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 by伊人睽睽
伊人睽睽  发于:2024年06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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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她搬离姜家,她的这家院子被?封起,屋子也许久没住人。姜循混乱的记忆和玲珑的提醒,都告诉了她这个事实。可她仍然不太相信。
此时她站在这间黑漆屋子,才?渐渐接受,一切都物是人非。她早已不是十五岁的阿宁,她早已回不去过去无忧的时光。
亲人早已变成豺狼变成虎豹,豺狼不护子虎豹要杀生。她在夹缝中寻找生机,也觊觎着他们的血,等着最佳时机,给他们致命一击。
姜循恍恍惚惚,站在自?己少时的床榻前。
她没有上榻,而是靠着床板,坐在地?上双手护膝,怔望着床前的一缕浅淡月光。
随便?记忆继续在脑海中打架吧,她今日太累了,她分不清自?己是阿宁还是姜循,分不清自?己是要留在南康王府还是要处置什么“神仙醉”的问题。她要先睡一觉,要养足精神。
靠着床板的睡姿并不能让人熟睡,一夜之?间,姜循断断续续做了很多噩梦,皆不太愉快。
快天亮时,她又被?一重梦惊醒。她倦怠而困顿地?睁开眼,忽然发现?半暗半明的屋中,有一双眼在漆黑中注视她。那人没有收敛气?息,她顺着那种直觉偏过头。
姜循看到了软红帷帐后的高木花架边的墙角,靠站着一个男子。
他穿方便?夜行的黑缎窄袖武袍,戴着蓑笠。屋子窗半开,一缕清风送入,将?他的斗笠一圈皂纱吹开一角,姜循得以看到他清如山水的眉眼。
只有眉眼,口鼻用布蒙着。
然而姜循一眼认出了他。
她先是惊喜:如清风一般的世子阿鹭——这是十五岁的阿宁的反应。
她再?是沉下?脸:又在偷鸡摸狗的小贼江鹭——这是如今的姜循的反应。
江鹭靠着墙,也分外意?外。
他的人去跟着叶白做事,他睡不着觉,来探一探姜府。姜府的侍卫差点?发现?他,他寻找一地?躲藏。鬼使神差,他进入了这间姜循曾在少时居住的院落。
他探查姜府几次,早已知道姜循不住这院子许久,这里空置许久。
他躲入此间屋舍,一踏入时,便?知道了屋中有人。妙龄娘子的芳香浮在这间布满灰尘的屋舍中,江鹭后背生生泛起一层麻意?。他靠着墙,才?屏息,便?见那靠床坐睡的小娘子睁开了眼。
他目中生暖:小小一瓣梨花,浮光照水,可怜可爱。
姜循寡着脸便?要开口。
江鹭一看她那个眼神,便?暗中叫糟,疑她故意?坏事。
清风徐徐,兰香浮鼻。姜循才?张口,一只手就捂住了她口鼻。同时间,她眨一下?眼,江鹭跪在身旁,双臂半抬的姿势,像是一个将?她拥入怀抱的姿势。
姜循拉下?他掩她口鼻的手。
江鹭低头看她:“你怎么在这里?”
姜循质问道:“我需要你时,你去哪里了?”
江鹭诧异挑眉,垂眼端详她。她凶悍质问后,下?一刻,她又好像自?忖自?己说错了话,面露后悔。姜循拧半个肩,抱住他腰身,整个人投入了他怀抱。
姜循抬手,便?掀开他的斗笠和蒙面布。
他并没有阻止,目中甚至有一分无奈的笑。当郎君面容露出的时候,刹那间,姜循眼前,只看到一隙光落,春日绿野,万物复苏。
这间昏暗的屋子似乎都亮了几分。
姜循心间浮起酸痒之?意?,挠着她。她靠着他怀抱,委屈而故作柔弱地?抱怨:“你怎么才?来啊,夫君?”
