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芬珠很清楚所谓的嫡庶之别不过是一种权力的划分,身后有强大母族的儿子继承权位于优先次序,这是嫡庶之分的关键。其他的什么嫡女庶女的待遇不同纯粹是为了彰显嫡妻的地位,已经属于附带的了。
泰芬珠很惊奇地发现这些阿哥们一个个自我感觉良好,对于自己迷之自信。和胤禛相处三个月了,这位爷就认为自己身份贵重,将来一定备受皇上倚重,什么乌雅氏佟佳氏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好像他天兵天将就能让所有人都臣服于他,不需要人帮着打开局面一样。
胤禛自己琢磨着要去赈灾,被泰芬珠好劝歹劝才觉得拉上两个兄弟要更好。不过,泰芬珠又觉得自己待胤禛有点儿严苛,他毕竟还没有接触朝堂,没什么政治能力也正常,他的政治嗅觉确实很强。
泰芬珠倒了杯茶端到胤禛面前,胤禛接过去然后说道:“你说得对啊,汗阿玛会偏袒儿子,但太子殿下总会嫌兄弟们多的,这么多兄弟怎么可能个个封王。”
泰芬珠抬头看他,之前还觉得康熙有些冷漠呢?这会儿还是感觉阿玛终归比兄长好了。
胤禛有些惆怅:“可是大清也不允许近枝宗室干别的事情啊,这要是爵位低了,以后出宫,那些勋贵也看不起吧?”
泰芬珠宽慰他:“瞧您说的,这都想到哪里去了,咱们不就是说说大嫂怀孕的事情吗?您这都琢磨到哪了?您是汗阿玛第四子,爵位怎么可能低?快别多想了,昨儿您不是说想要洗澡吗,估摸这会儿热水也烧好了,您去泡澡吧。”
胤禛无奈地点了点头,去正房旁边的西耳房洗澡了。
瞧见胤禛出了门,里外屋都是她们的人,陈嬷嬷嗔怪道:“福晋,您都说到哪了?瞧把阿哥爷说得无精打采地,刚刚阿哥爷进门时多高兴啊!”
泰芬珠看向陈嬷嬷:“我说得都是实话啊,嫡子继承爵位名正言顺,庶子继承能挑毛病的地方多了去了,有几个出身高贵的妾侍?皇上挑小门小户的毛病,那不是轻而易举?”
陈嬷嬷担心道:“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这事儿敏感,万一阿哥爷疑心您打压后院怎么办啊?”
泰芬珠抿抿唇:“嬷嬷放心,我就是一时不快,这种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说白了,泰芬珠不爽胤禛理所当然地去睡妾侍,好像如果他的庶出儿子与嫡出儿子相争与他毫无关系一样。明明知道她这五六年都不可能生育嫡子,偏偏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也亏得她修养好,一般嫡妻听到丈夫说庶子和嫡子都是儿子,得冲上去抓花他脸。是都是儿子,没有说庶子不是儿子,但是问题是权力由谁继承,父亲的政治资源大头留给谁?大家争的本来也就是这个。
陈嬷嬷看着姑娘懒洋洋的靠到软枕上,无奈地笑了,她知道姑娘不高兴,可是人不能特立独行啊,尤其是头上有皇帝公公和妃子婆婆,人家四阿哥也没那个心的情况下。不过陈嬷嬷不担心,她知道姑娘是什么性子,她很快就会坦然自若的。用根本得不到的东西换来稳固的地位,很划算,不是吗?
