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巴车到了,车门一打开,秦溪他们交完钱,一站上去,就被里面复杂的气味熏的够呛,有人天一冷,就不洗澡了,身上的味道有多大,可想而知。
除此之外,一些人还会带活禽上车,鸡鸭鹅这些东西的味道都不小,再加上汗臭脚臭酸腐臭的味道,实在是刺鼻。
夏天的时候,大家坐车都喜欢打开车窗,既凉快,又能呼吸清新的空气,不过这大冬天的,谁要是敢开窗户,绝对会被人教训一顿,然后立刻把打开的窗户关上。
这时候要是被冷风吹感冒了,可不是件小事,特别是老人孩子,身体弱,更加吹不得。
只有二十多个座位的大巴车上,满满当当的挤了五十多个人进去,人都快要被挤扁了。
这时候的车,才不会管什么超载不超载,只要能塞得进去,那就往死里塞,要是实在塞不进去了,车顶也是能坐人的。
只不过现在是冬天,车顶的铁架子实在是冻人,坐在上面很危险,冬天上面一般不坐人。
他们五个人都挤在后半截车厢,是整辆车最拥挤颠簸的地方,秦江秦河和何远三人牢牢的把唐颖跟秦溪护在他们的保护圈内。
虽然车子很颠簸,但是唐颖抬头一看到何远那俊秀的脸庞,以及两人因为颠簸而时不时有所接触的肢体,她的脸不知不觉就红了。
至于何远,耳朵早就绯红一片了,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唐颖。
至于秦溪,她可太讨厌坐这车了,既颠簸,又拥挤,她能说出一大堆的缺点,可在这个时代,乡下都是泥巴路,坐车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情况,她别无选择啊!
改变不了,那只能适应,就不知道,这次她没有吃早饭,一下车会不会吐?
如果不是想着早点到县城黑市,也许能买着想要的东西的话,她大概率会选择走路去县城,反正也不是很远,时间也不赶,还能省钱呢!
等回的时候再坐车,因为那时候手上有东西,这空手空脚走路跟负重而行,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前者是惬意,走路的同时还能赏景,后者纯粹就是煎熬了。
还好银盆镇离永新县不远,八点四十的时候,车子就到站了。
坐在车上的人都一股脑的往外挤,他们早就受不了车上的味道了,这会子终于到了,可不就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他们五个人就站在后门门口的位置,是最先挤下车的人。
秦溪一下车,就走到了不远处的水沟旁,酝酿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想要呕吐的感觉后,眼睛亮了起来。
“你在这干嘛呢?”唐颖走过去,问道。
纯粹就是觉得秦溪在这站着,很奇怪,完全摸不着头脑。
秦河秦江都已经习惯了,以前他们跟秦溪坐车来县城,她下车第一件事,一般都是找个地方吐一吐,不过她今天有所长进,竟然没吐。
“没事,只是那车太颠簸,有点想吐,但可能是没有吃早饭的原因,吐不出来,过会儿就好了。”
她今天早上真的是什么东西都没吃,水也没喝一口,家里没有暖水瓶,大冬天的,早上要想喝热水,就得自己烧,可今天很显然,时间上来不及了,她也不想动手。
前世她虽然也晕车,可她只晕小车,三轮摩托大巴火车高铁,都巴适的很,这辈子,她竟然连大巴车也晕了,对于其他的,她也不敢肯定了。
“那就好,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啊?”唐颖虽然在跟秦溪说话,可眼睛却一直在转动,满是对这个陌生小县城的好奇。
“先去吃早饭。”
听到这,无论是唐颖还是何远,心中都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好,秦溪不是说她没有粮票吗?
