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 by伊人睽睽
伊人睽睽  发于:2024年06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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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语气飞快:“这件事要解决,需要徐徐图之。我并非只是和你?开玩笑,我叫世子来,正是想和世子做商量。而你?眼下突兀过去,不过是一桩没什么好?处的事。你?既与循循合作?,那便与我相关,我必须劝你?——没有好?处的事,何必要做?”
发拂江鹭面?颊:“我做什么事,不看好?处。”
江鹭:“徐徐图之?我不需要。”
叶白?怔忡。
恰这时,他们看到一个少女,跌跌撞撞从远处奔来,急急冲向那围场:“放肆!停下来,都停下来!”
他们不会停下来。
他们听令于?太子,他们不那么在乎一个无权势的小公主。
而暮灵竹冲过围栏,跑入了?猎兽场中,让所有人色变。叶白?看得怔忡时,感觉到自?己肩臂被江鹭拍了?一下。
江鹭垂睫:“叶推官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吧?”
叶白?猛地被从浓荫中推了?出去,推向围场的方?向。叶白?回头,看到江鹭一把抽出长剑,剑光映照青年眉目,剑指围场。
叶白?瞬间明白?江鹭要做什么。
叶白?怔一下后,失笑:“你?好?歹考虑考虑我的文人小身板啊,就这么让我冲过去,我要是受伤了?可?得找你?麻烦——”
“阿娅!”
暮逊得到姜循派人的通报,急急忙忙赶过来。
姜循站在外头窗下,门板合上时,她露出轻缓的笑,与宫殿中裹着被褥的苍白?少女望了?最?后一眼。
而宫中的阿娅抬头,看着朝自?己跑来的暮逊。
她想到自?己今日遭遇拜暮逊所赐,又?想到姜循诱惑她的话——“你?是阿鲁国公主,这里所有人都是你?的仇人。”
阿娅没有记忆,无父无母,无去无归,一无所有。姜循用谎言欺骗她,为她编造一个身世。阿娅其实不信姜循,可?是在谎言说出的那一瞬,阿娅的心变得格外宁静——
她应该有名有姓,应该有父有母,有去有归。
这世间,她应该有自?己要做的事!
“轰——”
天边有闷雷。
江鹭出剑,竖指断下。一把绝世宝剑被他凌空劈断,断成了?五截。每截断剑砸在地上,江鹭蹲下身,一一收回,每道?碎片都映着他的眉目。
下方?的围场已经乱了?。
暮灵竹哭着跑入围场,不许继续下去。野兽看到食物又?多了?一个,眼冒绿光,兴奋跳起。
周围人尖叫:“公主——”
暮灵竹抬臂挡在那气息奄奄的宫人前,流着眼泪,额发飞扬。她张开手臂,宁可?恶兽撕烂自?己的身体,也不允许自?己在冷宫中的伙伴死在自?己眼前。
暮灵竹以为自?己必死。
这几年父皇的疼爱本?就像一场梦,本?就不属于?她。多少次午夜梦回,她应该还在冷宫中,看不到未来,找不到明天。
暮灵竹以为自?己一定死——
一个人从后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朝后扯去。
暮灵竹尖叫:“不要!”
她不要被人拦住,不要躲开,却害了?自?己的宫人。
那人将她抱入怀中,用袖捂住她脑袋,挡住了?所有的血腥残忍。那俊美的青年闭上眼,唇角噙着一丝笑,忽高声:“世子——”
与此同?时,“砰、砰、砰——”
数把寒光自?浓荫中射出,扎向那高空中扑下的野兽。
众人惊愕震撼,回过头,看到树荫簌簌后,江鹭立在廊下,手慢慢抬起。
绿茵笼罩,电光在上,那洁净郎君衣袂飞扬,宛如惊涛拍浪。他眸子幽静,凛冽如霜,以剑作?刃,射杀恶兽:“都给?我让开!”
