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禵立马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四哥,我告诉你,大侄儿特别可爱哦,他满月的时候四嫂让我见了,我还坐着抱了抱虎宝呢!”
胤禛连忙道:“长得什么样子啊?”
胤禵比手画脚的描述大侄儿的俊俏,胤禛津津有味地听着。
等到胤禵意犹未尽地说完喝了口茶,胤禛才说道:“多谢七弟帮我招待客人了。”
胤祐挑眉:“应该的,四哥这是与我生分了吗?”
胤禛摇头笑道:“那我也得谢谢七弟,要不然我儿子的满月礼不就不那么周到了吗?”
胤祐含笑点头,没再说什么。
胤禛叹了口气,问道:“汗阿玛这几天很不高兴吗?”
胤祐垂下眼帘:“汗阿玛不高兴的事情那可多了去了,只是四哥,你可千万别再留下来了。”
胤禛抿抿唇,说道:“我都明白,只是总觉得要是这次治理能更用心,黄河平静的时间就能久一些。”他只是就事论事,毕竟河务真的很要紧。但是确实不能完全就事论事!
胤祐喝了口茶,无奈道:“是这些臣子把好好的河务之事演变成了党争,党争他们赢了,靳辅在家几年心思郁结,起复之后很快就死了,可是河务他们却没招儿,现在要用人家的靳辅的方案,何其可笑?”
胤禵愤恨道:“我算是看出来了,朝堂上的这些大臣没一个好东西,即便做事大部分是好心的好官也有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在人家心里他们自己和家族在地方的利益绝对大过朝廷的利益!”
胤禛仰头看屋顶,所以说,人皆有私啊!他真的越来越明白这句话有多么真实了!
胤禛仰头怔了一会儿,拿手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端起茶盏接着喝。
胤禵关心道:“四哥,您是不是这两天没睡好啊?这眼睛都有点儿肿。”
胤禛咽下茶,叹道:“你真的长大啦,都懂得关心人了。”
胤禵哭笑不得:“四哥,您也就俩月没见我,至于有这么多的感慨吗?”
胤祐笑道:“你四哥这是想你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胤禛看向胤禵:“怎么?不相信我是惦记你才睡不着?”
胤禵睁大眼睛:“您就和七哥打趣我吧!我去找十三哥钓鱼去了。”
看着胤禵真的起身,胤祐嘱咐道:“多钓些鱼回来加餐啊!”
胤禵头也不回:“就瞧我的吧!”
胤禛好奇道:“他真的能钓着吗?”
胤祐失笑摇头:“基本不行,倒是侍卫们用渔网乘小舟可以捕捞到一些,就是和十三弟闹着玩而已,整日在船上也是无聊。”
胤禛正色问道:“我听说前两天汗阿玛对关外采参做了规范?”
胤祐点头:“我也听说了,本来这采参是内务府的一个进项,但是当地私自干这个的很多,被人捅到了御前来,没办法,天高皇帝远的,财帛动人心。”
胤禛用手托着头,他确实挺困的,“这确实是多事之秋啊!今年还有大选呢!”按汗阿玛的脾性,要是往常肯定会指派人带他到住处,这回气得连这些都不干了,直接让他出来自己找,御舟上的人更是安静不敢多话。
胤祐眨了眨眼:“我估摸汗阿玛会给大哥挑一个继福晋,毕竟几个格格和弘昱都需要额娘照顾。”
胤禛捏了捏眉心:“嗯,不过这事虽然引人注目,但是也碍不着咱们什么,我是真发愁河务,汗阿玛把董安国赶去工地上戴罪立功了,又派遣马齐先行来查看河务情况,要不然我也不会今儿才来见驾,这些年砸了几百万两白银进来,却没有成效,让人头疼得很。如今汗阿玛亲自来阅视河道,总该见效了。”
胤祐点头:“肯定会,四哥别多想了,这烦心的事情那么多,也不止有河务一件,您已经尽力了,那些官员也不是吃干饭的,让他们去做就好,前儿御前来人安排您就住这条船,我给您收拾了隔壁的屋子,先去歇息一会儿吧!”