两人下意识的把秦溪口中的吃早饭,理解成去国营饭店吃早饭。
想到这,何远有些局促了,他也没有粮票。
“去哪儿?”唐颖整个人都倚靠在秦溪身上,拉着她的手问道。
“你别管了,跟着去就是了,虽然在那儿吃饭,价格比国营饭店的要贵上一些,可味道不错,还不要粮票,还是很不错的。”
那地方就是黑市的小饭店,人自产自销,每天的生意那叫一个红火,还解决了他们自己员工的吃饭问题,一举三得。
“这是什么地方?”唐颖看着面前人流如织的街道,有人正在街边的小桌上吃饭,有人带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笑意盈盈的从她身旁走过,有人在讨价还价的买卖东西。
这种场景,她已经好些年没见过了,很像以前农村赶大集时候的片段,可惜,后面慢慢就看不到了,小时候,她最喜欢跟着她妈去周边村镇赶大集了,总能买到便宜又好吃的东西。
后来,她爸升官儿了,她也搬了家,就很少去了,再后来,是上面不许摆了。
“这是永新县的黑市,你别大惊小怪的,咱们先去吃早饭。”
秦江这家伙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熟悉这里,自然是由他来带路。
往前走了五六米,秦河直接带着他们走进了一家小店,外面看着潦草,里面倒是挺齐整的,什么东西都摆放的特别整齐,别的不说,对眼睛特别友好。
“这里可以吃面,也可以吃粉,随你们选,价格都是一样的,两毛钱一份,还可以花上五分钱,给自己加个煎蛋。”
一听这话,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面,他们觉得面这种食物,更能填饱肚子。
当然,这一碗面自然是填不饱他们的肚子的,吃完面,秦河又带着他们去隔壁包子铺,买了几个馒头。
结账的时候,秦溪负责他们三兄妹的,至于唐颖和何远,都是各付各的,帐分清楚了,相处起来才自在,友谊才能更长久,对于这点,双方都有默契。
吃饱喝足,三人继续往前走,各个摊位上的东西都展现在他们面前,唐颖此时此刻,只恨自己钱带的少了,不然,她肯定能买很多东西回去。
三人最先去的是肉铺,来晚了,好的肥膘肉早已经卖完了,现在只剩下几块瘦肉跟七八根排骨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内脏,这时候的普通人还不太会料理这个,当然,更主要的是缺少调料,这个对于秦溪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不过她只买了半斤猪肝跟三根粉肠,猪肺大肠啥的,前者是吃了不太好,后者的味道太感人,如果让她来料理猪大肠,她宁愿不吃。
瘦肉的价格比排骨贵上两毛钱,现在天冷,菜也能放,秦溪索性买了两斤瘦肉,五根排骨,到时候,可以围炉打火锅吃,配菜就是冬瓜白菜和土豆。
看到秦溪下手了,唐颖也跟着买了一斤瘦肉,一根排骨,光是这些,就足够她跟何远两人美滋滋的吃上一顿了。
她跟何远昨天下午,就商量好了,在这里买的肉菜这些,两人一起吃,费用自然也是均摊的。
无论是唐颖还是何远,都觉得这样相处最为舒服,所以,一直没变过。
接下来,五人来到卖布料衣服的摊位,大棉被没看到,四斤重的薄棉被倒是有一床,要价八块,秦溪买了下来,这床薄棉被加上他们之前的那床,晚上睡觉盖两床被子,应该是不冷了。
大冬天的,如果晚上穿着棉衣睡觉,会很不舒服,第二天早上从床上起来,即使身上穿的是厚棉衣,也会被陡然变化的温度,冻的打哆嗦。
至于秦河的棉衣,秦溪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不是太小就是太短,至于买棉花自己给他改,她两辈子都没有点亮这个技能。
到最后,秦溪花三块五毛钱买了两斤棉花,打算用两个鸡蛋作为报酬,让村里懂行的嫂子帮忙填进去,这样,虽然外表还是那件旧棉衣,可穿在身上会暖和很多。
“秦溪,你看,小兔子,它们长的真可爱,虽然是灰色的。”唐颖指着一个老汉脚边的笼子,一脸兴奋的说道。
果然还是城里有趣啊!
她还是个小女生,天然就对这种毛茸茸,可可爱爱的小萌物,没有抵抗力。
秦溪想到自己圈养家禽吃肉的想法,走了过去,看了看窝里的小兔子。
“哥,你说我们养一窝小兔子怎么样?”