杜嫣容坐上离宫的马车,返回家中,要告知自?己兄长,好?生做那主考官。
杜嫣容凝望宫城方?向时,微生怅然:今日,好?像又?没有见到小世子啊。

第38章
小围场那边,危急关头,江鹭出手。固然世子何其英武盖世,五把用断剑所造的利刃刺中凶兽身体,又让在场主事的内宦色变。
气氛一时僵凝。
凶兽未死,只倒在地上艰难呻、吟,喘着?粗气,发出不甘声音。它目露凶光,闻到人味,想从?地上爬起。但它一动之下,四肢关节出血,让它再次倒地。
凶兽发出不忿狂吼声。
虎啸震天。小围场后方还有?四个大笼,各自关押着?一只大虎。那些原本慵懒跪地的大虫闻到血腥味,又听到同伴的呼啸,便一个个用利爪扣笼门,一同发出虎啸声。
声震天地,凶悍残酷。
在场诸人见恶兽发狂,那些?原本鼓起一点勇气的罪宫人吓得坐倒在此,没倒的,也和同行人张皇讨论“这可怎么办”。就连那些?驯兽的内宦,站在笼门?前,都两股战战,兀自强撑。
长?乐公主暮灵竹是?直面一只受伤的大虎的。
那大虎咆哮,她首当其冲。但她只瑟缩了一下,那个将她拽到后面抱住她的人,就捂住了她的耳朵,没让她受到太多冲击。
暮灵竹之前凭着?一腔大无畏的自尽勇气,始终没有?睁眼。她在此时感觉到似乎有?人来解决危机,自己似乎得救,才颤颤地、迷茫地、试探地,睁开眼睛。
卷着?灰土的睫毛下,暮灵竹一双清莹如玉水的眼中,映着?她那救命恩人的模样:
年?轻郎君着?青色文士襕衫,未着?官服,不知几品;她看到郎君的喉结、下巴,再往上,看到他的侧脸。
暮灵竹静静看着?,叶白则很肃然。他一边用眼角余光扫着?这地上匍匐的、四肢受伤的大虫,一边不动声色地扯着?小公主,和小公主身后护着?的那个吓得快站不起来的宫人,一道往围栏外围推。
他一改平时的吊儿郎当,此时眉目不带笑,如沉水一般,提防着?一步之外的危险。
内宦在此时终于回了神,大吼:“放肆!这是?殿下要我们?办的事,世子敢阻拦?”
江鹭从?浓荫下走出,朝他们?围场走来。
围堵在一边的宫人们?纷纷让路,用看神仙一样的眼神仰望着?这位小世子。他们?此前只知道小世子长?得好?看,得太子拉拢,他们?既不知道小世子武艺这般高,也不知道武艺这般高的贵人,会在此时出手。
江鹭站到了围场边,与叶白对视一眼。
叶白给他一个眼神:自己会拦住宫人和小公主,宫人和小公主都安全了。
江鹭这才凝望向内宦,徐徐开口:“殿下要你们?办的事?哪位殿下?”
那内宦嗤笑:“宫里?有?几位……”
他猛地被旁边的另一个内宦用力?一拉扯,怔一下,意识到世子这话有?陷阱。内宦便蓦地闭嘴,只用狐疑眼神警惕江鹭。
江鹭长?立围栏边:“你想说?的,是?太子殿下吧?我虽不在东京长?大,但也知宫廷规矩森严,宫闱各处都有?人严加看顾,朝廷更?专设内侍省来独立管制。在这诸多公部中,请问太子掌管哪一部,能直接从?冷宫中带人,并给予你们?杀生之权?”
内宦们?讷讷。
中有?一人或许是?轻视南康世子,或许是?急于向太子邀功,便站出来赔笑道:“世子此言差矣。世子不知,这是?殿下的恩典。今日送来的宫人,都出自冷宫,罪人之后,他们?一辈子可能都没机会走出冷宫。但是?殿下今日借着?公主殿下的生辰,给了一个赦免他们?罪行的机会——
“只要他们?有?人在三刻钟内不死于凶兽爪下,便抹去他们?的罪身,赦他们?出宫。”
被叶白拦在身后的暮灵竹,原本安静非常,此时一下子从?叶白身后探出头,颤抖着?声音微怒:“你胡说?!什么叫在我的生辰时候赦罪?!你们?这是?赦罪吗,这是?杀人!
