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 by伊人睽睽
伊人睽睽  发于:2024年06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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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鹭:“那此时便很好?”
姜循:“自然?。”
她半真半假:“能见到?你真好,能日日见到?你更好。虽然?我?方才是故意刺激你,但我?留你之心不假。阿鹭,此时绝非刺杀太子的?最好时机……可若是你当真想杀太子,寻到?合适时机了,我?愿意帮你。”
江鹭:“当真?”
姜循:“嗯。”
她正?要与他更亲密些,听江鹭冷笑一声。他倾而抬脸,唇上沾染她颈间血,他艳红得让人心动。但他道:“倘若我?不想杀太子呢?”
江鹭倾来,抚弄她下?巴:“想杀太子的?人,是你,对不对?你又想利用我??”
姜循凝住。
二人皆从酥麻的?情意间短暂脱离,心脏狂跳面颊绯红,喘着气凝视彼此。姜循意识到?江鹭方才在?诱自己“撒网”。
江鹭脸与她面颊下?半部分挨着,脸朝上偏,像仰视她,又像窥探她,慢吞吞:“你见我?刺杀太子,便生了念头。我?不知你和太子到?底什么?深仇大恨,让你非要将我?拉上你的?船?”
姜循挑眉。
她搂着他颈,闻言不慌,仍贴着他颊,唇瓣微张:“阿鹭,你怎么?这么?不自信?我?先是喜爱你,才是与你同谋啊。你若不想杀太子便算了,我?又不强求。什么?破男人,无损我?和你的?情意。”
江鹭:“我?和你,哪来的?情意?”
姜循:“你这样讲,便是睁着眼说瞎话了。”
她抓起他的?手,便朝她心口压去。这样的?事她曾经做过,江鹭僵一下?后,手掌碰到?柔软起伏的?部分,像一团蜷缩起身子的?兔子。他手指忍不住拢一下?,他强力控住半晌才意识到?她让他摸的?,应当是心跳。而他心动的?,是皮色。
江鹭撩目。
姜循嗤笑:“阿鹭,你反应这样大。你说你对我?无情?”
她侧过脸,唇便只碰到?他柔黑的?发丝。姜循毫不在?意,轻轻亲一下?,缱绻抱怨:“你摸到?我?心跳那么?快,你说我?对你无情?”
江鹭:“看来,你是想说,你对我?情根深种?”
姜循顿一下?:“倒也不至于那么?夸张……但我?情根未曾深重的?原因,许是在?你身上。”
江鹭贴着她脸:“怪我??”
他声柔力却大,此时强势压制,扣她颈扣她下?巴,俯视压制她的?方方面面。他身上的?一重杀气一直在?头顶悬着,姜循能感受到?那股凛冽之意。
刀下?求生让人生出刺激快意,尤其是……想杀你的?人,也是对你动情的?人。你心知肚明,他也心知肚明。你与他周旋,你们都试图掌控此局。
姜循认真抱怨:“怪你。你对我?不太好,若远若近时有时无。你又不是影子,却像影子一样。我?想见你的?时候,总也见不到?。我?更不知道你何时想见我?。”
她异想天开:“不如你我?在?府门?前?挂灯,灯越多,便是越想见,请对方来找好不好?”
她吃力地挪过手,抚摸他面容,与他贴着鼻息呢喃:“我?知你面皮薄,喜欢我?也说不出口,如此一来,我?便知你心意了。”
江鹭人慢慢迎上,整个人罩住日光笼住她,气息从她鼻尖,落到?了她眉心:“你不知我?为何待你不够好?”
姜循怔一怔——她随口瞎说的?话,他还真应?他待她不够好吗?他不停救她帮她,全无回报……是她这几年被东京浑水折腾的?,对“好”的?感知变弱了?