隔天,胤禛三人在侍卫的护卫下出宫了,泰芬珠和德妃请安之后,回到三所带上礼物去看大福晋。
三所离头所就几步远,泰芬珠边走边想着胤禵的小模样。德妃在坚定地执行培养计划。泰芬珠去请安的时候,十四阿哥正在委屈巴巴地和嬷嬷学满语。
皇上宫妃日常用语基本都是汉语。德妃想着皇上重视满洲,就教十四说满语的吉祥话。十四阿哥磕磕绊绊地跟着念,德妃怒目而视,十四眼眶里的泪珠要掉不掉的。虽然很不厚道,但是泰芬珠感觉皱成包子样的十四真的很萌。
泰芬珠领着人到了头所,有太监直接领着她去正院,边走边看。泰芬珠暗暗皱眉,这头所的规矩没有她成亲后拜访大福晋时好了。
泰芬珠径直到了正房门口,宫女请她稍待片刻,一会儿后大福晋的贴身侍女金雯就来请她进去。
泰芬珠进了内屋,就看到大福晋正倚靠在床榻上冲着她点头。
泰芬珠面带微笑走到近前给大福晋请了个安。
伊尔根觉罗氏连忙招手让泰芬珠坐,等她坐到椅子上,伊尔根觉罗氏歉意地笑了笑:“本来该我亲自迎你的,实在是身体不适,慢待你了,抱歉啊。”
泰芬珠笑了笑:“大嫂说哪里的话,自家妯娌,何必如此客气,您刚刚怀上身子,好好躺着才是。”
伊尔根觉罗氏正要说话,就听到一阵小孩子的哭声,她连忙看向文嬷嬷:“嬷嬷,快去厢房瞧瞧三妞是不是难受了?”文嬷嬷赶忙出去。
看着文嬷嬷出门,伊尔根觉罗氏勉强地笑道:“三妞小,身体有些弱,总是啼哭,可是我如今又有身子,也只能托嬷嬷照顾了。”
听着小孩子尖利的哭声,泰芬珠扯了扯嘴唇:“大嫂好好养身子,格格们都得倚靠您呢!”
伊尔根觉罗氏看着泰芬珠,眼眶红了:“我何尝不知道你说得有道理,可是大阿哥待我情深义重,额娘也盼着我为爷生下嫡子,我怎能辜负他们!”
泰芬珠憋出一句话:“要不让三格格去后院的正屋居住,那里宽敞,比厢房住得好,您也能好好修养。”
伊尔根觉罗氏摇摇头:“你不知道,额娘赐给爷好几个女人,也不好教她们挤一个屋子,后院的正屋早就有人住了。”
泰芬珠悻悻地点点头:“哦,这样啊,终归您得保养好身子,您腹中的孩子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您得多用些好的。”
伊尔根觉罗氏笑得温柔恬静:“你不用担心我啊,我比你大这么多,能照顾好自己的。有时候我都觉得你像我娘家妹妹,可爱活泼,我真心疼你这么小就嫁人。”
泰芬珠笑得灿烂:“我嫁给我们爷很高兴呢,大嫂放心。”
伊尔根觉罗氏微微摇头:“你不懂,刚嫁进来时样样都是好的,可是身为嫡福晋总得为爷诞下嫡子,这样才能做一个好福晋,要不岂不是有失本分?”
泰芬珠张了张嘴,伊尔根觉罗氏继续说:“我命不好,连着生下三个格格,所幸大阿哥待我好,还愿意让我再怀孕,说真的,我真的害怕我再一次让他失望。”
看着伊尔根觉罗氏偏过头擦眼泪,泰芬珠挤出一句话:“您和大阿哥夫妻情深,大阿哥怎么可能失望呢?”她也只能这么劝慰了。
呼出一口气,伊尔根觉罗氏说道:“让你见笑了,大阿哥待我一心一意,轻易不去后院,我真的怕我不能给他生下嫡子。弟妹,大嫂不骗你,身为一个妻子,不能为夫君生下儿子真的很苦。你还小,还可以快活两三年,这几年你一定要养好身子,争取一举生下嫡子,千万别跟我一样,嗯?”