笼子里面装了一只大兔子,八只小兔子,看着是挺多的,不过小兔子,很容易夭折,特别是在冬天这个时节里。
里面的小兔子,被他们的靠近,吓了一跳,那叫一个不安,一个劲的往兔妈妈那边缩。
“可以啊!”秦河看了看兔子,又看了看秦溪,觉得她可能是被这些小兔子,给迷住了。
他哪知道,秦溪心里想的是麻辣兔肉,不是可可爱爱的小兔叽。
“大伯,这窝兔子怎么卖的?”秦河蹲下身,看着笼子里的小兔子,问道。
说完,他还伸出手,捏着那只大母兔的脖颈,把它拎出来,仔细看了看,又上手摸了摸,确认没有什么外伤后,又从笼子里拿了一根枯草出来逗它,看它还挺有精神的,才放心的把兔子放了回去。
他们是买兔子回去养的,还指望这母兔子给他们下崽呢!要是病了,可不行。
至于小兔子,看起来有他两个拳头那么大,可爱倒是挺可爱的,可一拎起来,轻飘飘的,它们也就是兔毛蓬松,不然看起来,肯定像个半大的老鼠。
“全部拿走的话,十块钱算了。”
看他们是年轻人,而且里面还有两个女娃子,价格肯定是要往高处抬的。
这年轻小伙子,脸皮都薄,说不定为了在心上人面前表现,还真就同意了呢!
“给个实诚价,我是诚心想要的。”
之前是黑市的人摆的摊子,压根就没有讲价的余地,都是一口价,爱要不要,可这些散摊不一样。
秦河之前就发现了,秦溪不会跟人讲价,很容易就花钱把东西买了,这种时候,还得他出手,十块钱,不可能,他的底线是八块。
如果可以,能七块拿下自然是最好的,主要是那个母兔子值钱,小兔子的话,顶多算个搭头,给个两块就差不多了,因为这些小兔子,实在是太小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这不能少了,我这两窝兔子,就只剩下这八个了,而且,看这母兔的肚子,很显然,怀上了,要不了多久,它又会生一窝小兔子,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秦河一听,找到了漏洞:“看样子,你也知道,这兔子在这样的天气里,不好养活啊!”
“这样吧!七块,我给个实诚价,我也不会看兔子,怀没怀的,我也不知道,就算是怀了,这种天气下,也只有死路一条。”
老伯一听,有些着急了:“这不能,我这都是顶顶好的灰兔,身体健壮的很,如果不是家里缺钱,我怎么舍得卖啊!”
“笼子里一共有九个兔子,你要是愿意,就九块钱拿去,长长久久,就当我们交个朋友。”
如果不是因为天冷,这两窝小兔子特别难养活,已经死了一半了的话,他还舍不得卖呢!
至于那个母兔,它性格不好,之前生的那窝,被它咬死吃掉了三只小兔子,像这种母兔,他们一家人都觉得不太好,所以,也不能留了。
“不行,这价格太贵了,不合适...”
两人又拉扯了一番,秦河最终把价格杀到了八块,这是对方的底价了,再少,他也不愿意卖了。
最后,秦河让对方搭了个笼子,也没再继续杀价了,他嘴巴都要说干了。
如果不是囊中羞涩,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在街上,这么跟人斤斤计较的杀价,说到底,还是穷闹的。
这次出门,秦溪带了三十块,之前吃面买馒头买肉买棉被棉花,再加上这一窝兔子,这钱已经花了个七七八八。
秦溪也不是不心疼钱,就这些东西,需要她忙活两个多月,才能买得起,可无论是被子还是棉花,那都是生活必需品,而且还是能用很多很多年的必需品,这么一想,倒是没有那么心疼了。
至于那九只兔子,秦溪对它们寄予了厚望,采草药还是来钱太少太慢了,毕竟陈惠村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村子,周围没有深山老林,也没有什么珍贵的药材,如果想在开放后施展拳脚,没钱是不行的。
所以,秦溪把主意打到了养殖上,兔子是她的最优选择,因为兔子光吃草,就能长大,而且母兔的生育力很强大,一年最少能生个三四窝,多的六至八窝。
只要能成功把小兔子养大,卖掉,一年少说能挣个几十块,这钱用来维持家里的日常开销,应该是没问题的。
唐颖也吃惊于秦溪的手松,之前就知道秦溪有钱,现在看来,还是她见识少了,秦溪这一出门,花的就是别人一个月的工资啊!
