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 by伊人睽睽
伊人睽睽  发于:2024年06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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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即使退一万步,我今夜当真被你气的,与?你发生了什么……也不代表我会为你退让。姜循,你不知道我如今在做的事——我一步都不会退。神挡杀神,鬼挡杀鬼……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没有事可以?拦住我。”
——让该死的人都下地狱,该活的人都得到拯救。
姜循仰望着烛火下的江鹭。
他如月如云,高?山之巅。她被那种温静之人身上少有的顽固与?凌厉吸引,她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也随之沸腾。
姜循喃喃自语:“我也是……”
她在做的事,她也一步不会退啊。她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放弃,她必须要做成她的大业——
让该死的人都下地狱,该活的人都得到拯救。
二人一时沉默。
姜循听到江鹭轻声:“你不要为了平息男子的怒火,去献祭自己奉献自己。不至于如此……至少我不用。”
她低着头。
乌发散在她脸上,她露出?的颊洁白无比。她用手捂住颊,躲过他目光,一言不发。
姜循听到他说:“我喜欢一个人,才会与?她同枕而眠。我绝不妥协。我今日失控了,以?后?会克制。”
江鹭听到她很轻的一声“嗯”。
她声音太轻,又有几分沙。他疑心她在哭,踟蹰一下,烛火下,他抬起她下巴,让她仰脸。
她没有落泪,但眼中波光闪烁,宛如湖波迎风,涟漪荡起。
她睫毛上沾着水,躲开他的窥探。
江鹭扣着她下巴的手微紧,若有所思:“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跟我相处?”
姜循立刻:“胡说什么?”
江鹭垂脸:“撇开你那些心机、撩拨、玩弄,你就不会跟我相处了么?你觉得自己错了我恨你,但我有真正伤过你么?为了怕受伤,你从一开始就用欺骗对付我。
“你自己欺骗我,便也不信我的话。姜循,你确实坚不可摧,但你一定?也错失了很多。”
姜循嗤声:“胡言乱语。”
他扯动嘴角。
他不打算与?她说了。她提了章淞之死,提了张寂对他的起疑,他要去查探她是否说的是真话。他心中依然压抑依然愤怒,但他也无路可走……
因?为他对她下不了杀手。
姜循不知,姜循怕他。但他今夜几次生杀心,几次下不去手……他的对抗在她面前,何其?微渺无用。
太荒谬了。
江鹭一言不发,朝窗子走去。
争吵一顿,夜色已深,姜循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十?分不甘心,喊住他:“江鹭!”
也许她不叫“阿鹭”,叫“江鹭”时,才真的有几分动心吧。正如他不叫她“循循”,只叫她“姜循”。他二人的关系,何其?扭曲,生硬,又何其?的……暧、昧。
江鹭侧过半张脸看?她。
姜循微咬唇。
她仍将话说了下去:“你为什么见过姜芜了,猜出?我和她曾经的赌气,你也没气得来找我?你为什么猜到我对杜一平的安排,也没有说破?你见到我和叶白那样……你还?要听我解释。
“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哪怕你不相信我的话,你也要听……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是不是因?为、因?为……
她目光清清亮亮,温温柔柔,专注十?分。
江鹭闭目:“……因?为我贱。”
他长身离去,姜循面无表情。
也许是因?为江鹭指责她没有真心,也许是因?为江鹭一直逼问?她和叶白的关系,姜循此夜入睡后?,做了一个梦。