泰芬珠抿唇笑笑,然后低下了头。伊尔根觉罗氏失笑,温声道:“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呢?我跟你说两句贴心的话,嫡子真的重要,没有儿子如何坐稳嫡福晋的位置,何况我还有三个女儿,我真的盼着我腹中的这个是个阿哥,能为她们所依靠。”
泰芬珠抬起头来:“您说的对,我都记下了。”大福晋是真的体会到了儿子的必要性,泰芬珠也无法否认这点,她只是觉得还是得先顾好自己身体。
文嬷嬷进来,伊尔根觉罗氏和泰芬珠都抬头去看,文嬷嬷进来给泰芬珠行了个礼,笑着对伊尔根觉罗氏说:“您放心,三格格只是有些烦躁,老奴抱着哄了哄,已经睡着了。”
伊尔根觉罗氏开心地笑道:“那就好。”
文嬷嬷看着被子有点儿滑落,上前为伊尔根觉罗氏拉被子:“福晋,您可得暖暖和和的,咱们小阿哥可受不得冷。”
看着泰芬珠瞧文嬷嬷,伊尔根觉罗氏笑着道:“这是我的乳母,上回你来时,她正在膳房看着宫人给我做补汤,你没见过。”
泰芬珠笑着赞道:“嬷嬷很用心。”
文嬷嬷和泰芬珠说:“不怕四福晋笑话,老奴真是舍不得福晋冷着冻着一点儿,我们福晋命苦,连着生了三胎都是女儿,老奴天天求神拜佛就盼着福晋这次能生下个阿哥。这老话说,事不过三,怎么的这次也得是个阿哥了。不瞒四福晋,就昨晚老奴还梦见自己伺候小阿哥呢!”
伊尔根觉罗氏笑着,满屋子的人都笑着。泰芬珠也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把礼物留下起身告辞。文嬷嬷劝她常来看看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也跟着附和。泰芬珠笑着走出了屋子,离开了头所。
不急不缓地走到二所的围墙边儿,泰芬珠深吸了口寒冷的空气,看了看眼前飘落的雪花。
丹桂看着泰芬珠,小声道:“福晋,那大福晋”她没再往下说,大福晋心情绷得太紧了。
泰芬珠接着朝三所走,叹了口气:“旁人家里的事,别多嘴。”大福晋很执着,没办法。
丹桂低声应下。
第30章 胆大的五阿哥
泰芬珠正在翻看这个月前院膳房的用度,她和胤禛的分例和俸银根本就不够她俩那么随心所欲的点菜,超出的部分只能用银子补齐,想了想胤禛给她的那两个箱子,还好,胤禛还没沦落到让她拿嫁妆养他的地步。
陈嬷嬷端着一盏牛乳茶进来西次间,泰芬珠抬头看着她笑眯眯的脸,就猜到丹桂把探望大福晋的过程告诉她了。
正好算完了帐,泰芬珠用毛笔写下一个数字,把账册合上。她伸手接过陈嬷嬷递来的牛乳茶,笑问道:“嬷嬷这是都知道了?来劝慰我的?”
陈嬷嬷笑眯眯地点头,泰芬珠指了指凳子,她坐下就夸道:“福晋冰雪聪明,一猜就能猜中。”
泰芬珠好整以暇地等着陈嬷嬷的下文。
陈嬷嬷收了笑,叹道:“姑娘是什么性子,老奴最清楚了,您看不惯大福晋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没办法劝她这个大嫂,可能还有点儿心疼她,是不是?”
泰芬珠点了点头,没说话。
陈嬷嬷接着说:“您是个心正的人,最是宽容不过。之前紫苏那丫头问要不要拦一拦宋格格,您都没答应,只要不是没办法,您待人从来很好。”
泰芬珠沉默,像她这种情况,在大清刚刚建立时,其实不稀罕。皇太极的女儿都是很小就嫁人,为了减少麻烦,不让妾侍怀孕的事情比比皆是。十五岁的女孩子,饮食上出点子问题,想要调理就得费很长时间,太医也基本不可能确定原因。
只是,泰芬珠想要一个稳定的后院,后院终究要有庶子女出生。从长远来看,由宋氏这种老人生孩子最安全。她今年已经十五了,等过几年泰芬珠长大,她正好在最好的年华,给她一个女儿总比到时候她天天盯着泰芬珠强。何况,人有了软肋才好控制。
泰芬珠扯了扯嘴唇,如果不是她有生女丹这种东西,她不可能表现得这么大方,几个庶女忍就忍了。
陈嬷嬷心疼道:“享了皇家的尊荣,总得守皇家的规矩。您是这样,大福晋也是这样。真说起来啊,老奴觉得您还不如大福晋幸运呢。”
泰芬珠惊讶地看向陈嬷嬷,这是怎么个意思?
