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宫春暖—— by女王不在家
女王不在家  发于:2024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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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简自然看出阿畴的不情愿,他抬起眼,看向窗棂,为了防止有人偷听,那窗棂是打开的,可以将后花园种种尽收眼底,任何人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的视线便落在那老青桐树下,却见那妇人正领着芒儿的手,在那里对着梧桐不知道说什么,说着说着似乎便笑起来。
陆简想起她刚才仿佛很无辜的那个笑容,便不屑地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外甥:“不过是寻常商贾妇人罢了。”
阿畴:“舅父,我和她缔结姻缘时,我连寻常市井商贾都不如。”
陆简:“此一时彼一时。”
阿畴:“我年幼时你也曾教我读书,书上写着仁义礼智信,却不曾教我抛弃发妻,背信弃义。”
陆简:“尽信书不如无书,你于刀锋之下逃得性命,难道还不知什么仁义礼智信全都是狗屁!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阿畴:“我便是背弃天下人,都不会背弃我的妻儿。”
陆简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阿畴,之后,他无奈地指着窗外:“你看,你看那妇人。”
阿畴顺着他的视线眺望过去。
春日的梧桐早已吐出翠华,片片枝叶伸展开来,嫩绿嫩绿的,而就在那翠影婆娑下,便是希锦和芒儿。
希锦今日着一身粉紫水纬罗对襟衫,下面是葱白绢挑线裙,头上梳着金丝鬏髻,袅袅亭亭,她云鬓边只攒了一朵俏生生的玫瑰鲜花,衬得水灵水灵的,竟是人比花娇的模样。
这时候,似乎有个什么虫子落在希锦裙子上,希锦发出惊呼,便抖擞着裙子要摆脱那虫子。
旁边芒儿见了,连忙过去帮忙,用自己的小手捏住那虫子。
希锦还是害怕,似乎喊着让芒儿赶紧扔了。
等芒儿终于扔了,她便搂着芒儿笑,于是房中便听到她隐隐的笑声,娇软好听,就像春日里绽开的桃花,手指头触碰上去,能摸到那薄软的触感。
陆简看着这样的希锦,扯唇,冷笑一声:“你看,如此轻佻骄纵的女子,怎堪为你妻?将来你的嫡子有这样的嫡母,说不出笑掉人大牙!你到底心软,原不该带她过来燕京城。你如今既然把她带来了,那也好,就放在府中,锦衣玉食养着,该给她的自然也是要给,但是正妻之位以及将来的皇后之位,她是万万不可。”
阿畴道:“舅父,我知道你对她不满,她虽不是什么知书达礼的贵女,但到底是我的结发妻子,为我生下芒儿,我和她已经定订下白首之约,如今便是回到皇室,也不会忍心抛弃了她。”
陆简被他气笑了:“不要和我讲那些大道理,你就告诉我,她配吗?她是温柔贤惠,还是出身大家,坐在皇后之位,母仪天下,她够格吗?”
阿畴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她这么好,凭什么不配?”
陆简不言。
阿畴的视线缓缓落在窗外,他望着梧桐树下的希锦,低声道:“她哪里不好了,她无论性情容貌都是一等一的,皇城里有哪个能比得过吗?”
当这么说的时候,一阵风吹来,风中有着梧桐花的清香。
陆简拧眉。
这外甥是被那小娘子灌了什么药汤?
阿畴:“至于那陈家小娘子——”
他笑望向自己的舅父,轻描淡写地道:“已经见过了。”
陆简挑眉。
阿畴也不隐瞒,把那日大致情景讲过了,讲述中很平静,也没淡漠,完全于自己无关的中立叙述,没半分情绪。
陆简的神情却不太好看了。
以阿畴这清冷的性情,都不需要评判谁,更不要贬低谁,他只是简洁提起,并来一句“已经见过了”。
大昭国虽风气并不若前朝那么对女子加以束缚,便是高门小娘子也是可以街上走动的,但是即便如此,一些约定俗成的讲究还是有。
如今陈家有意,陆简也有撮合,这个时候,那陈家小娘子竟急不可耐地过去见了阿畴家中的娘子,并和阿畴夫妇二人一起吃茶,这在阿畴眼中,自然是看不太上的。
陆简也是没想到。
他眉眼间有了几分鄙薄:“竟是如此。”
阿畴道:“舅父,我曾经许她,我的正妻只有她,我的皇后也只有她,若她不配,那我也不会再觅新人。”
陆简挑眉:“畴儿,你这是威胁我?”
