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循奇怪:“为什么?”
江鹭叹口?气,疲惫无?比:“小祖宗,你真的不?累吗?你躺下?歇歇吧……你太不?像病人了,我怕你撑不?住。”
他语气没了那腔冷漠,带点儿笑?后的温柔余韵。姜循眼眸轻轻一转:“好?呀。”
她这么听话,让不?抱希望的江鹭生出警惕感。
他蓦地侧过肩,但?姜循已经?朝他扑来,撞入他怀里,搂住他腰肢。她跟他习武一月,到底习出了一点本事。她纵入他怀中,猛力?撞他,逼得?他后仰身。
江鹭一手卷着账簿,一手抬起?便要动手。可他抬手间,看她容色惨然、额发更被冷汗浸湿,他下?不?去手。便是他心软的功夫,他被姜循撞倒,卧躺在了榻上,乌发半散。
郎君仰身,见姜循掀裙上榻,在他惊愕下?坐于他腰际,淡定?自如,煞有其事:“阿鹭与我共枕眠。”
她神智不?清间也这么坏且嚣张,玉腿微顿,若有若无?地蹭一下?。江鹭反应巨大,腰间猛拧,线条看得?姜循怔住。而他登地坐起?,又咚一声?头砸榻。他不?可置信,指骨僵硬扣住她腿,仰头瞪视间,乌发间的簪子叮咣一声?落地。
郎君墨发贴颊:“姜循!”
他手搭在她肩上已经?要出手了,但?姜循俯下?身,哈气之后,朝他腋下?挠痒痒去了。
他又被弄得?笑?出声?,伴着她轻轻的嬉笑?。她眉目弯弯,睫毛上不?知沾着水还是汗,一双眼湖波粼粼。他只?觉不?妥,但?她过分。日光从窗外掠入,榻上一双年轻儿女身不?由己,心跳剧烈。
江鹭喘息声?听得?姜循脸颊滚烫,他却又怕被外人听到。江鹭抬臂来捂她嘴,她身子发软,顺势倒在他身上。江鹭记得?她病情,伸手要查探她脖间脉动。
她转脸埋入他颈间,轻叹口?气:“阿鹭,你好?香呀。”
江鹭忍笑?忍怒忍惧,忍自己骨血中的沸腾。他焦躁不?安,后背起?鸡皮疙瘩,密密一路酥到了尾椎骨。他鬓角生汗眉目湿润,抗拒不?得?地颤颤仰颈呜一声?,扭头喘气。
姜循兴奋起?来:“你再躲。”
江鹭浑身发颤,扣她的手发抖,只?觉自己手中全是汗,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他惶恐畏惧,她的笑?靥如同剧毒般,可她此时状态太差,他又不?能真的推开。
点穴是不?成的。她已经?这样,点穴让她血液凝固,她只?怕撑不?到玲珑回来……
也许最开始,他就不?应该喂程大夫的药给她。
江鹭心口?灼烫,怀里美人扭动,他望着她的面容,心神恍惚间昏沉,扣她肩臂的手用力?。某一瞬间,他不?是将她推开,而是将她拥入怀中。
他脑如浆糊口?干舌燥,对她生出无?限渴望。她这般病弱,他却越看越觉得?眉目灵秀妩媚。
江鹭猛地一咬舌根,靠痛觉和鲜血唤回自己的神智。
他半身发麻,心跳咚咚:不?,不?对。
程大夫给的药太不?对劲了……他只?是试吃了那么一点,便有沉浸美色的冲动。姜循吃了那么多,难怪整个人记忆乱成这样。
他心头生骇:这药是不?是……
江鹭:“姜循,起?来。”
他恢复一点心神,抱住她肩要将她拖起?来。姜循与他闹腾着不?肯,二?人一番折腾,“啪啪啪”几声?,他们撞在床板上,不?知怎么碰到了旁边的书架,那些书扑簌簌掉下?来。
江鹭抬袖拢住姜循的头颅,将她扣到自己怀里。
他肃然:“别乱动。”
他一手虚搂着她,不?让她被砸到;一手去挡那些书,让书砸到床榻其他地方。姜循被这样抱着,迷离间不?知在出什么神,竟真的没有乱动,没有折腾郎君。
江鹭半坐起?来,随眼一瞥那些砸下?来的书本——前十年的账簿。
他在翻找的东西,被“砸”了出来。
江鹭低头看怀里的姜循,碰巧她抬头,黑眸泠泠,与他相对。
江鹭心情复杂:“……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姜循。”
姜循得?寸进尺:“叫我‘循循’。”
江鹭撇过脸,又不?搭理她了,而是去翻看这些掉下?来的账簿。
此时,姜芜沉默着坐上回姜府的马车。
她不?知姜循如何了,不?敢想姜循和世子的关系。可她脑海中不?断浮现那一幕:白纱笼在世子手臂间,纤纤美人乖顺地依偎着他,一头乌发自世子臂弯流出一点,晃在外人眼中。
江鹭抱着姜循。
江鹭怎可能抱着姜循呢?
