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步光:“我没休息,只是随意走了走。”
两人?相遇的地方是垂壑苑中一处专门用作活动的小?轩前,轩中,李不为正跟微生石待在一块打叶子牌,因为人?数不够,还叫了两名女使一起。
华步光走进小?轩,目光从?李不为脸上贴着的代表输牌的白纸上扫过,不知怎的,竟感觉今日一直萦绕在心口的那阵压抑感减轻了许多,于是笑问?:“微生公子不是说要回去休息?”
微生石懒洋洋道:“心里有事,虽然累,但走到房门口,又忽然不想睡了,就?干脆出来晃晃。”
齐如酌:“怎么,微生兄也觉得心中烦恼?”
微生石:“何止我烦恼,华大小?姐更加烦恼,还有李姑娘……”
他看了看李不为没什么忧愁的脸,后者?放下牌子,耸肩:“实不相瞒,只要想到阿英的案子悬在那边,我心中也甚是烦恼。”
齐如酌:“诸位勿要忧虑,我相信程姑娘一定能洗刷冤屈。”
李不为:“原来齐兄也觉得阿英并非凶手?”
齐如酌停顿了一下,委婉道:“作为六扇门中人?,我不好?随意下结论,但作为朋友,我盼着她?安然无恙。”
李不为随意询问?:“我记得你跟丞相府走得近些,也算孙相门下,知不知道这?件案子是由?谁负责?”
齐如酌:“你不也是六扇门中人?,为什么要跟我打听?”
李不为:“我不过是副使,许多消息知道得不大及时。”
齐如酌叹息:“我也一样,大家都是年少位卑之人?,无论贵人?们心中是否有人?选,都不会告知于咱们。”
李不为心知齐如酌说的是实话,只好?无奈叹息,暂时歇了想要打探的心思。
他们这?群人?虽然家世都不错,但京中家世不错的人?简直多入过江之鲫,这?里除了华步光跟微生石略有些分量,其他都算是无足轻重。
女使们见?到主家过来,自?然起身让位,众人?凑在一块打了会牌,大约未时中的时候,外头积攒了一天的雨终于下了下来。
雨星星点点地打着,外面风大,雨却不大,给人?一种温吞的感觉。
然后仅仅过了一刻功夫,雨就?停了,跟刚下时一样突兀,与此同时,天上竟开始有放晴的趋势。
李不为刚输了一局,有些不快地将剩下的牌丢在桌上:“今天连雨都下的不痛快。”
不知不觉间,又到了该用晚食的时间。
这?群人?里面,除了王采尔伤得最重,只能安静地躺在床上等待伤势好?转以?外,其他无聊的小?伙伴们都不愿意分开,一直玩到了现在。
微生石左右环顾,纳闷:“老耿呢,怎么不见?踪影?”
李不为随口:“听说他之前一直生病,现在应该在房间里躺着休息。”
不知为何,听见?李不为的话,华步光心中已经被驱散的不安感又凝聚了起来,她?立刻对身边仆役道:“去找找,看耿公子现在在什么地方。”
垂壑苑内的仆从?跟护卫加在一起足有百人?,此刻分成数队,去寻找耿百重。
李不为看着华步光,总觉得对方平静地表情下,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被派去的仆从?与护卫花了很大功夫,从?厢房开始,寸寸搜索,终于在半个时辰后发?现了目标。
被发?现时,耿百重正躺在接天阁中,身上穿着寝衣,一双眼睛睁得极大,五官因为情绪激动而显得扭曲,面上毫无血色,显然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侍卫进来的时候,接天阁的门窗是关着的,却没有上锁,他们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酒坛碎片,看到了变成尸体的目标。
噩耗仿佛插上了翅膀,从?接天阁迅速飞到了华步光耳中,后者?立刻赶去查看——悬山陡峭,没办法站太多人?,华步光在四?名护卫的陪同下,与齐如酌、微生石还有大夫卢悠容一起抵达了山顶。
卢悠容匆忙过去检查,片刻后道:“人?大约是在未时到申时之间去世的,身上有酒气,手臂有些青紫,像是搏斗后的痕迹,致命伤是额角的撞击伤口……”然后道,“暂时只能瞧出来这?些。”
齐如酌也凑过去看,末了颔首:“卢大夫所言无误。”
李不为对以?上两人?的回答投了赞成票。
微生石跟着点头。
同样懂得一点医理的华步光扫一眼微生石:“你不是大夫,也不是六扇门的人?,竟也了解过这?些?”