姜循思考间,江鹭已然?道:“我?确实待你不够好,但你应当明白我?不敢用心的?缘故——
“姜循,你我?皆知,追逐戏弄、短暂欢愉才是你的?本色,得到?你便丢若敝屣。你将我?视同玩物,只为在?你大业的?闲暇时间寻欢取乐。你不求未来不计结果?,你想将我?拉入你这潭浑水陪着你。
“你试图让我?接受你的?念头,让南康世子心甘情愿做你裙下?臣。”
姜循脸白。
她心头间始终浮着的?愧疚与不堪起伏,她在?他静黑的?眼眸逼视下?说不出话。她一直知道此举对于他残忍,可是她真的?心动,她对于心动的?人或事,一贯执着。
她羞愧着说不出话,眸中微微变红,淋着波光。
可她又不肯屈服,虚弱地憋出一句:“你也能从中获得享乐。”
“可你不知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他扣着她下?巴,质问她,“未有婚约,不曾定亲,你要我?和你亲吻?亲也亲了,你还想要更多的?……你要我?日夜陪伴,随叫随到?,与你同欢,共你作乐。我?是戏子吗?我?是面首吗?你让我?、让我?这样身份的?人……和你做那种勾当?”
姜循咬着牙,一言不发。她眼眸漆黑,目不转睛。
她这样的?倔强又冷漠,不肯认错不肯屈服,抱着他脖颈不肯放。就好像,她是浮萍,他是断木,她死死地抱着他这根断木,不肯自溺。
姜循固执:“无论你如何说,我?都喜欢你,都要你。你让让我?吧,你若是不肯让我?,我?强夺也行。只是你别后悔。”
江鹭气笑:“强夺?你还敢威胁我??”
姜循:“是你要我?对你说实话——怎么?,你听不得我?的?实话?”
江鹭俯眼看她,她双目中噙了一腔水雾。但如她这样的?人,几乎不会浪费泪水。眼泪是工具,他此时都不知这水光几分真几分假。
她只是看着他。
她不知道在?他眼中,她的?眼睛此时如琉璃一般,琉璃欲碎。而在?这种破碎的?美中,江鹭淡淡说:“若我?接受这一切,也无妨……”
她眼睛瞬时迸发出光华。
江鹭手背抵在?她颊腮上:“但我?怕你接受不了。”
姜循:“我?有何接受不了?”
他倏地抬眸,目光锐利凛冽,盯着她眼睛,戾道:“倘若我?想杀的?人,是你爹呢?”
纱幔飞扬落下?,被压在?榻上的?姜循怔住。
她大脑空白,刹那间没有反应。
而江鹭以?为她恐惧,他一手抵着她颈,一手托着她腮。他剥离自己数日的?挣扎困扰,让痛恨与喜欢淋在?心头,鲜血淋淋覆在?眼中,一双清明的?眼赤红生雾。
他审视她审视自己,逼她也逼自己——
“倘若我?要杀的?人,是你爹,姜太傅姜明潮呢?
“你是他的?养女,十多年的?感情,你更借助他的?地位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我?情浓之际,倘若我?杀你爹,你如何看我??你是要捅我?一刀,还是和我?恩断义?绝?
“姜循,你可怜可怜自己,也可怜可怜我?。不要把你我?关系逼到?那一步——放过你放过我?,让你我?之间,留有几丝温情,如何?”