姜循眼高于顶,虽和太子看着和睦,可私下?里,她对于不?喜的人,总有办法推出去。她强硬不?服输,不?会让陌生人近她的身。
但?她让江鹭抱她。
车马辚辚,外面摊贩行人不?绝。车中,姜芜眼泪在眼眶中凝聚,模糊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了不?起?的事。
在姜循回到东京后,姜循与她开始合谋后,姜循并不?常提起?建康府,也不?提南康世子。这一次世子进京,姜芜才知道姜循原来认识世子。
姜芜以为姜循那般厉害,多认识几人也正常。而世子的发怒本就是姜芜的忧心——当?初她与姜循初遇,并不?愉快;姜循很可能因她的缘故,对江世子抱着戏弄之意?。
如今姜芜发现,姜循与江鹭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他们很可能情投意?合过,很可能拥有过一段好?春光。但?是姜循放弃了那些,选择回来东京……姜循为了她,选择回了东京!
姜芜的眼泪倏地掉下?来。
她在马车中无?声?地掉眼泪,不?断地回想江鹭拥着姜循的那一幕。她心脏骤缩剧痛,心生无?端的悔恨与惊乱,痛恨自己的狼狈与弱小。
她捂住嘴,躬下?身肩膀剧颤,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不?引起?外头车夫的注意?。
泪水浸湿双颊,姜芜靠在车壁上痛不?欲生,喃喃哽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姜循放弃过什么!
她真的不?知道姜循为了帮她,也许放弃了自己的幸福。她若是知道姜循牺牲了什么,她怎能那样心安理得?地让姜循来帮自己……难道姜芜的人生值得?,姜循便不?值得?吗?
为什么姜循从来不?说?为什么姜循表现得?那么不?在意?!
姜芜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此时,玲珑跪在姜府女主人的后院寝舍外,一下?下?磕着头,高声?:“求夫人赐药!”
咚、咚、咚,震耳欲聋。她额头磕得?通红,仍不?停下?。
春风送暖,廊下?湖边站了许多仆人,对她指指点点,叹息不?住。玲珑额头混着血肿起?,她坚持下?去:“求夫人赐药!”
李花落杏花开,柳叶依依。
雪白花瓣覆落在地,茵茵泥土上,玲珑跪得?双腿发抖,磕得?满脸血污。她如此卑微,可她必须拿到药。她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一只?带粗茧的微胖的手在她再一次昏昏沉沉要磕下?时,撑住了她的额头。扶她的妇人手腕上包扎一圈纱布,微有血迹渗出。
玲珑抬起?头,日光刺眼,来人是她娘,颜嬷嬷。
颜嬷嬷既是姜夫人身边的嬷嬷,又是姜循的奶嬷嬷。她慈眉善目,面相温善,此时看着女儿这样凄惨,她目中生出不?忍之色。
玲珑见到她,委屈难耐,泪水刹那间决堤。
她颤颤叫了一声?:“娘。”
颜嬷嬷朝她嘘一声?:“别跪了,我把药给你,你拿着药去救循循吧。”
玲珑被她扶起?来,双目模糊。可玲珑也不?敢走,抓住颜嬷嬷的手,急声?:“是不?是夫人开恩了?夫人怜惜我们娘子?”