微生石哼哼两声,回答:“这?年头不太平,多学点本事,算是有备无患。”
以?微生石的家世,本不用太为生命安全忧虑,但想到七皇子都不明不白地死?了,华步光又觉得老友说得不错。
她?环顾四?周,看见?接天阁内的情况一片混乱,桌椅倒塌,用来让人?躺卧的木榻也移动了位置,有些本来挂在墙上的画卷已经被扯下扔到地上,连放在墙角中那两个足有大半个人?高?的花瓶也被打碎了,花瓶中的迎春花枝七零八落,瓷片散落满地。
还勉强挂在墙上的七八幅画也都沾了水,看起来几乎湿透。
除此之外,应该是被死?者?本人?带上来的酒坛子同样没有逃过被摔碎的厄运,变得四?分五裂,当中酒液躺了满地,整个房间内的地板都湿漉漉的,到处都是水渍与酒气。
耿百重的外衣挂在架子上,尸体的脚上没穿鞋,像是在睡觉时受到的袭击。
华步光:“大家勿要慌张,我先去问?问?,看有没有人?看见?接天阁的这?边的情况。”
接天阁位置偏,自?家人?都很少会往这?边来,遑论苑中的仆役护卫,就?算来此巡视,也不过略看两眼便离开。华步光在询问?前本来没抱太大的指望,最后却得到了一个意料外的好?消息。
第291章
华步光听见手下禀报——今日未时一刻, 侍卫首领之一的华大不幸摔断了腿,被华二扶着进入附近的畸来?坪中内休息,然后就一直没?有离开。
其实?在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华步光的反应不是多了两个人证, 而是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没?错, 如今的垂壑苑果然已经无?限往医馆靠拢, 在这里摔断腿的人连起来简直可以绕案发地点一圈……
华步光仔细听着下属的汇报,基本弄清楚了华大那边的详细情况。
今天?空气潮湿, 石板路上有积水, 华大巡逻时踩中了鹅卵石并因此摔伤, 手下华二将华大艰难地扶进畸来坪后,立刻去找大夫。
过了一刻功夫,华二就带着大夫卢悠容一块赶来?。
卢悠容很快确定了华大伤势严重, 本来?还想试试看?能不能让华大拄着拐棍行走, 可惜没?能成功。
患者对疼痛的忍耐力?有限度,卢悠容也无?法可想, 又考虑到此地离侍卫住的地方并不近, 一时半会很难赶回去,干脆就同意让华大在畸来?坪躺一躺,等明天?伤口恢复得好些了, 再叫朋友将他抬回去。
既然受了伤, 华大原本的巡逻任务只好中断, 华二替上司去请假,卢悠容因为来?时药材没?带全,加上还得替患者开伤假的证明, 就干脆跟华二一块回去,两人先去了护卫的值班房, 结果扑了个空——因为今日垂壑苑内很多客人,安保压力?大,值班房内正好没?人,华二只好去外?面寻找别的护卫首领沟通。
华家的护卫大多训练有素,没?过多久,华二就跟人沟通好了后面的人员安排问题,等到未时三刻,匆匆回到了值班室中。
华步光问过相关人员,不同人的口供能彼此照应,基本能确定华二的行动?轨迹没?有问题。
随后华二跟卢悠容一起返回畸来?坪,卢悠容这次还针对性地带了些药材过来?,给华大仔细包扎好后,才一个人离去,将华大留给华二照顾。
两人枯坐无?聊,只好用下棋打?发时间?。
——虽然说?是如此,但根据华步光队手下护卫的了解,这两人在畸来?坪内玩的多半是猜棋子赌钱一类的游戏。
因为畸来?坪的位置就在山脚下,虽然山路两旁有些山石可以作为遮挡,但华大跟华二都表示,当时门窗是开着的,若是有人从山道上走,他们只要稍稍往外?瞅一眼就能看?见,只要来?人不是须臾间?就从山脚飞到山顶,他们不至于?完全无?法察觉。
华步光很快意识到,这两个护卫的口供非常重要。
倘若他们所言为真?,今日未时一刻之后,就再没?有人登上过接天?阁。
与此同时,微生?石也得出了相同结论:“也就是说?,作案时间?是未时到未时一刻之间?。”
李不为提出反对意见:“未时一刻后也有可能,犯人可以从背面的峭壁攀登而上,这样一来?,完全能避开华大跟华二的视线。”又道,“虽然我轻功一般,但是真?想爬的话,倒也可以做到。”
