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生,刘先?生!”一名小童满脸慌张地跑过来,“二号、二号突然肚子疼,上不了场了,比斗快要开始,所有贵客还在等着,这可怎生是好。”
刘先?生“哎哟”一声叫起来,直拿手指戳小童的脑袋:“这要是搞砸了,叶公子会将我赶出?去的,你们怎么搞的,拿那?么多的月俸,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白养你们了!”
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转过脸来,与贺兰珏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登时眼睛一亮,大手一挥:“就你了,你代替二号,现在就上场。”
高楼足有九重,等级越高的贵客,座位越高,最底部呈椭圆形,筑着丈高的石墙,就是斗兽场。
参加斗兽的修士,腕间套有一个银质的圆环,上面有一个传送阵,一旦感到体力不支,可自行启动?传送阵,离开斗兽场。
自主离开斗兽场,就意?味着认输。
当然,不想下?去也没关系,上场前已签下?生死状,缺胳膊少腿,斗兽场概不负责。
贺兰珏领取到属于自己的号码牌,随意?挑了把剑,跃上石台。
修士可以用?自己的剑,也可以用?他们提供的剑。冰魄剑天下?只此一柄,若是出?鞘,必会叫人认出?他的身份。
真正?厉害的剑修,自己就是剑,有无利器在手,无甚区别。
妖兽身形足有三丈高,头?顶生着两只山峰般坚硬的角,纹理清晰,其上系着红绸编出?来的牡丹花。
拿到那?朵花即为魁首。
贺兰珏双目冷若寒星,透过面具的孔洞,打量着自己的对手。
四男一女,皆为剑修,有简单做了易容的,也有直接以真面目示人的,神情各不相同。
高楼上的贵客开始陆陆续续的下?注。
“二号!二号!我买你赢!”妆容华丽的年轻妇人,扒着栏杆,冲贺兰珏大声喊着。
贺兰珏气度实在出?众,一袭淡淡青衣,如冬日早晨山野间流动?的青霭,不少人猜测,这面具下?方掩藏着绝世的姿容。
妇人激动?地将自己手中?的团扇扔给贺兰珏:“二号,你要是能赢,我送你一栋宅子!”
“魁首只有一人,我要是你们,就会先?干掉最强的竞争对手。”楼上又有人喊道。
比赛不禁止互斗,相反的,还鼓励互斗。
互斗本就是比斗中?的一个环节,消耗掉对手的体力,夺魁的希望会大大增加,一局下?来全?军覆灭的事情未尝不会发生,出?现这样的结果?,这个斗兽场背后的主人将会是最大的赢家。
“诸位,买定离手,比赛开始!”随着裁判长话音落下?,五道人影齐齐扑向了贺兰珏。
贺兰珏气质幽冷,锋芒毕露,像一柄出?鞘的剑,给人的直观感受就是这个人绝对是最强劲的对手。
就在刚才,五人眼神交汇,达成合作的共识。
贺兰珏一掠而?起,掌中?剑划出?数道炽烈的流光。
被段非离召来的人,为得到百两黄金的赏赐,使出?浑身解数,却无一人能逗郑雪吟露出?笑容。
想到这些黄金将归别人所有,郑雪吟就笑不出?来。
最终,段非离将百两黄金分发下?去,让到场的每人送郑雪吟一件生辰礼。等人潮褪去,郑雪吟的桌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
苏解铃拿起一架木制的小风车,双颊鼓起,用?力地吹出?一口气。
风车做工精巧,扇叶削得薄如蝉翼,在气流地推动?下?,呼啦啦地转动?起来。
“好玩。”苏解铃拨着风车。
“喜欢就送你了。”郑雪吟端起茶盏,袅袅升起的烟雾,模糊了她的眉眼。
“谢谢你,阿吟。”
“还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去,给你师父也挑两件。”桌上都是些新巧的玩意?,逗逗苏解铃这般心智的还行,郑雪吟见多识广,只觉兴趣寥寥。
这两日她见识了叶紫岚的家大业大,要不是需要陪贺兰珏走剧情线,她恨不得留下?来跟着叶紫岚赚大钱。
苏解铃欢喜地拿着那?架小风车去院子里奔跑。
“那?么多礼物都没有阿吟喜欢的吗?”苏解铃跑了两圈,停下?来,气喘吁吁地问道。
郑雪吟站在廊下?,雪白的裙摆被风卷起,像是天边涌动?的云雾。
她神情寂寥地摇摇头?。
“贺兰公子送的生辰礼,阿吟肯定喜欢。”这是简言之私下?跟苏解铃说的话。
贺兰珏?
