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贵人叹道:“阿哥们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了,对皇上的一些做法不满也寻常。”
宜妃淡漠道:“是寻常,外头的儿子大了不听老子的话多寻常,只是皇上明显没意识到这个,上个月洗三礼他高兴地有些过了,也算是顾忌我们这些人的心情了,昨儿那是补救,想着让阿哥们都见见小兄弟,他觉着阿哥们见了弟弟就不会觉得他偏爱,可惜,适得其反。”
郭贵人叹道:“这么说来,皇上还挺宠爱王庶妃和十五阿哥。”
宜妃不在意道:“王庶妃不是个傻子,她肯定不能叫十五阿哥成为众矢之的。真要说起来,咱们宫里也就胤禟的洗三礼皇上来了。不过这些做法放到平时也没什么,谁也不指望皇上对阿哥们一视同仁,只是正好和三所的大格格隔一天生,种种比较下来,谁也不会舒服。”
郭贵人无奈道:“终究是皇阿哥呢,四阿哥以后顶多是个亲王,大格格一个亲王的庶女怎么可能比得过皇阿哥?六儿就是和四福晋关系好,感情用事,也是有些嫉妒十五阿哥。”
宜妃笑着看姐姐:“姐姐啊,你都想到四阿哥将来是个亲王了,你怎么不想想十五阿哥将来能是个什么?他能比得过年长的兄长?真论起来,他也未必能有四阿哥的女儿尊贵。六儿不就不拿他当小弟弟看嘛,其他的阿哥们天天见四阿哥,侄女儿还就是比那小兄弟亲近。”
郭贵人愕然,她已经习惯了皇上高高在上,却没想到阿哥们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无条件遵从他们的汗阿玛了。
宜妃轻笑,六格格的态度其实也是其他阿哥格格们的态度,孩子大了不听话啊!皇上自己早年子嗣不顺利,就也没把毓庆宫和头所的事儿当回事儿,可惜阿哥们没他坚强。
临近除夕,宫里热闹的气氛越来越浓。
又到了大家给太后请安的日子,太后还是笑眯眯的模样,听了听各宫的年节准备,太后嘱咐回去的路上小心路滑,就让散了。
泰芬珠随大流儿起身给太后行礼,还没抬头,就听到一声惊呼:“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泰芬珠看过去,钮祜禄贵妃已经跌倒在地,她的贴身宫女扶着她,德妃离得近,赶忙过去搀扶,太后赶紧道:“快把贵妃抬上来!去请太医!”
屋子里都是养尊处优的宫妃,废了好大劲儿才让贵妃躺到炕上,太后叫了几声,钮祜禄氏完全没有反应。
多兰出来说话:“娘娘们都回吧,已经去请太医了,您们不必留在这儿。”
惠妃打头说了几句话,三妃都表了下关心,退出了屋子。
回了永和宫,德妃叹道:“贵妃的身子一直也不大好,只是脸色也从没像今日那么苍白,唉!”
泰芬珠担心道:“也不知道贵妃娘娘怎么样了,怎么能突然晕过去呢?”
德妃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泰芬珠略坐片刻,起身告辞。
德妃撑着额头皱眉思索,郑嬷嬷轻声道:“娘娘,贵妃娘娘应该无大碍吧,毕竟太医们医术精湛。”
德妃皱紧眉头:“她自从生下十一格格身子就不好,十一格格夭折,更是伤了元气,如今,只怕是难啊。”
郑嬷嬷劝慰道:“您可以过几天去永寿宫看望一下贵妃娘娘。”
德妃闭眼,真要是钮祜禄贵妃有个好歹,惠妃更要得意了!
