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就贝蒂对于汉尼拔的了解,这绝对不是他干的。因为比起这些,他有更愿意去做,更愿意去想的事情。他想去见到自己的家人了。而不是局限于这小小的巴尔的摩,还要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这样会导致他更加难以离开巴尔的摩。
贝蒂这浅紫色的眼睛稍微动了动。但是这个变动不会被任何人能轻易地察觉到。这样的表情变动其实在贝蒂的脸上太过微小了。她依旧站在这里,好像正在通过这一具尸体而猜透凶手的目的似的。
身为一个并不名副其实的连环变态杀人魔汉尼拔·莱克特。他的独特之处,除了拥有一个好像天生就存在的反社会变态人格、左手多了第六根小手指,天才一般的脑子之外,他还有的独特之处,就是他拥有这样嘲弄人类以及上帝的心理,正是这种心理可以轻易地在他的作品中显现——说到作品,应该是说汉尼拔的油画,而不是这些根本就不存在的、按在他脑袋上的杀人案。
贝蒂开始头疼了。怎么会这么多人认为是汉尼拔的杰作。毫无疑问,这么多人都这么认为,并且有一些疯狂的狂热粉丝在模仿进行这些案件。就像曾经的费多尔·汉弗莱一样。不过如果当初的费多尔是为了伪造好像符合汉尼拔的案件让他进监狱,让他去死,那这次的案件,毫无疑问,就真的只是所谓的疯狂粉丝所做的了。
于是在这时,贝蒂的耳边会传递过来人们对于汉尼拔的议论。
甚至,他们根本不会避讳贝蒂的存在,在她的面前讨论起这件事。
“嘿,你的爱人又在搞这些东西了。”
“在好不容易他和虐童人都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
“他这次这么大张旗鼓,还是为了将你劫走吗?”
“上帝,我在他的身上居然看到了他对深沉的爱意。”
“这种爱意没什么值得崇拜的,真是可怕,他可是一个杀人狂。”
该死,那些案件不是汉尼拔干的。
应该要让这件事被所有的人都知道。要不然他们就会在贝蒂的面前像是苍蝇一样叽叽喳喳的。
这是贝蒂从那样的案发现场出来后所想到的事情。她真的在这段时间里受够了这些家伙们的各种话语。虽然,总体来说,贝蒂其实不太在意他们对于自己的议论是什么,但这不意味着贝蒂对他们给予汉尼拔那种恶意的揣测让她感觉到高兴。所以,这是这段时间内贝蒂必须要做的事情。
说到人们所关注的,虐童人和汉尼拔战争的结束。
这真的是让人觉得猝不及防的。
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战争早就已经结束了。那一段时间的安静,让他们以为这两位只是在憋大招而已,所以一直在时刻等待、时刻关注、时刻注意着,但是很久很久之后,久到这个夏季其实已经结束了。孩子们没有必要一直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报纸上再也没有恐怖的谋杀案,炎热被秋季的凉爽与风声所取代。他们才发现——这件事好像真的已经结束了?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结束的呢?汉尼拔和虐童人什么时候见过面的呢?没有人知道这件事。除了经历过那一个可怕夜晚的几个人是知道其中缘由的,但是他们也不会向其他人提起这件事。那么这些疑惑就是疯狂在一段时间内被大家提起,这些疑惑依旧不会得到解答。这件事,好像就真的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汉尼拔和贝蒂商量,他打算今年的秋季就回到立陶宛去。
他们已经重新买回了那一座城堡。并且已经让人在那里进行修缮,相信再过不久,他们就可以和自己的家人一起进入到里面去了。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城堡不可能和十多年前一模一样,那样的金碧辉煌,奢华美丽,是不可能再一次出现在那里,但是能够回到那里,是最为幸福的事情了。和已经许久都没有见过的家人,继续待在那里。一起生活着。这会造就最为静美而又和谐的将来。
他并不在意被人对他的看法,也不在意被人对他的猜疑。他只是在幻想着那属于他们的,和以前近乎没有区别的生活。这就是汉尼拔和贝蒂所说的。
但是贝蒂一点都不愿意看到这件事的发生——就是大家对汉尼拔的误解。虽然有的时候汉尼拔确实脾气不好,但这不意味着他会做出什么。因为比起那些,更为重要的,更为让他开心的事情并不这个。
“我受够了。”
这是贝蒂从案发现场回来后,对汉尼拔所说的事情。
汉尼拔笑着看着他,深色的眼睛凝视着贝蒂这明显有点生气的面孔。在他这样的眼眸中,明显的就是亮融融的柔和。他亲吻了贝蒂蹙起的眉间,他说:“我的贝蒂,又是什么在惹你生气?”