郑雪吟倏然记起今日还没有见过贺兰珏。
贺兰珏答应送她生辰礼的,莫不是忘了?
“贺兰公子亲手做了唇脂,用?花瓣碾的,还加了珍珠粉和蜂蜜……哎呀!我怎么说出?来了!”苏解铃捂住自己的嘴巴,“我忘了,师父告诉过我,不能同你说的,以后师父再?有秘密,肯定不会跟我说了。”
“贺兰公子可能是去练剑了,等他练完剑,一定会过来找你的。”苏解铃看?出?郑雪吟的不高兴。
郑雪吟还在想贺兰珏的胭脂,一人从院外疾奔而?来:“郑姑娘,郑姑娘,出?大事了,贺兰公子把我们东家的斗兽场给砸了。”
来的是叶紫岚的仆人,他说的东家,就是叶紫岚。
郑雪吟的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
什么叫贺兰珏把叶紫岚的斗兽场给砸了?
叶紫岚是个商人,只要能赚钱的生意?,他都会插上一脚,当年为了能在南荒打开市场,甚至不惜去做郑雪吟的炉鼎。
这么个满脑子都是赚钱的生意?人,前些日子发掘到新商机,在此地开了个斗兽场,专供些有钱的宾客寻刺激。
至于是怎么招惹上贺兰珏的,还要从贺兰珏打赢比赛说起。
按照事先?说好的,魁首能拿一千灵石,贺兰珏结束比赛后,提着从妖兽角上取下?来的大红花,去领取自己的奖励。
结果?到手的只有三十灵石。
贺兰珏善意?地提醒对方数目不对。
“怎么不对?”那?管事的是个挺着大肚腩的中?年男人,眉毛里嵌了颗黑痣,斜着眼睛,手里抱着算盘拨个不停,“契约上写清楚了,是三七分成,你三,我们七,打赏全?部归我们。”
“纵然如此,我应得三百灵石。”
三百灵石,恰巧可以买下?那?对玉佩,因此,贺兰珏当时并无异议,签下?了契约。
“契约上还说,若造成甲方损失,从乙方分成中?扣除,你今日捣毁了一面石墙,将我们妖兽的爪子削去了块皮肉,修葺费、医药费以及租用?灵剑的费用?,七七八八加起来,扣除完就只有这么多了。”
契约中?确实提及过损耗费,一行小字夹在密密麻麻的协议之间,还特别补充说明,比斗有损耗正?常,一般情况下?的损耗由甲方自行负责,不扣除损耗费。
贺兰珏此时才意?识到这是个陷阱,所谓损耗,存不存在、严不严重完全?取决于他们的良心。
“账簿何在。”
“账簿由我们保管,怎能随便交予你这样的外人过目。”管事的看?在贺兰珏身手利索的份上,放下?算盘,掏出?一纸协议,“你要是嫌挣得不多,与我们签署二十年长约,无论是打赏还是魁首奖励,都是五五分成,造成的全?部损耗,一律由我们负责,绝对不会亏待你。”
话说的好听,二十年长约,等于卖身,有没有隐形陷阱另说。
贺兰珏双眸淬着寒幽的光:“给我三百灵石,剩下?的都归你们。”
七百灵石,无论是租剑费用?,还是场地损耗,都够了。
那?中?年男人冷下?脸来:“你不想签,就不要在这里捣乱,来人,送他出?去。”
贺兰珏铁了心要拿回自己的三百灵石,岂会容许就这样被他们轰出?去。
双方相持不下?的结果?就是大打出?手。
去报信的是叶紫岚安排的负责监视贺兰珏的眼线。
贺兰珏是明心剑宗的弟子,明心剑宗出?来的都是一根筋,以前在明心剑宗的地盘行商时,叶紫岚曾与他们打过交道,深知他们的脾性?。