泰芬珠回了三所同样在琢磨这事儿,陈嬷嬷知道后也有点儿发愁,他们挨着头所这么近,委实不愿意看到惠妃得势。
听到崔凛的声音,泰芬珠诧异地看向窗外,起身走了出去。
崔凛看见福晋出来,立马禀告:“福晋,七阿哥和九阿哥来了,正在前院儿呢。”
泰芬珠问道:“怎么回事儿啊?”这个时候不正是上课的时候吗?昨儿胤禛还说他们今天上午要在箭亭练习射箭呢。
崔凛回道:“七阿哥说,他们在上课的时候,有永寿宫的人来告诉十阿哥贵妃娘娘晕倒了。十爷急匆匆地就要去宁寿宫,正好碰上了侍卫阿灵阿,十爷就说了这事儿,阿灵阿不担心就罢了,还出言劝十阿哥要冷静,十阿哥恼了,就冲上去要打阿灵阿。九阿哥帮着打,阿哥们听到动静去拉架,九阿哥摔在了雪堆里,衣服湿了,箭亭离咱们这儿近,四爷让七阿哥带着九阿哥来换身衣裳。”
泰芬珠皱眉:“有合身的衣裳吗?”
崔凛点头:“奴才找了四爷前两年的衣服给九阿哥,他身边的小太监已经回七所取衣裳了。”
泰芬珠往前院儿走,边走边问:“爷去哪儿了?”
崔凛说道:“不知道,四爷只让七爷带九爷过来。”
泰芬珠吩咐崔凛:“你去告诉膳房让他们做点儿姜汤来。”
进了东厢房,七阿哥和九阿哥倒是都立马站了起来请安,泰芬珠点点头:“七弟和九弟快坐吧,我让人去煮姜汤了,你们一会儿喝一碗,别着凉了。”
胤祐温声道:“多谢四嫂。”
胤禟眼睛通红:“四嫂,您说我这个时候能去乾清宫吗?”
泰芬珠问道:“阿灵阿被打得厉害吗?”
胤禟深吸一口气,“挺厉害的,脸上都是血,我还往他喉咙里塞了一把雪,他身上应该也会有伤痕。可是我们也被他打了,三哥拉架的时候鼻子都被他打破了。当然看上去还是他比较惨。”
泰芬珠坐到椅子上:“应该不止是你和十弟动了手吧?”阿灵阿正值壮年,九阿哥和十阿哥才十岁。
胤禟犹豫了一下,胤祐说道:“四嫂睿智,阿灵阿实在不逊,还敢和九弟和十弟动手,我们拉架的时候难免会磕碰到他。”
泰芬珠捏了捏自己的手,那就是胤禛也动手了。
泰芬珠扫了一眼屋子,看向胤祐:“九弟肯定被冻着了吧,没准儿要起热,你们带了几个人过来?”
胤祐反应很快:“只有我和九弟的贴身太监,都是靠得住的。九弟刚刚就冻得身子发抖,得喝几副药。”本身上骑射课,就只是侍卫护着随侍左右,他和九弟来三所,自然不会带着他们。
泰芬珠看向丹桂:“和崔凛一块儿去请太医,就说九弟起热了,跑着去,明白吗?”
丹桂用力点头:“奴婢明白。”
胤禟看着丹桂出了屋子,后知后觉道:“四嫂,七哥,这是要我装病?”
胤祐看着他:“难不成让汗阿玛把错儿都归到我们身上吗?十弟是情有可原,你不病一场怎么过了这关?而且,你身上不冷吗?”这样他们的动手就能是因为看到兄弟被欺辱而忍无可忍了!
胤禟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我确实挺冷的。”
胤祐拉着胤禟往里屋走,把他按在床上,一边给他抖被子,一边吩咐:“你可千万记住了,你在这儿好好躺着,这就是帮忙了,一会儿我去乾清宫。”
胤禟拉住胤祐的手:“那怎么行呢?七哥,这是我惹出来的事儿,怎么能让你们去乾清宫求汗阿玛呢?而且阿灵阿太猖狂了,也太不要脸了,老十才多大,他竟然还要还手!”
胤祐无奈地给他解释:“在场的侍卫那么多,估摸这会儿四哥他们已经在乾清宫跪着了,我不去怎么行?正是因为阿灵阿难缠,我才得赶紧去,要不他不定怎么编排呢!”