颜嬷嬷轻叹口?气,摇头:“夫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一次她自己的药都灌不?进去了。夫人已经?昏睡一日没有醒来……你在这里跪到天亮,她醒不?来,也是开不?了口?的。”
玲珑眼皮一跳:难道夫人……
颜嬷嬷:“快回去救循循吧。”
玲珑:“可是我走了,娘你怎么办?”
颜嬷嬷笑?:“等夫人醒来,我再向夫人请罪。我到底是跟着夫人的,她对我的惩罚不?会太重。还是循循性命要紧……玲珑乖,回去照顾好?循循啊。”
颜嬷嬷眼中噙了些泪:“循循太受委屈了。”
玲珑咬住唇,忍住眼泪。
她有太多话想说,但?她没有时间耽误。她急匆匆爬起?来,抓过颜嬷嬷给的药包就朝院外冲去。出月洞门?时,她回头看自己母亲——颜嬷嬷立在柳树下?,朝她摆手而笑?。
杨柳依依。
人曰不?舍。
张寂府邸,书房中,张寂凝望着自己准备弹劾江小世子的奏折许久。
他终是缓缓伸手,将折子撕碎了。
他怀疑江鹭,可他不?能在不?确定?时,带给世子麻烦。
张寂闭目思量片刻,一点点推开桌椅,站了起?来。
他长身如雪似松,昂然清寂。他立到窗下?,凝望外头快要西沉的落日。
一天又要结束了,他为何迟迟徘徊?明明看出世子的疑点,他又在犹豫什么?
张寂回忆着世子杀死那些野兽,救下?宫人的英雄一幕。
良久良久,张寂闭上眼,做了决定?:“来人——通知禁卫步军中的丙部?一帐,让他们做好?准备,与我一同开棺——剖章淞尸体!”
医馆的雅间中,江鹭目光盯着账簿中的一个记号——
一棵手画的小草。
这个记号在连续几本账簿中不?断出现,每次都是买一些跌打药纱布之类的东西。记号的主人不?识字,胡乱画个标记指代自己,朝药铺赊账。然后每过上几个月,这些账便会一笔勾销。
江鹭眼眸沉静:每一次勾账时间,都能和曹生求学回家的时间对上。
而那棵小草……应该就是曹生妹妹画的。
不?过他仍要派人找到当?初在药铺做查柜的人,再确认一下?。
如今江鹭闭上眼,脑中勾绘着曹生妹妹应该有的形象。他请的名画师这两日就应该进东京了,待再与药铺前查柜确认一番,他便能通过描述,让画师准确画出曹生妹妹的样貌。
江鹭手指叩在床上,轻轻敲击着。
他一个人在这里翻账在脑海中琢磨,感觉到被他扣在怀里的姜循轻轻地挣了一下?。
江鹭闭着眼:“别闹。”
姜循:“我要抓回我的小白鸟。”
江鹭狐疑睁眼,顺着姜循的目光,看到半开的窗台上,站着一只?羽翼雪白的不?知名小鸟。而姜循静了没到一刻,就盯着那小鸟移不?开目光了。
姜循喃喃自语:“我的白鸟飞走了,我要把它抓回来。”
江鹭心口?一跳。
他不?敢多想,又寻思一间屋子,她闹不?出什么事来。他便松开手随她去,自己继续看账。
江鹭默背着这些账,低头间,听到细微的风声?。他何其敏锐,眼睛还没看到时,人已经?拔身而起?,长跃奔出。
姜循小心翼翼地提裙到窗下?,要去捉鸟。那小鸟扑腾着翅膀跳起?来,姜循被吓得?朝旁歪一下?。她本就体力?不?支,一晃之下?,她闷闷砸到了旁边的书架,整个架子朝她倒下?来。
她眼看要被埋到架子下?,一只?手伸来,将她朝后拽去。
她旋身间被抱入郎君怀中,江鹭抬手挡住书架、将书架推回去。他心中惊怒她的胡闹,低头看她时,她张开手,那窗台上站立的拍翅小鸟扑棱棱,飞入了她掌中,站在她手心。
姜循兴致勃勃:“阿鹭,你看。”
黄昏光晕红,不?照墙根。书架旁,她托着掌中小鸟,仰头;他双臂搂抱着她,与她一同跪坐墙下?角落间。
二?人目光相撞。
姜循凝视着他眼睛,微微笑?:“白鸟入我怀了吗?”