叶紫岚做的生意?不乏灰色地带,安排眼线的本意?是担心贺兰珏坏事,那?眼线见贺兰珏走进斗兽场,心里直犯嘀咕,犹豫要不要报给叶紫岚。
毕竟叶紫岚说过,小事不用?禀报,叶紫岚给的报酬很丰厚,他喜欢聪明人,在他手底下?做事,需得有眼力见。
等到贺兰珏开始砸斗兽场,那?眼线知道事情再?兜不住,赶忙传信给叶紫岚。
叶紫岚不敢正?面招惹贺兰珏,于是让仆人去汇报给了郑雪吟。
豪华的大楼早已人去楼空,屋顶被贺兰珏的剑气掀了个大洞,泻下?炽烈的白光。
叶紫岚请来坐镇的修士,都被贺兰珏砍伤,鲜血淙淙地流了一地,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楼内的剑气形成强大的气流,贺兰珏乌发披垂,立在漩涡中?心,掌中?剑光闪烁。
少年漆黑的瞳孔覆上淡淡的金晕,高高鼓起的袖间,依稀有黑息翻滚。
十米之内,无人敢近他的身。
“怎么回事?”郑雪吟刚进去,就被强大的剑气切断一缕发丝,忙后退数步。
贺兰珏这是……堕魔的征兆。
一半魔血,一半仙脉,本就是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堕魔了?
“他快压制不住自己的魔血了。”简言之面容肃然。
贺兰珏的父亲路惊风生来就是魔,天魔一脉传承自上古,天地初开时,神魔对峙,不相上下?。
也就是说,魔有着与神对抗的能力。
姜天河将他带回明心剑宗,筑漱心台,帮他压制魔血。
如今离开漱心台已久,体内的魔血开始占据上风。
简言之扫着地上的伤者,都是金丹期的修士,照理说,不该制不住一个发狂的贺兰珏。
天魔的力量竟恐怖如斯吗?
若是放任贺兰珏堕魔,岂不是会成为另一个路惊风,为天下?苍生带来不可预估的浩劫。
“必须阻止他。”
如果?阻止不了,就剩下?一个办法——杀了他。
郑雪吟读出?简言之话里的杀意?。
这么久的交情,简言之是真心实意?将贺兰珏当做朋友看?待,可朋友的交情,如何抵得过天下?苍生的命运,身为太?墟境弟子,关键时刻要学会取舍。
如同原书里那?样,简言之曾对苏解铃说,假若苏解铃危害苍生,二者取其一,他会舍弃苏解铃。
这是主角必须背负的宿命。
“我来。”郑雪吟掌中?向上,化出?相思剑,抢先?一步进入战局。
简言之跟着进去了:“我帮你。”
“师父,阿吟。”苏解铃亦结出?法印,紧随二人身后。
叶紫岚看?着接二连三进入剑阵的三人,不由苦笑。
段非离给郑雪吟贺颂完生辰,就出?去谈一桩千色楼的生意?了,他如果?在此,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追着郑雪吟而?去。
“郑姑娘,我和糖糖为你护法,你想办法靠近贺兰兄。”简言之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糖糖,结阵。”
“是,师父。”
苏解铃掠至郑雪吟身侧,双手交叠,指尖散发着的微光,凝结成一个个符文。
贺兰珏双目空灵,额间赤痕如血,淡淡青衫在狂风的吹动?下?发出?猎猎声响。
冲天的剑气化作纷飞的流光,几欲绞碎郑雪吟的身体。
一步,两步,三步……郑雪吟将剑横在胸前,艰难地向前行进着。