阿畴轻笑了下:“舅父,我奔波逃命时,谁肯予我一捧粟,唯她;我身无分文时,谁肯许我一生,唯她;我百事无成时,谁为我生儿育女,也唯她罢了,往日种种,于这世间已是难得,我又怎能辜负她?”
陆简:“哦?”
阿畴:“我本已看淡一切,远离皇室纠葛,可她偏偏要荣华富贵,不错,她是贪图名利的女子,可也正因为她贪图这些,我才过来燕京城,为我妻儿谋一段富贵,如今你告诉我,她不配为后,若她不配为后,那我就不配站在这里。”
陆简抬起手来,击掌:“极好,极好,好一个相濡以沫,鹣鲽情深。那我倒是要问,那妇人最初要嫁的是哪个,她那昔日情郎不是才进了燕京城,正眼巴巴要参加今年春闱吗?”
阿畴视线陡然望向陆简,冰冷锐利。
陆简负手而立,浑不在意地笑道:“畴儿,你费尽心思才毁了她原本的姻缘,迫她招你为赘婿,如今你倒是为她歌功颂德了?让我们猜猜,她那昔日情郎这次是不是金榜题名?若有朝一日她知道了事情真相,你说——”
陆简缓慢地道:“她恨不恨你?”
阿畴眉尖轻动,笑着道:“舅父若想毁掉我的声名,毁掉我的一切,那也可以,我悉听遵命。”
陆简:“你——”
阿畴看着眼前的陆简:“舅父,我知道你对我的诸般呵护,我也敬重你,可是,我娶谁,我和哪个女子生儿育女,我将和谁共度一生,我希望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这件事,我不容他人置喙。”
他一字字地道:“现在是,以后也是。”
陆简神情如冰。

离开这陆简宅邸的时候,陆简过去亲自送的,当然是送他那好外甥。
希锦从旁向他告别,陆简都不带抬眼皮子的。
希锦见此,也就不再理会,拜都不拜了,直接自己上了那辇车。
周围人等见此,俱都一惊,这显然有些过于失礼了。
陆简眸中也是黑沉沉的,他看向阿畴。
阿畴解释道:“舅父,她在家里娇生惯养,不曾受过气,难免性子娇了些。”
陆简的视线缓慢地望向自己的外甥:“嗯?”
在家里娇生惯养,所以跑这里依然这性子?
阿畴颔首:“是。”
陆简一时无言。
而就在辇车中,希锦倚靠在软枕上,好笑至极。
亏她还给他准备了梅子糖,给他准备了桂花糖,那都是她的好东西,心血啊!还有扇子,她那些扇子哪一把不是价值连城,她在这燕京城随便卖,肯定能挣大钱,现在白白送给他了!她那些东西扔到井里还听个响儿呢,扔给他竟受这冷脸!
今日没和他闹起来,也真是看他是长辈,还是个男的!
辇车门被推开,紧接着就见男人身体一低,踏入辇车中。
希锦一见他,那面上便很有些嘲讽。
阿畴走到她身边:“恼了?”
希锦:“倒是也不必,他是长辈,那么大年纪了,我何必和这样一个老人家一般见识。”
阿畴:“……”
希锦笑道:“你说他多大来着,也就比你大十几岁,那就是三十六七岁?你别说,还真看不出来,就那黑着的脸,说是五十岁了,别人也信啊!”
阿畴微抿了抿唇:“他就这样。”
希锦:“就这样?”
她恍然:“怪不得呢,这都眼看奔四了,脸都要皱巴了,结果竟然连个娘子都没娶上,看他也是人模狗样的,竟落得这步田地,只怕是他这个人生来小肚鸡肠,娘子们看到早就跑了。见都没见过这样的,一个长辈,那么大一郎君,听说还是个将军,带兵的,结果竟非要给我一晚辈娘子摆脸色,我看他还是别打仗了,他天天去瓦肆里和人掐着腰打架吧!没想到我来皇城,正经婆婆没有,却有一个奴才婆婆,一个郎君婆婆。”
她这话其实已经很是贬低了,把那大将军和孙嬷嬷做比,这已经是羞辱。
阿畴从旁听着,眉眼平淡,低声道:“他今日态度不佳,过于冷淡,确实让你受委屈了。”
希锦这么说了一通,其实倒是也没太生气了。
她知道舅父瞧不上自己,不过也没什么,她并不在意的,她又不是那黄白金银,还能让天底下人都喜欢不成。
毕竟只是一长辈,一舅舅,外面的阿郎,又不是天天见,她还早早把那舅舅安排的嬷嬷给赶出去了,所以怎么算她也不是太亏。
当然最关键的是,如今她跟着阿畴过来见舅父,舅父给她脸色了。
太好了!