那是她与?叶白都想掩埋的过去,那是她与?叶白都不想提的默契——
在那残梦中,姜循不是姜氏女,她只是一介孤儿,尚未被姜父找到,尚未被带回东京当贵女教养。在去姜家前,她流落街头,吃不饱穿不暖,和旧年的姜芜,想来也没多大区别。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五岁大的小女孩儿,碰到了一个贵族小郎君。
那小郎君唇红齿白,眉目清秀,与?她这样的孤儿云泥之别。小孤女并不奢望泼天富贵,只不过是那小郎君独自一人在街上玩耍,要被坏人拐走的时候,她借助小混混的无赖,救了那小郎君一命。
小孤女救便救了,小郎君却日日来找她玩耍。
他十?分同情她,十?分照顾她:“我带你回我家吧?我认你做妹妹好不好?要不,你做我的童养媳吧?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啦。”
他带她爬他家高?墙,带她认他家仆从,振振有词地说如果?她到了他们家,她就可以?读书,可以?认字,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孤女不稀罕什么漂亮什么读书,孤女只想吃饱饭。
孤女便掰着手指头,对小郎君描述的美好未来生出?了期待。
她在破旧的城隍庙中,按照约定?等他。她等他带着他的父母来,带着他的家人来;等他认她做妹妹,或者认她做童养媳。
她那么虔诚地期待他,翘首以?盼,日思夜想……
城隍庙被雷劈中,又生了火灾。一月有余,她始终没等到他。她奄奄一息,被姜父发现,被姜太傅带回东京。
多年以?后?,姜循与?叶白重逢。他失意她落魄,他们结伴苦海,孤叶行舟,谁也不提当年的事。
他们都已长大,他们都不要什么真心了。只是那曾放开的手,再也不会握住而已。
后?半夜,姜循睡不着,便披衣离榻,出?了内舍。她立在窗下,开窗抱胸,凝望黑夜。
——所以?说,真心有什么用呢?
她幼时相信小郎君,小郎君永不来,她被抛弃;她少时相信姜家,姜芜回家来,她被赶走;后?来她回到东京,姜家又怕她离开,给她身上中蛊;再是太子,她明明和太子有过约定?,但太子依然……
桩桩件件,真心可欺。
长夜漫漫,无穷无尽。
立在寒风中,凝望深夜的姜循知道她度过了今夜的难关,但她并不为此振奋得意。她甚至觉得伤心,觉得沮丧。
她孤零零地待在这座古宅,明明年少却垂垂老矣,好像要一直枯死下去。寒夜忽有白鹭降临,羽翼洁白,俯首望她。风吹衣袂,她想展翅高?飞,远离这一切。可是不到时候,远远不到时候。
也许他不出?现,她就不会有旁的感?情。也许他不见她,她就不会一次次地忍不住回首。
所有感?情都是无用的。
所有真心都是不值得的。
江鹭说得对。她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不知道怎么正常面对他。她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些谎言、撩拨、欺骗,她要怎么和她的白鹭鸟谈笑?风生,怎么直面过去直面他。
姜循感?到寒冷,她喃喃自语:“我早已放弃感?情了呀,阿鹭……”
她从不对自己放弃的东西?回头,她早已决定?不付出?真心也不奢求真心……可白鸟飞走却徘徊往复,她又为什么独立寒宵呢?
静夜中,姜循闭上眼。她恬静秀美,零落枯寂,在此深夜才敢对自己展露一切。
她轻声:“……我讨厌阿鹭。”

这?一年的三月廿日?,发生了一件轰动朝野的大事。
调去礼部做此次春闱主考官的杜一平,在朝堂上,告状了当?朝大部分官员,告他们?与豪强联手,圈地围田,借豪强之手,抢占农舍农田,强征百姓为佃农,惹是生非,好不放肆。
恶名皆由豪强得,无人知朝中那些大官乃是背后推手。大魏朝在朝官员,年俸津贴数千两,比起前朝不知高?了多少?,为何还如此贪婪?
无论党争,无论立场,杜一平拿出来的账簿,赫然将许多大官名列其间——当朝宰相赵铭和为?首,六部尚书中五位在名单,枢密院和中书省中的官员九成在列。
账簿一出,主持朝议的太子暮逊和宰相赵铭和当?场色变。
二人同时想起关在开封府牢狱中的一个人,那个人秋后就应问斩了,此事已经抹平,为?何账簿会?落到杜一平手中?