胤禟还是犹豫:“不行,还是我去,我额娘厉害,汗阿玛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看着这个弟弟,胤祐详细地说:“阿灵阿是十弟的舅舅,俗话说娘亲舅大,十弟和他动手,一定会被人抨击的。九弟,你听我说完!你也说了,阿灵阿的话乍一听没问题,只是阴阳怪气不怀好意,明面上咱们不占理,你不病一场,咱们就彻底没理了,你懂吗?”
汗阿玛很重视亲戚情分,何况就算以国法论,是十阿哥先动的手,钮祜禄氏显赫至极,阿灵阿更是身份尊贵。
胤禟先是气愤,后又害怕:“四嫂,七哥,你们要不给我浇一盆冷水吧?”
泰芬珠不赞同地摇头,胤祐安抚道:“没事儿,你听话,好好在这儿躺着,我已经摸着你手有点儿烫了,你肯定着凉了,太医们都怕惹事儿,他们会把你三分的风寒说成八分,你就踏实躺着,听话啊。”
胤禟犹豫地把目光投向四嫂,泰芬珠点头:“九弟放心,你安心躺着。”
胤禟终于拉好被子躺了下去,他真的很冷,穿着湿了的外衣吹了冷风,胤禟缩了缩脖子闭上了眼睛。
泰芬珠和胤祐走到外间儿,胤祐说道:“四嫂,麻烦您了,我这就去乾清宫了,让汗阿玛派人来找就不好了。”
泰芬珠无奈说道:“阿灵阿的妻子还是你四哥的姨母呢,还有孝昭皇后的名分在,论起来,咱们都得喊他一声舅舅。”
胤祐抿唇:“已经这样了,他阿灵阿要是不想担个以下犯上殴打皇子的名儿,就趁早承认自己出言不逊一场误会好了。”
看着胤祐的背影,泰芬珠瞧了瞧东厢房,这九阿哥可别真的起了高烧啊!
丹桂和崔凛带了两位太医回来,泰芬珠领着他们进去,可不能叫他们乱说话。
康熙正在和四个老臣聊家常,临近年关了,他也得表表自己对臣子的关爱之心,纳兰明珠、索额图、乌拉那拉费扬古、哈达那拉法喀,四个人分坐两边儿,气氛融洽和睦。
康熙正在谈笑风生,梁九功战战兢兢地走进来跪在了地上,低着头。
五人一齐朝他看去,康熙皱眉,这又怎么了?“你不说话,跪着干嘛?”
梁九功声音倒是平稳:“回皇上的话,阿灵阿殴打了众阿哥,阿哥们请求觐见。”
法喀在这里资历最浅,他听了这话迅速低头。费扬古的头始终微微垂着,看不清表情。纳兰明珠打量了一下梁九功,又看了看窗外。索额图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把目光投向康熙。
康熙懵了,阿灵阿怎么敢殴打皇子?他盯着梁九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这没头没尾地说得是什么?”
梁九功磕头,额头紧贴着地面:“具体情况奴才也不知道,只知道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在外求见皇上。”
纳兰明珠微微扬唇,怪不得这奴才说话不清不楚的,他哪有那个胆子一口气说这么多阿哥的坏话?
康熙咽了咽唾沫:“阿灵阿呢?”
梁九功身子一动不动:“奴才不知,只知道三阿哥说,阿灵阿被他们安置在箭亭了,五阿哥说已经请过太医了。”
康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批完折子就在接见大臣,根本不清楚这是怎么了,他把目光投向索额图,却发现索额图也正在看着他,一脸着急担心,康熙被噎了一下,他又看向其他三人,可是他们都低着头。
康熙决定快刀斩乱麻:“今儿阿哥们在箭亭上武学课,肯定是与侍卫们切磋来着,这些个孩子勇武强壮,阿灵阿也是身手了得,估计是打出了火气,无妨,都是自家亲戚。众位爱卿,昨儿雪下得厚,你们回去的路上可要小心路滑啊!”