他怔怔看她,遥遥间,似乎又闻心间雪崩声?。
她兀自轻声?:“入了。”
书架边,日头?斜照在二人头?顶,被推回的书架荡起飞扬的尘土。
二人跪坐,姜循靠着江鹭肩,低头端详她掌心的小鸟。
她大?约很喜欢,爱不释手,本?想用她的袖子擦一擦小鸟的羽翼。但她垂睫间,看?到郎君的绀色纱袖。她思考一下,直接抓过他的袖子来安置她手中的鸟。
姜循抬起眼,目有狡黠试探。
她以为江鹭应为她的抓袖护鸟而有?所反应,江鹭也确实?有?反应,却和她以为的恼怒不同。
他浅色瞳眸被夕阳晕了一重黄色,晃悠悠如琥珀玉水,又像光华绚烂的清透果浆。他垂着眼看?她,在她抬脸偷觑他时,他睫毛轻轻动了一下。
下一瞬,他的手探出。
他一手托住她下巴,让她仰脸;另一手抚在她脸颊上,摩挲她的肌肤。男子的手指在颊上缓缓移动,带给姜循一种深入骨髓的战栗刺激感?。
姜循仰望着他,脸颊升温,但她不为此露怯。
她总是这样怡然自得,江鹭捧着她腮帮的手指发颤,心跳快得震耳欲聋,让他神智更乱。
他仿佛仍然行在蜿蜒雪山上。
雪崩已然发生,他被雪裹着朝深渊跌去,被雪山下的浓墨夜雾吞没?。他本?当克制本?不应该,可他忽然忘乎所以。
他思绪有?些乱。
江鹭的手指抚到她黛眉上。
他好像看?到十五岁的阿宁与十八岁的姜循面容重叠,娇弱灵慧与风情风流融合。他脑如浆糊,耳边听到鸟叫声,眼睛看?着她,于是这一瞬,他好像只看?到了姜循。
口?干舌燥,情难自禁,呼吸变乱。
江鹭满眼是少女那罂粟般的芬芳,他控制不住地低下头?,秀丽面容俯下来。
姜循意识到他的喜爱,她的心跳随之加速。她面颊上浮起浅浅羞意,却仍是睁着明?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如何靠近自己……
竹木门?帘被风撞得噼啪一阵响,玲珑气喘吁吁的声音隔着帘子在外堂响起:“大?夫,两个?时辰前是不是有?一对男女……”
玲珑的脚步声朝此间跑来,压着嗓子:“二郎、娘子!”