以前的她,肯定是舍得的,现在肯定是舍不得的,在乡下,想要挣钱,实在是太难了。
这次出门,她已经花了两块多了,她跟何远总共就凑了五块六毛钱,剩下的钱,她打算跟秦溪一样,买点粮食回去。
虽然秋收过后,她跟何远两人总共分到了三百多斤粮食,可这点粮食不够吃啊!
特别是她,每天挣四五个工分,秋收她只分到一百多斤的粮食,就这点,够谁吃的。
这会子,来到了这个好地方,她打算多买点粮食回去,别的不清楚,可多吃点,吃饱点,总归是不会有错的。
刚好,秦溪她也是这个想法,这时候的生产力还是太低下了,随便来场天灾人祸,都有可能造成当地的动乱。
如果哪个地方粮食欠收的话,饥荒的发生,那就是必然的,没看到现在大街小巷,都还是用票买东西嘛!这是供给跟不上需求的权宜之计,什么时候,票证取消了,大家的肚子,也就不用太担心挨饿了。
刚来的时候,她饿过肚子,那种饿到肚子里仿佛有把火在烧的感觉,以后她不想再体验。
细粮秦溪买的是面粉,粗粮买的是红薯干。
面粉二毛五一斤,像他们这种没有粮票的人,只能买黑市里的高价面粉了。
红薯干,七分钱一斤,买这个,是因为红薯干经放,买回家,放个一年是轻轻松松,就算是放了两年也能吃。
家里有稻谷,自然也就能舀大米吃,他们没有跟别的村民一样,拿家里的细粮去换粗粮。
秦溪买了四十斤红薯干,面粉也买了十斤,出门带的三十块钱,买了这些粮食后,就只剩下三毛钱了,回的车费她还是留了的。
唐颖买的少一些,可也买了二十五斤红薯干,三斤面粉。
九点来的黑市,当他们走出这条小巷子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十点半。
“秦溪,你要回家去看看吗?”唐颖站在街头,笑盈盈的看着秦溪问道。
他们下乡的地方离家如此之近,可真幸运啊!想家了,随时都能回,不像她,一年到头都回不了一次,因为太远了。
虽然都是一个省,可一个南,一个北,来回的路费,就够她在村里吃上两三个月了,是真的舍不得,特别是在她家里情况不太好的情境下,能省一点是一点,争取不要向父母开口求助,就算是给家里做贡献了。
“不去,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个故人,这回来了,总得跟于奶奶打声招呼的。”
“大哥,你要去吗?”秦溪看向秦江,问道。
她与于清秋于奶奶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只有短短几个月,可这老人教了她不少,而且她很喜欢这个老人,每次相处,她能感受到老人那种发自内心的友善亲切,那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这次回了县城,于情于理,她都该去看看她的。
至于礼物,她从麻袋里拿出了一块瘦肉,用稻草捆绑好,这块肉大概有四两的样子,老人用这块瘦肉,煮个肉汤,是绰绰有余了。
老人家还挺讲究,知道他们不在她那儿吃,东西如果拿多了,她是一点都不会收的。
“去,我跟你一起。”想到从没有用异样眼神看过他的老人,秦江快速点了头。
如果是于清秋老人的话,他愿意去看她,也不知道,那个慈祥和蔼的老人现在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等等,于...于清秋是是谁啊?你们奶奶吗?”唐颖有些搞不明白了。
秦溪不会回家,但是要去看一个老太太,难道这是她住在另外一个地方的奶奶。
在城里,老人的儿孙因为其他事情的变动,跟老人分居的事,并不罕见,虽然有点奇怪,秦溪竟然直呼她奶的名字,但这恰恰说明了他们祖孙关系的融洽。
“不是,是这于奶奶以前帮过我们,跟我们的关系很好,她一个人住在县郊,这次走了,可能今年都不会再来永新县了,趁现在还有时间,这才打算去看看她,很快的。”秦溪简单的把她们之间的关系解释了一下。