结出?来的护身法印在剑气的冲撞下?寸寸碎裂,剑气划破衣裙,在肌肤上留下?细碎的伤口,鲜血争先?恐后涌出?,眨眼间将郑雪吟的一袭雪衣染成斑驳红衫。
“阿珏!住手!快住手!不要再?继续下?去了……”郑雪吟身躯止不住地颤抖着,眼角因疼痛控制不住地簌簌淌着泪。
她一边哭,一边朝着贺兰珏走去。
一滴泪被气流卷起,恰巧滴落在贺兰珏的指尖。
贺兰珏触摸到那?一滴滚烫,指尖蜷了蜷,赤金色的眼眸抬起,终是看?向郑雪吟。
他的瞳孔映出?郑雪吟浑身是血的模样,狠狠地缩了一下?。
一声“雪吟”自少年口中?唤出?。
“好疼啊,阿珏,疼死了。”
伴随着这低声的啜泣,少年眼底的戾气渐渐褪尽,目光慢慢清明。
“咣当”一声,贺兰珏松开了剑,朝她伸出?手。
郑雪吟身上遍布剑痕,一时他竟无从下?手。
“你抱一抱我,阿珏,你抱着我,便不疼了。”她疼得直抽气,低声央求着。
贺兰珏将郑雪吟揽入怀中?。
郑雪吟指尖灵力汇聚,朝着他的后颈击了下?去。
贺兰珏身体一沉,闭着双目,倒在郑雪吟的身上。
漫天呼啸的剑气骤然而?止,周遭重归风平浪静。
简言之和苏解铃同样浑身是血,对彼此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郑雪吟跪坐在满地的狼藉中?,用?身体支撑着昏迷的贺兰珏,回头?看?向叶紫岚,露出?一个精疲力尽的笑容:“抱歉啊,紫岚,阿珏造成的损失,我会如数赔偿的,今日这里发生的事,劳烦你费心,千万不能走漏一丝风声。”
叶紫岚唇角漾开一抹笑意?:“从前在极乐宗一切都仰仗雪君,莫大的恩情,如何还敢问雪君讨要赔偿。雪君放心,今日的事,必不会传出?去。”
第48章 侵略性
叶紫岚答应留下来善后,郑雪吟放下心来,生意人向来八面玲珑,他会将一切都处置妥当的。
苏解铃和简言之伤势较轻,一个负责送贺兰珏回去,一个帮郑雪吟处理伤口。
郑雪吟解开上衣,趴在床上。
身上的伤看着恐怖,其实并不严重。
那些伤痕细碎而浅,密密麻麻的,遍布周身,齐齐涌出血液,才造成不小的视觉冲击。
苏解铃拨开瓷罐,嗅了?嗅那琥珀色的脂膏:“药是段公子送过来的,段公子说?,用?了?这药,伤口好得快,也不会留疤。”
段非离来送药的时候,满脸写着?心疼。
郑雪吟自来娇气,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他恼恨自己?偏这个时候不在场,他在场的话,绝不会允许郑雪吟亲身上阵。
“还?有这个,你问师父借的万卷书。”苏解铃将万卷书拿出来,放在郑雪吟的枕边。
“替我谢谢你师父。”
“师父说?,都是朋友,不用?言谢。”
“贺兰珏已经安置好了?吗?”
“师父往他身上加了?八重法印,暂时不会再出乱子。”
“那就好。”
苏解铃帮郑雪吟擦完药就出去了?。
郑雪吟坐起,穿好衣裙,坐在桌前?。
段非离送来的药确有奇效,伤口上一遍药后,如浸在凉悠悠的清泉中,再无了?那种火辣辣的刺痛,舒适得直叫人连连叹息。
郑雪吟打开万卷书,召唤出灵虫:“书书,我有事问你。”
“尽管问,书书我啊无所不知,知无不言。”
“你知道?情人蛊吗?”