姜循盯着他。
他说的?决然?,却亦有期待。他抚摸她脸颊的?手又在?不受控地敲击,他情绪激荡时便会这样。他主?动将弱势递到?了她的?利刃下?,让她可以?用此来攻击他。
但求一死,或求一生。他和她的?感情,如此极端扭曲又如此盛大诱人。
而姜循躺在?榻上,在?他的?扣压质问下?,好一会儿,她慢慢地开了口:“阿鹭,不可以?。”
江鹭垂下?眼,看姜循重复:“不可以?杀我?爹。”
他眼中的?光灭了,一言不发,起身欲退。但那方才一直被他压在?下?位的?姜循反握住他手腕,他本就没对抗之意,眼见姜循借着他的?力,翻身从榻上爬起。
她却不走,向他扑来。
江鹭许是根本没有挣扎的?心情,许是些许心如死灰。
他被她扑倒在?床,脊背撞得“咚”一声。他青白着脸,看姜循翻身坐起,跨于他腰腹间,朝他俯下?身来。
她终于从二人的?关系中找回了上位者?姿态,俯脸散发,发丝落在?他颊上。她手抚摸他面颊,望着他秀丽眉眼,一字一句:
“因为,我?也要杀他。
“在?我?杀死他之前?,他不能死在?别人手中。不然?,我?会不开心的?,阿鹭。”
愣神间,恍有星火落怀。江鹭眸子被火擦亮,留星子铺湖。
他躺在?榻上,被她捧着脸,缱绻呢喃:“嘘,别问。你总有一日会知道原因……但是在?你知道前?,别问我?。”
江鹭忽然?问:“为了你的?大业,你能付出多少,牺牲多少?”
坐在?他身上的?姜循似诧异他这个问题,但她想了想,虔诚:“全部。”
江鹭心神微震——全部?
而她抚着他脸,目中闪烁着他不明白的?奇异的?古怪的?光华:“那么?阿鹭你呢?你为了凉城的?事,心甘情愿卷入这潭浑水,你又能付出多少,牺牲多少呢?
“那些事,本来和你全然?无关。你能为了段枫,为了凉城,做到?哪一步呢?”
江鹭花了些功夫,才逃出大相国寺。他又用了些遮掩法子,在?东京城内生了几处小乱,让太子人马朝错误方向追踪。
用了两日时间,江鹭才平安坐在?自己府邸中,与段枫当面。
段枫此时情形已然?十分不好。据说他回来后便大病,又吐血又昏迷的?,还时时游走在?生死一线之际。多亏府中这些侍卫以?小甲为主?,虽然?他们不清楚小世子在?东京折腾什么?,却知道小世子身边这个病人的?毛病。
世子一直用昂贵药材吊着此人性命,世子不在?时,他们便也继续吊着。由?此,江鹭回来后,才得以?在?病榻上,见到?将将醒来的?段枫。
深夜月明,一烛如豆。曾经的?段小将军羸弱不堪,虚弱瘦削,艰难地披氅,侧坐在?榻边。快夏日了,屋中还烧着炭,而他的?手心仍是冰凉。
他如同一缕照在?湖面上的?月光。若是天亮,想来那月光便散了。
江鹭心中颇不是滋味,却还是淡声:“不管你病得如何,这几日你都要在?枢密院走动,不能让太子怀疑刺客是你。”
段枫颔首,愧而笑:“放心。”
他这副样子,要出门?,恐怕又要……江鹭一言不发,抬手便要给他传输内力。段枫摇头摆手,轻轻推开:“二郎先不用这样。我?此时还有一口气,让我?将话说完吧。我?知道你疑虑重重,不知我?为何想刺杀太子。我?当日是想岔了,此时想来,那是一步错棋,还连累了你。”
段枫喘一口气,靠着床柱,休憩了一会儿,他才讲述起那些事。
包括叶白就是程应白,叶白如今的?疯魔;包括阿娅就是安娅公主?,阿娅不知遭受了些什么?,竟失了忆,沦为太子玩物,卑贱至此。他一度以?为姜太傅所?做之事是为了太子,只要太子死,一切便可结束。
江鹭淡声:“太子即使死,你要的?清明也不会到?来。除非你愿意事情和你表弟想的?那样发展……要满朝文武陪葬,要整个东京葬送。
“我?当初带你走,要的?是‘救’,而不是‘毁’。我?要的?是冤屈得解,故人魂归。我?要凉城回到?大魏,流失的?无处为家的?百姓能找到?安身之所?。太子死不死,解决不了这种问题。段三哥,你虽年长我?几岁,此次我?却要说,是你心急了,你做错了。”
病榻上的?青年如何不知?