门?帘倏地被掀开?。
阳光浮照尘埃,江鹭肩臂一颤,清醒过来。他及时地侧过脸,凌乱发丝掠过姜循脸颊。
郎君睫毛上所凝的那滴汗滴答掉下。他的气息柔软而轻颤,与汗珠同时落在她眉毛上,发着抖,一触即离。
姜循不满。
玲珑跑进雅舍的一瞬,看?到世子横抱着她家娘子站起来。她家娘子好像挣扎了一下,手捶打世子胸膛。世子起身,用帷帽盖住了贵女的脸与身。
鸟声从世子身上清脆传来。
姜循:“我的……”
江鹭声音微带点儿沙,酥酥地淌过人的肌肤:“白鸟在我袖中,没?有?跑。”
江鹭抬眼看?到玲珑:“走吧。”
玲珑无话,知道外人不应见到此时的娘子模样,而世子考虑到了一切,她只需默默跟在江鹭身上,看?世子帮她把姜循抱上马车便好。
不知为什么,玲珑心里觉得微妙。
她掀开?帘子的那一刻,她觉得她应该看?到些什么,但事实?上她什么也没?看?到。
正如此刻她跟随世子离开?雅间,她眼睛看?着世子修长背影、宽肩窄腰,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忍不住回头?朝雅间望去——
书架、木榻、阳光,没?有?一寸生乱。整洁的雅舍里,分明?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可玲珑心跳加快,不敢多想。
江鹭知道自己方才那一瞬,必然又一次地意识不清,受了药物影响。
不怪姜循被迷了心志。
他自己都短暂忘了自己和姜循的恩怨——她手掌托鸟仰脸看?他,他情难自禁,只想着她如何如何好。他遗忘了恨意恼意,只是心动,甚至想、想……
玲珑的脚步声将他从沉迷中唤醒。
江鹭抱着姜循,沉静地出了医馆。玲珑去和大?夫告别,江鹭侧过脸,静静地望一眼那个?在柜台后起身的中年?大?夫。
此药不同寻常,连他这样的内力深厚者都被影响。
他如今要救人,没?空搭理这药,但他心中已然记下此事,留后发作。
江鹭将姜循抱上马车后,玲珑跟着爬上来。江鹭转身要走,他的袖子却被姜循拽住。姜循掀开?脸上的帷帽,气息微弱地靠着车壁。
她抖得更厉害了,唇瓣因?此发紫,让江鹭看?得心惊。姜循盯着他,拽着他袖子不放:“我的白鸟。”
她没?说更多的,玲珑此时着急回府为姜循煎药,一时一刻都不容耽误。她不管世子和娘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她眼看?娘子不愿世子走,便急声帮着自家娘子劝:
“世子,你救人救到底好不好?我家娘子耽误不得了……你随我们回府,一切等我家娘子清醒了再说好不好?”
江鹭本?欲走,因?他发现了一些事而要去查。但他回头?看?姜循模样,又被玲珑的眼泪搅得心乱。
江鹭犹豫一下,俯眼凝望着姜循的眼睛,放轻语气:“我不走。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吩咐点事就回来。”
他像是说服自己一般:“无论如何,你我之间的账,都要算的。”
他打开?袖子,将其中的那只雪白小鸟放到姜循手中。她眸子轻晃,接受了他的说辞,安静地捧着小鸟低头?端详。
江鹭心中柔软。
他下了马车,回到那家医馆门?口?,手在巷边墙角轻擦,做了几个?记号,写了几笔重要的字。
他请来的画师应该进城了。画师也是十三?匪中一员,画师进城来配合江鹭查人。但江鹭此时已经打算先随姜循回去,弄清楚姜循的病情,他便做记号,让画师找到这里后,自己去找此医馆的前查柜,再通过查柜的口?找曹生妹妹。
做完这些记号,江鹭不动声色地返回马车。
姜府马车静静地停在街头?一角,江鹭看?到姜循竟然掀开?帘子,朝外张望。
有?一伙杂耍的人周围围满了百姓,里面吞剑喷火耍球,百姓们喝彩鼓掌欢呼。姜循张望间,帘子被里面猛地盖住。江鹭目力强,一眼看?到是车中那胆战心惊的玲珑合上车帘,怕姜循被窥探到。
