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的眼泪一下子滚落,她抓住江黎声?的手,指尖冰冷而颤抖。
她在这一刻也?许是心疼的。
但一个相处不过两三?年的女儿,怎么能比得过朝夕相处的丈夫。
江黎声?早就接受了现?实,她冷漠推开江母的手,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放着几根连着毛囊的头发。
“这是爸爸和江诺诺的头发,我在住院期间偷偷取来的,愿不愿意去做DNA鉴定在你自己?。”江黎声?把选择的机会留了她,“不过母亲,我好意提醒你一句,我爸那个人为了名利能把我送到别人那里;明天就能为了利益抛弃你,几斤几两你最好掂量清楚。”
随手把瓶子丢给江母后?,她双手插兜扬长而去。
京市忽然下了场雨。
大雨冲刷着这座繁华都城, 机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霍砚下机后,在保镖的护送下坐上黑色卡宴, 联系律师直达看守所。
他风尘仆仆, 甚至还穿着会议时的那身铅灰色西装。
因事发?突然?, 回来的匆忙,工作也只处理了一半, 霍砚坐在车上一边回复国外那边的消息;一边分屏看着?律师发?来的链接和简短的起因经过。
说?来说?去, 无非是霍白和江家那边的冲突。
——错在他。
霍砚看着?心烦。
不久后, 律师发?来一份伤情报告。
肋骨两根断裂,中度脑震荡,内脏轻微出血, 还有……□□切除。
总的来说?就是, 在没?有使用任何器械的情况下将人重伤到这种?程度的,必定是下了死?手。
律师接着?又给霍砚说?了警方的调查情况。
霍砚简单翻阅, 提及重点, 在看到江父体内含有不明药物成分时,已有了大概推断。
他知道?江父那人心思重。
有手段,但竭泽而?渔, 迟早会败在他手上。
事情又是在江黎声的宴会上发?生的, 所以不难推测出, 江父很可能想用药物控制江黎声,结果机缘巧合之下误食。
他和江黎声相处不多,但知道?那是个聪明有主见的孩子, 摊上这样的大人,对她来说?也算是一次人间磨难了。
至于霍白……
霍砚眸光沉了沉。
霍家吃人不吐骨头, 父亲死?后,兄弟弃手足之情不顾,为遗产厮杀不断。
他的大哥毒辣,联手三哥精心设计了一场车祸害死?了二哥和二嫂,也就是霍白的双亲。
在那个家里,最属二哥温和和善。
霍砚幼年懵懂时,也全靠着?二哥照顾,如今对霍白,自然?也多出一分耐心。
可是霍白暴戾,天真,愚钝,不服管教?,他没?有遗传到哥嫂身上一丁点的优点,这让霍砚失望的同时,也终于下定决心做出那个决定。
姑姑死?前曾说?,“霍白自幼娇惯,但其实本性不坏,倘若他真的有朝一日?走上歧途,就收回给他的一切。”
现在是时候履行了这份遗嘱了。
“先生,到了。”
车子平稳停下。
保镖先下车,绕到一方给他撑伞。
漆黑色的大伞笼罩着?他高大的身形。
他行走在雨水绵绵中,步伐不急不缓,即便?是风雨飘摇,身姿依旧挺拔从容。
霍砚通多一点手段获得了单独探视的权利,随同进来的还有罗管家和律师。
进入完全封闭的房间后,看守所民警很快带来了霍白。
少年身穿囚服,头发?剃成了短短的寸头,在这里面?接受教?育的这几天,整个人看着?颓废不少,就连戾气也跟着?消减。
看到霍砚出现的瞬间,他灰暗的眼?瞳刷地下亮了起来。
“小叔!”霍白近乎是飞奔前来。
旁边的民警急忙按住他,霍白不敢继续造次,坐在对面?,眼?眶红红地看着?他。
“小叔你是来带我出去的吗?”霍白双眼?带泪,说?起话来却是咬牙切齿的,“我现在成这样,全拜江家所赐,尤其是那个江黎声!等?我出去我要弄死?她,还有她那个爹,我要找几个黑人轮了他!那个死?不要脸的老东西!”