胤禛疑惑道:“你不和弟妹住一起吗?”他刚刚就有些惊讶,胤祐大喇喇地把他们带到了里屋,只是没顾上问。
提起这事儿,胤祐很是无奈:“当初这上船的时候屋子没分好,其实也是没法分,又不可能给我们一人一条船,三嫂和我福晋,还有八福晋,都在太后娘娘那艘船上。”
胤禛抿唇笑了笑,促狭道:“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胤祐不服气:“我们又不是一直待船上,等上了岸,我们夫妻自然团聚。”他是一定要搞个嫡子出来的,他回到家只想放松地待着,绝对不要面对那些女人绵里藏针的话术!
胤禛笑出了声:“你说得对,三哥他们也在这条船上吗?”
胤祐笑呵呵地摇头:“不在,直郡王和八贝勒住一起,三哥与五哥住一块儿,十三弟也和我们在一条船上,怎么样?够合您心意吧?”
胤禛挑眉赞道:“底下这帮人体察上意的本事一等一的厉害,就是过于明显了些,这可都是自行其是了。”
胤祐起身:“那也比胡乱安排招来不满要强,谁叫汗阿玛没明说呢!走吧,我给您引路。”
胤禛跟着往外走,打趣道:“你都说是隔壁了,我还能找不到?”
胤祐把钥匙拿出来:“给,新换的锁,出门在外,虽然有侍卫保护,但是多留心总是好的。”
胤禛莞尔一笑:“谢了!”接过钥匙打开门,胤禛惊喜道:“这里很暖和嘛!”
胤祐扬起唇:“知道您要住进来,这两天让人每天拿炭盆烧的,这江面湿冷,必须用炭的,四哥您好好睡一觉吧!”
胤禛点头:“七弟也歇一会儿。”
胤祐笑道:“我天天坐船上发呆,一点儿不累,去看十四钓鱼了。”
看着胤祐离开,苏培盛伺候胤禛脱了外衣,低声问道:“爷,奴才派人把您的行李都搬过来吗?”
胤禛躺在床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拿过来吧,我不会再去那儿了。”
苏培盛躬身应下,出了里屋。
胤禛闭着眼睛,河务难治,一是官员务虚不务实,这是个辛苦活儿,他们不愿意真的实地考察,还好当初靳辅与陈湟考察之后给出了一份方案。二是朝廷党争,不站队治不了河,站了队为了回报朝中大员自然得给些好处,就连他这个皇子不也是这样吗?
胤禛想着这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这几天陪着马齐等人视察附近的黄河沿岸,昨晚接到汗阿玛传召,又往回赶,真的困极了。
御舟在清江口停留之后,启程继续往江南而去,他们要在苏州暂住一段时间,江苏巡抚宋荦前来迎驾,这是个被康熙赞扬为“清廉为天下巡抚第一”的能臣干吏,他的到来让船队的气氛都焕然一新。
胤禛等人都受到传召,往御舟去见这位巡抚。
因为带着胤祥和胤禵两个半大孩子,胤禛和胤祐登船的时候,其他人已经站在船板上等他们了。
胤禔与胤祉都是郡王品级,胤禛等人请过安之后,一行八人安静地往圣驾处去。
康熙今儿满面春风,招手让儿子们坐下,“快来尝尝宋卿奉上的茶,朕觉得甚好,宋卿眼光极佳啊!”
胤禔看了一眼被汗阿玛亲切地拉到下首处坐的宋荦,默不作声地喝了一口,点头赞道:“此茶清香袭人,的确极好。”
胤祉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惊喜道:“汗阿玛,这茶汤颜色很是碧绿,尝起来特别清雅,宋巡抚是从哪里得到的?”
宋荦想要起身,被康熙示意按住了:“咱们在这儿闲来品茗,本就是雅事一桩,坐着闲谈就好,如此拘礼不就成了朝堂对奏?”