“还有?,后面的你怎么不说??让他们?出宫后怎么办?他们?出宫后,就要去你们?开的什么馆,继续和这些?野兽打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这哪里?是?恩典?”
罪宫人们?哗然: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出宫后,等?着?的也并未是?康庄大道。
答话的内宦脸微僵,盯着?这小公主。
暮灵竹公主架子到底少些?,被人这样看着?,便生出怯意,微微发抖。可她知道今日不能躲,她便苍白着?脸,一动不动。
江鹭缓声:“原来如此。你们?打的主意很好?,你们?拿出太子殿下给你们?的赦令文书,我便放行。”
内宦脸色难看:这种事,怎可能有?文书?
江鹭侧过?脸:“拿不出来,便是?你们?阳奉阴违,借此污太子的名。”
一内宦道:“此事到底和世子有?何关系?世子为?什么非要拦在这里??”
江鹭:“此事自然和我全然无关。”
那些?内宦才松口,便见垂着?眼的江鹭微掀眼皮,淡声:“可我想拦你们?。我想做什么,你们?有?资格质问吗?”
内宦们?面孔涨红,讷讷不能言。
有?人怒吼:“你用权势逼压我们?!”
江鹭慢声:“我便是?用权势逼压你,你能如何?”
他一步步朝前走。
那些?站在围栏边的内宦们?脸色难看,被他气势与身份所压,不敢上前,却也不肯退开。此时,他们?倒也并非非要维护太子——毕竟此事闹大,太子未必向着?他们?。可若他们?在此时退了,日后想管理宫廷,便会难上很多。
一个外姓世子都来管宫廷,内侍省日后如何处事?
一内宦道:“今日这野兽试炼,是?必要完成的。但世子身份尊贵,世子不允,我们?自然是?没办法的……”
他毒辣的眼睛扫视周围一圈宫人,宫人们?纷纷低头,怕自己被叫到。那内宦冷哼一声,竟主动让人打开围栏,要自己进去。
周围人一怔,有?人纠结:“中贵人,这怎么行?”
这内宦傲然迎视江鹭:“世子要管罪人们?的命,但我也要回上面的命。我自己去和野兽打个输赢,若是?我能活过?三刻钟,就证明这里?也没有?你说?的那般危险。那我们?的任务,是?否可以继续?”
江鹭挑一下眉。
他第一次有?些?意外,便一言不发看着?那内宦下场。
围栏打开时,叶白忙带着?公主和宫人出去。且见那内宦下场,其余内宦将受伤的大虫牵走,又放了一头新的进来。
江鹭在旁观看,他以为?这内宦有?些?什么本事,却见这口出狂言的内宦拳脚功夫仅仅一般,照样滚爬,照样被大虫压制得步步后退,几次被抓伤,几次差点被咬到。
暮灵竹在后看得手心出汗,微微纠结:这人如此恶劣,可是?……
眼见大虫要吃掉那内宦,宫人中不知是?谁叫出一声“好?”,内宦们?齐齐“当心”。可大虫的血盆大口如何当心?那进入围场的内宦趴在地上,眼见大虫要吞掉自己,忽有?一阵风过?,有?人入场,他听到高昂的喧嚣声。
有?人将他朝后一扯,运掌击向扑过?来的恶兽。
恶兽狂吼,内宦抬头,看到江鹭修颀的背影。没有?日光,天地昏沉,内宦睫毛上滴滴答答掉水,让他几乎看不清世子。
江鹭回头:“你执意要执行你的任务,违抗我的命令,但是?——”
内宦紧张地看着?他,看江鹭轻声:“我依然保你性命。
“我非要用权势压你,你又能如何?”