陈嬷嬷徐徐道来:“您年纪小,到底不明白这第一个孩子对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总归是不一样的,头一个就是比后头的要分量重些。您是没办法,总不能五六年都不让后院怀孕吧?只能忍了。真有了庶长子,不管大咱们小主子几岁,都不能干坐着任他成长,总归是要管一下的,倒也不必如今画蛇添足。”
泰芬珠不动作,只是听陈嬷嬷继续说。
“人家大福晋可是进来就是专房之宠,后院都没人怀孕,您不用管大阿哥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总归是大福晋得了好处。这世间的事情哪有那么纯粹的?非要分清楚几分真情几分权衡,没那个必要。”
泰芬珠眨了眨眼,这话听起来也不错。
“大福晋生了几个格格其实无妨,格格也是皇家子孙,她还年轻,养好身子慢慢来,总能得个嫡子的,她错就错在太着急,把自个儿的身子放在了嫡子后头,这是她自己的抉择,您实在没必要为她难过。”
泰芬珠说道:“大阿哥太迫切,惠妃给的压力估计也不小。”
陈嬷嬷笑道:“福晋,无论在哪里,人自己都是能做些主的,区别只是做主多少。让太医给大福晋开些补身子降低怀孕可能的药又不难,她连着生了三胎,皇上都说不出什么了,而且养好身子怀孕不也是亮堂堂的正理吗?”
泰芬珠抿了抿唇:“说得也对。”
陈嬷嬷欣慰道:“福晋想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您比老奴懂得多,生在官宦家庭多好啊,您不也常说,若是您都过得不好了,这普通百姓又该怎么办?”
泰芬珠笑了:“到底是嬷嬷年岁长见识深,枉我读了那么多书,遇到事情就想不明白。”
陈嬷嬷摇头:“这不是什么大道理,活得久了自然会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这人想要的太多了,怎么可能都得到呢?抓住一样就很好啦。”
泰芬珠问她:“抓住一样?”
陈嬷嬷点头:“您和阿哥爷好好相处,过几年生个嫡子,稳稳地做皇子福晋,平安富贵,众人艳羡,哪里不好?”
泰芬珠看了看窗外:“也不知道爷在宫外怎么样了?”
陈嬷嬷满意点头,这样才对嘛,老拿话刺阿哥爷能得什么好处?
胤禛现在很不好,临近中午,他和胤祉胤祺三个人在一处客栈里。
胤禛冷着脸站在窗前,眼里的寒冰让旁边的苏培盛看着都害怕。
胤祺在跳脚,他大吼大叫:“一帮子混蛋,一帮混蛋,他们怎么敢的啊?这是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他们敢这么败坏汗阿玛的名声,爷我要去砍了他们。”
跟着保护他仨的侍卫长叫额图,他抱着胤祺:“五阿哥,五阿哥,您听臣说啊,您先听臣解释。”
胤祺拿刀指着他:“来,你说,你要说不出个子丑寅某来,我连你一块儿砍。”
胤祉揉着脸:“五弟,你先坐下,听他说。”
胤祺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瞪着额图。
额图暗暗叫苦,都怪他没有门路,要不怎么也不会被派来保护这三位爷。
额图无奈道:“几位爷住在宫里不知道,历来赈灾施粥都是如此,负责此事的大臣并没有做错。”
胤禛转过身子:“爷不觉得朝廷储备的会是那样子的陈米?”