她说?得很坦荡——作为一个从头到尾都没?回过自己屋子的人,李不为身边要么有仆役,要么有小伙伴,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独处过,算是众人里不在场证明最充分的那一个。
华步光的情况与李不为类似,她身边也有仆役随行,但仆役为自己主人作证时的口供很容易被捕快所质疑。
再就是微生?石,在未时之前,他就过去跟李不为一块打?叶子牌,可与李、华两人不同,大约未时六刻左右,微生?石中途曾因为腹痛离开过花厅一段时间?,直到未时八刻才回来?。
华步光跟微生?石认识时间?很长,知道这位老友行事讲究,出恭后,多半得仔仔细细净手加熏香,说?不定还要涂抹点什么保养之物?,在这样的事上,花费两个时辰完全有可能。
可换个角度想,从打?叶子牌的地方到接天?阁的直线距离不远,哪怕不用轻功,来?回一趟的时间?也能控制在一刻以内。
不过若是凶手是选择从悬山背面爬上去的话,一刻钟的时间?恐怕会有些紧张。
再考虑到微生?石手臂骨折,而耿百重也并非全然不懂拳脚之人,华步光想,微生?石虽然有作案的机会,动?手概率却只能说?一般。
思考过李不为、微生?石两人作为犯人的概率后,华步光继续在心中暗暗衡量各人的情况。
今日王采尔因断腿的缘故只能全程在房中休养,他虽然没?有人证,却更?加不具备作案条件。
而齐如酌去打?叶子牌的时间?约为未时一刻,到了大约未时四刻时,他吃点心的时候打?了喷嚏,回房换了件衣裳,过了一刻便回来?。
齐如酌的一条腿断了,如今虽然能够拄着拐棍行走,却肯定没?法从背面爬到山顶上,想要去接天?阁,只能走正面那条路,也就是说?,他的作案时间?只能在未时到未时一刻之间?。
可齐如酌与死者之间?也没?什么矛盾。
就在华步光沉吟之间?,忽然听到了一阵不甚明显的骚动?声。
护卫来?汇报:“有官兵上门,为首的是御前的傅和?之傅大人,还有一位六扇门的大人。”
华步光在知道耿百重身亡后,就明白此事无?法被自家压下,于?是立刻派人去通知官府,只是没?料到来?的人会是傅和?之。
这倒不是一件坏事。
傅和?之是公孙卫的下属,他跟程白展因为同在御前工作的缘故,关系很是不错,这段时间?虽然没?法明着干涉此案,私下里也时刻留心。
碰巧的是,天?子对作为嫌犯家属的程白展深觉不满,对六扇门也有些不满,就将本来?属于?这两者的工作分出一部分到了宫中护卫的头上,让傅和?之可以名正言顺地带着禁卫管理城内治安情况。
华步光:“那位六扇门的大人是……”
护卫回禀:“属下并未见过。”
华步光沉吟:“六扇门高手极多,有些不认识的也不奇怪。”又问,“你们可曾听到,傅大人是怎么称呼对方的?”
护卫摇头:“傅大人好似与那位捕头并不熟悉,并未称呼。”
华步光挑了下眉,似是感到惊讶。
齐如酌:“我过去瞧瞧,或许是哪位花鸟使正好在外?巡察。”
李不为听到来?的是同僚,同样利索地端正了工作态度,毫不犹豫地跟上:“我也去。”又提醒众人,“这次的案子涉及耿兄,除了傅大人之外?,恐怕还得再喊些人来?才好。”
华步光点头:“放心,我已派人去各处通知。”
耿百重的死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在松友山庄中发生?的事情,天?子还没?想好该交给那一派负责,华步光也不想替天?子决定,索性多喊些人来?,也好均摊责任。
只是此事居然发生?在华家的别苑中……一念至此,华步光终于?露出了头疼的表情。
微生?石转过身,跟华步光拱手,然后一本正经道:“有件事情还没?谢你。”
华步光不解:“谢我什么?”
微生?石慢吞吞道:“其实?如果你不请人,我也打?算下帖子的。”
华步光眯起眼睛,冷冷看?着微生?石,刚想说?什么,忽又蹙起了眉。
——她想,微生?石这样说?,岂不是在暗示只要众人聚会,就一定会发生?命案?