江鹭抬头,凝望向四方那些?心情复杂的宫人、脸色青白的内宦。他闭一下眼,又睁开。
做事做到后,管事管到终。今日此事不得善了,他必须要给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局,才能既救下宫人的性命,又不为?难这些?办事的内宦——
江鹭深吸口气,缓缓抬起脸,看向笼子里?被关着?的野兽。
他问:“是?不是?它们?都死了,今日的事便不得不中断?”
无人答他。
江鹭心中早有?答案,他看向那个方才逞英雄的内宦,在大虫再一次朝他扑来时,他厉声:“把所有?笼子打开,把所有?凶兽都放出来——”
众人惊愕看着?他。
他们?看着?世子秀白的面、乌黑的眼,以及和一头凶兽恶斗时的矫健身姿。
江鹭再次:“放!”
恶兽爪子从?江鹭脸颊旁擦过?,挠出一道血印,围观者惊呼,有?宫人甚至吓得呜呜哭泣,但江鹭回头,再次看向内宦们?:“放!”
江鹭被打退到围栏上,他回头,盯着?那个坐在地上发呆的先前强硬的内宦:“放它们?出来,一起上!
“我武功胜过?在场所有?人,五只凶兽一起上,你们?才能真正见识到你们?在做的事情的严重性。若是?连我都在其中艰辛,你们?让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如何求生?
“全都放出来——”
坐在地上的内宦闭眼,怒吼:“放!”
他身边的内宦一个激灵,跟着?:“放!”
再有?更?多内宦狠下心,想着?他们?终要交差。世子自己要逞英雄,可难道他们?就不用办差了吗?既然是?世子要求,那就——“放!打开所有?笼子!”
野兽出圈,齐齐登场,咆哮着?袭向围场中的江鹭。
宫人们?和内宦们?一同提心吊胆,有?人怕恩人受伤,有?人怕权贵受伤。无论如何,他们?都满头大汗,木呆呆地看着?世子和恶兽们?徘徊——
权势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权势却又庇护了他们?。
暮灵竹也呆呆地看着?,此间的腥臭味沾染鼻端,她竟然一动不动。她眼睛里?颤着?光,怔望着?那场中的小世子:
原来这就是?南康世子,原来这就是?杜嫣容要相看的未来夫君……嫣容一定不知道世子这么厉害,可世子要是?被野兽们?吃了怎么办……
一个人,在她后背轻拍了一下。
暮灵竹回神,仰起头,见是?她的恩人,那个穿着?青色襕衫的年?轻官员。
那官员眼睛盯着?场中人与兽的恶斗,嘴角噙着?一抹放松的笑,极轻地说?了几个字:“还不去找能救场的人?难道想等?世子被野兽们?吞掉?”
暮灵竹恍然,连连点头。
她赶紧提裙溜出此地,跑出去找人。
在场很多人看到了公主的离开,但他们?都装作?看不见。
暮灵竹心急如焚,不知该找谁。
找父皇吗?父皇身体不好?,听到这些?闹剧,再知道她为?冷宫的人出头,会不会被气得倒下?她不想在自己生辰的时候,把父皇气倒。
找宫里?娘娘吗?那些?娘娘们?各个不管事,没有?人会出头的。
找太子哥哥吗?这件事本就是?太子牵头的,太子哥哥会出来?太子哥哥会吃了她吧……
想到暮逊,暮灵竹没有?面对兄长?的亲昵依偎感,只有?一腔畏惧。她不知缘故,因太子每次面对她,都尚且和颜悦色,可她就是?害怕、非常害怕……
暮灵竹跌跌撞撞地在宫道上奔跑,眼中水雾氤氲,被她擦了又擦。她忽然在前方月洞门?的拐角处,看到了一个身影。
姜循带着?她的侍女,落落地走在宫道上,低着?头,面色如雪,心不在焉……
姜循听到带着?哭腔的惊呼:“姜娘子!”