她一咬舌,赶紧改口:“阿鹭。”
先前她发怒又拥抱,江鹭都不觉有异,习惯她捉摸不定的脾性;而今她胡言乱语又连忙改口,江鹭才?吃惊,连忙低头捧起她的脸:“你怎么了?犯病了?”
姜循:“我叫你‘夫君’,你不脸红,只觉得我犯病?”
江鹭一手揽住她,一手抚摸她额头,浓长睫毛下?的眼眸一直盯着她:“什么病,你自?己知道吗?”
姜循:……他是完全不搭理?她,自?说自?话自?作主张吗?

他自说自话,那她便也自说自话好了。
亮光掠帐,落在床榻前。屈膝虚坐的姜循,此时本就依偎在江鹭怀中。无论她此时记忆如何乱,无论是十五岁的阿宁还是此时的姜循,都无损她对江鹭的觊觎。
江鹭本抬着她脸观察她“病情”,忽而一僵。
他低下?头,见姜循一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一边手指在他腰间?乱动,轻轻抚摸。
江鹭警告看她一眼,继续琢磨起她情形。
他对她有些大意,或是说,平日姜循知他忌讳,对他是收敛着的。但这时的姜循少时情意过浓,又兼一向?大胆妄为,她是没什么?不会做的。
她一边抬着脸由他探查,一边乖巧地递出脉搏让他检查。她窝在他怀里?,另一只手在他腰间?撩动,偷偷摸摸,窸窸窣窣。江鹭感觉到了,但他没有当回事。
可他不料姜循解男子衣物解得?如此熟练,“啪”一声,她天赋异禀解开了他的革带。她温热柔软的手指毫不犹豫地从那衣襟缝隙摸进去,摸上郎君紧实的腰间?肌肤。
她早已心痒许久——他每一次背对她,他每一次展臂,他每一次动用?腰力。
旁的贵女、侍女会看得?脸红的时候,姜循也看见了。小世子生了一副好腰,却?不用?,暴殄天物,她来玩玩。
江鹭大震。
他探在她细白手脉上的手指重重一跳,手瞬间?下?划。在她手在他衣内继续朝下?乱摸时,他隔着几?层衣帛,扣住了她的手。
清晨微光下?,姜循抬眼,看到江鹭颈脉已经绷直,一层绯霞色正在蔓延。
他却?冷漠警告:“我有正事的,没空和你玩。你生病了,也不听话一些?”
他力道真?巧,没有捏疼她手腕,却?让她动弹不得?。姜循此时糊涂,却?也隐约明白他对自己的几?分容忍——若是之前,她敢碰小世子一下?,小世子绝不是这样?轻轻放下?的态度。
他对她动心了。
姜循心中狡黠而笑。
而无论他是十六岁还?是十九岁,于男女之情上,他都玩不过她。
姜循淡下?脸,漠道:“我亦有正事。谁和你玩?”
她手腕微拧,要从他怀里?抽离而去。她指尖不知碰到了哪里?,江鹭腰间?肌肉轻轻绷了一下?,姜循观他睫毛闪烁,心中记下?。
姜循哂道:“我要走,你又不肯了?”
江鹭回神,垂眼看她。他有些拿捏不住她此时“病情”,又见她神智正常,当真?生出困惑。他压着眉,面无表情地松开手,让她腕子出来。
姜循果?然出来了。
姜循开口便是斥责嘲讽:“小世子每日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在大相?国寺,你不来探我。我出了大相?国寺,你还?是不来。非要等到我被欺负了,你才‘姗姗来迟’。我若是等你相?助,黄花菜都要凉了。”
江鹭果?真?问:“你每日不是在帮太子赈灾吗?那些卫士日夜守护,你何时被欺了?”
他又道:“何况以?你的性格,你不拆房卸瓦已是仁慈,谁敢惹你?”
姜循刷地沉下?脸:“你监视我?”
江鹭反口:“监视你不行?”