四位老臣都是精明人,眼看着笑话看不上了,立马起身告辞,康熙笑着点头。
梁九功抬头看康熙,康熙咬牙切齿面色狰狞:“一会儿你再去叫他们。”
梁九功立马明白,等几位老臣走远再出去。
阿哥们倒都是站着的,三阿哥一脸的愤恨,四阿哥低着头时不时拽一拽三阿哥,五阿哥双手抱胸气鼓鼓的,八阿哥兀自垂着头,十一阿哥靠在五阿哥身边,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手拉着手紧紧挨着。
索额图见着阿哥们,笑容爽朗:“老臣见过诸位阿哥,给阿哥们拜个早年!”
三阿哥冷笑不搭理他,胤禛看三哥这样又低下头,其他的阿哥们都和没听见一样。
索额图无趣地摸了把脸,打头走了。
纳兰明珠微笑着行了个礼,没说话。
费扬古和法喀毕恭毕敬地行完礼,低头走了。
胤祉低声道:“四弟,你岳父唉!那个好像是老七的岳父。”
胤禛点头:“我看见了,是法喀没错。”
胤祉有些担心:“汗阿玛要是留下他们就好了,他总不好在他们面前狠罚咱们。”
胤禛不理会这话,只是叮嘱:“三哥记好了,我们原先只是劝架,是看到九弟被推进雪堆里才上去拉架的,是阿灵阿以大欺小。”
胤祉给了胤禛一个放心的眼神,胤禛看着三哥满脸鼻血不擦,也只能相信他。
梁九功出来唤阿哥们进去,胤祉打头,胤禛等人跟在身后。
进了屋子,胤禛跪了一半儿,旁边就传来胤祉的声音:“汗阿玛啊,儿子好惨啊,您瞧儿子这一脸血,儿子着实没想到在自己家里还要被人欺负,呜呜呜,汗阿玛啊,您瞧,儿子都想自己就是那小太监,任人欺凌啊,可是儿子是皇子啊,是皇子!哪朝哪代的小小侍卫敢殴打皇子啊!呜呜呜,汗阿玛啊,儿子!呜呜呜呜呜”
胤禛跪在地上低着头,脸色哀凄。
胤祺原本挨着胤禛跪的,连忙爬到三哥身边儿:“三哥啊,你别这样啊,这不怪你啊,咱们这就是飞来横祸啊,任谁也想不到那阿灵阿敢那么胆大包天!不怪你,但也不怪阿灵阿,都是我们卑微啊!”
八阿哥小心翼翼地抬头看汗阿玛,旋即猛地低头。
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躲在哥哥们身后,三个人紧紧靠在一起。
胤禛觉得这稍微有点儿过,这都没给汗阿玛说话的机会,但是他就在康熙眼皮子底下,也不敢提醒他们,只是暗暗焦急。
三阿哥接着哭,五阿哥劝了几句也跟着哭。
康熙吸气再吸气,闭眼再闭眼,他站起身子,右手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闭嘴!闭嘴!都给朕闭嘴!再不闭嘴,都去外头跪着!”
胤祉和胤祺的哭声戛然而止,两人赶紧趴下身子,胤祉暗暗纳闷儿,这和他想得不一样啊,明明汗阿玛看到十五阿哥哭就很耐心地哄了,为什么汗阿玛对他就这样?十五阿哥年幼,他也不大啊!他这还真的受了委屈,汗阿玛简直不公平!
康熙再次深吸一口气,看向胤禛:“老四,你说,一五一十地说,朕不听你们深思熟虑后的说辞,你别忘了,箭亭有那么多侍卫!”
胤禛磕了个头,恭敬道:“汗阿玛容禀,钮祜禄贵妃娘娘今日在给太后娘娘请安时晕倒了,人事不知很是严重,永寿宫的宫女知道之后派人告诉十弟,希望十弟去宁寿宫贵妃娘娘床前尽孝,十弟心急如焚,可阿灵阿拦路不放,十弟试图绕开他,可是阿灵阿动手阻拦,九弟被阿灵阿推到了雪堆里,浑身发抖,七弟带九弟去了三所,十弟不顾疼痛毅然赶往宁寿宫。儿子等特来觐见,说明情况。”
康熙皱眉:“贵妃晕过去了?”
胤禛点头:“汗阿玛圣明,永寿宫来报时,贵妃娘娘尚且在宁寿宫里。”
康熙盯着胤禛:“你和朕说实话,阿灵阿伤得怎么样?”