她理直气壮了,她以后再也不用孝顺这舅父,要拉拢他自己去拉拢,反正别想让她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不过这些欣喜她自然只能按下,反倒叹息一声,有些幽怨地道:“殿下,我想了想,我也没那么生气了,我只是有些惆怅。”
阿畴抬眼看过来:“嗯?”
他知道,他就知道,没事的时候她就“阿畴阿畴”,有事的时候她就“夫婿殿下”。
希锦便略显无力地靠在那辇车壁上,看着窗外。
她知道从这个角度,阿畴能看到自己微垂下的眼睫,以及略显忧伤的侧脸。
这个样子一看便很有美人独倚高楼的惆怅,她照镜子看到过!
摆好姿势后,她才道:“阿畴,我嫁给你,跟着你来燕京城,你许我荣华富贵,许我奴仆成群。”
说到这里,她婉转一个嗟叹:“我心里还是信你的,只盼着有朝一日,你确实能让我万人之上,不再受这莫名闲气。”
阿畴坐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她。
希锦心里便咯登了一声,心道他那眼神暗沉沉的,什么意思?
难道她这么一出惆怅,竟把他说得心里这么难受?
她也不是那么难过啊,只是想拿捏他一把,他也太禁不住说了吧?
希锦看着,越发纳闷。
她倒是盼着阿畴能和她斗斗嘴,来啊,吵起来。
怎么竟是如今这般,让人心里闷闷的。
这郎君的心,海底的针,可真难猜。
正想着,突然,阿畴抬眼看过来。
希锦:“嗯?”
阿畴侧首看着她,看了好久。
希锦:“怎么,我脸上有字吗,倒是让你这么瞧?”
阿畴摇头,扯了扯唇,笑了下:“没什么,觉得你好看。”
希锦:“……”
阿畴却抬起手,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哑声道:“我明白,你受委屈了,总有一日我会为你找补回来。”
希锦低声嘟哝:“其实也还好……”
都在她预料之中,那陆简恼就恼,碍不着她吃香喝辣睡皇太孙。
阿畴握着希锦的手,看着希锦好一番,之后视线下移,便看向芒儿。
芒儿困乏了,歪在马车中,显然是要睡着。
他静默地看了会,才道:“过几天清明节了,你还准备下。”
希锦:“知道,你都说了好几遍了。”
她这么呛了他一句,他倒是并不在意,就毫无反应的样子。
希锦叹,看来是习惯了,多呛呛,这皇太孙的气势和威严也就没了。
阿畴平淡地道:“嗯,准备准备。”
希锦越发觉得,阿畴似乎有些不对劲。
所以这是怎么了?
***********
接下来阿畴忙得不见人影,晚上时候希锦等他等得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一摸床,人回来过,但又不见踪迹了。
希锦见此,也就随他。
他才从汝城回来,一下子便到了储君这个位置,许多事难免的,她又不能帮他操心,便随他吧,况且这几日希锦自己也忙得很。
她写了一封家书寄回去汝城,一则和族中人提起自己父母的祭扫,这是大事,是她的牵挂。
虽说族中人一定会办好,但她还是惦记着,二则也讲起自己在皇城中的种种,并说起这边的买卖铺子。
这几日她忙着料理府中诸事,万事待兴,还没抽时间想着这铺子的事——可能以后也没太多时间吧。
所以她想着,干脆让洛掌柜过来皇城,帮自己把皇城的买卖支起来。
寄家书前,也特意问了宁四郎,于是宁四郎也写了一封家书,说起来皇城的种种,兄妹二人的信都一起寄回去了。
因提起这清明节的皇家宴,宁四郎兴头特别高,比希锦都要激动。
“前两日我过去拜访同窗便看到了,如今这会儿,千般景媚,万种芳菲,正是游女踏青时,这燕京城的小娘子可真是和咱们汝城不同,一个个都更水灵!”
希锦听着,心想这四哥也是一个没出息的,眼看即将大考,他还操心什么燕京城的小娘子。
他若考不上,那燕京城小娘子能有他的份吗,也就是干看看而已!