只短短一会儿功夫,姜循都要闹出些事。
江鹭感?觉到自己心口?更软,努力忍下。
他开?门?上了马车,姜循便朝他扑来,埋入他怀中。玲珑在旁看?得目瞪口?呆,江鹭身子微僵,却由着脸颊滚烫,没?有?推开?姜循,而是给玲珑使了个?眼色。
玲珑默然:病了的娘子,怎么这么奇怪?以前……也不曾这样啊。
姜循不知江鹭和玲珑的担忧,她将自己看?作与江鹭刚生情愫的少女,一手捧鸟,一手挽他,慢悠悠地和江鹭说:“我刚才看?外面的人舞剑。阿鹭,他舞得没?你好。”
她眼睛灼灼看?他,暗示极强。
江鹭却顶着玲珑八卦的眼神,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姜循盯他片刻,见他毫无表示,她眼神便也冷淡下去了。她扭身推开?他,独自拥鸟而坐。她转头?又看?到一旁的玲珑,怔了一怔。
她既觉得此女熟悉,又不认识此女。此女担忧地对她嘘寒问暖,姜循默然片刻后,又慢吞吞地朝江鹭身边挪。然她心生迟疑,江鹭不给她舞剑,待她不好,她岂能向待自己不好的人依靠……
姜循兀自踟蹰间,江鹭的手伸了过来。
玲珑没?有?看?到,江鹭这样贵族郎君的袖子宽大?曳地。而袖下,他轻轻握住了姜循的手,带给她力量。
姜循眼神几变,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她微微笑?,喜欢这种隐秘的刺激。
姜循回府后,玲珑便抓紧时间为她熬药。
熬药需要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自然又得麻烦江鹭照顾姜循。而江鹭似乎已经得心应手,玲珑端着药进娘子寝舍时,见世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鸟笼,将姜循新得的小鸟放了进去。
姜循虽虚弱,却依偎在江鹭怀中,笑?着和江鹭说什么。
二人郎才女貌,相携相依……玲珑被门?槛绊住,心脏狂跳。
这种温馨,在玲珑进屋后,被江鹭收住。
江鹭并未离开?,他与玲珑一起,将药给姜循喂下。姜循吃了药,玲珑放下心,但姜循并不放江鹭离开?。玲珑又用祈求的眼神看?世子,江鹭一言不发,继续逗留。
姜循吃了药便昏昏睡去。
此夜,玲珑睡在床榻脚踏边,姜循睡在床间,江鹭一夜盘腿坐于榻沿。
他坐得端正,两手放于膝头?,闭目运功练武。绀色衣摆铺于榻角,云纹袖角被沉睡的姜循握在手中不知握了多久,已然生皱。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稍有?风吹草动,江鹭便可察觉。
大?约玲珑带回来的药真的很厉害,姜循睡得安稳,夜里并未醒来。只是不知她次日会如何……医馆给的那药,会不会影响她到次日?
若是她次日记忆仍然混乱,难道江鹭要一直留在这里陪她吗?
他今日一整天没?见段枫,段枫必起疑心。他最近瞒段枫的事情越来越多,段三?哥他日追问,江鹭如何搪塞……
夜半三?更,外头?起了风。风吹窗框,咣咣作响。江鹭练完一周天内功,睁开?了眼。
屋中静谧帐子半悬,漂浮着女儿家的幽香。
床间美人散发,半张脸掩在褥下,露出的半张脸莹白秀美。她脂粉不施,颜色寡淡单薄,分明?不如平时盛妆之艳美,江鹭却不知为何,就这么一直看?了下去。
他既像在看?着她,又像在走神。
他说不清自己心中的五味杂陈,快天亮时,他忽而侧过耳,聆听到窗外一声鸽子咕叫。
姜循睡熟了,不再需要他的袖子。江鹭动作间,衣袖轻松地从她掌间滑落,就好像二人轻易斩断的情缘一般。江鹭别过脸不多看?,到窗下开?窗,果然见到风声赫赫,他的信鸽站在窗外木栏上,正探头?探爪,试图啄窗。
屋内鸟笼中的白色小鸟叽喳,又跳又叫,想冲出笼子飞向那信鸽。
信鸽拍翅……江鹭:“嘘,别闹。”