宋荦恭敬道:“老臣遵旨。”康熙满意地笑了,胤祉眼睛快速眨了两下,立马笑道:“老大人可否与我说说这是什么茶?”
宋荦面上露出窘迫来:“这茶只有一个民间诨名,老臣实在羞于提及,恳请皇上赐名。”
康熙大笑道:“老三你不知道,这茶清香扑鼻,当时采茶的姑娘们闻到此香,直呼吓煞人香,干脆就这么叫它了,朕有心给它一个雅名,观其形,看其色,这又正值春暖花开之际,就叫碧螺春如何?”
胤祉激动道:“汗阿玛真是博学多闻,就这些乡野趣谈您都头头是道,您的学识让儿臣推崇备至,儿臣不知道此生能不能及您万一啊!”
康熙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多多努力,总能有所进益,朕还是知道你颖悟绝伦的!”
胤祉遗憾道:“儿臣幼时多聆听汗阿玛教导,如今出宫几年,不能时时得您教诲,儿臣深为感伤。”
康熙慨叹道:“朕还记得你幼时读书甚好,如今也还爱看书吗?”
胤祉不好意思道:“儿臣只听得身边众人都赞誉您年轻时好读书,甚至一度用功到了咯血的程度,儿臣自叹弗如,平时只是勉力诵读而已,这到了宫外,到底是杂事多了,心不静,儿臣有负汗阿玛嘱托。”
康熙欣慰地看着胤祉:“你能记得朕的话就很好了,至于心不静,去年陈梦雷被朕召回了京师,如今就在这船上,他可是个大学问家,就让他伺候你念书吧!”
胤祉惊喜地站起来,兴奋地行礼:“儿臣多谢汗阿玛!”
康熙和蔼地摆摆手:“快坐下吧,知道你爱读书,可要认真啊!”
胤祉连连点头:“儿臣决不负汗阿玛期望。”
宋荦面容儒雅,笑看着这些,康熙把视线移向他:“爱卿瞧,朕这儿子怎么样?”
宋荦温和道:“诚郡王仪表堂堂,向学之心都是随了皇上。”
康熙看着眼前这个能干之臣,余光瞥到在坐的诸子,突然笑呵呵道:“朕今年已经是四十有五了,除了政事上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懈怠外,最大的骄傲就是这几个儿子都还有个样子,爱卿觉着朕哪个儿子最出色?”
胤禛一直都在小口小口地品茶,听了汗阿玛这话,含在嘴里的这碧螺春都忘了咽,手上端着的茶盏倒是稳稳当当,只是头更低了。
宋荦不假思索地回话:“诸皇子自然都是天纵英才,而最出色者莫过于太子殿下。”
胤禔实在没忍住偏头看了一眼宋荦脸上的郑重,旋即低下头。
康熙扯唇笑了笑:“爱卿都不肯瞧瞧朕的其他阿哥吗?”
宋荦面不改色:“朝廷自有法度,尊卑早有定论,天家和睦虽是天下万千臣民心之所向,但在朝堂之上皇上是主上,底下唯有储君与宗室,老臣谨遵圣意!”
康熙满意地笑了:“爱卿从来忠君为国,朕是知道的,爱卿喝茶,这碧螺春之味真的极佳。”
宋荦低头:“老臣遵旨。”然后才端起茶盏慢慢地品了起来。
君臣二人又说笑几句,康熙把人都打发了出去。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康熙捏紧了手指,二十四年的太子,早就深入人心,恐怕就算哪天他突然驾崩,京城传出消息布告天下,地方上也没人觉得奇怪,储君继位理所应当啊!
康熙眯着眼,索额图的两个儿子在京城活跃地很,这到底是索额图的意思,还是太子的授意?