宁四郎搓着手:“听说这清明节也热闹,各路杂耍技摊和歌舞戏班都陆续进了皇城,宫里头会设宴,各样戏耍都有,就是寻常老百姓都可以上街看热闹,斗鸡的,镂鸡子的,施钩的,蹴鞠的,全都有!你说可惜不可惜,要是我不参加大考,我也蹴鞠去,说不定我还能在这里出一把风头呢!”
希锦淡看了眼宁四郎:“四哥,你脑子里能不能不要总想着这邪门歪道,还是正经读书吧——”
说到这里,她心里一顿。
想着若是在汝城,那蹴鞠自然是闲事,不求上进才天天沉迷蹴鞠,那是耽误家业的,不过来到这皇城,似乎又不太一样了。
在汝城蹴鞠好,不过自娱自乐罢了,但是在皇城如果蹴鞠好,那就有机会跻身贵人的圈子,进那蹴鞠社,再得天之幸,说不得有机会攀附权贵。
就自己如今的身份而言,好歹也是能进宫见官家的,自己这四哥倒是不必以此晋身,去攀附了谁,但是,他到底是自己娘家兄弟,若是踢得一脚好蹴鞠,自己设法在官家面前提一句,那他不是也能寻个什么机会?
这清明节以及其他要紧节日,宫里头都是要蹴鞠的,那些皇家郎君官人,甚至官家自己都可能会踢几脚,若自家兄弟能陪官家踢球,将来的前途总归要容易一些。
希锦有了这心思,再看这宁四郎,竟然觉得也不是那么不顶用了。
蹴鞠踢得好,兴许这也是一桩好本事呢。
不过希锦此时也只是想想,这四堂哥马上要考试了,还是让他安心考试,蹴鞠什么的只是一个念想,可不能因此让他浮躁了去。
旁边宁四郎并不知希锦的心思,却道:“我是正经读书啊,我每天都办得正经事,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了,前几日你让我打探消息,我还真打探着了,也不知道真假,就听人说的。”
希锦并没在意:“什么消息?”
宁四郎探头看了看窗外,窗外没人,他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官家那边好像有意,要给殿下配一个。”
希锦:“配一个?”
宁四郎:“据说是端明殿学士并尚书陈大人家的小娘子,那小娘子生得美貌,且很通文墨,求娶者众多,只是至今还未曾许配人家,如今听说是官家有意,要给殿下做正妃呢。”
希锦:“竟是如此。”
或者说,果然如此。
她回想着那一日在那舅父陆简家的种种,心里便恍悟了。
这陆简很是看不上自己,自然是想逼着阿畴停妻再娶,可阿畴并不愿意,他既许诺了自己,又怎么可能轻易娶别人,是以只能抻着,怪不得这几日很是沉闷的样子。
宁四郎:“好妹妹,如果人家真要另娶,你又该做何计较?”
希锦笑了笑:“这也没什么,一则殿下曾应过一些事,我愿意信他,二则,便是有朝一日他迫不得已,再娶了哪个,那也只能当妾,不能大过我去,我就不信这皇城出身官家的小娘子竟愿意做小,为我奉茶伺候。”
他若是轻易肯从了那陆简,他就不会这么闷着了。
宁四郎听希锦的话,点头:“说得也是,左右我帮你打探着消息吧,若有什么,我得及时给你通风报信。”
**********
此时已是仲春暮春之交,节前两日谓之寒食,寒食禁火三日,这几日家家以柳条插在门上,皇太孙府自然那也不例外,一时之间满城皆翠绿。
希锦这里刚用了早膳,宫里头各样赏赐便送过来了。
希锦看了看那单子,上等绫、绢、绵各五匹,灶糖、饧饼、麦糕、乳酪,鸡子各一箱,当季时蔬鲜果三大担,另外还有绣扇、纱笼、鞭炮、榆木、火烛并行缠等,足足几大箱子,浩浩荡荡地抬来了。
希锦看着这各样赏赐,问了问,知道四时五节,宫里头都会送东西过来。
她满足地叹息,想着这些虽说未必多贵,但宫里头采买的都是最好的,况且各样林林总总买起来,也是不少钱,如今倒是省了这一桩。
生在皇家可真好啊。
她叮嘱了一声鲁嬷嬷,让鲁嬷嬷把各样物件都归纳起来,时蔬鲜果享用了,至于其它的,能用则用,又拿了那紫衫、白绢并三角儿青行缠,让分给家中奴仆,正好清明那日要用的。
鲁嬷嬷都应了,也说起府中的筹备,香糜和白饧都已经煮上了,明日要点的红蜡正好用宫中的,全都安排妥当了。
希锦又详细问了几句,满意得很:“明日我得随着殿下过去宫中吃宴,你在府中多操心。”
这么说着,隔着窗子便看到,阿畴正自月亮门下迈步进来。
他今日穿了紫绣团龙云丝袍,那丝袍金丝银线的团龙精致华丽,面容疏淡无波,只这么随意走来,袍摆轻动间,隐隐便有天家贵胄的气势。
希锦看着他,微挑眉,不过没说话,也没上前迎接。
讲究那些虚礼干嘛,反□□中的嬷嬷也都习惯了,她就是这样的娘子!