胤禛真诚道:“汗阿玛,十弟才十岁,怎么可能伤及身为侍卫的阿灵阿?只不过是我们拉架心切,不小心把他推倒在地,稍有损伤而已。”
康熙盯着胤禛看了一会儿,这话绝对有水分,他又看向胤禩:“老八,你说,阿灵阿到底怎么样?”
胤禩低着头:“儿子觉得阿灵阿应该没什么大事儿,倒是九弟,他的身子骨也不算强健,怕是会起热,儿子很是担心,只是不得不先来告诉您。”
梁九功禀告道:“皇上,七阿哥来了。”
康熙抬头:“让他进来。”
胤祐走进来跪下磕头:“汗阿玛,九弟起热了,已经请了太医,儿子着急来向汗阿玛解释,还不知道九弟到底怎么样。”
康熙叹了口气:“你们一个个地厉害得很,朕能怎么样?”
胤祉听着话音,立马抬头:“汗阿玛,您应该将阿灵阿革职,永不录用。”
康熙盯着他,“你到底知不知道阿灵阿是你舅舅?”
胤祉有理有据:“儿子当然知道,只是他身为弟弟无视姐姐,身为舅舅殴打外甥,身为臣子以下犯上,不重罚不足以平人心。”
康熙看向胤禛:“你也是这么想的?”
胤禛顿了顿,说道:“汗阿玛,不管阿灵阿是皇亲国戚也好,满洲勋贵也罢,终究他是因为皇家才尊贵显赫,以仆欺主之风不可长!”
康熙冷笑:“你们的话都对,都比朕的道理有道理,你们怎么不说直接杖杀阿灵阿呢?难道你们不担心他去宫外嚼舌头?”
胤祺抬头想说话,胤祉猛地拽了他一把,胤祺直接倒在了胤祉身上,胤祉挤眉弄眼,胤祺乖乖地跪好。
康熙看着简直无话可说,阿灵阿和贵妃的同胞兄弟法喀不和,对贵妃也不敬,见着皇子喜欢摆谱儿,这些事儿康熙知道,可是真的不好处理。
皇家的等级尊卑都是他上位后才慢慢确定下来,他崇尚汉学,之前诸王贝勒共主朝政的影响才慢慢开始淡化,这个时候再把满洲大族一块儿收拾了,那皇家靠谁?是汉族士绅,还是尚且弱小的包衣旗人?何况包衣里头可不光是满人。
阿灵阿本身无所谓,只是他代表着满洲勋贵,那些人本来就不满意康熙推崇汉学的事儿,也习惯了飞扬跋扈,这会儿狠压阿灵阿,很有可能引起反弹。毕竟就连太子妃也姓石,祖上姓瓜尔佳只是祖上的事儿!
康熙没有再问其他阿哥,也不打算召十阿哥来问,没什么用,有贵妃的事儿摆在前头,九阿哥还受了风寒,阿哥们又都参与了,真问个明白又能如何?而且胤禛还是靠谱的,一定是阿灵阿先找事儿,要不然胤俄跑着去宁寿宫都嫌慢,怎么会和他打架?
康熙淡淡道:“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不过是和侍卫切磋一二,不值得大张旗鼓,你们自回去上课,该干嘛干嘛去。”
胤祉不服气,抬头道:“汗阿玛,我”
康熙打断了他:“你们的错处儿半斤八两,别再提了。胤祉,就连你也清楚,阿灵阿没犯什么大罪,朕不可能罚他,倘若你们吃了亏就也罢了,可问题是你和阿灵阿谁被打得惨?”
看胤祉不说话,康熙接着说:“你们走吧,朕一会儿把阿灵阿弄过来,让他养好伤再出宫,他作为侍卫恪尽职守,朕还得夸赞他一二。”
阿哥们都跪安了,梁九功躬身等吩咐,康熙盯着梁九功:“把阿灵阿弄轿子里抬过来,太医应该怎么说你也该知道,去永和宫让德妃传阿灵阿夫人进宫,夸一夸他家的忠心。”
梁九功领命而去。
康熙的眼里都是冷意,这些人还以为这是四大贝勒共治的时候吗?他们是皇子的倚靠而不是皇子是他们的倚靠?朕一定要把他们打下去!