额图表情艰难,他更害怕这个话不多的四阿哥,他艰涩道:“四爷,臣就是个小人物,但是真的,朝廷每年囤的粮食从来就没有原封不动地拿来赈灾。”
胤祉盯着他:“你的意思是,那些赈灾的人都在以次充好!”
额图不愧是个被排挤来伺候这名声在外的仨阿哥的愣头青,他竟然真的回答了:“三爷,四爷,五爷,您想朝廷怎么可能拿您们在宫里吃得米来给那些灾民?那就不合情理。”
胤祺叫道:“你就不觉得他们很可怜吗?”
额图苦笑:“臣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不至于那么铁石心肠,问题是这事儿根本就是惯例,谁也没法子管啊。”
胤祉指着他:“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汗阿玛没本事吗?”
额图破罐子破摔,直接回道:“从这里头赚钱的都是皇上周边的人,普通大臣想挣还没资格呢!”
胤祉被他气了个仰倒,蹭地站起来:“你胡说八道,汗阿玛爱民如子,我大清国强民富,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胤禛看了看门,又看了看苏培盛。苏培盛忙点头,自从发现爷总是会说出惊人之语后,苏培盛就习惯性地派人守门,而且怕旁边的屋子有人,苏公公还财大气粗地把整间客栈都包下了。
胤禛上前拉了拉胤祉的手:“三哥,你先坐下来。”
胤祉脸都被气白了:“他这么污蔑汗阿玛,你就不管管?”
胤禛正想说话,胤祺幽幽地来了一句:“汗阿玛都不管膳房奴才苛待我们,能管这些大臣苛待灾民?”
胤祉和胤禛齐刷刷转头看他,胤祺莫名其妙:“三哥,四哥,你们看我做什么?”
胤祉语气都哆嗦:“老五啊,汗阿玛罚膳房的奴才了啊,他把膳房的奴才都换了一个遍,你不知道吗?”
胤祺振振有词:“要不是七弟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四哥又挺身而出,我们都给作证,汗阿玛怎么处理还不一定呢?我说得不对吗?”
额图认真地打量这位五阿哥,好家伙,这位比他还敢说呢!
胤祉动了动身子,坐到了椅子上,强行让自己忘记老五那可能有道理的话。
胤禛转了转脖子,看向额图:“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额图忙不迭地保证:“四爷放心,臣什么都没听到。”
胤禛坐到了桌子边,吩咐额图也坐下,额图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胤禛看向苏培盛:“去点一桌菜,让人看着做,给侍卫们都准备一份,要好的。”
苏培盛领命出去了。
胤祺看向他四哥:“四哥,我没带钱,你有吗?”
胤禛点头:“放心,爷有。”
额图不好意思:“四爷,其实不用,他们都有钱,让他们自己随便吃点儿就好。”
胤禛不理这话,只是问道:“你是哪个旗的?”
额图回道:“回四爷的话,臣是满洲正白旗,姓哈尔吉。”
胤禛了然,怪不得这个年纪能做到侍卫长,满洲上三旗啊。
胤禛又问:“谁在赈灾中倒卖粮食?你知道吗?”
额图无奈:“四爷,臣就是个小人物,家里也没什么高官显贵,怎么可能知道这种内幕?臣说得这些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几乎已经是官场默认的事情了。”
胤祉出言打断他们的对话:“四弟啊,咱们都没有正儿八经地入朝,今天来这儿只是看看,我们答应了汗阿玛不惹事,我们不能欺君。”
胤祺诧异地看向胤祉,胤祉飞快地接着说:“五弟,我知道你可怜那些灾民,只是你得知道我们没那个本事改变这个情况,你能把城门口那些官吏砍杀了,你能把远在陕西的赈灾官吏一并收拾了吗?”
胤祉语重心长道:“你俩听三哥一句劝,咱们就好好地呆在城门口看看,你们这样想,好歹咱们看着,那些人不敢打骂灾民,锅里的米也会多一些,嗯?”