其实这几日阿畴一直不太对劲,乍看仿佛风平浪静,但明显有些心事,闷闷的。
希锦试着哄了,然而哄不好,只能罢了。
她现在也想明白了,自己要淡定,一步步来,不能他稍微摆脸色,她就上窜下蹦着急忙慌,何必呢,他又不是真纳了什么进府。
阿畴踏进房中,旁边嬷嬷和丫鬟都很知趣地下去了。
希锦这才凉凉地道:“殿下,这是从哪儿来啊?”
阿畴:“今天宫里头的赏都到了吧?”
既然他说正事,希锦也就点头:“嗯。”
阿畴:“明日我就出发,跟着禁中的车马过去皇陵,你都准备好了吧?”
希锦颔首:“我想着,让鲁嬷嬷,奶娘,还有孙嬷嬷留在家中照顾着芒儿。”
这是祭祀,芒儿虽是皇室孙,但年纪小,还不能去皇陵祭祀,免得冲撞了,所以只有希锦跟着阿畴过去。
阿畴:“可以。”
当下阿畴又详细问了问各样筹备,确认没问题这才罢了。
这么说着间,阿畴突然道:“之前就说来了皇城要带着你踏青,谁知道过来后忙得厉害,也没时间带你出去,这次随着禁中车驾过去,正好趁机看看外面的景。”
希锦:“嗯。”
她这么“嗯”过后,阿畴突然不说话了,就那么看着她。
希锦疑惑地看他。
这男人反正很古怪,从那日后就很古怪,如今更是古怪。
他这性子反覆无常的,谁知道怎么回事。
她这么想着间,就听阿畴道:“有个事——”
希锦:“嗯?”
她心里却想着,该不会要提要求了吧,比如要纳个妾还是怎么的?
阿畴:“今日我路过皇林苑,却见花开似锦,无意中看到一株芍药,开得风姿绰约,妩媚婀娜。”
希锦:“?”
这什么意思,难道这是名说花,实说人,其实那牡丹正是哪家俏生生小娘子?
阿畴:“我觉得很美,让我想起希锦。”
希锦:“嗯?”
阿畴却伸出手来,于是希锦便看到,在那修长好看的指尖间,夹着一朵芍药花。
那芍药开得丰盈娇艳,浓郁鲜明,美得炫目。
希锦诧异地看着阿畴。
阿畴抬起手来,将那朵簪在了希锦鬓间。
他低声道:“觉得这样更好看了。”
希锦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
当晚一夜缠绵,两身合一,好一番磨缠,真是如胶似漆,恨不得融在一起。
郎君依然是那个闷闷的郎君,不过总体感觉似乎恢复一些了。
希锦没问为什么。
她觉得自己开始有耐心了,也开始越发包容了。
她的底限是,家里万不能有其它妻妾,这是他承诺自己的,反正不许有。
至于其它的,随他吧。
朝堂的事她不懂,皇家的事她也不懂,她能懂的就是,她和他也是一个夫妻店,他既然要冲锋陷阵,那她就料理好府中诸般。
就尽量别给他添麻烦。
缠绵过后,两个人又恢复了昔日的亲近,就那么腻歪着缠在一起睡。
希锦随着间,觉得他胳膊箍得太紧,便想推开他,可谁知道他却越发变本加厉,几乎是手脚并用,将自己整个围起来,动都不能动。
她吭哧吭哧地推他,根本推不动。
她叹息,只好认命。
结果他又将脸埋在她颈窝中,就那么搂着她,还要把自己的脸轻靠在她前面,用唇儿略含着。
天哪!!