许是霍砚的出现给了霍白底气。
他丝毫没?在乎后面?皱眉的警察,言辞嚣张,一边咒骂一边狠狠捶打着?桌面?。
霍砚一言不发?,镜片下的双眸平静地看着?他发?泄。
透过那薄薄的镜片,霍白因暴戾而?扭曲的五官完全映入进他的眉眼?。
霍砚抬手招了下,罗管家无奈又惋惜地看了眼?对面?霍白,重重叹息一声,把手上的文件交了过去。
霍砚翻开签名页,然?后推给霍白:“签了吧。”
他嗓音很淡,冷漠到近乎薄情。
霍白垂眸看了眼?,“放弃遗产……继承?!”
念到最后,他声音陡然?提高。
霍白不可置信地望着?霍砚,情绪激动地便?要起身:“小叔你什?么意思?!我是你的亲侄子!你的血缘至亲!你在姑奶奶的病床前承诺过好好照顾我,现在我遇到事了,你就想把我赶出家门??!”
霍砚不语。
相比起他的激动,他神态依旧从容。
霍白嘴唇抖了抖,恍然?:“我知道?了……你是看上江黎声了对不对?!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好端端帮她!如今我来到这个鬼地方,正合你的意!”
他将桌子捶打得咚咚响,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霍砚仍然?不恼。
霍白的认知浅薄,他没?有必要自证清白,越是解释,越会让他认为一切如他揣测的那样。
他身体微微前倾:“霍白,我给过你机会。”
霍白一愣,抬头看过去。
有镜片遮挡,他望不进他的眼?睛。
自然?地,他也想起了霍砚那日?的威胁。
“如果再有下次,我会收回你的遗产继承权。”
原来不是说?笑……
他是认真的……
霍白喉咙干涩,拼命摇头:“姑妈说?……我父母对你最好,对你有恩,我是他们的儿子,是你的侄子,你不会真的这么残忍吧?”
霍砚撩了撩眼?皮,嗓音淡淡,神色更是无动于衷:“你也说?了,是你父母。既是你父母的事,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霍砚——!”霍白猛然?起身怒瞪向他。
“霍白。”霍砚平静打断,“你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底线,你真的以为我会忍你到底吗?”
他抬高视线,虽是前者俯视,可霍砚仍高高在上,威压浑然?天成,让整个房间都?处在他的压迫当中。
霍白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白了脸,身体克制不住地抖。
“所以呢?”霍白冷笑,“你……要像把大伯送进监狱那样,再把我送进来是吗?然?后你独揽霍家大权。”
霍白根本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带着?一股恍然?的劲儿去讽刺,“也对,我毕竟是霍家的种?,我要是在,你就必须把所有的东西分我一份儿。这么好的机会放在这里,你当然?要抓住了。”
说?着?说?着?,他语气哽咽。
霍白被重新按回椅子上,这次他没?有反抗,只是用袖子抹着?眼?泪。
后面?的罗管家面?露不忍,想上来说?点什?么,却被霍砚示意阻止。
霍砚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他只是说?:“你笃定我是你的后盾,笃定华盛这庞大的企业是你的荣光,所以你肆无忌惮,毫不设想后果地下了死?手。”
他字字冰冷又尖锐:“霍白,你愚蠢,幼稚,天真,如今更是惨无人理,我凭什?么要帮你脱罪?”霍砚说?着?冷笑,“你说?对了,我的确独揽大权,可霍家这权,是我一手打下来的。它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从没?有分给谁一说?。”
霍砚缓缓起身,阴影覆盖而?下,像是猛然?倾轧下来的大山,压得霍白喘不上气。
他的视线更是居高临下:“你要是主动签,依照遗嘱,还能分得部分生活资金和一套屋宅;若不签,那便?是自动放弃所得,签或不签,全凭你自愿。”
“我来是想告诉你,从此后你和霍家再无瓜葛,我也会发?表声明,将你从霍家和华盛除名。”
霍白知道?霍砚心狠。
可是没?想到他会心狠到这种?地步。
凭什?么凭什?么!
明明他没?有错!明明是江黎声害的他!明明江家才是那个被关在这里的!凭什?么!!
看着?霍砚背影走远,霍白满腔不甘化为愤怒。
“霍砚——!你他妈给我等?着?!!”
“我恨你!霍砚!!我恨你!!”