而这?杜一平何其可恶——
上朝不穿官服,乃孝衣麻服,做出坚贞不屈之状,以命相博之态。
如今朝中官员都记得他要主持春闱,杜一平这?样一闹,官员们?才想起杜一平还是御史台的御史中丞。御史中丞官位不低,可杜一平沉静了数年,世人以为?他早已消沉,谁知他闹出这?种大事来?
有?臣子严词阻拦:“杜中丞,岂能凭一纸书就告满朝文武?这?恐怕难以服众……”
杜一平中年儒雅,剑眉星目气势朗朗,昂然道?:“调查事由乃开封府与大理寺的要务,我的职责仅是弹劾。此封奏章,我已连夜手书送至官家案头。待官家明察秋毫,还乾坤朗朗!”
众臣当?场哗然。
暮逊隐怒:“杜中丞,你先斩再奏是何居心??你莫非是暗示,我和赵公处事不公,你要找官家坐镇?官家病了几?年,你还要用这?种小事烦他老?人家?”
杜一平瞥一眼暮逊,似不屑他这?样的黄口小儿:“此时春耕,农事便是国事!圈地夺田,抢占农舍,这?也?叫小事,不知在殿下眼中,何事才称得上‘大’?”
暮逊脸色铁青。
与他同朝、被告的最大恶首赵铭和,此时已镇定下来。赵铭和在此关头,仍不担心?自己,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太子和杜一平的争执:
奇怪。杜一平不是太子推举的主考官吗?眼下二人是反目了?
奇怪。杜一平一个迂腐书生,从?哪里拿到的本应是乔世安才知道?的东西?乔世安不是被关在开封府吗,难道?太子把人放出来了?
奇怪。杜一平既告了旧皇派,又?告了太子派。那么,到底谁能从?中得益?
杜一平本是榔头,他做出这?种事,还悲壮激昂,满朝文武反而不敢碰他。赵铭和在朝上摘冠褪衣,愿意以身作则,辞官求查,还他清名。
跟着宰相的众臣只好白着脸,一同摘冠;暮逊这?边的大臣惶惶看眼太子神?色,也?一一跟随。
如此一来,等杜一平走出皇城时,朝中大半官员赋闲在家等候清查,朝堂瞬间空了大半。百官在废,朝务如何推行??赵公辞官,朝中大务由暮逊一手左右,但暮逊丝毫没有?昔日?想要的快意。
暮逊急急召开封府官员入宫,欲询问乔世安所在,杜一平怎么拿到的账簿?
叶白此时在开封府审一桩案子,他审了半日?,顶着压力将身份不低的凶手关入大牢,整个开封府对他都生出敬而远之之心?。叶郎君不畏强权,令人敬佩;但不畏强权到这?个地步,叶郎君便不担心?自己的官位不保吗?
正是这?个时候,东宫来人,召叶白入宫。
诸人皆惊:“凶手刚入牢,太子便知道?了?这?……”
叶白含笑应了召,在众人的悲壮目送下,他骑马出行?,面色如常。
与此同时,杜一平骑马过御街。他春风得意,扬眉吐气,数年的沉郁皆在今朝扫平。如他这?样的人,满眼乾坤满心?苍生,他做出这?种大业,让他立时去死,他也?是愿意的……
“砰——”
两边街头有?箭袭来,数名黑衣人搭箭持弓,从?两边墙头纵下,直杀向这?位威武不屈的杜中丞。
文官不擅武,周遭无人相应。仆从?与杜一平一同浴血奋战,仍有?一箭直入杜一平的肩头。
“嗤——”
杜一平趔趄,目眦欲裂,顶着艳阳天?,直直倒地。鲜血弥漫肩头,仆从?们?大喊:“来人啊,有?人刺杀当?朝命官!”