他气势竟没被她压下?去,望她的眉目也一派郁郁之色,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正想问她和叶白如何又要针对贺家,只是提起“叶白”,他心中那根刺就扎一下?,让他别扭且不虞。
而姜循还?冷笑:“你把我的安全,交给别人?我难道不是最重要的?我昨日差点死了,你知道吗?你如今冷酷无情,我对你几?多示好你都无动于衷,让人心灰意冷。你既这样?不愿意和我相?就,那我也不勉强你。
“咱们烂聚烂散,今日就分开,日后不必再见了。”
她口齿伶俐砰砰砰说了一大串话,似乎说了很多事,又似乎一句没说清楚。江鹭冷眼看她,到最后被她丢下?两句“不必再见”,心口火也被她撩了起来。
他扣住她那手腕:“你到底在耍什么?诡计?”
姜循眼尾泛红:“我受了委屈,看破红尘,不行吗?”
她的泪意说来就来,眼中泪光点点,水雾沾睫。江鹭被她的“不必再见”打得?心间?一片乱,又见她这样?,当真?生出迟疑,疑心她是否真?的受了什么?委屈。
他不过是一日不见她而已。
他只是不露面,但他去她府宅看过她。他只是怕二?人见面后她又生事,搅乱他如今大业,才生生忍住。昨夜他忙着夜探姜太傅,才没有去……她回来了姜家,是真?的出事了?
姜循趁他犹豫,当即手再次摸入他被她敞开的衣襟,由着自己性子,狠狠地在他腰间?揉了一下?。美人手指微拢,朝下?纵去。
姜循上方用?言语引着他,面生滚烫,神色却?不变。
江鹭猛地弓腰绷身,蹙眉:“唔——”
他喘得?她心一麻,手脚发软。绯红色涌到了脸上,江鹭瞬间?扣住她手,完完全全地控住她。
只差一点……
江鹭隐怒:“姜循,你玩我?”
姜循手指微僵,指尖碰不到她真?正想碰的,江鹭绷起了肌肉,隐隐有一层什么?阻拦着她,让她无法更进一步。他一旦施展开抵抗,她便别想再继续了。
姜循失落。
姜循盯着他脸,望梅止渴:“阿鹭,何必这样?防着我?”
江鹭声音微哑:“你不是要和我分开,从此再不相?见吗?”
他平日清越、此时如沙的声音让她心间?悸动,姜循抬起一只眼,有些促狭,染着笑:“阿鹭,我和你开玩笑的。一直想‘再不见面’的人是你,可从来不是我。”
江鹭眉心轻轻一跳,眼中清波潋滟,流向?她。
姜循作虚弱状:“阿鹭,你松开我的手,我不玩了。你怕什么?呢,你如今运起武功,我根本碰不到你。我累了,有点头晕。”
江鹭垂眼看她。
他看不出真?假,目色闪烁,轻轻地放开了她手腕。
他始终不说话,姜循一自由,便再次侧肩拧腰,重新埋入他怀抱,搂住他腰身:“阿鹭,我好难受啊。”
江鹭嘲弄:“我碰都没碰你,你难受什么??”
姜循仰起脸。她不是那类楚楚可怜的长?相?,艳光四射的美人乱放媚眼,宛如孔雀开屏。而江鹭心知孔雀开屏是在做什么?,不觉更加心烦意乱。
……他本是看她什么?病情的。
如今没看出病情,倒是被她撩拨出了一腔火意。他看她大约也没什么?病,只是消遣他了。
江鹭起身便欲走。
姜循不放过他,抱着他腰,小声嘤咛:“阿鹭,你别生气,也别动手打我。你力气那么?大武功那么?高,你一抬手,我就害怕。”
江鹭凉声:“你如今还?学会倒打一耙了?我何时打过你?放开,我再不管你了。”
姜循自说自话,声音软得?她自己都要受不了,不信江鹭完全不心动:“我当真?很不舒服,手疼脚疼眼睛疼,头晕眼花犯恶心。我昨日真?的被欺负了,我真?的差点死,我还?吃了毒……”
江鹭惊住。
他瞬间?捏起她下?巴,望着她泪眼濛濛的眸子。他从她眼神中看不出真?假,但他一生出迟疑,姜循便知道自己稳了——
情爱之间?赌什么??
