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利州:“不是你。”
罗非白?:“为何?”
宋利州缄默片刻,道:“你若是提前认为是我有问题,不会找监察院或者?太守府,因为你聪明如斯,应当?知道儋州城内形势,找谁都?不合适,你,应当?会去找你的那些师门故旧,让他们经王都?那边将此?事上达天听,一来可以让更高的权利介入,以此?威慑我身?后的人,也可以此?当?敲门砖,重新被朝廷重用——你那些老师学长应当?很乐于推动此?事。”
“可是,你没有。”
“所以我猜测你在进入儋州之前就没把我当?做真凶。”
罗非白?没有否认。
宋利州反而问:“为何不怀疑我是?在你做一些安排前,似乎预设过我不是真凶。”
这个问题,罗非白?之前回答过江沉白?几人,但?这次.....
她?的回答不一样。
“红花案抓捕之期,宋大人并不在执案官员之内,无权无情报处置此?事,要说是你中间控制他人驱使,那说明你是谨慎且避讳的,没道理后面不断暴露,甚至近乎直白?地告诉我这样的棋子你就是真凶。”
这个理由的确强大,足以说服宋利州,但?他下意识疑惑,“你知道我不在?那不是朝廷机密,并不对?外声张,明面上参与抓捕的也多为差役以及武官,就算是我也并不知内情。那会,你已远在南岭荒县,避让朝廷之事,怎会知晓?”
他说的是“罗非白?”不该知道这些,还没到怀疑这人是不是罗非白?的地步。
若是章貔在这,应当?会联想到其他。
但?是......
罗非白?抬眸,双手交叠,平静道:“我的老师是当?年主官之一?”
宋利州恍然,不再多言,倒是罗非白?若有所思,反问:“我更好奇,宋大人您知道我那会在南岭荒县?所以,在五年前您就知道我这个人,甚至一直关注着?”
宋利州神?色微变,立刻皮笑?肉不笑?道:“你老师跟我说的。”
罗非白?“阿”了一声,声调拉长,仿佛有些敷衍,“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温叔跟吴侍郎说的,您又从吴侍郎那知道。”
宋利州表情挂不住了,内心的猜疑也淡了许多。
这小子怕是知道了。
“我与他们不熟,估计他们之间也不和。”
罗非白?:“本就应当?如此?。”
接着屋内沉默了。
最终,宋利州叹口?气,后退一步,弯腰行礼,道:“殿下,您不该入仕。”
这一道尊称,其实是在告诉罗非白?,他不是因为吴侍郎跟温廉保持间接的小团伙关系,而是.....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都?是当?年为凉王一脉愿粉身?碎骨的忠诚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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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非白?手指抵着额侧,眉眼挂落间,其实没有欢喜,反而是沉默的疲惫。
她?知道这人在这一回合被柳乘虚所害,主要原因不是其手段不够,心术不够,而是怀揣秘密,束手束脚。
很可能,对?方?也是因为自己这个“罗非白?”的存在而不顾自身?险峻局面,反而先来找她?做安排。
“下官来这是希望您尽早离开?,走我给您提示的路径,其实这些年一直有人在按照调查温廉跟你的事,我猜背后就是柳乘虚,此?人往年作风不似如此?,口?碑极好,初始我们并未怀疑过他,直到红花案后,我跟老吴隐隐觉得不对?劲,因为儋州官员内隐有了党靠之风,背后形成周密大网,最近,也大抵是温廉死后,那会我既有被网罗针对?之意,那会我就在想如果真有人在儋州形成能桎梏我的罗天大网,背后十有八九跟他有关,但?总查不出?猫腻。”
为此?,他也只能加强对?柳乘虚的打压,对?这个案子的介入。
因为那管家堪称内奸两?头招呼,反而成了他的罪证,也给外人形成了他就是真凶的效果——至少在罗非白?一方?看来既是如此?。
“现在下官栽了,他对?你大抵会有卸磨杀驴的手段,你若是返程,在路上被暗杀,这一锅脏水自然也会泼到我身?上,借此?案子形成自洽,一如当?年的红花案,再次有了让他满意的结果。”
宋利州既是为此?亲自前来,也坚定无比,仿佛她?不同意就要安排人把她?架走。
罗非白?好奇问:“吴侍郎那边我可以猜想当?年应当?是在军中有些情义,毕竟都?是军旅,你跟温叔属文官,是为何?”