段枫轻声:“二郎,我?明白这些。只是我?心有难堪,总怕毁了你——越查这些事,我?越是心惊。我?不知道你能做到?哪一步,又怕你做到?任何一步。
“为了和你毫不相干的?凉城,你能付出多少,能牺牲多少?
“二郎,也许你始终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到?了今日,也许你得想明白了——若是不想拉着南康王府的?话,你在?此时抽身而去,是最好的?时机。
“错过这个机会,回不了头……二郎,别把自己逼死。”
江鹭心神震起。
段枫说了和姜循差不多的?话,他们的?话,同时直指他的?心病。
江鹭当即起身:“三哥,你好好歇息吧。我?会好好着想的?。你……放心。”
段枫苦笑。
江鹭离开前?,迟疑问:“你不想和安娅公主?相认吗?”
段枫回答:“若有可能,我?希望世间只有我?一人行于此道。”
江鹭夜里静坐寝舍,闭目思量。
诸事诸情逼杀,姜循和段枫的?问话言犹在?耳,日日夜夜悬在?他头顶——
他能为了凉城,付出到?哪一步?
是像姜循那样的?“所?有”,还是段枫希望的?“一无所?有”?
煎熬感如影随形缠绕着江鹭,事不到?跟前?,他无法做出保证。可他此时并?不愿退,他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姜循和段枫洞察到?凉城事牵扯甚广,他亦隐隐有此察觉。
他终有必须做抉择的?那一日。
还有,叶白和姜循。
姜循知道叶白的?身世,对么??他一提叶白,她就转移话题。他一问叶白,她就目光闪烁。他气怒又不平,不明白她到?底是喜欢叶白,还是要隐藏叶白的?秘密,不让他知道?
她是因为叶白的?身世,才回东京复仇的??她和叶白……这样亲密吗?
江鹭夜夜难眠,恨不得立即去大相国寺问姜循——可惜她如今被太子关在?相国寺中,太子又到?处抓凶手,江鹭不能暴露自己,只能暂且蛰伏。
暮逊最近一月脾性极为不好。
七月是太子生辰,朝中此时已经开始准备。但是太子遇刺,未捉拿到?凶手,恨不得将整个东京翻得底朝天,遭到?群臣弹劾。
之前?因为弹劾丑闻,这些大臣稍微安分,赵铭和也托病不上朝,谁知太子才风光几日,又遭弹劾。
可恨如此,都未曾捉到?凶手。
而更厌烦的?是,断断续续,似有流民为了生计,逃到?东京。朝中有人注意到?,私访去问,无非是些战乱祸事——阿鲁国新王野心勃勃,想在?西域中争出首位。战火难免波及到?大魏边土。而因凉城为他国领土之事,如今遭殃的?,是凉城以?南那些城池。
因两国盟友之故,因凉城之事,边将不敢多置喙。当地百姓难忍战火,渐渐有人逃离。
可太子要过生辰,生怕这些流民生出乱子。暮逊便私下?交代贺明,看能否把这些人打发出东京。
贺明愕然?一国太子的?面目,但命令交代下?来,他仍要去办。好在?贺家曾经从商,家大业大,打发些钱财,问题不算大。
但贺明在?救济流民时,从流民口中得知,后续想逃入东京的?流民似乎不少……贺明沉思,知道这绝不是太子想要的?结果?。
贺明思忖如何帮太子解决此难题时,有一个人哭哭啼啼求上门?,非要卖画换钱。
那卖画的?,是一名妙龄少妇。少妇面色蜡黄神态木讷,似在?流窜生涯中吃了不少苦。贺明以?户部官员的?身份来救济流民,这少妇一听,便闹着要见官。
少妇被人扣压着,怀里紧紧抱着一幅画,当贺明到?来时,她便用贪婪的?眼睛打量这大官,思忖这大官能有多少钱。
贺明叹息,哀民生之多艰。他不顾众人劝解而蹲下?,和善询问少妇。
少妇:“你一定有很多钱吧?我?家郎君以?前?也是你这样的?打扮……我?跟你偷偷说,我?家郎君以?前?权势通天!他是因为一幅画才被人害了……我?受他嘱托把画带走,以?后为他洗清冤屈!”