秦河倒是知道秦溪说的是什么事,对于他们兄妹俩以前发生的事,以前他觉得没什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与他无关。
现在跟大哥秦江,小妹秦溪相处久了,有时候心底会莫名觉得愧疚。
他一直都知道,小妹秦溪待大哥秦江比待他亲近真诚,最简单的例子就是,他需要担心自己会不会犯错,然后被唐颖挤出房间,可秦江不需要,秦溪的家,永远会有一个房子,属于秦江。
当然,这是应该的,两人的感情是在挫折困难中一点点累积的,至于他,如果不是一起被亲妈报名下乡,分到了同一个地方,现在他跟两人的交集应该会很少很少,一年能不能写一封信交流,都还是个未知数。
“哦,我知道了。”唐颖点头,她有些理解了。
虽然不知道秦溪跟她的家里人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但很显然,事情不会小。
秦溪的性子是,气性过去了,时间一久,也就不会再计较什么,一般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很简单好哄的人,当然,这个的前提是,没有彻底把她得罪惹毛,不然,她会很记仇的。
到了分岔路口,秦溪看向了秦河:“想他们了,就回去看看,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会跟你生气的,只要你不乱说话,我是绝对不会管你回去的事。”
“吃完中午饭,记得马上去车站,我们就在车站等你。”
至于剩下的四人中午吃啥,他们之前在黑市每个人多买了两个馒头,今天中午就啃馒头,虽然是凉馒头,可也比平时在村里吃得好,这可是二合面的馒头,在村里,他们吃的最多的是红薯、土豆和野菜。
“好,我就回去看看他们,吃不吃饭,还不一定呢!”
如果运气好,碰上他爸妈在家,那家里还有可能有他的中午饭,如果在家的只有他奶,那肯定是没得吃的,家里的粮食全都在橱柜里锁着,钥匙只有刘琴女士有,他奶肯定是不会把自个的口粮,分给他吃的。
秦河把背上背着的棉被棉花交给秦溪,就走了,没有挥手,也没有告别,这又不是再也不见了,等会儿他们在车站还要再见面的,他们还要一起坐车回陈惠村呢!
走到平安街,看着熟悉的巷子,秦河是感慨万千,走了没几步,他就看到了跟几个小老太太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唠嗑的李春花,也就是他奶。
“奶...”
“奶...”
第一句,李春花没啥反应,家里的孩子都在学校读书上学学知识呢!哪会在这个点叫她啊!听这声,肯定是叫别的老太太的。
抬头一看,发现是秦河的柳婆子推了推李春花的手臂:“是你下乡的孙子秦河回来了,还是乡下的水土养人呐!这才去了乡下多长时间,就把你孙子养的又高又壮了。”
“这秦山的个子不高,刘琴跟秦山差不多高,怎么你家老大老二的个子都长的这么高呢!”
她明明以前也没少见秦河啊!以前他分明就是个黑黑的瘦猴,这趟回来,人高大了不说,瞧着气势也沉稳了许多,总算是褪去了稚气,看着像个男人了。
李春花闻言,扭头一看,还真是秦河,就这一眼,她心里面各种心绪涌上心头,不过最多的还是思念。
“老二,你可想死奶了。”李春花冲过去,一把抱住了秦河。
“你刚下乡那几天,我想你想的是茶饭不思,都廋了好几斤,好不容易才养回来。”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累不累?跟奶回家。”
有了孙子,有了新奇事可打听,这群老姐妹,毫不犹豫的被她抛在了脑后。
“老二,你是一个人回的吗?秦江跟秦溪呢?”
“他们还在生我们的气吗?”
“小河,你没事,要帮我们劝劝秦江跟秦溪,我们是一家人,家里的大门,永远为他们敞开...”