赌他心疼啊。
他既然会心疼,那说的天花乱坠的“再不管你”“再不见面”,便不过是赌气了。他也在赌她心软,赌她不舍,赌她挽留。二?人扭曲的情爱走到今日,绝非一人造成。
此时姜循便虚虚弱弱,努力掉了两滴眼泪。她本不头晕,但被他摸着腕脉被他追问病情,被他这样?抬着脸观察,她觉得?自己好像当真?晕了起来——
姜循靠着他,在他逼问之下?,说了出来:“我吃了‘神仙醉’。”
江鹭怔了一怔,后背麻麻出了一层汗,手指间?也全是汗意。
他竟然松了一口气:他看她装疯卖傻,就已经知道她没她口中说的那么?严重。但他依然想知道她怎么?了,他陪她折腾这么?久,耐着性子由她玩。他咬着牙关,半条命快被她玩没了……她终于说出来了。
如今的姜循,花招实在太多。
江鹭静静看着她:“你知道那药不对,你还?吃?”
姜循哪里?受得?了被人质问,当即冷冷回敬:“我不吃,我怎么?确定是‘神仙醉’?我不身先士卒,难道要那些没服过药的人去吗?我都差点死了,你还?这样?。”
江鹭冷静下?来:“你知道药性,不会多服。你离鬼门关十万八千里?,哪里?就‘死’了?”
姜循一滞,又道:“那些流民差点打死我。你又不在,一帮酒囊饭桶护不住我。要不是我足够机智,拿火烧粮,吓退了他们,你就见不到我了。”
江鹭:“那你当真?聪明,而且狠。”
他语气平平,她听不出他是夸还?是讽,便歪半张脸朝他望去。而她眼前光一暗,便见江鹭俯下?来,手臂穿过她膝弯,他将她抱了起来。
姜循好多年没被人这样?抱过,脚离开地面,人一抬高,便有些慌,忙搂住了他脖颈,防止自己掉下?去。
姜循眼看他是要抱她上床,忙道:“那里?全是灰,我没找人收拾过,不干净。”
江鹭垂着眼,贴着她鼻尖。他淡粉色的唇挨着她鼻,似轻轻一啄,又似仅是开口说话,带着气音:“你不是已经把我衣带解开了吗?”
姜循一愣,然后瞬间?明白了他意思。
她红着脸,褪下?他外衫。她没如何动,只将那玄色外衫朝后扬了下?,便有劲风相?助,那层薄衫被当做床单,铺在了榻上。江鹭抱她上榻,将她平放在床上。
姜循搂着他脖颈不放。
江鹭低声:“你乖一些。病人不是要好好养着吗?”
姜循只眨眼,却?不松手。
江鹭抚摸她额头,淡道:“神仙醉的功效没那么?久,我看你这一次的情形,比上次好得?多,症状应当不严重。你再睡一会儿,醒来也许就没事了。”
江鹭又提醒她:“日后不要再服用?了。此药有瘾,服用?越多越离不开。”
江鹭又试探道:“或许你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在装疯折腾人罢了。”
姜循不反驳不承认,只柔声:“那我怎么?不折腾别人,只折腾你?”