胤禛出了屋子拉住胤祥和胤禵就下船,胤祐落后一步和胤祺并肩走着,胤祉笑着跟在宋荦身边攀谈。
胤禩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心里感到一种无力,难道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动摇不了太子在众臣心目中的地位吗?太子生来就该高高在上吗?他对待每个人都谦虚温和也不能换来他们一点点的好感吗?
胤禔看着前头老三的背影,心里冷笑,他还以为他有多忠诚于太子,陈梦雷与李光地可是死敌!李光地可是太子的师傅,索额图如今极力笼络的直隶巡抚!
登上了他们的船,胤禛拍拍胤禵:“快去与你十三哥写功课,我一会儿要查的。”
胤禵乖乖地拉着胤祥的手走了,胤祥暗自松了口气,自从四哥来了,他就放松很多,之前虽然七哥也比较照顾他,可是七哥说话都是淡淡的,他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天天跟着十四弟。
胤祥挺害怕前头的哥哥们,去年跟着汗阿玛去塞外他就是一路提心吊胆,生怕惹他们不高兴。额娘位分低微,两个妹妹都那么小,他平时只能在去给额娘请安时见到她们,他很怕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后宫的嫔妃欺负额娘与妹妹,宫里看似光鲜的折腾人法子数不胜数!
胤禛驻足扭头看了眼御舟,和胤祐一起进了屋子,胤祐坐下就笑了:“三哥真够出风头的!”他们一句话都没说上,就喝了杯茶。不过这是第一次在御舟上捞到了位子,宋荦确实很得圣心。
胤禛眼神闪了闪,汗阿玛去年出巡到盛京时把陈梦雷带回了京城,可却把李光地派去当了直隶巡抚,这是辖制?直隶是个要命的地方,离京师很近。如今这个辖制交给了诚郡王。
胤祐轻声道:“四哥在想什么?”
胤禛眨了眨眼,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来陈梦雷这个人的过往。”
胤祐叹气:“他和李光地是解不开的死结,两人同是福建官员,当年耿精忠叛乱,两人偏偏都落到了人家手里,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干了什么,反正李光地将当地的情报呈送朝廷之后平步青云,陈梦雷却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幸得徐乾学相救免于一死流放至奉天,老父老母在家乡死后他无法奔丧,妻子陪着他流放之后也病死了,这仇恨大过天了!”
胤禛叹道:“这是李光地的死穴啊,一个卖友小人如今可以官运亨通只能说是皇恩浩荡了!”
胤祐无言,从去年汗阿玛巡视塞外开始,朝堂上就气氛紧张,这次南巡虽是太子独立监国,可是宗室的一些人被授意辅佐太子,汗阿玛还在离京前调整了城门布防,其警惕之意昭然若揭。
宋荦或许只是为了撇清自己,在太子立于朝堂上时,自然是太子最出色,但这也说明一个问题,太子在汉臣心中不是可以随意动摇的,无关太子本身,只因为这是制度!就像实行兄终弟及的草原部落,其族长的儿子容易长不大一样,一旦嫡子可以轻易废除,以后的庶出皇子还有活命的机会吗?须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胤禛低声道:“九弟的嫡福晋还没有选,我猜也会是董鄂家的女儿。”
真的算起来,胤祉没比胤禔差到哪里。一样受汗阿玛喜欢,一样的妃位娘娘所出,一样的郡王,胤禔有纳兰明珠,可真到了关键时刻,董鄂全族都会支持胤祉,不为别的,就因为三福晋生下的两个嫡子,佟家的待遇谁都眼馋。到时候,三福晋的父兄吃肉,其他支系也能喝口汤!