姜循从?自己的思绪中回到现?实,便见暮灵竹趔趔趄趄地扑过?来。玲珑伸手扶住公主,暮灵竹仰着?脸,喘气发抖:“姜娘子……嫂嫂,救命!快帮帮我!”
不等?姜循答应,暮灵竹就颠三倒四地说?起来:“那些?野兽要吃人,世子为?了救人,进围场里?去了。那么多人,可命令是?太子下的,他们?都不敢违抗……世子要被大虫吃了怎么办……”
暮灵竹抹泪:“他只是?世子,到底不能和太子哥哥对着?干啊。”
姜循听得糊涂,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但是?“世子”二字,让她凝神诧异。她偏脸看着?暮灵竹:江鹭怎么了?
姜循示意玲珑后退,她自己上前,抓住暮灵竹手臂,低头为?公主擦泪,温柔询问:“殿下,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好?不好??”
暮灵竹抬头,被她蛊惑——
其实暮灵竹平时也畏惧姜循。毕竟姜循无差别地攻击人时,周围会倒一片。用杜嫣容的话说?,姜循走到哪里?,哪里?都不安生。
可是?姜循此时温温柔柔地与她说?话,与平时的嫣容一样……暮灵竹在那轻声细语的诱惑中定下心神,清楚地说?完整件事。
姜循听到江鹭与恶兽缠斗,只为?救人,眸子不禁晃了晃。
她握着?暮灵竹的手指微空,公主仰头天真询问:“要去找太子哥哥求助吗?”
“不,”姜循心神虽有?些?乱,神智却非常清楚,“不要找太子。你去整理一下仪容,然后去筵席上,见那些?今日入宫来为?你庆生的贵女们?。你告诉她们?,后宫此时有?一场精彩的比试,邀她们?一同来观。贵女们?入宫为?你,自然会跟你一同去。”
姜循越来越冷静:“东京贵女们?出身高贵,骨子清傲,皆有?一腔无用但柔软的心肠。她们?不会喜欢这种人与野兽的相斗,她们?会同情世子,会叫停这种比试。即使今日的事结束,有?她们?在,你太子哥哥的‘猎狩馆’便开不下去,便会无人问津。”
今日公主庆生,朝中大臣们?不会来,只能靠贵女们?。
暮灵竹愕然且欢喜:“姜姐姐,你好?聪明……”
——不仅要解决今日事,还要杜绝这门?生意的可能。
暮灵竹不知不觉间,叫了姜循“姐姐”。但暮灵竹又迟疑:“可是?真的不让太子哥哥出面吗?”
姜循微笑:“你放心,你太子哥哥不是?傻子。”
她回头,凝望身后的高楼。那楼中有?着?无措的阿娅,以及正在安慰阿娅的太子殿下——
暮逊不是?傻子。当暮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暮逊一定会叫停这件事,不会给自己留一个“残暴”的名声。
这件事,不能由姜循去通知他,不能由姜循教他怎么做。他不会愿意他的难堪被她看到,被她提醒。他得自己亲自解决这件事……这件事才能圆满收场。
贵女们?前往围场观看世子和野兽比试。
场面的残忍和血腥引得她们?惊呼连连,质问连连。内宦们?答不出话,在一片乱糟糟中,保持沉默,和众人一起盯着?场中比试。
而天昏濛濛的,到中途,开始下起了小雨。
雨不算大,甚至可称得上是?吉兆。只是?对应着?场中那厮斗郎君身上的伤、面颊上的血,颇让人心中不是?滋味。
暮灵竹经过?姜循提醒,此时冷静下来。下了雨,她便让宫人们?张罗搭棚,让贵女客人们?在棚下休憩。宫人们?把宫宴搬到了这里?,让客人们?一边用膳,一边观看比试。
贵女们?神色难测。
她们?既厌恶这种比试,又为?场中世子的清姿而心动。那般的英勇,那般的凌厉,那么多野兽围攻,他竟也一直撑了下去……
一道竹帘后,燃起了宫灯,姜循轻轻支开帘子,偷偷望那场中江鹭。
贵女们?在下窃窃私语,说?着?郎君俊美之类的话;姜循在竹帘后靠着?宫柱,和她们?一同看江鹭。只是?她们?看得正大光明,她得借着?宫灯与竹帘,才能在光线晦暗的这处殿廊下看到人。
姜循看得目不转睛,看得目光流离。
她听暮灵竹讲清楚了江鹭做了什么,她在此看他如何一一杀掉那些?巨兽,她听到下方贵女们?强忍不住的欢呼声——
“死了一个了!”