微生?石:“许是咱们流年不利,最近忌酒忌外?出忌聚会,一旦触犯,便难免遇见血光之灾。”他说?话时,又轻轻晃了下自己打?着绷带的手臂。
华步光本来?不信这些,但想着缺胳膊断腿甚至不幸身亡的小伙伴,心中又有些犹豫。
——虽说?神鬼之事虚无?缥缈,但想到近来?的变化,华步光又开始怀疑,莫非是因为这段时间?家里没?人去清正宫上香,所以才比往日更?容易遇见各类负面事件?
此时此刻。
傅和?之正站在垂壑苑门口,跟一位陌生?的年轻人四目相对。
来?人神色温和?清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袍,腰上还挂着六扇门客卿的令牌。
既然是六扇门中人,听到命案消息,想要插一手,自然无?可厚非。
傅和?之虽未靠近了检查过,但他自负眼力?出色,可以确定对方的腰牌并非假冒。
能成为六扇门客卿的绝无?庸手,眼前的年轻人定有旁人所难以比拟的优点,傅和?之想,自己决不能因为眼前的姑娘看?着尚未成年,就小觑于?她。
可这样一位人物?,又怎么会一直不为人所知?连傅和?之站在她面前,都认不出她的身份。
两人都没?进一步交谈的意思,只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就被华家的人给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不过并没?有立刻被带去陈尸现场,而是去花厅中喝茶等待,直到另外?两位花鸟使同时登门。
另外?两位花鸟使叫做原宜俭跟唐立元,原宜俭的家人算是郑贵人那边提拔的,自然是其一党,而唐立元跟唐如化有亲属关系,如今同在丞相府中效命。
原宜俭跟唐立元,再加上齐如酌与李不为,小小的一座垂壑苑,此刻竟聚集了四位花鸟使。
唐立元看?着坐在旁边的白衣年轻人,语带好奇:“唐某孤陋寡闻,虽在六扇门中办事已久,却好像从未见过足下。”
年轻人转头看?着她,露出了一个温雅的笑容,她神色很和?气,声音也很温柔,仿佛一阵清风徐徐吹过:“我刚来?定康,唐大人自然不会见过我。”
唐立元听到这句话,短暂的困惑了一会,随即身体一震,露出无?法掩饰的惊愕之色。
——在这段时间?进入定康,同时具备六扇门客卿身份的人,显然只有一个。
……作为亲近孙侞近一方的花鸟使,她忽然觉得自己今天?的运势有些不妙。
原宜俭难得跟同僚兼对手想到了一块去, 于是立刻开口询问:“阁下莫非来自江南。”
面前的年轻人微微一笑,坦然回答:“是,我姓朝,刚从永宁府过来。。”
听到这里, 连傅和之都忍不住将视线停留在朝轻岫身上。
他也算久闻问悲门主?大名, 只是一时间没把来人往江南那边想, 所以刚开始才?未曾认出对方身份。
傅和之以前曾心中勾勒过江湖中许多?有名人物的形象,可朝轻岫的样子却与之前的所有想象都很是不同, 不似江湖豪客, 反而颇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
唐立元心觉不妙, 立刻道:“垂壑苑已经?有四位捕头,似乎无须客卿插手……”
原宜俭笑笑:“唐捕头这话就说得岔了。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助力,而且朝门主?乃是天?下神捕, 咱们今日?有幸相识, 岂能不请她指教一二?”
不知什么时候成?了天?下神捕的朝轻岫:“……”
她含笑看了原宜俭一眼——对方态度如此鲜明,哪怕事前不知, 朝轻岫此刻也能意识到这人的阵营立场偏向郑贵人那边。
唐立元反驳:“定康从不缺捕头, 若是无人主?动向客卿求助,那么按照管理……”
原宜俭立刻举起一只手:“有人求助啊,在下就在求助!”
唐立元高声:“原大人!”她闭了闭眼, 深吸一口气, 又道, “若是原大人觉得自己本事不够,可以将此案全权交给我来办。”
原宜俭老老实实道:“咱俩本事彼此彼此,我既然觉得自己本事不够, 你来自然也同样够呛。”
唐原二人各执一词,正有些争执不下, 华步光便将目光投向了傅和之,希望这位宫中禁卫能帮忙调节。
傅和之干脆道:“傅某觉得可以听听朝大人的意见。”
朝轻岫欠了下身:“江湖草莽,不敢当?大人的称呼。”又道,“既然出了命案,咱们就先问问垂壑苑中人的口供,诸位觉得如何?”