江鹭凉凉道:“我运气不好呗。每次都撞上你顶着炸药包的时候,你的火气全发泄给我了。”
姜循一怔。
“神仙醉”大约真?的效果?快消退了,她模糊紊乱的记忆变得?清晰了很多,而十五岁阿宁对江鹭的情意又未曾完全退散,让她如今看着江鹭,怎么?看,怎么?心生喜欢。
也或许她本就喜欢,只是常年压制,误以?为自己不喜欢了。
而姜循想江鹭话中意思,又忍不住噗嗤一笑:是了,他上次撞上她发火,在马车中被折腾一通;这一次又撞上她心情差劲,又被她折腾一通。
其实近些年,姜循很少有情绪这般激烈的时候。有事当场解决,杀神杀佛不见手软。可她每一次情绪起伏大的时候,他都成为了她的发泄口。
这样?一看,蛮对不起他的。竟未让他见到姜循讨喜的时候。
姜循声音甜软:“阿鹭……”
他伸手,什么?东西插到了她发间?。姜循一愣,听江鹭说:“昨日办差时……路上偶得?了一簪戴。你拿去玩吧,若不喜欢,丢了便是。”
俊美郎君目色闪烁,说话吞吐。他侧过脸时,那来自脖间?的红意已经蔓延了大半张脸,他自己知道吗?
姜循抬手就要摸,而她一松开他脖颈,江鹭起身便退。姜循立刻重新挪回来,还?是选择抬手搂住他脖颈,不放他走。
姜循淡然笑:“一枝花而已,什么?时候都能?看。我此时不看。”
江鹭望着插在她鬓间?的那枝鲜妍欲滴的粉白色芍药,花再美,也比不上美人卧榻,美人玉容雪肤,盈盈噙笑,一眼又一眼地撩拨他。
江鹭指腹生麻,心间?鼓跳。但他仍是温和而平静:“不是想和我分开,再也不见了吗?”
姜循大冤:“我逗你的话啊,你怎么?到现在还?记着?”
他敛目,似笑了一笑。这样?的笑很清很浅,既像月光泠泠,又像风拂山岗。这样?的笑,过于真?诚,于他如今状况,实在少见。
姜循看得?欢喜又心软,指腹在他后颈上轻揉,诱他道:“阿鹭,你陪我躺一会儿吧?我不折腾你,待我睡着了,你再走,好不好?我想你的事情,应该没有紧急到哄美人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吧?”
江鹭低斥:“你自称自己为美人?羞不羞?”
她挑眉,笑吟吟看他。而他如今对她的抵抗力本就日益衰减,闻言只稍作迟疑,在姜循拽他手臂时,他便顺势躺下?,将她拥在怀中一同卧下?。
江鹭看她目露得?色,便忍不住刺她一句:“今日你应当没有和别的郎君相?约,我没有耽误你和别的郎君见面吧?”
他意有所指,姜循厚着脸皮当做没听懂:“什么?别人?只有你啊。我不和别的郎君相?约闺房的。”
江鹭懒得?说她,一言不发。姜循心虚转眸,侧身将整张脸埋入他颈中。
姜循此时才觉得?江鹭那种不爱和她多说废话的脾性也很好:虽然不晓得?他知道多少,但他很少当面拆穿她……除非实在被她激得?忍不住。
美人相?伴,单纯睡觉岂不浪费?
姜循只安静了一会儿,便微微抬头。
江鹭由她挽臂,身如玉石,冰雕雪砌,坐怀不乱。他动也不动,却?偏偏她一有风吹草动,他便知道:“姜循,累不累?你的花招,能?不能?改日再做?”
姜循一愣,然后微不快:“我只是想和你聊一聊。”
江鹭正有意动,闻言睁眼,沉静无比:“聊你昨日的流民事件吗?我这里?也有些情况……”
姜循更加不悦:“你我之间?,不能?单纯地谈谈情说说爱,非要围着朝务说来说去吗?我与你之间?,除了朝务,难道就无话可说了吗?你自己愿意当柳下?惠,也要拦着别人?难道你又要说,你和我之间?,没什么?情意可说吗?”
江鹭:“……”
江鹭心中念道“病人最大”,半晌妥协:“你想聊什么??”
姜循静下?来,片刻后说:“阿鹭,我服用?了‘神仙醉’,你很心疼,对不对?”