宋利州想说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也不甚重要,但?他都?喊殿下了,自然有恭敬之意,只能回:“下官也不算是文官,半文半武吧,年轻时不懂事,经家族安排前往历练,路上偶然遇见了吴大人,那会,他刚跟远道而来看望他的温大人相聚,赶上两?人因为参军一事争吵,撞到我眼前,那会我血气方?刚,就要跟他们打架....一来一回的,就认识了,三人在边疆经历了一些事,后来....”
他没说那会掌管边疆的人就是凉王,凉王世子也在城中。
那会还没有眼前人的事。
还没出?生。
可是.....岁月如斯可怕。
转眼多年,旧人覆灭,曾经不存在的小孩儿长成眼前样子。
浴血沙场的情义,保家卫国的信念,多灿烂不悔的过往。
原来也会被伤感?跟遗憾淹没。
他看着眼前人,有种潮水吞没一切的痛意。
“殿下,自二十年前郡主跟小小郡主被害,三年前奚玄公子惨死,至此?凉王一脉只剩下您一个了,您能保重自己吗?”
“这也是我来之前,老吴委托我告诉您的。”
他低下头,跪了下去。
他没看见罗非白?扶额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殇意,但?听到了她?的声音。
“知道了,此?行本就不是来儋州找死的。”
“我不会,你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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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可能会去哪了。”
“收拾下,去行馆。”
林凌惊疑,“难道宋利州怀疑是罗非白?所为,要找她?报仇?”
“不知,但?有这个可能,从昨日太守府议会来看,这宋利州很是针对?罗非白?。”
蒋飞樽正要带人离开?府衙前去行馆查人,结果刚出?门——眼前府卫跟马车正对?着他。
人家刚回来。
翟禄下马,拉开?帘子,宋利州下车了,官服妥帖吹笛,斗篷尤在。
知府大人一如既往威冷从容,抬眸冷淡中,瞧着惊愕的蒋飞樽淡淡问:“不问本官去哪了吗?”
蒋飞樽咽喉微微蠕动,抬手行礼后,道:“有公事需要宋大人配合,也的确该问您一大早去哪了,就是不知宋大人是否方?便回答。”
“没什么不方?便的。”
“出?去吃早饭了,如今才晓得原来我儋州城的美食不少,连肉包子都?带着一些风味。”
蒋飞樽跟林凌:“?”
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宋利州走过来,提步上阶,走到蒋飞樽面前后,沉声道:“抓本官,可以,但?按照朝廷律法,哪怕有太守府之令,监察院彻查,你们手头的证据也不足以实证本官为凶案真凶。”
蒋飞樽:“但?您的管家已被证实乃是牵扯案中的凶手之一,而且他还留下关联宋大人您的铁证。”
“并且也有罪犯之一张信礼的供状,上面提及他见过真凶....以及真凶的管家,既是宋大人您府上的管家。”
大门口?,人这么多,不少人都?观望到了,也看着堂堂知府跟暗部头领的对?峙。
宋利州:“本官知道,官印被管家偷窃所用是本官之责,但?若说本官是这等罪恶案件真凶,本官是绝不能认的,也有自证之法。”
蒋飞樽惊讶,林凌亦握紧了刀柄,好奇看着宋利州,暗想这人有什么方?法可以破局?
“张信礼既说他见过本官管家,他的证词可信?“
“自然可信。”
“那他也说见过本官,虽没见到真容,但?确定是真凶,是否也可信?”
“当?然。”
“那日期呢?若本官说他见到所谓真凶的那日,本官根本不在阜城县,而在下辖其他县内主持水利疏导之事,当?地县官乃至纤户百姓可为本官作证,亦有本官后面上书朝廷的水利政议为辅证,这算不算跟张信礼的供词冲突?”
这还真是没想到,真的冲突了吗?
他竟有不在场证据?
时间太久了,其实他们看中张信礼供词的时候,也没想过时隔这么久,宋利州还能以那日的精准日期找到证人为自己作证。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本来知道的人就不知道,但?最早从张信礼口?中得知这条信息的人是谁?