“两个!”
“三个!”
“江世子别放弃啊,小心身后!”
“四个!”
“还有?一个、只剩下一个了……我好?紧张……”
是?啊。
姜循心脏砰砰,眼若幽火。她在昏暗光晕中摸着?自己心脏,感觉到自己脸颊微微生热。
她是?俗人。
她和天下所有?娘子一样被英雄所迷,喜欢那些?住在光里?的人,好?奇那些?强权之上的高贵魂魄。
姜循看得专注。
一旁玲珑紧张提醒:“娘子,别看了。”
——再看下去,眼神都会露馅了。
姜循漫不经心:“不急。”
忽然,下方传来惊呼声,贵女们?惊喜道:“死了、全都死了!世子赢了!”
雨水淅淅沥沥,遍地血腥,一头头大兽间,江鹭跪在地上喘气。他衣袖袍衫尽是?破漏,面上也被划了好?几道血痕。湿发贴颊,睫毛沾汗,他手掌发着?抖,跪在雨地间,半晌起不来身。
贵女们?窃窃交谈后,有?数位宫人撑着?伞奔向世子。
玲珑看到竹帘再被朝上挑了一角,姜循衣裙扬起一分,她朝外走了一步,盈盈身姿快要走出这片晦暗中……
玲珑:“娘子!”
同时,暮灵竹的声音追来:“姜姐姐!”
如同施咒,姜循身子停住。
半身出了竹帘,半身仍退在昏光里?。手骨淋了雨水,面容仍是?一派干净,妆容昳丽。姜循目光幽幽地盯着?江鹭被众人包围,她情绪在某一瞬有?些?低迷。
来到此的暮灵竹停住步子,以为?自己打扰到了什么。
而姜循慢慢回头,朝她睥睨而来:“怎么了?”
暮灵竹:“太子哥哥来了。”
姜循半晌:“好?。”
她说?:“与我一起看戏吧。”
暮逊本在宫殿中安抚阿娅,气怒难言。
他感激姜循的通风报信,又看到阿娅脖颈手腕上的伤痕,心中生出怒意。可他的怒意无从?发泄,因他知道对方是?谁,对方又为?什么要对付阿娅……
可阿娅于他的意义过?于微妙,他起初不屑,后来带着?隐晦的探究,便无法放弃。
也许于别人来说?,阿娅无足轻重。可对他来说?,阿娅足够珍贵。
而正是?这样的少女,在他妹妹庆生之日,遭到这样对待。他的妹妹在外花枝招展和人一同庆生,他的阿娅躲在宫殿深处一步也不敢走。
阿娅闭眼流泪,抱住他脖颈:“我不敢出去了……”
她感觉到他的肩膀僵硬。
她茫然地想,他真的喜欢她吧?可他对她再好?,待在他身边的她,却总在受伤。也许姜循说?的是?对的,姜循当了真正太子妃,姜循获得地位后,姜循能帮她出去……
暮逊低声哄阿娅:“我来想办法。”
他绝不会向他父皇屈服,可他此时又无力?对抗父皇。他抱着?受伤的阿娅出殿门?,想将阿娅送回东宫,可他此时也觉得东宫不够安全。
暮逊茫然片刻,看着?天地间的雨丝连绵。
宫闱浩大广袤,却无阿娅的容身之处。
一直站在宫殿外等?候太子的贺明,在此时上前,帮太子出主意:“不如送阿娅娘子出宫,送来贺家,我愿待阿娅娘子如妹妹般悉心照料。”
暮逊眸子一晃,看向他。
贺明低着?头,谦卑有?序:“……日后,时机成熟了,我请我爹收阿娅娘子当义女。然后,殿下可光明正大纳阿娅娘子……”
同一时候,有?宫人前来,终于寻到了机会告知:“殿下,围场那边出了些?意外。”