他不吭气。
姜循本也不用?他回答,她出神:“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事情一定会这样?的。此时你我相?逢,才是最好的时机。”
江鹭侧过身朝向?她,低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循:“我是想说,如果?我还?是‘阿宁’,你是护不住我的。你年少时其实也没多么?喜欢我,你只是情窦初开,又没见过我那种出乎你意料的样?子,你才被阿宁勾着走。但是时日一长?,你总会发现你喜欢的‘阿宁’是假的,你没见过的姜循才是真?的。
“你会难以?接受。而且你是世子,你多的是回头路,阿宁却?没有回头路。一旦被你厌弃,阿宁便无路可走。你少时说什么?想和阿宁隐居,抛下?南康王府,那也不可能?。你爹娘养你这么?大,你又那样?孝顺,父母子女情义断绝,于你来说过于残酷。为了一个阿宁,实在不值得?。
“所以?阿宁是必须离开的。你和阿宁的结局绝不会好。只有江鹭和姜循重逢,才是最好的时机。”
江鹭维持沉默。这番话,她应该在心里?想了很多年了吧?她在为她脱罪,辩解。为什么?一个不爱辩解的人会辩解?她是……喜欢他么??真?的么??九成欺骗中有一成是喜欢么??
姜循说了许多后,见他不语,心间?不禁忐忑疑惑,抬目看他。
江鹭只道:“你给我机会了吗?”
姜循怔住。
江鹭平静看着她:“你断定不会有好结果?,轻易为你我之间?做了决定。纵是我少时幼稚,难道你便不幼稚吗?我可以?为你牺牲很多……你根本不知道我能?做到哪一步,也不信我会做到哪一步。
“你为何这么?不相?信我?”
姜循呆住,江鹭忽而伸手,抚摸她温热脸颊,若有所思:“你过得?非常不快乐吗?你经常被背叛吗?”
姜循无言。
江鹭:“你只有过得?非常不快乐,才会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你只有经常被背叛,才会看到我动心,你就往后缩,不给我一点机会。你怕受到伤害,便先自作主张。
“你这几?年如此不快乐的话……为什么?不回头来找我呢?”
姜循怔怔看他。
长?发散枕,面容如雪。一帐月白,她睡在他的衣襟上,靠在他的怀里?,闻着他的衣上熏香。周身尽被染上他的气息,姜循发了好久的呆,鼻尖一点点发酸。
江鹭就是她人生的意外。
江鹭轻易洞察她的心思,一针见血,让她无言以?对,让她狼狈不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习惯掌控一切的姜循在此期间?,何其地坐立不安,何其地害怕这种失控的感觉。
可是帐子就这样?小,她能?往哪里?躲?
姜循仓促低头,掩住自己眼中神色,开玩笑:“胡说八道。我在东京过得?这样?好,哪里?会不快乐,又哪里?需要回头找你?何况,你那么?恨我,知道我装死骗你,恨不得?杀了我才是真?的。我即便回头,看到的也是你的冷脸,我何必自找不痛快?”
江鹭淡声:“那你现在就看看,我的冷脸有多可怕。”
一帐之内,日光明明灭灭落在二?人身上,光华如波,粼粼游动。他扣着她脸,强迫她抬头。他将她逼得?退无可退,撑着她脸,压着她眼,让她必须看他。
他垂着眼睑,睫毛如排刷,宛如涂着一层墨。他温和诱拐:“我足以?吓到你,让你受挫,觉得?委屈,觉得?痛苦吗?”
姜循和他四目相?对,姜循凝望着他隽秀的面容。他哪里?吓人,哪里?让她受挫?他面白如玉,色厉内荏,对她实在心软得?不得?了。她只是、只是……
姜循目光泠泠闪动,眼看快要扛不住,江鹭不知为何心一软,不忍心逼她了。
他心中生怅,意识到自己的步步后退,知道自己总会再一次载在她身上。他努力抵抗,如今却?越来越扛不住。
江鹭无力地看着她,静片刻,在她疑惑望来时,他无谓地转移话题:“你少时又如何想我的?”