“情人蛊出自极乐宗,自宫翡翠将它?禁用?以后,药方已经失传。不过,我这里保存了?一个方子,你要听吗?”
情人蛊居然出自极乐宗,难怪剧情会安排女三号持有这个方子。
郑雪吟颔首:“要。”
“取双方的头发、眼泪和心头血,即可炼制出情人蛊,情人蛊种下,则情根深种,情坚不渝。”
配方和大纲里给的一模一样。简言之的这个灵器,确有两?把刷子。
郑雪吟沉吟问道?:“若是被?种下情人蛊,可有什么后遗症?”
“有。”灵虫快速翻着?书页,“被?种下情人蛊的人,会坚定?不移地爱上对方,时时刻刻关注着?对方,情绪无限放大,变得多疑,焦虑,没有安全感,对方的一举一动若超出承受范围,就会发狂发燥,产生入魔迹象。”
卧槽卧槽卧槽。
郑雪吟脑海中一群野马呼啸而过。
大纲的结局很明晰,仙魔一念之间,贺兰珏道?心不改,与简言之、苏解铃三人成为知己?好友,共同守护苍生。
要是贺兰珏就此堕魔,她岂不是再也回不了?家。
“有没有办法解决?”
“服下清心草就没事了?。”
有解决的办法就好,郑雪吟长舒一口气。不就是清心草,有段非离和叶紫岚这两?条强大的人脉在,不愁找不到清心草。
段非离没有叫郑雪吟失望,郑雪吟提出要清心草后,两?天内,在高额的悬赏下,有人主动将清心草送上了?门。
郑雪吟将清心草一分为二,其中一份熬制成汤药,给贺兰珏服用?。
问题是,怎么说?服贺兰珏服下清心草。
那日将贺兰珏打昏过后,简言之在屋中设下阵法,将他囚禁在此。
贺兰珏醒来后,双目赤金,周身散发着?强大的魔息,成了?名副其实的行走杀器,没有人能靠近他,送去的饭食和衣物,无一例外被?他丢了?出来。
他放出话来,他只要郑雪吟。
这个要求叫众人毛骨悚然,哪里敢真的让郑雪吟过去。
但清心草采摘以后有时效,三天过后,就会失去效用?。
“看来我非去不可了?。”郑雪吟没好意思告诉大家,这祸是她惹出来的。
“不行。”段非离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现在的贺兰珏很危险,谁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执念是你,要是他对你做出什么,无人能阻止。”
“贺兰珏素有清正持重的君子风范,只是一时被?心魔蛊惑,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郑雪吟满目坚定?,“大家都不要再劝我了?,贺兰珏要是出了?事,我也活不成啦,不如让我试一试。”
贺兰珏出事,她也活不成。这句话的分量太重,一时之间,段非离、简言之和叶紫岚三人面面相觑,劝阻的话噎在喉中。
“就让她试一试吧。”简言之轻声叹息,“贺兰兄对郑姑娘,到底是不一样的。”
半个时辰后,郑雪吟端着?瓷盅出现在贺兰珏的门口。
“贺兰珏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贺兰珏,有任何问题,不要硬撑着?,立刻退出来。”段非离的叮嘱犹在耳边回荡着?。
郑雪吟思绪回笼,仰起头来。
四周浮着?淡金色的光晕,是简言之设下的结界,金光呈弧形罩下,被?禁锢在其中的黑色魔息如云翻涌。
这般妖异的景象,任谁见了?都会发自内心地腾起股寒意。
还?好叶紫岚神通广大,封锁住所有消息,贺兰珏这个样子要是传到外面去,那些名门正派估计会连夜赶来将他灭了?。
郑雪吟定?了?定?神,呼出口浊息,抬手叩门:“阿珏,他们说?你要见我。”
回应的她是翻滚的魔息。
成片的魔息,如同暮色里成群结队的乌鸦,扑扑地往结界上撞。
郑雪吟吓了?一跳。
久等不到贺兰珏的答复,郑雪吟平复心绪,鼓足勇气,推门而入:“我进?来了?。”
刚踏进?屋内,一团团黑云直冲郑雪吟呼啸而来,郑雪吟左手托着?瓷盅,右手推出道?灵力化出的掌风。