贺明这几日见多了为了生计而满口谎言的?人,这少妇目光闪烁,显然?话中没几句实话。但贺明已打定主?意接济他人,便不在?意,只笑着问:“那你怎么?要卖画?”
少妇一滞,撒泼道:“我?一介妇人,怎么?帮我?郎君报仇?不如、不如把画卖给有钱人……让有权有势的?郎君帮我?家郎君报仇!”
少妇用美目撩他:“我?看郎君你就是这样的?大人物。”
贺明不吃她美色,只道:“拿来吧。”
贺明以?为自己得到?的?会是一幅粗糙至极的?赝品,他当日甚至未曾想到?看画。当夜,他忙完公务时突然?想起此事,便打算将画收起封存。
小厮帮他搬画时,不小心挣断了绳子,将帛画铺洒在?地。小厮刷地一下?跪地求饶,却良久不见郎君吭气。小厮偷偷抬眼,见郎君正?用震惊而古怪的?眼神盯着这幅画——
画中是一位丰神俊朗、面如美玉的?郎君。
稀奇的?不是这郎君气度堪比神仙落凡,而是贺明认得这人——南康王府小世子,江鹭。
贺明沉下?眉眼,吩咐:“把那个少妇悄悄找来,我?有话问她。”
他心跳砰砰,他预感到?自己碰触到?了一桩隐晦的?私密:寻常情况下?,小世子的?画像不可能流落凡间。那妇人说她郎君因此画而获罪……这其中,莫非真的?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60章
贺明将少妇留在自己府邸,对外说自己新纳了一门妾室。旁人不关心他纳不纳妾,只阿娅好奇地看过那少妇两?次,觉得对方?并无稀奇处,也将此事放在了脑后。
与此同时?,五月中下旬,姜循坐马车从大相国寺返回家中。
太子始终没拿到凶手,刺杀太子一事不了了之。太子震怒之下,东京戒备变得森严,出入往来皆要持着凭书腰牌,得人相证,让人苦不堪言。
车驰过,一路香风中,姜循掀开车帘,见路过一片乡野良田后,茅屋庙宇,庙前人头攒头,密密麻麻围堵着些人。她又见他们衣衫褴褛,无精打采近乎麻木地坐在墙根下,迎着烈日发呆。
有官吏呵斥或问询,有百姓旁观或往来。
姜循向玲珑使?个眼色,玲珑便派卫士去询问。大约一刻的?时?间?,姜循得到消息:北地战乱田地荒芜,边将推诿不肯做事,流民南下逃窜,进入东京。
边将推诿不肯做事啊……
姜循想到了很久前的?一篇天下名文:《古今将军论》。
托江鹭和简简的?福,她前些时?候特意去拜读了那篇原本自己并不关心的?文。那篇文乃乔世安所写,当时?未见其害,时?隔两?年,文章之害方?彰显出来。
而姜循凝望着那些流离失所的?人,嘱咐玲珑:“派我们的?人送些汤饼米粥过去。”
玲珑怔忡:“娘子,这不是我们应做的?事。赈灾应由朝廷大员做安排。何况你是未来太子妃,若出手援助,难免有搏名邀功的?嫌疑,得人猜忌。”
姜循扯扯嘴角。
她靠在车壁上,漫声:“我知道东府(中书省)西府(枢密院)他们的?本事。文臣势大,还?有朋党相争,等他们定下章程,又不知得饿死多少人。
“邀名嘛,我本就邀名。我若没好名声,我怎么做太子妃?”