他声音轻柔温哑,信鸽当即不再乱动,由江鹭取下鸟腿上绑着的消息。信鸽两条细腿,各有?一则消息,让江鹭拧眉。
第一张纸条,来自东京城中。入城的画师告诉他,查柜已死。查柜在半年?前上山采药,从山上摔了下去,死得干干净净。江鹭想找查柜问曹生妹妹的线索,断了。
第二张纸条,来自东京城外。十三?匪的其余几匪审问流放人家中没?死的漏网少年?,套出来了曹生妹妹的长相。
两条消息相辅,江鹭坐于案前研磨写字,心中有?预感?,他就要得到想要的消息了。
次日晌午,姜循没?醒来,江鹭待于姜循寝舍中,坐在窗下读书。玲珑几次进出,看?世子在逗鸟,便也不好意思多问。
江鹭一早上都背着姜府这些侍女侍从,用自己的信鸽给两方人马传信。到中午时,他终于整合了这些往来传递的消息,从画师那里,拿到了画师根据审问情报、画出来的曹生妹妹的画像。
被叠起来的纸条皱皱巴巴,江鹭缓缓摊开?纸条——
画中少女生了一张稚嫩却倔强的面孔,圆眸圆润如猫眼,唇紧抿,鼻尖有?几颗淡淡雀斑。她身量小而玲珑,头?发乱蓬蓬,看?向画外人的眼神,几分呆滞,几分桀骜。
而据十三?匪描述,这样的少女,武艺出众。
来自医馆的账簿显示,这少女,经常在医馆买跌打治伤药——应是习武打架的需求。
江鹭闭目,想到姜循曾慢条斯理告诉他:“……是孤儿……爱武成痴,没?人理睬……人事不通,被人打骂……”
画师所画的少女,是简简。
江鹭立在窗下,手指敲击书桌,急促而用力。他思量着种种疑点,判断着一切。
简简就是曹生妹妹,而姜循让江鹭从曹生嘴里套话。
姜循是在给他下套,还是她也不知道身边的简简与曹生的关系?
她不知道吗?
她和叶白之间有?着他不知的奇怪的密切关系,叶白是开?封府推官。叶白就算被上面压着,不能审问曹生,但是叶白真的一点没?查过曹生吗?如果叶白查过,那么他是没?告诉姜循呢,还是姜循与叶白心知肚明?,却将江鹭蒙在鼓里,指使江鹭为他们跑腿办事?
姜循是否在利用江鹭,好达成她没?说出的某种目的?
江鹭目光冰冰凉凉,盯着那拦在二人中间的帐子。
昨日短暂的平和消失殆尽,他重新对她生出怀疑,不知她是不是对他几多欺诈。他此时真的想弄醒她,从她嘴里问清楚她到底知道多少,又瞒了他多少,或者骗了他多少。
她和他合作,真的仅仅是为了弹劾百官?!
江鹭手中纸条被捏成齑粉。
“世子?”玲珑端着膳食进屋,想招待世子用午膳,便见江鹭朝内室走了一步。世子周身凛冽寒气,带着一重杀气,吓得玲珑腿软,哐当跪地。
江鹭回过神,冷静下来,看?向玲珑。
他静静看?着玲珑。
玲珑更慌:“世子怎么了?”
江鹭立在日光下,收敛周身寒意,淡淡说:“你家娘子将我当侍卫使唤,她方才醒来,嫌弃我是男子,要我出去,找简简进来保护她。”
玲珑惊愕。
她失笑?:“世子为了这种事而生气吗?我家娘子病得糊涂了……确实?不该指使世子的。不过,娘子记忆错乱,恐怕忘了,简简此时不在啊。”
江鹭低垂的睫毛不着痕迹地跳了一下。
他温声细语:“是吗?她去了哪里?我找她回来。”
玲珑:“不劳世子费心啦。简简根本?不在东京,她……唔,这个?我不能说,世子还是等娘子醒来,问娘子吧。”
江鹭便颔首,却又说:“不过你家娘子有?些麻烦,她若是再次醒来,发现简简没?来,仍是我,恐怕会发怒。不如我取一件简简的信物,比如刀剑之类的。待你家娘子再次醒来,你我一同哄住她。”
经过一日一夜的相处,玲珑此时分外信赖江鹭,连连点头?。
她带江鹭去简简屋舍,在门?前稍微犹豫一下。江鹭掀眼皮看?她时,玲珑又为自己的迟疑而生愧,连忙开?门?——世子这么好的人,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家娘子,她何必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