胤禛沉默,胤祺也不吭声了。额图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三爷,他的饭碗算是保住了。
苏培盛看着厨房做了一桌子的大鱼大肉,胤祉神色如常地用饭,胤禛紧绷着脸,胤祺闷闷不乐。额图的心安定下来,这样他就可以和皇上汇报一切安好了。
吃着吃着,额图也怪不是滋味儿的,好像他在欺负小孩子一样。可是真的任由这几个阿哥闹了,又能怎样?皇上一向仁慈,那些官儿能不能受到处罚都不一定。反倒是眼前这几个小少年会被他们的皇父冷落责罚。额图晃了晃脑袋,不想了,他就是个小人物,只要保护好他们就行。
泰芬珠想着胤禛吹一天冷风绝对冻着了,特意叫人做了羊肉锅子,还让林全去内务府买了很多皇庄种的洞子菜,涮锅子最好了。今儿胤禛的心情八成不咋样,给他吃顿好的安慰一下。
胤禛回来了,坐在了餐桌前,泰芬珠问什么他答什么,只是脸上的表情像是画上去的,都不带变动一下。
用完膳,胤禛就想泡澡,泰芬珠直接让他去了,本来膳房就烧了很多水,泰芬珠想着洗个澡的,正好先给他用。
等着膳房再给她烧热水,泰芬珠询问跟着胤禛出宫的小太监,了然地点了点头。这事儿她可真是爱莫能助,康熙和胤禛的执政思维基本不一样,他不可能接受为了赈灾大量黜落官员。
泰芬珠裹着厚斗篷进了内屋,看见胤禛把帐子也放下来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打手势示意丹桂等人都走。
穿着里衣撩开帐子,泰芬珠瞧见胤禛靠在了里边。
泰芬珠坐上床,盖好被子,轻声唤道:“爷,您别难过。”
胤禛缓缓动了动身子,用手捂住脸,闷闷地道:“我没事儿,就是觉得震惊。”
泰芬珠叹了口气:“我在娘家时,出府玩儿从来都是去东边儿逛,有一次一时兴起去了南边儿,才知道外头的百姓和我在府里过的日子根本不一样。”
胤禛问:“我只是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明明臣子们给汗阿玛上表都是歌颂盛世,为什么还会有流民这样的事情?赈灾粮又怎么会是那个样子?”
泰芬珠看着胤禛,认真道:“如果我说乌拉那拉氏也不干净,爷会怎么想?”
胤禛注视着泰芬珠的眼睛:“汗阿玛不知道吗?”
泰芬珠无奈地说:“爷,我的嫁妆单子您应该看过,那里面有很多是早些年我阿玛打仗所得,但是其他的,也不是光凭官员的那些俸禄能置办得起的。”
胤禛沉默,他问:“所以大家都不遵守大清律?汗阿玛,也不管?”
泰芬珠看向胤禛:“爷,您自幼研读史书,就没有察觉我大清立国与前朝有何不同吗?”
胤禛的头靠在墙上,声音平淡:“大明洪武皇帝以武力平定天下,开国后屡次掀起大案,史书评价他刻薄寡恩,残酷暴虐。”
泰芬珠也靠在墙上:“您觉得这话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为何大明享国近三百年,若是假的,史书如何敢这般记载?”
胤禛有些恍惚:“史官也是官啊!”
泰芬珠用手轻轻拍着被子:“您觉得我大清能够和大明一样处置那么多高级官员吗?”
胤禛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道:“这样大清能在中原待多久?”
泰芬珠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汉人说元朝的国运绝对不过百年,结果他们真的没坚持到一百年。”
胤禛坐直了身子:“我觉得这样做肯定不行。”
他扭头看着泰芬珠:“平民吃不饱饭就会发生动乱,陕西的旱灾那么厉害,流民若是得不到有效的赈济岂不会冲击官府?”
泰芬珠转移了目光:“爷,这天是汗阿玛撑着的,咱们不必担心。”
胤禛一把掀开被子,正对泰芬珠:“怎么能说与我们无关呢?我们是皇家人,能够有如今这样的日子全凭先祖在马背上奋战,怎么能坐视大清渐渐陷入颓势呢?”