有人帮他。
林凌很快察觉到这点。
蒋飞樽垂眸不语,心中也跳出?一个名字来,但?监察院的明部头领却是冷声道:“即便此?事存疑,但?以管家所犯之罪跟证据,宋大人也得跟我们走一遭,此?后调查全凭上下调查跟朝廷决议,还请宋大人不要做无用的反抗。”
他说着就要带人包围宋利州。
宋利州却是抬手,抬手间,亦在谈笑?。
“介于当?前关联此?案的罪犯跟证人都?被人灭口?了,还好本官这里还有一个证人。”
众人转头看去,马车后面的一辆马车里被带下一个人来。
一个老头儿,战战兢兢,但?比起曾经的枯瘦刻薄,最近他好像胖了一些。
就是惶恐不安。
抬头间,也没几个人认识他。
但?蒋飞樽这人细致,在入手这个案件前翻查过所有能看到的案卷资料,在一愣之后,从这人的样貌跟年岁,很快察觉到这人很可能是......
一个死人。
“柳瓮,温廉大人身?边的师爷,也是毒杀温廉大人的参与人之一,他,见过管家,也见过管家跟青鬼之人有所勾连。”
“但?最重要的是他知道管家每次前往阜城县暂居之地,也知道阜城县这些年来被坑害的女子被迷晕后周转之地,其中接手的一些人员亦被全部抓起,随时可以供朝廷彻查。”
“而在此?人的狗窝也找到了他多年帮人办事得到的巨额财富,足有三千多两?,但?都?用的银票,从银票开?支所属是不是从本官这里所出?还未可知。”
“但?凡是查到别的官员身?上,可别怪是被本官连累的。”
宋利州说话?时,林凌等人心中骇然,已确定背后帮宋利州的人一定是罗非白?,但?他们决计没想到这人还在背后藏了这么一个杀手锏。
一个死人。
而且这个死人本身?也狡猾无比,知道的可比张信礼还多,毕竟后者?怎么着也是年轻人,而柳瓮这些年能在温廉面前装腔卖乖,实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被抓到岸,等于让之前的杀人灭口?没了作用。
又让这个案子回到了原点,虽然宋利州还是有嫌疑,可是....不一样了。
这谁能想到?
监察院的人安静了,但?宋利州还是伸出?手,对?着明部的头领淡声道:“但?作为儋州首府的知府,本官还是得配合调查,毕竟也有嫌疑在身?,所以本官给你监察院三天时间将本官下狱调查,只要本官不会如之前那些人一样无端被毒杀在狱中,被杀人灭口?,一了百了,监察院既可证明你们内部没有内奸。”
气势凶猛,深沉如海。
儋州高官的城府可见一斑。
头领额头有了冷汗,讪笑?着否认,客客气气,却是不敢上铐带人。
场面胶着时,城内气氛已经不一样了。
从原来一面倒认为宋利州是真凶,民情汹涌,到现在宋利州公然带着关键证人到场,一番自证,且亲自配合调查。
民间议论大变,甚至反向猜疑这是官场争斗,意在栽赃宋利州.....
“谁家大人办这样的差使会把大管家摆在明面上,又不是傻子?!”
“对?,可见其中有鬼。”
眼看着民情变化,那头领有些焦躁,正要硬着头皮上手,突然,太守府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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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早晨,一日早餐。
退了行馆后,官卑位小的罗大人脸色不太好看,因为那宋利州走的时候瞧见李二买了早餐回来,当?时罗非白?也就客气一句问他吃了没。
然后....威严从容的宋大人以为这是小殿下怜惜自己,感?激涕零,忍着激动拿走了——一大袋包子。
全拿走了?
罗大人至今耿耿于怀,于是临走时索性又去儋州城最有名的早茶楼吃了一番。
张叔对?此?是无奈的,“大人,真的没事吗?其实城外路上的早点也好吃的,咱们一边走一边吃,不耽误返程。”
他可真是为这官场争斗后怕不已,毕竟自家温大人的死给他带来的伤痛不小,他实不想自家县又惨死一位好官。
“没事的吧,最多太守府撕破脸,亲自介入。”
啊,这还不算是最坏的结果吗?