“你根本没?把我当人!我不是个玩意,你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吗?!你把你大哥送进监狱!把你三哥关在那见不得光的精神病院,现在又把我弄进来!你就是个畜生你知道?吗!你他妈这辈子孤独终生!”
两边的警察看着?他,霍白一边被拖着?走,一边扭头狂骂,声嘶力竭,没?有一点体面?。
他的声音从尖锐变得遥远,等?霍砚出了看守所,已彻底消散,只有雨声在耳边啪嗒啪嗒响。
他站在车前没?有动。
罗管家撑着?伞,“先生……”他的眼?神看起来有几分担心。
霍砚仰头看着?身上那栋冷冰冰的建筑物。
他一生来过这里两次,一次是见他的大哥;一次是见他侄子。
人们都?说?他不近人情,年纪轻轻却不择手段。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回霍庄。”霍砚开门?上车,“去见一个人。”
罗管家颇为意外:“先生约客了?”
霍砚摘下眼?镜,靠着?汽车椅背,略显疲惫地闭着?眼?睛,“他聪明的话,会主动来找我的。”
霍白有错,那是再三积攒之下的后果;
至于罪魁祸首,江怀德最是逃不开关系。
霍砚这人,记仇,心眼?更小,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
亲侄子都?处理了,至于江怀德,当然?也逃不开关系。
不过江家是去还是留,就要看江怀德的那双子女聪不聪明了。
他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扶手,感受着?前桌的沉默,霍砚闭着?眼?睛说?:“罗叔,你是不是怪我。”
罗管家来家里有十几年了,是亲眼?看着?霍砚和霍白长大的。
他是管家,也是霍砚的亲人。
透过后视镜,罗管家看到他眼?下是遮盖不住的惫色。
“家患不除,贻害无穷。先生早就经历过,我当然?会理解。”他就是觉得可惜,霍家这么多子女,到最后只剩下霍砚一个人,本来以为霍白是年轻气盛,长大点总会懂事,等?出了社会,也能在群狼环伺中帮衬霍砚一把。
结果……
和那几个兄弟没?什?么两样。
“是啊……”他喃喃,“家患不除,贻害无穷……”
霍砚目光落向窗外。
雨幕重重,除了倒映在车窗上的一张孤寂面?庞,他什?么也没?看清。
晚上?九点, 江岸声登门霍庄。
罗管家说出那句“先生等候你多时”的话时,江岸声并?不意?外。
他被带领着来到地下一层。
这层密密麻麻摆放着的都是书本,正中是下沉式的沙发,霍砚正坐在其?中翻阅资料。
更?让江岸声意?外的是, 他脚边窝着一头猪, 猪被养得圆润壮实?, 仔细看可不就是江黎声先?前送过来?的那只。
看猪小江和霍砚十分亲近,江岸声微微沉默。
——没想到霍砚还是个动保人士。
“霍先?生。”
论辈分, 江岸声是该叫霍砚一声小叔;然他是过来?商议生意?的, 两人位置平等, 于情于理都不能利用称呼之便。
“坐。”
霍砚合上?电脑,让罗管家倒了杯茶来?。
“江总身体如何?”他问,态度和善。
“还可以。”
“那就好。”
两人进行一场简单的寒暄之后, 江岸声看出来?霍砚是等他主动开口。
即便是江岸声, 面对霍砚也有几分的紧张,他不由佩服起江黎声, 三番五次利用对方?, 还能如此保持从容。
江岸声深吸口气,把手上?的一份文件递过去,“相信霍先?生会感兴趣。”
霍砚拿起翻看, 挑眉:“我记得这是你父亲花大价钱竞标下来?的项目。”
江岸声面色不改:“父亲有心开展智能家居, 虽然买了技术, 可是资金和经验问题迟迟不能开展立项,目前一直处于亏损状态。”
霍砚笑了笑:“你是想……让我利用这个项目做空你父亲的股份?”
“江善家居不比往昔,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岸声说, “这是我目前能拿出的最大诚意?,如若霍先?生愿意?帮我, 五年后,你会获利十倍。”
霍砚推开合约,反问:“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江岸声说:“帮我坐稳位置。”
他有野心。
霍砚在少年眼中看到了和江黎声如出一辙的火种,或是贪婪,或是欲望,生机勃发地燃烧着。
如他所?言,他瞧不上?江父受伤的那点蝇头小利,但只要江岸声主动登门找他,那么他就愿意?扶持他一把。
不过霍砚还是好奇,“不怕你父亲怪你?”