玲珑又要?再劝她,想说太子最?近对她态度暧、昧云云,然?而姜循一句话堵死了玲珑:“我旧年时?候,就是孤儿,流离失所。如果没有人接济我,我也活不到等到贵人援助的?时?候。”
……至于说那个带给她荣华富贵的?贵人是姜太傅,姜循则不愿多提。
于是,姜循回到内城的?这几日,便几乎日日乘车去外城,带着侍女仆从帮忙。城外便都?知道这位未来太子妃的?仁善,而其他贵女听说,便也坐不住,不知是受家中指使?还?是她们自己的?意愿,她们也来城外帮忙。
贺明受太子之令,私下赈灾。他亦知道姜循所为,在田野间?遥遥见过那位贵女。
黄昏日下,美人立在衣着褴褛的?平民间?,衣襟染上金辉,一时?间?波光粼粼万金碎落。
贺明看得怔忡痴然?,又急急扼制自己不合时?宜的?念头。隔着距离,姜循似乎发现了他,朝他望来。那漫不经心乜来的?一眼,让贺明溃不成军,只遥遥向姜循作?揖行礼,便逃命一般地离开了。
贺明便开始回避与姜循见面的?可?能。
贺明再一次见到姜循,是在东宫。
那日,太子好像终于觉得冷落姜循够了,他又听说了一些姜循搏名、连带他的?名望跟着好起来的?事,便重新邀姜循入宫,和姜循吟诗作?画。
贺明得太子召见,来谈政务。
隔着珠帘,手持画笔的?姜循站在铺满宣纸的?长桌上,望一眼帘后那身?形模糊的?青年男子,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如今贺家蒸蒸日上,贺明更是太子身?边新的?红人,听说为太子办了不少事。相对的?,太子似乎不太召见张寂,不太信任张寂了。姜循已?许久不见张寂,不知那人在忙什么。
自然?,在姜循看来,张寂“失宠”才是正常的?。以那人的?品性,那人和太子本就不是一路人,迟早分崩离析。只是贺明的?到来,加剧了这个速度而已?。
姜循心中稍想了下,便不再在意。她继续作?画,旁边宫人帮忙研磨。
太子跟随贺明出去,在外谈起赈灾之事。
朗朗日下,金光如碎。暮逊手捏着眉心,颇为疲惫:“朝中还?在吵……我想将这个差事交给你办,那些大臣不同意。嗤,他们当真以为孤多在乎?赈灾而已?,办的?好是功劳,办的?不好是一身?腥,他们以为孤想搭理?
“孤心烦的?是,这些愚民偏挑此时?入京,不知是不是被人指使?的??说不定就是赵铭和给孤找事,若不把他们打发掉,七月寿辰……”
贺明垂着头,已?习惯太子的?态度:愚民。
天下百姓失所,在太子眼中只是不听话的?“愚民”。流民入京,在太子眼中是党争相斗。
暮逊又道:“孤真不想管这赈灾之事,可?姜循邀名,把孤扯进去了。国库刚充盈,又要?出钱……七月要?到了,又得大赏百官群臣,孤的?府库也亏空许久啊。”
贺明抬头,对上暮逊盯着他的?炯炯目光。贺明被这种目光看得一凛,登时?意会?到太子的?真正意图:太子希望借助赈灾,发一笔财,充盈他的?私库。
先前弹劾百官之事,虽波及了暮逊的?人,但抄家之举平了国库一直亏损的?账,暮逊便也不和姜循计较了。而今国库不缺钱,暮逊便琢磨起自己的?府库。死了一个擅计算的?乔世安是可?惜,但是贺明比乔世安更擅长处理钱财账务之事。
暮逊此时?盯着贺明,意味深长。
贺明半晌道:“流民居无定所非长久之道,一直依靠他人赈灾也非正道。不如雇他们盖庙盖房,给他们算工钱。东京城中活计极多,瓦舍街市一直缺佣,若有贵人作?保,雇佣这些流民上工,便也可?按常价给他们算工钱。待他们摆脱了此局,想留下的?留下,想离开的?离开,都?是功德一件。”
此主意是不错,但是,暮逊只是笑了笑,侧过身?去逗廊下笼中鹦鹉。
贺明低声解释:“贵人作?保,中间?作?介,利润不算少。”
暮逊微笑:“这些寻常法子,他人也想得出。就如你的?上峰,户部?侍郎想理此赈灾之事,给我写的?折子便是这类主意。贺郎中,孤想将此事交给你办……你得拿出说服孤的?理由。”
烈日在上,贺明遍体微寒。
他良久之后,咬牙低声:“臣可?帮殿下减少支出,充盈私库。这世间?,有一味药,名唤‘神仙醉”。只需小小一指甲盖的?分量,便能让人迷幻神智,感知混乱。若混入给流民的?赈灾粮中,原先用的?粮钱,许能省出大半来。省出来的?,自然?是殿下的?功劳。“
暮逊不放在心上,随口问:“能省出多少?”