章貔帮忙端小笼包的时候,若有所思,“您真觉得柳乘虚会不顾脸面,亲自下场?他不怕遭人诟病?毕竟如今宋利州手捏柳瓮,逆转风评后,他再如此?,可是有违往日....名声。”
罗非白?:“如果只是案子,不管死多少人,死人的公理都?可以被活人操控,长长久久的也不好说。但?官场之事临门一脚,你死我活,反而讲究雷厉风行,不可拖沓。”
所谓正义总会到来,只是因为人死都?死了,活着的人自我安慰。
但?官场争斗不一样。
章貔暗想:这人如果是奚玄,如今披着罗非白?的身?份皮子,有所顾忌,但?都?如此?尚且运筹帷幄意气风发,当?年鼎盛时又是何等模样?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华吗?
罗非白?没搭理他的复杂神?色,自顾自吃着,唇齿间肉包子香气卷着热气,让她?嫣红的唇瓣染了些许油润,但?很快又见她?舒舒服服喝着豆浆,吃着油条。
大人,这个油腻,别吃了吧。
大人,咱们早点走,快点吃啊。
大人这个好吃,你尝尝,但?别吃多了,胃胀。
大人,大人.....
张叔跟江沉白?等人时不时递过来的一份份早点。
尤其是张叔,嘴上说着说着,手里动作不停。
“是好吃,但?口?味咸了一点点。”
“这个贵吗?贵?好,你再去要一份,你出?钱哦,江差役。”
“这月薪资?无妨,等本官安全到了阜城县,上书朝廷,跟儋州上官再要一份补偿。”
一副金尊玉贵的小饕餮端着餐时礼的架子忍不住胡吃海喝的模样。
不自觉的,章貔笑?了笑?,突然,这种笑?又没了。
店内有其他吃客在吃早点时谈论起事,自然提到了府衙门前的大事。
罗非白?等人都?听到了。
“宋大人被太守大人亲自缉拿下狱了。”
“明日就要当?堂问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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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乘虚比众人想象的还要急切, 但如果以罗非白之前对官场争斗的论断,倒也不难理解。
的确是你死我活的境地。
而且最好在朝廷上峰介入更?高权利之前,将?案情定调, 把敌人跟证人乃至案情线索全部拿捏在手中。
哪怕不能把人弄死, 也得把案子的证据处理得有利于自己,不利于敌人。
届时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没有证据,案子?已经自洽,一切尘埃落定。
所以,柳乘虚此法看似图穷匕见,实?则也是自保以及杀敌的最有利方法。
当前,整个儋州已经没人能拦他?了。
罗非白?在早茶楼内吃了一半的早点, 其实?已经饱腹, 但她知道?自己能听到这消息,说明事发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蒋飞樽跟柳乘虚这些人应该已经把宋利州带走了。
而且目的地?是太?守府的监牢。
明面上, 应该是双方联合办案。
“也许,有蒋飞樽看着会好点?”李二有点侥幸心理, 却被张叔泼了冷水。
“我看无甚差别。”
李二不解, 但其他?人心照不宣, 再转头一看, 罗大人有了动作。
什?么动作?
她在打包东西。
“看什?么, 快走啊, 等柳太?守来对付我么?”
这时候大人您倒是急了?
章貔哭笑不得, 默默上前, “我来,大人您先去付钱吧。”
罗非白?:“......”
真是好讨厌一人。
“章貔, 你真的好会以下犯上。”
章貔微笑不语。
——————
都得提前打包早点跑路了,形势自然险峻非常,那就?不能按寻常路线逃走了,宋大人也是有备而来,给小殿下安排的路线自然是有效的。
——走水路。
白?日喧闹,车水马龙,早起的烟火似女?子?指尖游走的针织丝线,城中河段慢悠悠,白?云千载倒挂桥头,桥下一尾尾乌篷船晃悠晃悠经过。
其中一尾乌篷船中,江沉白?努力将?腿曲好,给罗大人的腿腾出更?多的地?方。
鲜少有人怀疑过罗大人的女?子?身?份。
因她....身?段实?不似一般民间男女?。
优越如白?鹤,秀雅如青竹,高且俊,官服着身?时,像是权力与?清贵富丽具现化。
江沉白?努力将?目光从咫尺距离间卧坐的自家?大人身?上挪开,倒了中间矮桌上的茶壶,问:“大人,柳乘虚真的不会在城口水道?码头设卡吗?”
“会。”
“啊?”
罗非白?喝着茶,也不计较这种茶叶低劣,远不如她从前养尊处优喝的大红袍等名茶,可一早吃了不少,吃点茶水清肠胃也挺好。
回?话间,她补充:“设了就?设了,设的是谁的人就?不知道?了。”
嗯?双面间谍?