而相比起强盛的董鄂一族,伊尔根觉罗氏虽然族人很多,但是中高级官员真的不多。就说一条,朋春的同辈兄弟噶礼今年出任了山西巡抚,从内阁学士直接当了山西地界儿的一把手,说不是因为他的家世谁信呢?太子还没那个本事任命高级地方官员。而噶礼虽然和太子亲近,但是会选太子呢?还是选家族?八成是左右摇摆,当然他也可能被家族当成忽悠人的弃子。
胤祐没有看四哥,只是压低声音:“这件事情等过几个月就见分晓了,弟弟知道四哥尊敬太子殿下,您该怎么办呢?”或许是下定决心了,或许只是看老八蹦哒也没事,胤祉这一路上可是经常用各种理由见汗阿玛,即便汗阿玛之前不高兴,胤祉也还是老往御舟上去。
胤禛嘴唇嗫嚅了一下,他不知道,他的心很乱,可是太子是正式册封的太子啊!
胤祐低头说完,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茶,如常地刮茶盖,除了法度,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
胤禛想起了虎宝,这是他的嫡长子,长得很像他,很可爱,他看着虎宝就觉得心都要化了,小小的一团偎依在他的怀里,这是他的血脉啊!可他之后肯定还会有别的儿子,虎宝会有弟弟,会有嫡出弟弟也会有庶出弟弟,他们这些兄弟对太子没有敬畏之心,虎宝的弟弟们会尊敬他吗?
屋内落针可闻,胤禛声音低到只有坐在他身边的胤祐侧耳才能听清:“《尚书》记载周公经过很大的努力定下了嫡长子继承制,因为之前是兄终弟及和父死子继并行,王室斗争很残酷,这个制度也许不完美,可它最稳定。胜王败寇只能留下一个王者,这个制度下的其余诸子却可以安享富贵。”
胤祐听完话坐正身子没吭声,所以说时势造英雄,前明除了永乐帝起兵继太祖位外,其他的都是严格按照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方式选出的皇位继承人。其实无论在哪朝哪代,沾上嫡长的皇子都是尊贵的,他们最初都很有权势,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由被下头的弟弟后来居上罢了!可如今,太子的储位很不稳固啊!
胤禛摸了把脸:“我去看看胤祥和胤禵,他俩还小,即便是离京在外,功课也不能耽搁。”
胤祐点头:“四哥去吧,我一会儿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顺便见见我福晋。”总不能真的把哈达那拉氏扔太后船上不管了,陪着用顿午膳还是可以的。
胤禛起身离开屋子,胤祐勾起唇角,他真的不喜欢太子,他一个自幼被汗阿玛漠视的儿子要如何亲近一个被汗阿玛万般疼爱的太子?太子对他不也是一脉相承的淡漠吗?如今太子自己稳不住,也不能怪他们不逊吧?胤祐觉着他四哥比太子强多了!
自宋荦来见驾之后,各路官员都跪拜迎接御驾,康熙挑拣着见了些人,最后把阿哥们带到了江宁织造府邸。
下了马车,康熙拉着曹寅的手在前亲切地谈话,胤禛等人和随行大臣跟在其后。
到了府邸门前,曹寅的额娘孙氏已经带着家里人恭候多时,康熙见到这位乳母很是高兴,连忙上前搀扶起她,与她携着手迈进了府邸。
胤禛全程只是围观,面带微笑,心里感叹,幸亏太后娘娘早一步就进了府,这要是和汗阿玛一起到,就算太后一贯是个随和豁达的性子,可是也不可能毫无触动。一个嫡母、一个乳母,在汗阿玛的心里,还真有可能是乳母更亲近几分。虽然在胤禛看来,嫡母代表蒙古,乳母身处江南养尊处优,哪个对汗阿玛都不会有几分真感情。
进了曹家安排的院子,胤禛咋舌,苏培盛也有些看直了眼,虽然京城内多得是达官显贵,但是这带着江南韵味的极度奢华也让人惊叹。
胤禛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曹家安排的侍女,他需要曹家这么体贴给他送上美色吗?
胤禛扭头看向苏培盛,苏培盛伺候胤禛多年,立马会意。他姿势谄媚的给胤禛掸了掸衣服:“爷,您快进屋,奴才伺候您。”
胤禛点头,迈步往屋子走,有个婢女声音脆甜:“贝勒爷请,奴婢们已经为您准备妥帖。”
苏培盛等爷进了门,突然动手把那个婢女拽到一旁,目光警惕:“你要干什么?咱家告诉你,爷的事情从来都是我一手操办,就连我徒儿也没练到有资格贴身伺候爷的地步,你可别痴心妄想,敢砸我的饭碗,小心咱家收拾你!”