贺明在他耳边说了一个数字。
暮逊猛地一震,侧头看他,皮肤下骨血振振,如有耳鸣。他本不应在乎钱财,可?多年经营花销甚多,难免为此心动?。
暮逊脸颊肌肉剧烈抽动?,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垂着脸的?青年。
好一会?儿,暮逊低声:“……那什么药,莫不是毒?”
贺明:“殿下放心,不是毒,只是用量不可?过度。此药功效,服用的?人最?为知晓。臣唯一担忧的?是,会?有人觊觎药效,囤积此药谋利;或有流民贪图药效,过度服用……”
暮逊轻笑:“有贺郎中把控,不会?出事的?。”
他目光闪烁,心中已?决定让朝堂那些人继续吵,他压着不批赈灾事宜,先让贺明帮自己敛财。待敛够财了,再让朝堂出手。
不过,那“神仙醉”听起来有些风险。这种风险,他不能沾。他身?边想搏名的?人,却不少——
暮逊心中浮起一丝冷笑。
他幽望着贺明,轻声:“贺郎中,让循循配合你赈灾,如何?她在贵女中有些声望,又热心此事,你与她互相照应,安置好流民,此为大功德,孤送你们好前程一场,如何?”
姜循将宫女打发出去,自己一人在书房作?画。宫女知道这位娘子脾性不算好,便也不忤逆。
姜循对作?画没那么多兴趣,她翻看太子堆在书架上的?奏折,看朝堂最?近有什么热闹事。只是太子最?近提防她,这些放在此间?的?奏折没什么稀奇处。
姜循看了一会?儿就放回原位,心中不屑:他如今才开始提防她,已?经晚了。她在朝中早就有交好的?臣子,还?有叶白……
对了,最?近贺明风头实在太盛,不利于叶白在太子面前出头。她得想想,怎么让叶白压贺家一头。唔,她传个信,让叶白自己去琢磨吧。
姜循慢悠悠地返回书桌旁,曳地披帛勾住了什么,拽住了她脚步。她回头,见到是博物架后有一块松动?的?墙砖,砖头微凸出,边缘没有放好,木屑勾住了她衣角。
应当是在她来之前,暮逊仓促地往暗墙后放东西,没有放好此砖。
姜循一直知道太子书房中有暗格,今日才见到。她好奇太子在里面放了什么,便埋身?过去悄然?推开砖。里面放了一画轴,姜循疑惑地解开绳索摊开画——
女子着大魏衣裙,男子着异族服饰。二人背对着画,骑马行在辽阔草原间?。男子手中长鞭鞭指远方?,他侧过头望看旁边的?女子。
画工技艺不高超,没有画出男女的?相貌,但却足以让画外人看到画中男子对女子的?爱慕。
姜循坐在地上,怔望着这幅画,困惑十足。
太子收藏一幅工技拙劣的?画,只可?能是因画中内容。而画中内容过于隐秘的?话,比起收藏,太子更应该毁去此画。太子不毁,说明这画既不可?见人,又触动?他内心留恋的?某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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