很好,这两位儋州上官果然是能斗的,难怪这些年温老大人极不喜欢入儋州。
众人秒懂,一时放松许多。
大人不急,我们就?不急。
张叔忍了忍,还是怕她积食,于是道?:“所以大人你可以别吃了吗?”
“嗯?现在不吃,等着什?么时候吃呢,人生得意须尽欢.....”
章貔默默伸手把桌子?上打包的早点取走。
“大人,您的不急,好像是因为知道?宋大人不会有事似的,莫非还有变故?”
罗非白?摸不到名品糕点流苏飞叶,皱眉,捏着茶杯,瞧着他?,红唇嫣红,呵气如兰。
“不,告,诉,你。”
“就?不。”
章貔有一种.....应该把手里的吃食还给她,好让她别那么生气的冲动。
但又想着....她更?生气会是什?么样子?。
——————
柳缥缃听闻消息,在雅风阁这边当着众人的面,抛下手头跟同窗练字的雅事,在书童跟仆从的阻拦下骑马上街疾奔。
雅阁中,不少外地?官员跟学问大家?表情莫名沉重。
曹琴笙是其中之一,但他?垂下眼,端着茶杯,瞧见自己指尖有些微脂粉沾染。
来之前,她拦住了他?,纠缠时,手指上....
他?垂下眼,饮下这杯茶。
柳缥缃正好在府台外的大门口瞧见了归来的队伍。
看到宋利州跟柳瓮等人被押解下马车,他?喘着气,匆匆下马,扶着马匹身?子?皱眉看着这一幕。
“父亲....”
柳乘虚看到他?,表情变了变,阴沉又冷漠,但很快恢复往日的从容和善,“敛之,身?子?不好,不要乱跑,听话一些。”
柳缥缃字敛之,意为克己复礼,也素来是柳家?的骄傲,也是柳乘虚的独子?,年少失妻,一腔心意付诸官途百姓与?独子?,可惜.....
前有独子?前途金辉,后有官途岌岌可危。
他?也许不觉得自己有错,所以在独子?面前也一派清正。
“父亲,这个案子?是否还有.....”
“带公子?下去,近期,莫出。”
柳乘虚拂袖而去,但在柳缥缃眼红呼唤他?父亲的时候,还是顿足回?头看他?。
那一眼,特别深沉且无奈。
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剩下了冷酷,宋利州冷眼旁观,暗道?歹竹出好笋,也算这柳缥缃当年无妄之灾。
为之柳乘虚这些年如此作恶,是否受挫于此。
可是当年那件事中,最大的冤主、他?的奚玄公子?、那样灼灼风采的人物都没有回?头的余地?,其他?人的死活,区区一个柳缥缃,他?也不觉得如何可惜。
宋利州到底在儋州位高权重多年,哪里还有那么多慈软心性,很快抛开这两父子?的事,想着之前罗非白?最后留给他?的话。
她不会,他?也不会?
在司法拿捏自己的情况下,儋州肯定无人能制衡柳太?守,何况监察院已然出了问题。
所以.....莫非小殿下已经邀请上官介入?
何时来?
那自己恐怕在这几日内熬一熬,可不能让自己枉死在狱中,老吴那边也肯定不能动,不然被柳乘虚拔出萝卜带出泥.....
宋利州隐隐有了猜想,心下一定时,已随着柳太?守赶到太?守府府台正堂下狱,但!
柳乘虚上府门正阶,冷声道?:“马上召集儋州所属官员,本太?守今日就?要急案提审。”
今日?不是放出消息是明日?
懂了,柳太?守放出的假消息,为的是迷惑宋利州背后那些人,以及....罗非白?。
恐怕这位柳太?守也忌惮看似官职卑小但能力深不可测的罗非白?,毕竟一个柳瓮就?差点毁了局面。
蒋飞樽心中暗忖,忽见府台执事表情异样,支支吾吾的。
柳乘虚眉目冷厉,“发生了何事?”
执事垂首跪地?,战战兢兢道?:“禀太?守大人,案件审查今日已经开始。”
已经开始?
是本官要开始没错,但你说的已经开始.....
柳乘虚下意识看下蒋飞樽跟明部?头领两人,眼神之意是:你们程大人越俎代庖先行开始了?