泰芬珠一针见血:“可问题是现在就是那些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的八旗贵族在让大清渐渐陷入颓势,你我能做什么?爷,我身上也有爱新觉罗家的血,我不是个逃避的人,可是您觉得我能做些什么?我能劝着我大哥不要贪污?他凭什么听一个幼妹的话?”
胤禛呆住,泰芬珠的话她的大哥不会听,他的话汗阿玛和太子殿下会听吗?
泰芬珠给胤禛围被子,虽然屋子里有暖炉,可是只着里衣还是有点儿凉。
胤禛由着她动作,他问道:“难道我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泰芬珠不说话,哄着他躺下了,她不再吭声。他能改变,但是是在遥远的未来,如今,他只能忍。
泰芬珠有些不知道她撺掇胤禛关心陕西旱灾对不对,她本意是不想让他天天把心思放在三所,太影响她的权威了,谁能想到他这刺激受得有点儿厉害。
泰芬珠心里叹气,没法子,这本也是他必经的磨练,这会儿他还能听一听她的劝解,应该心里足够强大吧?
胤禛和胤祉胤祺连着去了六天施粥棚,他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泰芬珠想了想传闻中的冷面四爷,这是在用面无表情掩饰自己的情绪?
泰芬珠的心思转移到了别的地方,胤禛既然没有情绪失控,说明他心里素质很可以,这是他自己的路,他得自己走。
德妃的情绪越来越不好,泰芬珠没法子深说,她只能拜托郑嬷嬷好好劝一下德妃。
郑嬷嬷一边送泰芬珠离开永和宫,一边愁眉苦脸道:“福晋不知道,娘娘现在整晚整晚地睡不好,白天就不错眼儿得盯着十四阿哥,阿哥才几岁啊,他的脾气也变得有些暴躁,老奴真是愁得厉害。”
泰芬珠拉住郑嬷嬷的手:“您不用送了,额娘还得您照顾,唉,十四弟活泼可爱,本身也不用额娘着急的,额娘的身子最重要,您可得劝额娘好好休息。”
郑嬷嬷点头,目视四福晋走了,才返回屋里。
德妃正坐在床边儿,脸上没有往日的从容。
看见郑嬷嬷,她就道:“嬷嬷,你说十四该怎么办啊?他怎么这样不灵醒呢?”
郑嬷嬷上前跪在踏板上,拉住德妃的手:“娘娘,十四阿哥真的还小,阿哥们都是五岁才进上书房,您没必要这样啊!”
德妃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是他年纪这么小,前头的哥哥们这么多,他平平无奇,将来能有什么前途?怕是爵位也高不到哪儿。”
郑嬷嬷特别为难,娘娘这不是什么都明白吗?那这么硬逼着十四阿哥上进做什么?十四阿哥挺聪明的,但真的也只是个普通孩子,他承担不了娘娘的期待啊!
郑嬷嬷劝道:“您有四阿哥啊,四福晋又这么孝顺,何必非得盼着十四阿哥呢?”
德妃咬着嘴唇:“可是,胤禛不和我亲近。”
郑嬷嬷开始比较:“可是五阿哥也不和宜妃亲近啊,九阿哥又被万岁爷不喜,论起来还是您更好啊!”
德妃担心:“我没有倚靠。”
郑嬷嬷叹气:“娘娘,您最是懂万岁爷了,您有了妃位,其他的”郑嬷嬷没把话说完。
德妃收了情绪:“我还以为我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是皇上看不得宫妃肆意。”
郑嬷嬷不说话了。真要叫宫妃肆意,如今宫里的阿哥还不定能留下几个呢,只是这话不能说给娘娘听而已。
再说了,如果嫔妃们个个不守规矩,不受束缚,自家娘娘就一定是最后的赢家吗?郑嬷嬷大逆不道地想,娘娘也就是自孝懿皇后薨逝之后,感觉没人可以压住她了,才这么折腾,搁以前娘娘哪里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