一刻钟后,阿娅坐上贺家出宫的马车,随贺明一同前往贺家。她掀起帷帘一角,迷惘地看着?身后灯火渐次亮起的宫宇。未来是?福是?祸,她仍要走下去。
暮逊沉着?脸,前往围场。
贵女的欢呼声,将一个静默的小娘子淹没。
姜芜坐在角落里?,看着?贵女们?为?江鹭的一颦一笑而心绪起伏。江鹭胜野兽一次,贵女们?开心;江鹭被压在地上,贵女们?担心。
江小世子是?南康王府静心养大的“小神仙”,相貌无双,品性出众。他如山谷芳兰,幽香自溢,是?贵族中少见的真君子。
这样的小世子,很难不让人喜欢。
姜芜轻轻捻着?糕点,心生怅然,回忆起了自己少年?时的一些?往事——
那时她居无定所,做着?下三滥的活计,只要能活下去,她什么都肯。日光葳蕤,骑在马上的江世子回头望她一眼,送她一锭银钱,她都要翻来覆去看银子看得迷不开眼。
那些?江南烟雨啊……
“张指挥使怎么来了?”旁边一贵女嘀咕。
姜芜回神,果然看到月洞门?那边,跟随在太子身后的人,清贵沉寂,一身漆黑,正是?张寂。今日主场非张寂,张寂本也不会来参加公主的庆生宴,他为?何来?
姜芜心中疑惑,却适时地摆出娇弱可怜的神色,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张寂。
一会儿功夫,张寂便从?人群中消失了。贵女们?忙着?看江鹭,无人在意。姜芜则犹豫一会儿,起身退席,悄悄去找张寂。
周身皆是?伤的江鹭从?围场中退下,走在雨中,他不撑伞,与对面撑着?伞的太子四目相对。
天未完全暗,宫灯却已在四处亮起。一片昏昏的明光映着?雨帘,江鹭定定神,掩住自己身上各处伤带来的不便与疼痛,走向暮逊。
黑伞下,暮逊神色幽微。
非怒,亦非喜。
他用一种幽晦的眼神观察江鹭,看着?这个一身洁白的小世子身染血污,既像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又像深夜中只是?不小心弄湿了羽翼的白鹭。
何其高洁的白鹭。
白鹭是?否瞧不起这种种阴晦?
暮逊与江鹭目光凝望彼此。
当江鹭走到近前时,暮逊才收了那种眼神,拍掌含笑:“江夜白,做得好?。下面人不听话,假传孤的旨,狐假虎威,不知闹出多少乱子。若非你在此,孤今日的清白真是?洗不干净了。”
江鹭此时周身剧痛,说?不出话。
他没有?力?气和暮逊恭维,便只抬臂拱手,便要退走。
擦肩而过?,雨丝扶肩。
江鹭听到暮逊的话:“既然救了人,为?什么不救到底呢?”
江鹭侧过?肩。
暮逊同样侧过?肩,朝着?他温温笑:“孤今日才发现?,原来冷宫中有?这么多一辈子出不去的罪人之后。那什么‘猎狩馆’自然是?无稽之谈,可孤也不忍心他们?重新回冷宫啊……孤已经向官家求了旨,要在公主庆生之日,赦免他们?诸罪,给他们?出宫的恩典。只是?官家说?,要事出有?因。孤便想,既然世子救了人,那不知愿不愿意救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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