江岸声摇头,眼神中一闪而过失望:“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无法担得起家庭的责任;又怎配背负一个公司的生死。”
霍砚勾唇,“好,我帮你。”
江岸声松了口气,起身微一鞠躬:“多谢小叔。”
他颔首:“我不会以华盛的名义参与投资,届时会以另一个公司和法人的名字寻求江善家居的合作,至于最后能稀释多少你父亲的股份,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霍砚顿了下,“我只拿其?中的百分之五,其?余分全归你所?得。”
江岸声略感意?外。
他一开始的目的只是想得到霍砚支持,坐稳公司的地位,至于江父手头上?的那些股份,是不准备留的。
可看霍砚的意?思……完全是准备做“慈善”了。
为什么帮他?
江岸声想问,但那绝非一个聪明人的做法。
他收起疑心,再次道谢。
霍砚眉眼舒展,笑起来?时,神色温和如春。
脚边睡觉的猪小江此时也醒了,霍砚伸手点了点猪小江的鼻子,“回去吧,替我向你妹妹问好。”
这句话?不得不让江岸声多想。
他抿了抿唇,一番艰难地天人交战后,还是忍不住提醒:“妹妹年幼,小叔还是……”保持点距离吧。
见少年欲言又止,霍砚顿感错愕,回神后低低笑了出来?。
他摇摇头,深感无奈。
自?从坐上?这种位置后,一旦和异性有了联系,就会换来?各种莫名其?妙的联想。
“小岸,我有分寸。”他忍着笑安慰,“你不用……杞人忧天。”
江岸声耳根一红,也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一周后,江父正式出院。
自?从他缺了根东西,脾气也变得十分糟糕,从回家后就开始乱发脾气。
一会儿嫌弃刘妈做的饭菜不好吃;一会儿又嫌江母买来?的东西占据了床头,或者是骂跟着一起回家的江诺诺晦气。
一整天下来?,让一大家子都跟着心力?交瘁。
江岸声拿着霍砚给的合约去找江父商议工作上?的事宜,趁机江母也有了喘息的余地。
这段日子她可谓是心力?交瘁。
手术过后,江父就性情大变,江母唯恐伤害到他,所?以几天来?都是忍气吞声,小心翼翼由他发泄,相信医生说的话?,过段时间总能好的。
可是过段时间……又是多长时间。
她坐在沙发上?,神色略有些恍惚。
过了会儿,江诺诺端着燕窝粥过来?:“妈妈你喝点,我给你煮的。”
她声音又甜又懂事,伺候的江母十分熨帖。
江母接过粥喝,江诺诺趁机给她揉按肩膀,正放松着,江黎声那日说的话?陡然没进耳畔,仿若一道猛然轧下来?的惊雷,登时让她清醒。
江母一把扯开江诺诺的手,对她来?回打量。
不提醒还不觉得,这么一说……她竟然真的从江诺诺脸上?看到了几分逝去妹妹的影子。
心里头顿时不是滋味起来?,她放下粥,冷着脸挪坐到一旁:“从进门就没看到声声,那孩子哪儿去了。”
提及江黎声,江诺诺脸色一变,不甘心地低下了头。
刘妈此时过来?,笑着说:“二小姐去参加奥数比赛了,没和太太说?”
江母一愣:“奥数比赛?”
刘妈点头,与有荣焉:“我们二小姐现在有本事了,期中考了全年级二十,班主任特意?打电话?过来?祝贺,不过那会儿先?生和夫人都在医院,是我接的电话?。”
说到最后,气氛越发沉默,刘妈也不禁尴尬起来?:“我去熬汤。”
江母还坐在原地愣着。
自?从江黎声住校,虽然每周都回来?,但是两人相处得也不多,加上?大大小小的破事儿,她更?来?不及去关心她的学习成绩。
声声现在……学习都那么好了?