深吸一口气,康熙打算去翊坤宫,这种天气受了风寒,可不是开玩笑的,宜妃不定多着急呢,但是不能教她怪到胤俄身上,让她也请阿灵阿夫人坐坐吧!这个时候皇子和宫妃内讧只会便宜了钮祜禄家,阿哥们不能担上欺凌母舅的恶名!那阿灵阿又不是亲舅舅!
下了学,胤祉跟着胤禛来了三所,两人去东厢房看望胤禟。
胤禟的精神倒是还好,笑着打招呼:“三哥,四哥,你们坐啊!”
胤祉瞪他一眼:“你这是没事儿?”
胤禟笑得高兴:“我上午难受来着,这会儿倒是还好,不怎么起热了。”
胤禛坐下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趟翊坤宫?”
胤禟苦着脸:“我额娘打发了好几波人来看我,可是太医说我最好养两天,别见风。而且我也不太敢去见我额娘。”
胤祉摸了下胤禟的额头:“你这还有点儿烫啊!”
胤禛也摸了一下:“确实还没好,那你就在这儿好好养养吧。”
胤禟着急问道:“汗阿玛是个什么意思啊?”
胤禛和胤祉对视一眼,胤祉说道:“汗阿玛聪明得很,无非是不与我们计较罢了。”
胤禛也点头:“阿灵阿再胆大,也不敢在皇宫先对皇子动手,肯定是十弟起得头,这一点没法儿说。”因为当时跟阿灵阿一起走的是一整队侍卫,都出身良好,人家都看在眼里。
胤禟怏怏道:“可是阿灵阿先挑衅十弟的,他话里还捎带着孝昭皇后,根本就是诅咒贵妃,不直白地说就不算了吗?”
胤祉开口劝道:“九弟,大家都会阴阳怪气的说话,真的因为这个打起来,当然是谁先动手谁没理。”阿灵阿又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人,能任由皇子动手。
胤禟有些哽咽:“我也不是非要揪着阿灵阿不放,只是贵妃娘娘情况不好,太医说让卧床静养,钮祜禄家的人今天就敢对老十颐指气使,日后他们还要做什么?”
胤禛叹了口气,胤祉斟酌着说道:“九弟,阿灵阿和法喀在争钮祜禄家的当家人,他之前已经把一等公的爵位抢回去了,可是法喀依然当着护军统领,这是要职。法喀的胞姐和亲外甥自然不是他真心亲近的,而且法喀年长,阿灵阿弱势一些,总不能叫法喀真的霸占了钮祜禄家吧?毕竟阿灵阿是嫡出,法喀是侧福晋所出。”
胤禟扯了扯唇:“左不过就是平衡,打击钮祜禄家而已,汗阿玛自然不会给老十面子扶持法喀。”皇宫中的孩子没有一个真的傻,曾经佟佳贵妃就能领着宫权压住四妃,钮祜禄贵妃就不行,能是为了什么?今儿的事情回想起来,胤禟也能猜出阿灵阿是故意的,他怎么可能那么不懂人情世故?
胤禛叹道:“九弟,既然你明白,那就不要再纠结此事,汗阿玛已经对我们很好了,阿灵阿伤得不算轻。”梁九功的动静他们也打听了,阿灵阿忍下了,谁也不敢说十弟不敬母舅。
胤禟冷笑道:“人家那是为了获得圣上垂怜,只是没想到碰上我和老十这俩不识得人家钮祜禄高门的傻子,略微失算了而已。”
胤祉靠在椅子上:“九弟,人家的父祖为了八旗入关立下汗马功劳,我们将来只不过是个宗室,两三代之后就会被边缘,可钮祜禄氏的嫡枝当家人是真的会一直被倚重,你往长远想,就会发现人家真的比我们尊贵。如今阿灵阿比法喀得圣心,他的前途好着呢。何况阿灵阿终究是十弟的舅舅,等十弟长大入朝,他还是会同十弟亲近的,现在的关系不代表以后。”
胤禟哭了:“我知道,我当然不傻,汗阿玛还不怎么喜欢我,我估计连个亲王都混不上,怎么和人家阿灵阿比?”