姜循愣一愣,说道:“你年少时,对我只有一点喜欢,大多是责。我年少无知时,喜欢你这种责。现在嘛……”
她面露赧然,说话吞吐,少有的怀春羞涩模样?,看得?郎君心跳快一分。她躲闪着没说,江鹭倾身,正要催问,二?人却?忽然听到外面急促的敲门声。
是卫士的声音:“娘子,娘子!快些起身,姜大娘子出事了!”

第63章
玲珑陪颜嬷嬷睡了一夜,说了一宿体己话。母女二人近年少?有如?此团聚夜宿之时,天亮时,玲珑难免依依不舍。
颜嬷嬷却早早催她快些起身,好去照顾服侍姜循。
玲珑抱着一床褥子,在母亲身边露出赖皮之色。玲珑振振有词:“娘子此时说不定还未起身呢。纵是她起来了,她此时最想见的人也不是我。”
颜嬷嬷惊疑:“你是她贴身侍女,她不想?见你,却想?见谁?”
玲珑目光闪烁,意识到自己?多话。她咬着舌自然?不肯说出江鹭,而颜嬷嬷又何其了解她,女儿这副模样,分明是心虚之状。
颜嬷嬷朝那?张炕上奔去,走得急了,剧烈咳嗽起来。这一咳嗽,便?惊天动地喘不上气,整个人扶住墙,脸色惨白身子抽搐。玲珑慌得跳下炕:“娘,你怎么了?”
玲珑从未见过颜嬷嬷这模样,忙扶着娘坐下歇息,又是拍背又是递水,好容易让颜嬷嬷缓了过来。
颜嬷嬷靠着炕墙,无奈笑了笑:“人老啦。最近吹了些风,又有些思虑重,估计得了风寒。回头我抓副药吃了就好。”
玲珑不放心:“你有什?么好思虑重的?”
颜嬷嬷脸色黯了下去。她本不愿多说,但女儿放心不下,她只好道:“夫人病逝后,我常常想?起她,梦到她。我没有帮她带好孩子,还看着她早早去了,心里?不好受……”
颜嬷嬷低头抹眼泪。
玲珑松开了娘亲的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是了。于她来说,姜夫人只是一个主母。于姜循来说,夫人是她的痛苦根源之一。但对于颜嬷嬷来说,夫人是她一直服侍的“娘子”。
夫人做闺秀时,颜嬷嬷就跟着她;夫人嫁了人,颜嬷嬷还是跟着她;夫人有了子女,颜嬷嬷照顾完大人再顾小孩。
那?么多年的情感无法抹杀。哪怕颜嬷嬷亲眼看着夫人给姜循种蛊,哪怕颜嬷嬷成为了母蛊的寄体,她依然?思念着夫人。这份思念十?分苦闷,无人诉说,久藏于心,难免郁郁——
毕竟她的女儿和夫人的女儿,都?不喜欢夫人。
颜嬷嬷对玲珑强笑:“好了,别管我这个老婆子了。我把这月的药给你备好了,趁郎主上朝回来前,你快回去看看循循吧。你劝劝循循,别让她和郎主闹别扭了。”
颜嬷嬷正劝得仔细,外面有侍女脚步声凌乱,乃是服侍姜循的、被玲珑留在那?院中候着的小侍女。
侍女急急敲门?:“玲珑姐,府上出事了。主人逼大娘子嫁给贺家郎君,大娘子不肯,要自尽——”
玲珑和颜嬷嬷皆惊:“自尽?!”
玲珑再顾不上颜嬷嬷,提着裙裾匆匆跟着侍女朝姜府正堂奔去,一路上顺便?询问具体是如?何情形。
事情发生得简单又突然?。
颜嬷嬷不知朝事,并不知晓今日是没有朝会的。姜明潮早早出门?,不是上朝,而是去东宫的“小朝堂”,和太子讨论政务。
姜明潮在那?“小朝堂”上后知后觉,得知姜循发了一场疯,烧了数车粮食,还没有给出理由。他到时,见那?年轻后生贺明和太子嘀嘀咕咕,而他一到,暮逊便?收了话,只和贺明交代?一句“她不敢闹大,你处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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