江母立马有些坐不住,准备去四楼看看去。
却在此时遇见下楼的江岸声,后面还跟着眉开眼笑的江父,父子俩也不知?道谈论了什么,这是江母从他出事以来?,第一次看他笑得这么开怀。
“有好事?”她顺嘴一问。
江父摆摆手:“公司上?头的事儿,你不懂。”
江母也懒得说了,直接上?电梯去了四楼。
四楼经过改造,一层都是江黎声独自?的空间,敞开式的客厅和书房,宽敞的衣帽间和温暖的卧室。
江母原本想进卧室看看,然而卧室上?了密码锁,她根本打不开。
正想进书房,江岸声猛然出现在身后:“妈,你在这儿做什么?”
江母惊了一跳,回头看见儿子,心虚地笑了笑:“就是……突然想起来?一直没来?过声声的房间。”
这本来?只是一个随时想起的借口,可是说完,又意?识到她确实?从来?没有来?过江黎声的房间。
不太舒坦。
江母低着头,一时间找不到任何话?题。
“书房和卧室都锁着,您进不去的。”
她讪讪地点了点头:“这孩子……防备心倒是挺重?。”
“嗯。”江岸声说,“可能是怕您再丢她的东西。”
江母听得怔了怔:“我什么时候丢过……”
江岸声黑眸沉沉,江母浑身一激灵,脑海中的记忆变得清晰。
是丢过。
江黎声刚被接过来?的时候带了两件衣服和一双鞋,她说是自?己赚钱买来?的,让她别扔,想留着做纪念。
可那么破那么脏几件衣服,留在家里头像什么样子,最后江母还是让阿姨丢掉了。
最后她还想丢那辆电动车。
那天下雪,江黎声硬是找了半个城市的回收站,又把那辆车骑了回来?。
江母笑了起来?,笑容多少有几分苦涩:“那孩子固执,不知?道像谁。”
江岸声一脸冷漠:“反正不像你们。”
江母叹气,特别想和儿子交心,想把那件事也告诉江岸声,可他冷漠以待,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刘妈说声声去参加奥数比赛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嗯。”江岸声说,“我推荐的。”
“……”
两人冷场。
江母还想找借口,江岸声又说:“对了,我准备参加今年高考。”
落下这句话?后,他转身离开。
江母停留在原地,神色流露出些许茫然,以前她的注意?力?全在江诺诺身上?,加上?江黎声的到来?让这个家变得不平静,所?以她自?然没有过多的注意?力?给自?己的大儿子。
以前……江岸声对她也是如此疏离吗?
江母缓缓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随着动作,一个日记本从沙发一角流露而出。
她把那本子从垫子下面抽出来?,翻开第一页。
[X年X月:
我真的不如江诺诺吗?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
江母意?识到,这是江黎声的日记。
她缓缓地翻到了下一页。
[我会努力?学习,只要成绩好一点,他们可能就会多在意?我一点了。]
[我承认我自?己笨,我哪里都做得不好。]
少女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浓郁的不安和自?卑。
那歪歪扭扭的笔触和显露出的情感让江母无法不对此动容,她心里面酸酸涩涩,又看几页,发现情况有点不对。
[不喜欢我的人,都是他们自?己眼瞎,我呸!]
[我会努力?学习,只要成绩好一点,早晚有一天我能造出导弹炸死这群傻X!]
[我不是笨比,是这个大傻X老天爷不开眼!我宣布,从此之后我才是真正的天奶!!!老天奶现在在此宣布——]
江母眼皮子一跳,翻过一页——
[我爸是煞笔。]
再翻一页——
[我哥是煞笔。]
江母已经没勇气看下去了。
[江诺诺是煞笔。]
这已经是日记的最后一页了。
江母多多少少松了口气,看样子江黎声有良心,没准备骂她这个亲妈。
然而她翻到背面,却见后面用红笔画了个指头对准前方?,并?且用大字写着——
[偷!看!我!日!记!你!也!一!样!是!傻!哔——]
江母:“……”
江母:“…………”
江母顾不得?其他,丢下日记本回到卧室。
江父此时正在签署什么文件,脸上是难掩的喜色。她平常不怎么过问公司里的事宜, 可那么大笔的资金出入, 不得?不让她多留个心眼。
“你转移那么大笔钱, 是要做什么?”