那个婢女被整懵了,看着苏培盛凶狠的神情,从嗓子里蹦出几个字:“奴婢不敢。”
苏培盛得意一笑:“记住了,也告诉她们,你们要是敢未经我允许进屋,小命儿就别要了,且看你们的主家有没有资格和我们爷讨价还价!”
说完话,苏培盛大摇大摆地走了,院子里六个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婢女一时噤若寒蝉,刚刚有四个太监过来把她们都赶到了院子里,还以为能求这位贝勒怜惜,就特意站在屋子门前,没想到领头的最出色的桃月都被这个大宦官指鼻子骂了一顿,这可如何是好?
苏培盛进了屋子,弓着腰小心翼翼地走到胤禛跟前儿:“爷放心,奴才一定看好她们。”
胤禛淡漠道:“不用你看,百密终有一疏,你领着人把她们关到后院吧,派人看着,我信不过她们。”
苏培盛不太理解,不想收用这几个侍女他明白,曹家煊赫至极,几个阿哥之间关系敏感,从这种人家出来的女子,很难说到底是些什么来路,但是关到后院叫人发现了怎么办?
胤禛怕苏培盛犯蠢,这还是他第一次住到大臣家里,碰到的还是这种不懂规矩的人家,淡声解释:“如果她们受命一定要和我回京,我怕你怎么防都挡不住,你不懂女人的手段,咱们府里平静惯了,你要是失职我就不能留你了。”
苏培盛连忙跪下:“奴才领命,奴才这就去办,奴才再带着人把这个院子都收拾一遍。”既然爷都不怕曹家不满,他个太监怕什么?而且爷说得对,府里福晋和两个格格都是正派人,要是真有什么下三滥的技俩可不好弄。
胤禛看着苏培盛出去,长长地出了口气,进朝堂这些年了,很多倒台的官员就是败在别人送的女人身上。曹家握着江南的钱袋子,在三大织造里最得汗阿玛心,太子和索额图、直郡王和纳兰明珠与这里都有过联系,曹家派来的人他一个都信不过!
坐了会儿,胤禛起身往外走,胤祐身边跟着福晋,可是胤禵和胤祥都还小,曹家派婢女来照顾是肯定的,但胤禛很怕两个弟弟小被人引得着了道儿。曹寅对汗阿玛的忠心胤禛不怀疑,但是胤禛不觉得他对他们这些皇子会真的敬畏,这些大臣的势利胤禛深有领教。而且曹家还有旁的人,这些人的小心思谁知道呢?
胤禛往胤禵的院子走,他到如今为止都是跟着太子,局势如此复杂,直郡王和老八对他这个兄弟能有几分感情?他们会不会想要害他?十四是他的同胞弟弟,会不会想要毁了他?牵扯到这么多皇子,胤禛信不过曹寅的立场。曹寅对太子和直郡王都客气,可不是那种铁面无私的纯粹保皇党!
第81章
胤禛到了胤禵住处,直接进了屋子,胤禵正盘腿坐在床榻之上剥橘子吃,抬头看见胤禛,口齿不清道:“四哥,您快坐。”
胤禛看见他只着里衣裹着被子,皱眉道:“虽然入春了,可还是凉,你这是刚洗了澡?”
胤禵把半个橘子递给胤禛,给自己又围了下被子,叹道:“对啊,就只是冲了下身子,在船上到底不舒坦,又骑马到这儿,还看汗阿玛寒暄了那么久,我不洗个澡浑身不得劲儿,这屋子挺暖和的,我速度又快,没事儿。”
胤禛打量了一下屋子,挑眉:“你没让曹家的人进来?”
