼少微不?予理会,并加强对它的封印,姬鸢发狂了?,屡次试图强行破体而出,这?让楼少微不?得不?耗费更多的精力?来控制它,两相加持下,楼少微的身体越来越差,私下里吐了?好几次血。
高仙玉说得对,楼少微这?人是个矛盾体,做了?邪魔,杀了?很多人,又固执地坚守些什么。
用自身封印着姬鸢,这?样的善举,只怕许多自称名门正派的都做不?到。
最后一次见楼少微,是在郑雪吟入住栖云台的两个月后。
那?日,楼少微外出,说是有些事要办,郑雪吟心?里门清,他是去祭拜他的师姐。
每年那?位名为仙葭的师姐忌日那?天,他都会偷偷跑去仙音阁祭拜,有时候会被仙音阁察觉,难免又是一场恶战。
楼少微是早上出门的,直到深夜才回?来,那?时郑雪吟正在噩梦里与贺兰珏缠缠绵绵,快要被贺兰珏再次拽入海底时,高仙玉满脸凝重地将她从?睡梦里摇醒:“雪君,宗主要见你。”
郑雪吟在高仙玉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不?祥。
事实上,郑雪吟的预感?没有出错。
楼少微斜靠在椅子?上,浑身都是剑气留下的血洞,鲜血从?那?些洞里缓缓溢出,滴滴答答顺着衣摆流淌,形成足下的血泊。
“放我出去!楼少微,你都伤成这?样了?,现在放我出去,还有得救!”紫衣青年脸色扭曲地喊道?。
真是个极其诡异的画面。
看见郑雪吟到来,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略微抬了?下眼皮,恢复成郑雪吟熟悉的模样。
高仙玉在背后推了?郑雪吟一把。
郑雪吟跌跌撞撞走到楼少微面前,嗅到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
“怎么回?事?”郑雪吟问高仙玉,“师父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宗主今日去祭拜仙葭姑娘的时候被人偷袭了?。”
“仙音阁的人干的?”
高仙玉摇摇头。
近年来不?知是怎么回?事,仙音阁那?边似乎对仙葭之死察觉出另有隐情,不?仅放弃对楼少微的追杀,还暗中默许了?楼少微去祭拜仙葭。
“宗主是在去的路上被埋伏的,有人泄露了?宗主的行踪。”
埋伏楼少微的是好几个宗门,他们联手结起剑阵困住楼少微。
“师父的行踪不?是只有你知道?吗?”
“是姬鸢。”说话的是楼少微。
姬鸢不?想要这?具身体了?,想重伤楼少微,趁他虚弱之际,破开?他的封印。
它低估了?楼少微的实力?,楼少微杀了?那?几十个联手的偷袭者,还用仅剩的修为,将它封死在这?具身体里。
“有救吗?”郑雪吟知道?自己可能在问废话。
“抱歉。”高仙玉满脸愧疚。
高仙玉虽是凡人出身,栖居极乐宗这?几年,以奇高的天赋快速入了?丹道?,在治病救人这?块上,他摇头,那?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姬鸢在等着宗主虚弱。”高仙玉道?。
“哼,你想困死我,想都别想,我马上就?会出来了?。”果然,楼少微变了?一副脸色,止不?住地冷笑,“整个极乐宗,我一定?会挑到满意的身体。”
楼少微拧拧眉,等姬鸢放完狠话,对郑雪吟伸出手:“你过?来。”
有高仙玉虎视眈眈地在背后盯着,郑雪吟硬着头皮向前走了?一步。
楼少微握住她的手,往她指间的翠玉指环注入灵力?,翠玉指环在灵力?的引导下,伸出绿色的藤蔓,扎进楼少微腕间的经脉。
寄居在楼少微体内的姬鸢再次嚎叫起来:“楼少微,你又来这?招,别忘了?,我死,你也得死。修炼了?这?么多年,就?这?么断送掉全部心?血,你真的舍得吗?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