掌风与黑云相撞,弹出股巨大的力道?,将她撞飞出去。
五脏六腑似被?撞得移位,头晕眼花中,她还?不忘一手托住瓷盅的底部,一手按住它?的盖子,死死将它?护在怀中。
身体即将撞上柱子的瞬间,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后。
郑雪吟呼出口气,搂紧怀里的瓷盅,堪堪稳住身形,这才有时间扭头看向做了?自己?肉垫的贺兰珏。
“阿珏,你……”看清贺兰珏的模样,郑雪吟目光一震。
少年乌发如墨,也不束起来,尽数披垂至腰际,两?丸漆黑的瞳孔覆着?炽烈的金晕,薄唇噙着?一丝浅笑?,眼眸却深邃而幽冷,衬得额心代表着?圣洁和禁欲朱红色明心印,莫名透出股妖冶的气息。
慑人的威压扑面而来,居高临下的俯视所带来的压迫感,令他陌生得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什么?”贺兰珏缓步向前?,随意的一瞥,扑向郑雪吟的魔息散了?个干净。
“你怎么不梳头?”郑雪吟舌头打结。
贺兰珏最是克己?守礼,哪怕是最落魄的那段日子,也都是尽可能的保持衣冠整洁。
这种披头散发的样子,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我这个模样,你不喜欢吗?”少年歪了?歪脑袋,理着?袖口的褶皱。
郑雪吟的目光自他的腕间一掠而过。
由符文织成的金环,虚虚拢住他的双腕。
那是简言之的禁锢咒术,八重法印,覆映他身,方将他困在此地。
察觉到她在看自己?腕间的符文,贺兰珏伸手拨了?一下,简言之耗尽心血写出来的符文,竟在他的弹指间灰飞烟灭。
他懒懒地掀了?下眼皮,似笑?非笑?:“你在怕我?”
冷不丁的寒意直逼心尖,郑雪吟咬紧牙关,镇住那心底无端的发怵。
站在她面前?的这个是魔。
上古时期就存在的魔。
魔,生性?嗜杀。
这个认知让郑雪吟全身的血液仿佛掺了?冰渣子般凝结起来。
“阿珏。”她逼退心底的惧意,若无其事地仰起脸来,“听说?你两?日没有吃饭,我给你炖了?人参鸡汤。”
“给我炖的汤?”伴随着?贺兰珏的走动,环绕在他周身的黑息涌动起来,张牙舞爪,呈狰狞之状,几欲将郑雪吟吞噬。
郑雪吟后颈汗毛根根倒竖,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如电流般灌满全身。她下意识后退两?步,眼睫低垂,错开少年的视线,蚊子哼似的“嗯”了?声。
“汤里还?放了?什么?”少年垂下视线。
“没了?。”
“是么?”
贺兰珏轻声细语的两?个字,如重锤敲打在郑雪吟的心尖上。
郑雪吟后背涌出一层冷汗,呼吸乱了?一瞬:“我给你倒。”
贺兰珏不置可否。
她勉强保持镇定?,走到桌边,从储物袋里掏出个干净的琉璃碗,打开瓷盅,倒了?半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贺兰珏在她身边坐下,目光幽幽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郑雪吟用?手摸了?摸碗底,接着?,双手托着?碗底,将汤递到他面前?:“不烫了?。”
贺兰珏却并未伸手来接。
袅袅的雾气隔开两?人的视线,模糊了?少年玩味的眼神:“你喂我。”
“好呀。”
郑雪吟拿起汤匙,不争气的右手,在贺兰珏凌厉强势的威压下,控制不住地抖着?,叮叮当当撞着?碗壁。
碗晃了?一晃,溅出些汤汁。
该死,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郑雪吟心底有个小人泪流满面。
“真的没有在汤里放其他东西?”贺兰珏的手箍住她的手腕,“怎么这么心虚?当初,你骗我饮下那掺了?桃花露的汤,不是做的很好吗?”