胤禵瘪瘪嘴:“我在您眼里有多不靠谱啊?我才多大?汗阿玛都还没让额娘给我赐侍妾呢,我哪里敢?”
胤禛倒是清楚胤禵身边的人都还算靠谱,剥着橘子,嘱咐道:“四哥知道你聪明,可是这来到一个生地方,总害怕你吃了别人的亏,记住了,别在这儿说曹家的坏话。”
胤禵眨巴了下眼睛:“四哥,我觉着很不自在,不如我在阿哥所快活。”
胤禛嚼着橘子,认真道:“那样你不永远也不知道南方是什么样子吗?坐船出来玩一玩多好,只要你把太监和侍卫带好,放松地游玩就好。”
胤禵裹着被子往四哥身边挪,胤禛不解地看向他,胤禵咬了咬唇,低声道:“为什么我感觉八哥好像很受欢迎呢?”
胤禛掰橘子的手顿了顿,注视着胤禵:“你也觉得奇怪对不对?”
胤禵惊异道:“您也觉着不对劲吗?我就是很纳闷他为什么比您人缘好?”要说是曾经辅佐太子监国的原因,他四哥也辅佐了啊!可是胤禵这一路上真的感觉很多随行满大臣对八贝勒都特别亲近。
胤禛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些日子的情况,非常确定老八不可能绕开他接触胤禵和胤祥,随口道:“你不是说朝堂上没好人吗?那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说明我是个好人呗!”
胤禵嘟囔道:“那汗阿玛会不会更喜欢他?”
胤禛认真问道:“你觉得会有无缘无故的好人缘吗?而且他们人多势众能压倒汗阿玛吗?”
胤禵眼珠转了转,摇头:“我觉着不能,四哥您可是说过,谁给官儿谁是爷,谁散银子谁仁慈,要不然明末的时候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汉官投向我们?汉军旗里的很多人家不都是明王朝的贰臣贼子?”
胤禛笑着拍拍胤禵的肩膀:“你能明白事理就好,旁人的追捧是最没用的东西,你总要和外头的人打交道,你只要看清楚自己有些什么,你就不会被哄了去。”
胤禵抿唇:“我只有您和额娘姐姐,除此之外,我还能给旁人什么?”十三哥待他一向宽容,不也是因为额娘能照顾章佳庶妃,因为四哥是他的亲哥却只是十三哥的异母兄长吗?
胤禛吃完橘子,摸了摸胤禵的头:“这还不够吗?你十二哥就不能跟着出巡,你十三哥得小心翼翼瞻前顾后地行事,他们得护人,你是被我们护着,你的日子不惬意吗?”
胤禵扬起唇愉快地笑:“您说得对,我该满足了,只不过我真的觉得这曹家也就是橘子好了,我就瞧不上他们蝇营狗苟的算计。”
胤禛笑骂道:“你就不长记性,我刚刚还叫你谨言慎行呢!”
胤禵凑到胤禛耳边:“孙氏就没有给我们请安,再是汗阿玛的乳母,她一个包衣旗人,也只是皇家的奴才!”
竟然还敢在汗阿玛扶她起来后真的直接和汗阿玛一同进府了,这简直是摆极了长辈的款儿,他们跟在后头不就像不能插嘴的小辈吗?进了屋子也只是客套两句就坐在了汗阿玛身边,真是不知所谓!
胤禛搂住胤禵,轻声道:“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只不过正是曹家春风得意之时没人理会而已,且看以后他们有没有资格让众人装聋作哑。”
胤禵点头:“我懂了,只是够憋屈的,我还是乖巧地待屋子里吧。”
胤禛笑道:“看看情况,咱们去城里逛逛。”
胤禵高兴道:“好的!四哥您是不是还要去看十三哥?您快去吧,虽然我觉得十三哥比我更聪明谨慎,才不会用来路不明的人近身伺候。”就算在阿哥所,贴身伺候的活儿也只会由几个特别信任的人来做,这种规矩之所以被制定下来就是因为有这个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