那些黑衣人见杜一平倒地,旋身便走。躲在商铺酒楼中的百姓,此时才敢悄悄探出一个头,惊恐地看着这?鲜血淋淋的剧变。
人人意识到,朝堂的天?要变了。
姜循乘坐马车,急急入宫。
离她的“门禁”已过了大半月,姜循之前安分待府,便是为?了今日?能畅通入宫,直去东宫寻找太子。
暮逊焦头烂额,在书阁中一人踱步。那些平日?跟着他为?他出主意的臣子今日?尽不敢来,坏消息还一个接一个。
“殿下!”姜循的唤声?从?书阁外响起。
暮逊激灵旋身,见珠帘轻撞,美人高?髻金帛,素衣朱裙,提裙步来。她如救命稻草般,让暮逊目生火热。
暮逊:“循循!”
他接住飞奔入室的姜循,握住姜循的手。他平日?见惯美人,但能救人于水火的美人,比千篇一律的小娘子要稀罕得多。
果真,姜循一来,便急声?询问:“殿下,入宫时,我听到了消息——杜中丞被刺杀了?”
暮逊郁郁点头。
暮逊沉声?:“我已着御医去杜家看诊,让御医务必保住杜一平性命……到底是谁做的?这?个关头刺杀杜一平,是想堵谁的口?眼下还能堵得住?更可恶的是——”
更可恶的是,杀人不杀死,不如不杀人。如今众目睽睽,暮逊只能救,但凡延迟,天?下悠悠诸口,都要落到他身上。暮逊储君名誉本就不及赵宰相,焉能在此时出错,给他人机会??
姜循蹙眉:“殿下,必是赵宰相那一伙人,坐不住,去刺杀杜一平的。听说杜一平挖了不少?人名出来,那边恐怕慌了。”
暮逊目光闪烁一二。
他生烦躁:“眼下我和赵公同舟共济,不是生事之事。”
姜循诧异反问:“殿下何时与赵公同舟共济了,我怎不知道??”
暮逊一诧,觉得她话中有?话,不禁回眸看她。
姜循慢条斯理:“我听说了朝会?上的事。杜一平不只弹劾百官,还将折子送到了官家案头。殿下若处置不好此事,官家便会?过问了。官家病了数年,殿下怎能让官家劳碌?”
这?话在暮逊耳中,化成了另一重意思:你的储君之位不稳,不能给官家废除你的机会?。你还没登基,你还要熬。
暮逊撩袍而坐,幽幽看着姜循:“继续说。”
姜循目生笑意,不复方才对他的担忧与紧张。她在书阁空地上踱步,侃侃而谈:“先是章淞死,再是杜一平遇刺……今年春闱不太平。杜一平在此时与百官为?敌,他日?科考学子们?及第,人人奉他为?座师,与眼下的朝臣如何共处?
“何况杜一平遇刺,今日?之事,必引起学生们?的猜忌。殿下可先封住国子监,稳住那些学生。若是他们?告御状,今日?之事更收不了了。”
暮逊若有?所思。
姜循又?道?:“而春闱不能再推迟了。一个章淞,再一个杜一平,死一人推迟一次,难道?春闱取消吗?然此时距春闱不足十日?,我听说杜一平当?街被刺,血流成河……十日?时间,他恐怕爬不起来吧?
“殿下,你得考虑换新的主考官了。新的主考官不能涉入此次弹劾丑闻,不能引起学子们?的激愤,不能让赵铭和那些人反感。”
暮逊猛地抬眼。
他此时已意识到什么,他眼中的赞许之笑变得冰凉。
暮逊冷然观望。
姜循反身,不躲开他的审度:“殿下,新的主考官人选,有?现成的——开封府推官叶白叶郎君,应该快来了吧?”