希锦无言以对,心想他越活越倒回去,竟仿佛像芒儿一样岁数了!
她竟仿佛多了一个大儿子。
罢了,还能怎么着,认命吧!
到了第二日,他早早起来了,看着神情冷肃,整个人一下子从昨夜的三岁孩童变成了冷傲淡漠的皇太孙。
希锦睁着惺忪睡眼,呆呆地道:“禁中的车马这么早啊,什么时辰了?”
阿畴:“四更了,我们得早一些,宗室近亲是要分批乘坐车马送往皇陵的,我们是头一批,到了皇陵,还有许多礼仪流程要走。”
希锦听着略有了精神,连连点头:“好好好。”
嘴上这么说,却哈欠连天,眼泪直流。
阿畴见此,俯首下来,摸了摸她的脸颊:“先梳洗,上了马车就可以睡会了。”
他低声补充说:“我们府中单配一辆辇车,你可以睡。”
希锦听着,便轻哼了声:“才不信呢,睡什么睡,我还要脸呢。”
所谓要脸,是这次过去皇陵,在祭拜过后还有皇家宴,她得抛头露面。
她心里明白,自己过来皇城也有数日,还未曾正式见过皇亲国戚以及各路勋贵家眷,这次其实算是她要露露面的时候。
以阿畴如今的身份来说,风口浪尖上的人,怕不是多少人盯着呢。
那陈宛儿必是其中一个,而像陈宛儿这样的还有很多,各路打量的,探究的,以及衡量的,都有。
所以她很在意,在意这次露面,怎么都不能让人轻看了。
希锦想起这个,不困了。
阿畴听着,倒也明白,便又低声嘱咐:“禁中车马到了后,我陪着你一起出发,不过出了皇城后,我还有些安排,没法一直陪着你,你且记住,到了那行宫,你要先拜见宫中莫妃娘娘,那莫妃娘娘为人亲厚和善,我也事先和她提过,她知道你,有什么事会略帮衬着些。”
希锦:“我明白。”
阿畴:“今日寒食节,不止宗室近亲,还有市井百姓,全都要出外踏青祭扫,城外郊野如市,人多口杂,你万事务必当心,不可大意了。”
说到这里,他语音略低:“最近捉了摩尼教的护法,京郊一带有些异动,只怕是不太平。”
希锦惊讶:“摩尼教?捉了护法?谁捉的?”
阿畴平静地看着希锦。
希锦心里一动,试探着问:“你捉的?”
阿畴:“算是吧。”
希锦越发惊奇,她视线快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竟还有这等本事,你越来越能干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她又很快想到了:“你没事吧,没什么危险吧?”
阿畴摇头:“没事,我又不会亲自去抓,况且还有聂指挥使。”
希锦略松了口气,才道:“那就好,反正你要心里有数,你是有妻有儿的,我的荣华富贵,芒儿的前途,可全都在你身上,你若是有个万一,竟让我们做那孤儿寡母,我——”
阿畴视线紧锁着她:“你待如何?”
希锦:“找十八个男宠!保准气得你从阎罗殿爬过来!”
阿畴额角微抽:“……行,知道了。”

第53章 清明宴
待到阿畴离开了,希锦这里也差不多爬起来了,于是梳洗丫鬟和嬷嬷匆忙进来,为她理妆。
她们将那珠宝玉翠,将那金银首饰,都细细搭配了,反正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的,至于衣裙,那更是专门研究了燕京城最新的款式,用了最上等的料子。
最后花尽心思,选定了揉蓝织锦褙子和轻纱杏黄银条纱裙,外面披着一层金色薄纱披帛,下面搭配了绣鹦鹉摘桃平底绣鞋,头上则用象牙雕花梳给梳成飞星逐月髻,用了阿畴才送给自己的红珊瑚白玉丝缕繁花簪给压住。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希锦也清醒精神了。
她对镜自照,杨柳纤腰,明肌绰约,那姿色堪堪让这满园春意都失了颜色。
一旁丫鬟见了,都不由看得脸红心跳:“娘子自从成了亲,虽说也梳妆打扮,但从未像今日这般,实在是好看。”
确实是好看,那雪莹莹的肌肤被上等娇艳的料子一衬,让人惊讶,这世间怎有这般女子,竟仿佛粉团揉成的一般。
便是女人见了,都觉心化开了,恨不得亲近一番才好呢。
希锦自己也觉得不错,当下信心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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