这边,秦溪他们走到了于清秋老人的土砖房门前,可门是关着的。
外面的生活痕迹完全没有了,以前老人最爱坐的石台上,已经积攒了厚厚的一层灰,从破旧的小木窗往里看,里面只剩下一些破旧笨重的家具,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走了两分钟,找到最近的邻居问了才知道,老太太被她的儿子接走了,走的很匆忙,当天中午她儿子回来了,下午就买票带着老太太走了。
至于他们去了哪里,除了开介绍信的街道办,没别的人知道,问有没有信件留下来,没有,连一句话都没有。
至此,秦溪他们彻底与老太太失去了联系。
看着坐在地上休息,神色有些许失落的秦江,秦溪蹲下安慰道:“哥,你就放心吧!老太太肯定是被她儿子接过去享福了,她年纪大了,肯定是想要儿孙都在身边的。”
“以前老太太一个人留在这里,是因为她儿子对农场那边的环境不清楚,不放心她一个老太太跟着他们一家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会子摸清楚情况了,人也安定下来了,才回来把老太太给接走。”
“至于她什么都没有留下,肯定是因为走的太急了,于奶奶有了好的归宿,我们该高兴才对。”
她记得以前于奶奶跟她说过,儿子一家被下放到了农场,但具体是哪个地方的哪个农场,她不知道,老太太也从没说过。
老太太被接走,也是件好事,她一个人在这城里无依无靠,现在她还能动弹,自己挣点钱养活自己,等她年纪大了,身子骨动弹不了了,可想而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结果。
至于去街道办问于奶奶的信息,秦溪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如果老太太给他们寄了信,或者是让街坊邻居带个口信,那他们之间的联系不会断,可都没有,这就间接表明了老太太的态度,不想被打扰,秦溪对于这一切,就是这么解读的。
唐颖跟何远坐在兄妹俩的对面,头顶上是一颗大松树,屁股底下坐着的是松软干燥的枯草地。
“嗯,这是件好事。”秦江点头应道。
其实他也没有很失落,毕竟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老太太了。
只是秦溪看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她下意识的觉得他很失落,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眼看气氛即将陷入僵持,秦溪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唐颖开口问道:“秦溪,你以前跟家里闹过什么矛盾啊?怎么没听你说过呢!”
她之前还以为他们家庭和睦,秦溪的家人为了他们下乡,准备了超多东西呢!
那时候,她还想不通,秦溪手里的钱不少,但手里就是一张票都没有,现在她倒是有点明白了。
“没什么,只是相看两厌,合不来罢了。”
“去年秋天,我跟我大哥搬了出来,住进了于奶奶家,她是一个很和善的老人,在那个时候,给了我们一个容身之所。”
秦溪轻描淡写的话,给了唐颖一个重击,她不知道到底得发生什么样的事,才能导致父母与孩子之间的关系变成这样。
当然,更多的是冲着秦溪的父母去的,这当父母的,得多没责任心,才能把两个孩子赶出去。
“你别太伤心了,父母与子女之间,也是要看缘分的,至少他们还给了你们钱,让你们在乡下日子能好过些。”
“这说明他们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是在意你们的,只不过你们之间缺乏沟通交流。”
秦溪听了这话,只想冷笑:“你想多了,他们才不会给我们钱,钱是我跟我哥两个人辛辛苦苦挣的,跟父母没有一毛钱关系。”
她不是原主,被洗脑成功,理所当然的为着家人考虑做着奉献,直到生命凋零。
那两次离家,分明是秦家人想以此来让她服软,重新驯化她,不过是没有如他们的意,直接就恼羞成怒的把他们送去下乡了。
就这样的亲人,有还不如没有,至少陌生人不会想着来插手操控你的人生。
“算了,不说这个了,扫兴。”
“咱们先去车站坐车占位置吧!我可不想回的时候,继续站着。”
“也行。”唐颖虽然想知道更多的细节,可秦溪既然不想说,那她就不问了。
等他们到了车站,才发现,秦河早已经在那等着了。
“秦河,你不是回家去了吗?”
唐颖觉得这兄妹三个是越来越怪了,两个是有家不回,一个是回去了后,走的比他们还快,回去了都不用跟家人叙旧聊天的吗?
她还以为秦河会在家里吃完中午饭,等到下午一点多两点才来呢!
她还在想,要不要给秦河占个座位呢?结果这人来的比她还早。
“是啊!我回去了,然后...然后...我又来找你们了。”秦河边说边点头。
但是,这话,他自己听着都觉得别扭,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只在家里简单的坐了一会儿,就觉得不自在了,他奶一直问东问西,对他的态度是客气中带着些许梳理,好像他是上门做客的穷亲戚似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下了乡的孙子泼出去的水,家里没钱,没法给他补贴支援。
然后,话题一转,她又抱怨起了自己在家里的憋屈日子,以及被他妈刘琴管的死死的,一点不自在的事,手里也没钱,还说他是孝顺孩子,随后,旁敲侧击的问他村里给他发了多少粮食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