张寂纵马行?在御街上,带着诸人前去查探杜一平被刺之事。杜中丞被刺之地,紧挨御街,这?正是张寂的管辖之地。张寂本就于此徘徊,自然当?仁不让赶往凶杀现场。
今日?之事,本与张寂无关。
张寂徘徊于此,是因他捏着一封弹劾书——弹劾南康世子江鹭。
他已于前夜开棺,剖了章淞的尸体。他确定那人内脏被震碎的手段,和宫中野兽被震碎的方式相同。张寂开棺时,被章家人发现。章夫人当?夜持火炬,带着仆从?们?上山,要给死人一个说法。
张寂与章夫人约好了两日?查真凶的时间,章夫人才半信半疑,没有?次日?便击鼓鸣冤。章夫人给了张寂两日?时间,张寂昨日?便写好了弹劾文书,却到今日?都没有?送出去。
因为?昨夜,有?新消息从?开封府流出——
青州刺史赵英,在酒肆吃酒吃醉了,大肆宣传他杀章淞之事。店小二生惧,悄悄去开封府告状,说青州刺史杀人之事。
没有?人敢得罪这?位青州刺史,叶白却直接派人来捉。刺史赵英酒醒后,对叶白破口大骂,说自己没有?杀人,叶白公报私仇——
叶白被东京派出办差时,路过青州,便和这?位刺史关系不睦,结了仇。叶白此次必然是徇私枉法,想让赵英认下和他无关的案子。
赵英怒吼:“我为?什么要杀章淞?我与他小摩擦是有?,但何必杀他?”
叶白:“人证物证俱在,你安敢不认?”
物证是青州刺史在“二月节”的禁苑中,留在章淞尸身上的一玉佩。众人证实二人关系不佳,那玉佩必不是青州刺史主动赠送的。
人证便是今日?告官的店小二。
叶白快速结案,当?他出开封府入宫时,便将告示贴出开封府。世人以为?他入宫是因太子不满他缉拿赵英之事,而张寂看到那告示,只觉得处处蹊跷。
张寂分明觉得江鹭是凶手,为?何叶白却将刺史定为?凶手?
张寂欲前往开封府寻叶白,问清案情,质问叶白到底在耍什么诡计,便先遇到杜一平被刺之事。张寂带人赶往御街,中途拐街时,看到了一人。
南康小世子江鹭沿街长行?,目如冰玉,容似雪封。江鹭整个人呈一种压抑之气,看他的方向,似乎是从?开封府那边来的。
怎又?是开封府?
张寂打马过街,凝望江鹭。江鹭抬眼,轻飘飘与他擦过一眼。
张寂纵马已过拐角,却忽然一勒马缰,调转马头追去江鹭。身后卫士们?茫然:“指挥使?”
张寂怀中那封弹劾书滚烫,他整个人伏于马身,快速道?:“你们?去杜家,我有?急事。”
气候阴下,午后日?头躲入云翳后,骤起狂风。
杜府人头攒动,家人与仆从?心?急如焚,杜嫣容却离开哥哥的屋舍,躲开了嫂嫂流淌不住的眼泪。
杜嫣容在自己后院,会?面了一位死士。那死士穿着侍卫服,但更早些的时候,他穿着黑衣蒙着面布,带着手下,一同去刺杀杜一平。
此时,杜嫣容蹙着眉,立在古树下,低声?:“玉泽,你过分了。我不是叮嘱过,不要伤及哥哥性命吗?”
名叫“玉泽”的死士拱手,冷淡:“娘子,我并未伤及郎君的性命。只是娘子嘱咐过,杜郎君冥顽不灵,不肯赋闲,非要主持那春闱,我等便要行?非常之法,将郎君留在家中。
“是娘子说,春闱那潭浑水,我们?不能碰。郎君不肯吃娘子送的食物,不肯见娘子,娘子只能出此下招。但我仅刺中了郎君的肩头——若非郎君挣扎得厉害,郎君非要留下我等,他也?不至于失血过多。”
杜嫣容面有?郁郁之色。
叫“玉泽”的死士飞快打量她一眼,迷茫道?:“娘子若不满意……便刺属下一箭?”