蒋飞樽不语不答。
那头领倒是知晓这两人之间....疑惑间答:“来时程大人未提及此事,但也可能得到消息,未免被某些攀附贼人的官员用诡计干扰,既提前召集其他?官员应急而审案吧。”
啧,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连着把罗非白?拖下水。
可比蒋老大你厉害多了,难怪人家?更?得程院长倚重,明明论能力跟品级是蒋老大你更?强。
林凌眼带讥讽,但给蒋飞樽的眼神也是在替他?鸣不平。
因为暗部?在这些年里,实?则就?是被程削拿来做脏事的,有些时候,他?们自己都无力抗拒,可是在最早之前,他?们接了这个案子?,也是真心要为红花案以及后面祭坛案枉死的大量可怜女?子?鸣冤的,如今....依旧陷入官场那肮脏的争斗中,甚至其中还有同僚的介入。
怪让人心灰意冷的。
林凌的情绪,蒋飞樽知道?,但投以安抚眼神后,偏头看向那扇紧闭的太?守府府台大门。
他?觉得有点奇怪。
但....柳乘虚估计也觉得有点异样,然一切疑惑开门就?是了。
“开门,本官进去....”
门忽然自发开了。
门后拉开门的不是往日的门前府卫,而是黑衣玄甲的带刀将?领,如沐血气,一身?悍武。
而越过盘龙伫鼎立青铜中点焚青烟的正堂杀威庭,直达里面威严鹤鹤的虎豹悬挂审判正堂,在场大量儋州官员战战兢兢站着,如同被抽干了脊梁的软骨头,努力用那一点恐惧跟规矩抽吊着皮囊。
最前面,吴侍郎静默而立,他?的对面,程削僵立着,他?想砖头看向外面正门口站着的柳乘虚,给他?一个比苦还难看的表情,但他?不能。
没人敢转头。
唯有端坐在最上首官位上——那个往日柳乘虚才坐过,也一直提防着让宋利州坐上的位置。
它坐了一个人。
玄袍金蟒纹,一州虎豹之威完全压不住那一身?英武孤势,坐姿孤正,手握案卷竹简,都没看任何官员,只翻着案卷,眉头紧锁,苍冷的指节在敲打桌面的时候,像是剔刀随时能掏百官心肺。
宋利州怔在那,柳乘虚面目迅速苍白?,脸颊肌肉抽动了下,很快撩起官袍伏腰而下。
儋州两个上官,堪称卧龙伏虎的存在,在斗了这么多年后,终于在此时此刻取得了一致。
跪下,趴伏。
“下臣,见过太?子?殿下。”
什?么!
后头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乌泱泱惶恐趴伏大片。
此时,一缕烟,一双眼,微抬,眼中纵横淡漠,握卷的手指合了竹简,将?它缓缓滚成一卷。
卷滚似胖,但手指过于长,轻松就?覆了它大半圈。
握盖着,似搭似覆。
也像是掌权覆了所有宵小争斗,不出掌心纵横。
“来之前,以为有青鬼。”
“现在看来不止是青鬼。”
“儋州,好大的热闹。”
有鬼的不会说?实话,没鬼的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
他在柳乘虚来之前就已经管控了这些官员,程削那所有案件相关?也到?了他手中。
甚至, 有些比程削的更详细。
程削看着案上?那些卷宗, 忽然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这些,是谁给的太子殿下?可?不是自己被勒令后差人拿来的。
他有猜疑,但还未准确判断,太子言洄目光一扫,终究有一个官员上?前行礼,开始汇报当前案件情况,包括宋利州的涉案嫌疑以及柳乘虚的应急处理?。
不带偏私,纵论实事, 连案中线索罪证都一应提及, 简明扼要得很。
但官场之人老辣,从这人走出开始,到?听?他上?报, 不少官员表情都抽了抽。
真?是....可?怖至极。
这该死的蒋飞樽竟然是太子殿下的人!
那岂不是说?儋州的一切变故鬼祟都早已被蒋飞樽密报被太子?
何至于此啊!
他们就是一州下官,连入王都觐见君主的资格都没有, 纵然若有犯罪, 也是监察院当地处置, 若非叛国党争等大罪, 最多到?阁部定罪, 何至于连越这么多级, 直达太子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