唐立元反驳:“说不定凶手是外面来的人,问垂壑苑中人也问不出有用线索。”她说话时,目光一直停在朝轻岫身上,话语间意有所指,“下官近来听闻有许多?高手进京,既然是高手,肯定能在不惊动苑内人的情况下解决耿公子。”
她言下所指之人,显然就是刚从江南来定康的朝轻岫一行?。
朝轻岫神色宁定从容,丝毫没受对方挑衅的影响,反而微笑道:“既然是外来高手,下手时怎么会在尸体身上留下打斗伤痕?难道这位死去的耿公子也是一位厉害人物?”
——方才?等?待的时候,华步光曾提过几?句尸体情况,此刻正好被朝轻岫用来当?做反驳“高手杀人”观点的依据。
唐立元沉默。
确实,要是朝轻岫或者她的手下对死者动手,显然能做到干净利落,不留半点痕迹。
原宜俭跟着分析:“所以有没有可能是垂壑苑的仆役护卫下的手?”又道,“待会不妨问问有谁平日?里风评不好,若有这样的人,就带回去审审,说不定能够有些收获。”
这也是六扇门中一类挺常见的结案思路——倘若花鸟使实在找不到真凶,或者真凶身份比较要紧,也可以在案件相关人员中,找个平常就有不少劣迹人来的充当?替死鬼。
华步光闻言微微蹙眉。
她出身豪族,当?然也风闻过衙门里的各类鬼蜮伎俩,此刻不止为自家的仆役担心,也为自己担心。
果?然,唐立元立刻道:“可倘若是仆人与侍卫动手,多?半是受主?人家指使。”
她这样讲,倒不是当?真想要将罪名扣在华步光头上,只是想借机挑起华步光与朝轻岫等?人间的矛盾。
华步光语气坚定道:“我与耿公子相识已久,往日?从未起过纷争,诸位尽可调查,看看我所言是否为真。”
她这句话说得非常有自信——作为京中巨富之家的大小姐,华步光脾气不大柔和,所以旁人一般都会很有眼色地避免跟她争执……
朝轻岫温声:“在下也并不觉得此事是华姑娘谋划。”又道,“我有些猜测,不知现?在可否先去看看死者的鞋子?或许能够验证一些猜测。”
原宜俭想摸摸朝轻岫的底,闻言立刻附议,不给唐立元留下半点反驳的机会,华步光也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去案发现?场查看。
此刻耿百重?的尸体还放在接天?阁中,只是派了许多?护卫把?守,免得旁人破坏现?场。
朝轻岫进入接天?阁,简单验了下尸体的情况,又发现?死者鞋底带着一点轻微的拖曳痕迹。
她扬了下眉,然后?又与原宜俭低声商议几?句,随后?开始分别询问华步光等?人今天?的行?动轨迹,期间还抽空去探视了一直待在房间内养伤的王采尔,并检查了此人的伤口。
从王采尔的伤口看,他受伤已经?至少有半天?功夫了,而且从伤势严重?程度上看,显然无法随意行?动。
朝轻岫检查过后?,心中大致有了些数,然后?道:“听说这里曾有大夫检查过尸体,不知可方便请人过来?”
华步光点头,立刻让人带卢悠容过来。
等?卢悠容被带来后?,朝轻岫看了他一会,忽然开口,声音显得有些迟疑:“兄台姓卢……你可认识荣今古荣大夫?”
卢悠容闻言也似吃了一惊,连忙回答:“莫非足下是荣师妹的朋友?”