杜嫣容一怔。
她郁郁之容为?此莞尔,揉了揉发酸的腮帮,轻叹口气。
杜嫣容当?然不想杜一平继续主持那春闱——
名单交出去了,账簿的功能已经作用了。姜循没有?骗她,杜一平真的赢了名。既已功成,便当?身退。杜嫣容若不想法子让杜一平退出,便要轮到姜循出手了。
杜嫣容会?对自己哥哥手软,姜循却必然让哥哥吃更多的苦。哥哥不懂朝政风云,深陷其中,只会?妄送性命。
杜嫣容沉思片刻后,道?:“玉泽,你带着你的手下,出去躲两日?吧。别被我哥哥认出来了。”
玉泽一怔:“那娘子你……”
杜嫣容微微轻笑:“我无妨。我倒要看看,姜循怎么唱这?出戏。”
东宫中,“砰”一声?巨响,太子将茶盏挥落在地。
宫人们?不敢入室,大气不出,书阁中,只有?姜循直面太子的怒火。
姜循面不改色,垂眼盯着被扫落在地的玉瓷,道?:“我一心?为?殿下,殿下何至于这?么大火?”
暮逊气笑。
他一把扣住姜循的手腕,将她扯到面前:“图穷匕见啊姜循——你从?一开始,属意的主考官,便是叶白吧?我不同意,百官不同意,你便曲意逢迎。
“你推举了杜一平,我以为?你当?真一心?为?我。但是杜一平现在遇刺了,杜家不会?让他再做这?个主考官了,如今朝中朝臣又?倒了大半,在正身之前没人可担此位。
“叶白年轻,资历不够,你就要一点点为?他铺路。说!你为?什么如此助他?!”
姜循手腕被捏得剧痛无比。
暮逊与江鹭不同,江鹭想逼问答案,暮逊却当?真会?下狠手。姜循面色发白,冷汗淋淋,可她从?来不畏惧这?些。水雾沾在睫毛上,她甚至在笑。
姜循一字一句:“我当?真是为?了殿下好。”
暮逊:“说谎。”
姜循仰着头,目若火燃:“叶白本就有?才,你为?何一直不用?我对你忠心?耿耿,为?你做一件又?一件的事,你当?时如何与我约定的?你说与我共治,共登高?台。
“可你实际怎么做的?你猜忌我,因为?我当?年带叶白回东京,你便一直疑心?我二人……你留阿娅在身边,我尚帮你遮掩。你扪心?自问,你何曾见我和叶白往来过密?”
暮逊:“那你为?何一直推举他?!”
姜循厉声?:“因为?其他人都与我爹脱不开干系,有?事无事都更向着我爹。只有?叶白是他在贫寒时,我亲手扶持的。他应报答我,应为?你我大业添砖加瓦——而不是为?你徒劳的猜忌,坏我们?的大事。”
暮逊呼吸急促。
姜循颤巍巍伸手,忍着一腔恶心?,抚摸他英俊面孔。她被他掐出痛意,但她偏强势,与他共忆往昔——
“殿下,你不是答应过我吗?我做你的太子妃,我们?一同掰倒我爹。我们?有?共同的仇人——我爹压制你,我爹为?我下蛊,我们?难道?不应该同心?协力吗?
“难道?还要在此互相猜忌吗?”
暮逊看着眼前的美人步步紧逼,心?中生出一腔凌乱迷惘。些许怜惜,些许不安。
他和姜循有?过誓言:那时姜循回到东京,来做他的太子妃。他本欲拿捏这?未来太子妃,却想不到太子妃挽起手臂,让他看姜家种在她体内的蛊毒痕迹。
暮逊去查过,他那老?师姜明潮果真丧心?病狂,为?姜循种蛊,只为?了留下姜循。姜芜做不了太子妃,姜家必须有?一女愿意做,并且有?能力做。
暮逊得知姜循对姜家的恨意,听到姜循的哭诉:“姐姐一来,他便将我赶出门;遇到事了,他觉得姐姐柔软不堪,就又?要逼我留下。我在他眼里,只是他求功名的踏脚板吗?”