许是心情好,江父难得?和江母多?说了几?句, “先?前我投了一个标, 可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不能开动, 现在好了,有一个公司愿意和我们合作。蓝方科技知?道?吗?就是那个新起的科技公司,他今天来找我们了。”
江母越听越奇怪, 不禁埋怨:“可是这么大一笔钱, 动用的还是我们共同的股份,你怎么能不和我商量一下呢?”
江父听得?不耐烦, “你一个妇人, 我和你能商量出个什么?再说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一旦打开智能家居的市场,我们江善集团也会更上一层, 你别咸吃萝卜淡操心, 再说小岸一直替我把控着公司, 这件事也得?到了其他股东的同意。”
每次江母说这些,他总是用妇人之见类似的话语搪塞她。
恰巧江母今天心情不爽利,也忍不住怼了回去:“是, 我妇人,你男人, 可你别忘了,当初要不是有我母家的支持,你这公司早破产了!现在你趾高气扬给谁看呢!”
江父一听也来了脾气:“我趾高气扬?早些年我在你们家点头哈腰,你那个爹使唤我和使唤我孙子一样。我拿你们家钱是不假,可你父亲和我要的利息比高利贷还离谱!那些年的分红本金全进了你们家裤兜,现在你倒是来和我清算了?!”
“你……”江母气得?直捂胸口?,“那这些话你当初怎么不说!你怎么不趁我爸活着的时候说!!”
江父懒得?和她吵,烦躁地一把推开她,就要往外面走。
江母被推搡得?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江父的背影,想不到多?年夫妻,他竟然和她动手!
江母顿生不甘,伸手扯住他理论:“别走,江怀德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我甄珏这些年哪里对不起你,自从你做完手术,我就哄着你惯着你,你对我没个好脸色也就算了,你现在竟然打我?!”
“你有完没完!谁打你了!”江父挣开她双手,力?道?之大直接把她推撵在了地上。
江母口?中的那句“手术”如同一把刀子狠狠戳入他心窝。
他眼眶猩红,五官因愤怒扭曲在一起,脸颊上的肌肉随着情绪的起伏而不住抖动,看起来狰狞又恐怖。
“那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谁害的?!”江父指着门外大声斥责,“要不是你执意把外面那个祸害精,丧门星接回来,我能成这样吗?!我们家能成这样吗?!”
“我现在真是后悔当初瞎了眼娶了你!”
祸害精指的自然是江黎声。
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有脸埋怨旁人!做人做到这种?地步真是无耻至极!
江母当即顾不得?身上的疼,快速从地上爬起来,三两步跑过去,一巴掌阔在他脸上,“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想到这下三滥的手段,你也成不了这样子!”江母又想到他对警方说的那些话,为了不让自己丢脸,在那么多?人面前把她拉下水。
不要脸。
“我看你就是活该!”
她唾他一口?,眼神中的讥讽让江父面上难堪,揪住江母的头发就打了过去。
从他动手的那一刻就弃多?年夫妻之情于不顾了,索性家门紧闭外人也看不得?什么热闹,江父打过来,她就用指甲抠他眼珠,两人口?中来回咒骂,在这一刻终于撕碎了同床夫妻的表象,彼此之间只剩下疮痍和憎恨。
两人厮打不断,动静之大终是惊扰了外面休息的两个子女。
“爸妈,开门。”
江岸声的声音透过房门传来。
听到儿子的声响,江母委屈彻底倾轧,她大哭出声:“小岸,你爸打我!”
过了会儿,钥匙将门打开。
她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哭,江父则满脸血痕掐痕,还不死心地想要去打她。
江岸声脸色微沉,上前捞起他的后领,像丢小鸡似的重重把他丢出去老远。
江父被甩了个屁股墩儿,躺在地上抱着尾椎骨哎哟:“你这个小兔崽子,你和你那个丧门星妹妹一样,也变得?无法?无天了……我真是后悔生养了你们几?个!”
他扶着腰从地上爬起,对着两人大声埋怨了几?句。
此时江诺诺也闻声跑过来,看着屋子里的一片狼藉和被江岸声搀扶起来的江母,愣了愣,选择去照顾身边没人的江父。
“爸爸,你没事吧?”
这份关切落在江母眼中已变了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