那是一只骨相极好的手,肌肤瓷白?如玉,淡青色的脉络走向清晰可见,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贺兰珏的手微微用?力,郑雪吟不由自主松手,整碗汤都泼在了?地上,琉璃碗嗡嗡打着?转,最后倒扣在了?地上。
汤汁一点点渗进?脚下的毯子里。
“你要为我重新盛一碗了?。”
那双含笑?的眼眸里藏着?嘲讽,目光锋锐得像是一把剑,切开她所有隐秘的心思,偏偏语气暧昧得像是情人间的耳语,挠得人心里发慌。
不要慌,不要慌,既然已经被?识破,只能实施第二套计划了?。
郑雪吟心一横,倾身上前?,闭目咬上他的唇瓣。
贺兰珏怔了?怔,僵住不动了?,覆下的睫羽疯狂地颤动着?。
郑雪吟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莽撞而凶狠的碾磨着?他的唇瓣,试图撬开他的唇齿。
多亏她留了?个心眼,把清心草分成了?两?份,一份放在人参鸡汤里,另一份研磨出来的汁水,掺在她用?的唇脂里。
出发前?,她特意将唇瓣厚涂了?三遍。
然而,郑雪吟并不熟练这样的亲吻,咬来咬去,不得章法,咬得贺兰珏唇瓣都疼了?,也没有如愿将自己?的唇脂送进?他口中。
一时之间两?人都是大汗淋漓。
贺兰珏被?她这样撩拨着?,不上不下,浑身血液如水沸腾,呼吸间都是炽热的火星子。
他单臂将郑雪吟托起,一手将桌上杯盏尽数扫落到地上。
噼里啪啦的动静,引得郑雪吟拿眼角余光去瞥,分神的瞬息,身体一轻,已被?贺兰珏搁在桌子上。
贺兰珏俯身而来,左手扣住她的腰身,右手托住她的后颈,这样一来,郑雪吟便完全陷落在他的掌中,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比起郑雪吟的莽撞,他显得有些耐心多了?,循着?男人的本能,无师自通,极尽温柔地描绘着?她的唇形。
这样不够。
郑雪吟心里一个声音催促着?,许是被?他这样哄着?,渐渐忘却他的可怕,郑雪吟试着?探出舌尖,示意他用?上唇舌交缠的吻法。
这一举动,如同往绵延的秋日荒草扔了?一粒火种,霎时铺天的烈焰席卷而来。
明显的感觉到贺兰珏周身的气压变了?,危险而低沉,强势而具有压迫感。渐渐消散的魔息,又成片地涌过来,包裹住郑雪吟的身体。
“是你主动送上门来的。”他咬牙切齿。
那与主人心境息息相关的明心印,颜色由浅转深,变作鲜血一样的浓烈,妖异艳丽,邪气流转。
郑雪吟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她后悔了?。
郑雪吟害怕地挣扎起来,紧紧闭着?唇齿,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想?要结束这场完全由贺兰珏主导的游戏。
她抬起双手,推拒着?贺兰珏的胸膛。
贺兰珏掌中力道?大得像是能掐断她的腰肢,她被?迫陷进?贺兰珏的怀中,几乎与他融为一体,紧贴着?的胸膛,隔着?皮肉,两?颗心脏剧烈跳动着?。
属于雄性?的侵略气息,一寸寸侵入她的呼吸,唇舌间尽是贺兰珏身上冷冽幽淡的气味。
那是种冬日里被?雪覆盖的寒梅不经意间透出的冷香,幽雅清冽,循着?他的吻,渗进?她的肌肤、血液、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