接着,胤禟又恶狠狠道:“不用他来亲近,合着根本不把老十当外甥瞧,疏远老十有好处他就干,等以后再贴上来,谁稀罕!那老十不就成了人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工具了吗?我就不信了,老十只能靠他阿灵阿。”
胤禛看着胤禟哭,心里也不好受,可是他只能先劝他:“就算如今是法喀当家,这宫里头的事儿他也管不了,也未必会处处为十弟着想。”
胤禟哭得发抖:“老十还小,一个没用的外甥,当然比不上别的。”
胤祉脾气上来了:“好了,你别哭了,宜妃娘娘那么宝贝你,要是你再哭得真的更起热了,她不迁怒十弟才怪!”
胤禟连忙擦掉眼泪,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胤禛有些羡慕,九弟是真的一心为十弟好。
胤祉到底也不忍,复又说道:“你都知道钮祜禄家靠不上了,那以后就劝着十弟冷静些,长点心儿。”胤祉都这么大了,他看得明白,十弟的处境不怎么样,钮祜禄家内斗得厉害,原先好歹还有贵妃能护着他,现下瞧着十弟真可怜,汗阿玛在翊坤宫呆了挺久,又去了永和宫,然后才去永寿宫看了看贵妃。
胤禟连连点头。
胤禛看向胤祉:“三哥在弟弟这儿吃个饭吧。”
胤祉摇了摇头:“不了,我也挺累的,回二所歇会儿。”
按住想要起身的胤禟,胤禛送胤祉出门。
胤祉扶着胤禛的肩膀:“四弟,说真的,我有点儿兔死狐悲,汗阿玛不是叫我们年后上朝观政吗?我现在才发觉我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算,我都害怕我上了朝连个与我说话的都没有。”
胤禛抿唇:“三哥过于悲观了,我们终究是阿哥。”
胤祉摇头:“那又怎么样?我们能给人家什么?阿灵阿为了做钮祜禄家的主,甘愿与贵妃和十弟划清界限,与真的权力和前途比起来,这些什么都不是。今天是阿灵阿在交投名状,只是意外挨了顿打而已。人家以后照样能出皇子福晋,你信不信?”钮祜禄家前朝和后宫都强,汗阿玛一直压着钮祜禄贵妃,明显是不想钮祜禄家染指后宫,阿灵阿比法喀有眼色。
胤禛无言,胤祉又道:“之前我嫌额娘烦,觉得她未免太把董鄂氏看在眼里,可是估计也就董鄂家的人会在朝堂上给我帮帮腔。”
胤祉叹道:“我终于发现我就得认清现实啊,没办法。走了啊,四弟,有事儿去敲二所的门。”
胤禛在原地站了站,回东厢房嘱咐了胤禟几句,转身回了正院。
泰芬珠正在桌前坐着做针线,看见胤禛进来,起身拉他坐下,问候了两句也没说什么。
胤禛坐在桌边发呆,泰芬珠接着默默做针线,这是她给自己做的袜子。
苏培盛犹豫地提醒两位主子:“爷,福晋,该用晚膳了。”
胤禛愣了愣才说道:“上菜吧。”
泰芬珠和胤禛接着默默吃饭。
苏培盛心里哀叹,爷什么时候好啊?福晋怎么不劝劝?
用完膳,胤禛就坐到了软榻上,泰芬珠看这位爷一副想要深谈的样子,把人都打发了下去。
胤禛问道:“九弟的风寒严重吗?”
泰芬珠摇头:“是受凉了,但是将养几天就好,喝药喝得及时。”
胤禛头疼道:“我都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了。”
泰芬珠摇头:“我也不知道,九弟觉得十弟受了大委屈,可我也没招儿。”
胤禛叹道:“我也是下午才反应过来,阿灵阿本身就是故意说了些风凉话,拿姐姐和外甥来做交换,他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