朝轻岫微笑:“我在江南时,曾经?很受荣大夫的照顾。”
问悲门中储存了许多?江湖人士的身份资料,朝轻岫闲时翻阅一些,所以知道卢悠容与荣今古的关系。
荣卢两人师出同门,擅长的技艺也相似,但因为缺乏足够强悍的师门背景的缘故,最终一个离开定康,前往江南发挥自己的特长与爱好,一个投奔到华家,成?为家族供奉。
卢悠容听到那句“曾经?很受荣大夫的照顾”,一时间忍不住怀疑这人是不是曾在自己师妹那边买到过价格与实际效用不符的药材……
朝轻岫:“请卢兄过来,是想问问各人受伤的情况。”
卢悠容闻言,按下脑海中翻腾的思绪,细细介绍起了自己今日?的看病经?历,末了道:“姑娘若是有所疑虑,可以再请旁的大夫过来看诊。”
朝轻岫摇头:“不必麻烦,方才?傅大人他们已经?查看过,与卢兄的结论?一致。”
在了解完各个病患的情况后?,朝轻岫等?人又忙了两个时辰,才?基本弄清楚垂壑苑的情况。
朝轻岫问得很细,连各种鸡毛蒜皮的琐事都没放过,唐立元本来一直保持着戒备,听到后?面,也是微觉头晕,此刻看朝轻岫停止了调查的行?为,忍不住站起身抻了个懒腰,同时道:“此案线索千头万绪,咱们先将那些线索记录下来,回去后?再慢慢翻看,就算一时半会查不出真相,朝客卿也不要着急。”
唐立元虽然开口安慰朝轻岫,神色间却带了一点挑衅之意。
她一直留心这位朝门主?的行?为,然而对方目前仅仅搜集了一堆跟案件无关的繁琐信息,除了占用记录用的笔墨外,看不出任何价值。
非要说的话,其中倒是有一点值得在意,就是华步光提到过,自己今天?偶然路过山时,曾经?看到过接天?阁门窗是开着的,等?发现?尸体时,门窗却保持着关闭的状态。
华步光很少往接天?阁走,当?时又是随意闲逛,所以记不得具体时间,不过可以确定路过接天?阁时绝对没到未时。
朝轻岫还查到了华大假条上的一个小问题——虽说华大当?时是在畸来坪内休养,假条上的内容却是“回房休养。”
唐立元冷眼旁观,看着那位声名赫赫的朝门主?叫来华大华二还有卢大夫三人仔细查问,最后?得到的答案却是华二觉得在畸来坪内暂住一天?的事情解释起来太麻烦,在跟别的侍卫说的时候,就只提到华大摔断腿的事情,没具体说明华大准备在什么地方休息。
卢悠容出声作证,表示当?时的情况确实如此。
华大的伤势是真的,在畸来坪内的停留也是真的,假条上的小问题只是垂壑苑职场氛围宽松带来的某些副作用而已,并不值得被拎出来重?点调查。
朝轻岫得到回答后?,点了点头,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显然是接受了华大跟华二的说辞。
唐立元看着朝轻岫这样忙了两个时辰,却还是一无所获,因为双方阵营敌对的缘故,不自觉地有些愉快。
若非知道朝轻岫声名赫赫,且辣手无情,唐立元几?乎就要嘲笑出声。
想来定康与永宁府不同,在京畿一带,问悲门主?缺乏位置上的优势,查案的本事自然也与传说中大为不同。
原宜俭倒不是很失望——案子刚刚发生,十天?半个月内没有进展属于正常情况,只是朝轻岫以往名声太盛,才?让人产生了额外的期待。
朝轻岫微笑:“唐捕头放心,在下不急。”又道,“而且对于凶手身份,我已经?有了些猜测。”
第293章
唐立元随口:“不急便好……”话说到一半, 她忽然意识到朝轻岫的意思,表情瞬间凝滞,“原来朝客卿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
她拼命回忆,开始思考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居然让朝轻岫明白了案件真相。
一念至此, 唐立元忍不住看向原宜俭, 想知道是不是老同僚私下给人透露了什么内幕。
原宜俭:“……”
不说唐立元不解,她也十分茫然。
原宜俭偷偷看了眼朝轻岫——这就?是被郑贵人钦点入京之人的破案实力吗?
朝轻岫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微笑道:“其实只有五六分把握, 未必能?够厘清真相, 二位捕头想知道吗?”
原宜俭今天一直秉持着能?抢答就?绝不给?反对者说?话机会的发言风格,毫不犹豫道:“还请朝门主赐教!”
一直只负责维护现场稳定的傅和之同样露出好奇神色,开口:“朝门主但说?无妨。”
已?经被剥夺了发言机会的唐立元:“……”
她在心中叹息, 此刻大局已?定, 就?算自己想为丞相尽忠,也没机会再从“阻止朝轻岫开口”上着手。
朝轻岫:“既然如此, 还请诸位移步花厅。”
除了查案者之外?, 朝轻岫还将华步光那群人都请到了花厅中,所有人全数落座,准备听?这位江南来客讲解案情。
捕头们是夜里登的门, 现在天色已?经明亮了起来, 隐隐可见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 花厅内却依旧灯烛高烧,灿烂的近乎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