两年来,姜循手臂上的蛊毒痕迹早已消失不见,暮逊数次凝望她白皙的手臂肌肤,都怀疑自己听到的姜循示弱,只是自己的幻觉。
这?位贵女如此强悍,如此疯狂,真的会?博他怜爱?
真正可爱的小娘子,应该是阿娅那样,应该没有?这?鳄鱼一样的眼泪。而今、而今——
姜循再次在暮逊面前落泪。
她不常落泪,她的每次落泪,才让人如滚油锅般,惶然焦灼。
暮逊对她的情意本就若有?若无,本就既爱她,又?怕她,还要提防她。此时姜循的柔弱,顺了他心?中大男人的那一面。
暮逊松开了扣紧姜循手腕的力道?,搂住她肩:“循循……”
姜循抬眸,泪意挂睫,目光灼灼:“殿下,你必须先行?一步,你绝不能和赵公共进退。即使你这?次损失数员大将,但你会?赢得名声?。
“殿下,得民心?者得天?下。你若不割掉身上的瘤毒,积重难返,他们?会?拖垮你!赵公必然也?能想到这?些,你要快于赵公!你快他一步,才能在官家面前压他一头。”
暮逊目色沉沉,许久不语。
姜循一字一句,语速飞快。暮逊如被流石击中,头晕目眩,趔趄后退。
他跌坐在椅上,姜循步步逼迫,反抓住他的手:
“殿下,选新的主考官吧!殿下,着开封府和大理寺查百官,早早去向官家禀报吧。我们?没多少?时间!”
张寂下马,进入一深巷。
巷中空寂,无人声?息。此地荒芜早已废弃多年,张寂追着江鹭进入此巷,江鹭却失去了踪迹。
张寂小心?翼翼走在巷中,突然感觉到寒意自身后来。他刷地出刀,刀背朝身后砍去。身后那人身手如魅武力甚猛,长剑出鞘——
“砰!”
刀剑相撞,砸出火星,二人各自退后半步。
张寂凝望那立在巷中的江鹭,见江鹭袍袖纷飞人如美玉,垂脸俯眼宛如游历人间的纯白小神?仙。然而方才一击之下,张寂便试出了他的实力,看出了他藏在光鲜下的晦暗。
张寂冷声?:“一月前夜闯开封府的人,果真是你。”
……不掩饰实力的江鹭,和那夜恶徒用的轻功一模一样。
张寂再回忆自己在东宫试探江鹭武功的那次。张寂睫毛轻颤,道?:“原来你师承南北,不只会?用南刀,亦有?一身威猛的北人武功路子。南康小世子怎么会?北人的路子?”
江鹭垂着眼:“与你何干?”
张寂淡下眉目,缓缓说:“那么,是你杀了章淞?”
江鹭一言不发。他目光仍沉寂,神?色不快。昨夜的争执至此痕迹不消,他虽查明了叶白果真为?青州刺史定罪之事,心?中却一派憋屈。
他凭什么要他人顶罪?何况操持那人……是叶白。
张寂:“小世子为?何不说话?敢做不敢当??当?日?在宫中杀猛虎的气概,世子是一分也?无了?”
江鹭嘲弄抬眼。
江鹭淡声?:“我有?什么不敢认的。”
他朝前走数步,目光淡而寂:“我杀章淞,杀便杀了。要我为?章淞陪葬?你有?这?个本事吗?”
张寂厉声?:“那是一条人命!”
江鹭:“他人的人命就不是人命,章淞就是?”
张寂:“什么意思?”
江鹭瞥他一眼,掉头便走。他武功高?强,张寂却也?不弱。身后劲风袭来,江鹭旋身躲闪,张寂手中拳落空,长刀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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