贝蒂和他说:“你知道的。我真的足够生气。我并不是因为我,而是想到你被这样揣度,就足够让我生气。我讨厌他们这样议论你。”
他好像也知道,他根本就不能够放弃自己的想法。于是他只是拥抱着贝蒂,听着贝蒂所说的话语。他们两个窝在同样一个扶手椅里,两个成年人的身躯在这扶手椅里虽然会显得有点拥挤,但这更能够让他们相互贴近。这样的贴近,更加亲密,也更加富有柔情。这一份柔情,存放在了鲜花娇嫩柔美的花瓣中央,从中承托而出的美丽成为每一天都存在的漂亮的点缀。也是足够柔和的灯光照射在他们的身躯之上,面庞之上,眼睛当中,让他们所显现的也足够轻柔而毫无任何的攻击之力,这就是两个人相处时,所表露出来的任何东西。他们时常以这样的状态面对对方,最后贝蒂的诉说消失在汉尼拔的眼睛当中。她的愤怒与埋怨消泯于他的笑容里,他的眼睛里,他的倾听里。
她叹了一口气,她稍微无奈地说:“亲爱的,你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他说:“我不知道我现在的状态哪里会让你不满意?”他像是一个顽皮的孩童一样,甚至还挑了眉毛。
贝蒂轻轻贴过去,然后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她分明知道他所说的只是一些俏皮话,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语下去,去“安慰”他的心情。“你知道的,我不是在说你让我不满意。当然,我还要说的一点是,我满意极了,高兴极了,也真的喜欢极了。”
他说:“噢,那真好。能够让贝蒂·埃尔西女士喜欢。”
他这装腔作势的腔调让贝蒂忍不住笑了起来,贝蒂和他说:“好吧,我知道了。亲爱的。我想我可能不会像刚才那样生气了。但是我必须想办法让那个该死的谣言,彻底休止于这一次的案件中。我会找到那个该死的罪犯的,然后再告诉众人,那九起案件并不是你的杰作。噢,我可怜的汉尼拔,只是一个想要回家的可怜人而已。”
她用的是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足够宠溺与柔和。这也让汉尼笑了起来,是一种觉得好笑之后而产生的笑意。不过在那之后,汉尼拔也顺着她的话语说:“所以,身为我的长辈,你愿意陪伴我这个小可怜去听一听音乐会吗?”
作者有话说:
这个番外改了。
第136章
不得不说的一件事就是, 因为现在汉尼拔的身份特殊,这就导致贝蒂和汉尼拔出门的时候经常会不太顺利。这种不太顺利,说的就是汉尼拔不能够在众多人露面的情况了。虽然汉尼拔足够享受任何东西,但是比起那一栋将汉尼拔困于那片天地的房子来说。汉尼拔其实还是更喜欢能够出去走一走, 当然, 他最为喜欢的就是去听一听音乐会了。
他当然会邀请贝蒂一起去。
但是他也必定会使用一张陌生而又奇怪的脸。在那段时间还被警官们监视的贝蒂, 必然不能和用着另外一张脸的汉尼拔出现在音乐厅里。更不能够做一些亲密的举动——不然他们会认为贝蒂·埃尔西会是一个极为花心的女人,抛弃自己的爱人后到处去找别的男人进行一/夜/情。
汉尼拔就这件事这样说:“这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贝蒂简直有的时候不太懂得汉尼拔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在汉尼拔说出这样的话之后, 贝蒂绝对沉默了足够长的时间来表达自己内心里,以内听到汉尼拔这样的话语而出现的震撼。好像是察觉到贝蒂的心情迥异,汉尼拔继续说:“那么你就是一个风流的女人。这没有什么不好的, 你和众多的男人约会, 和他们发生一个美好的夜晚,但是那所有的男人就只是我自己而已。”
贝蒂其实也和汉尼拔一样根本不太在意别人对他们的评价是什么。从她那一次汉尼拔被逮捕的那天,她赶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吻汉尼拔这件事就这样说明了。其实真的如汉尼拔所说的,她这样干,在很多次和不同的男人举止亲密其实也不会造成什么。贝蒂忽然意识到, 这只不过是汉尼拔的恶趣味。贝蒂伸手轻轻揪着汉尼拔这张英俊的脸庞,她笑着和他说:“你真无聊。”
但其实上, 他们还是没有实行那样的计划。没有让贝蒂去和样貌不同但其实上都是汉尼拔的男人举止亲密。其中最重要的是,如果贝蒂和别的男人亲密一点, 警官们都会怀疑那是不是汉尼拔所假扮的。所以为了保险起见, 每次出去的时候, 他们必然是要保持一段距离的。
当然其中, 还是有一点小浪漫所在。比如, 贝蒂正在假装独自走在街道上, 会有被汉尼拔悄悄送来的鲜花。在那样的道路上,绝对会有汉尼拔送给贝蒂的礼物,也会留下属于汉尼拔的痕迹。任何种种的,只有贝蒂能够辨认出来的痕迹与余痕,绝对在贝蒂的心灵上留存下来一种轻柔宛如羽毛的触及。这份触及让贝蒂觉得这是专属于两个人不为人所知的小秘密。那么任何一次的出面,就其实会有一种别样的爱恋存在于其中了。其实仔细想想,他们很快就可以摆脱这种现状,不用再为这件事感觉到困扰。
但是那突然在他们打算离去之前,出现而来的模仿案件,绝对会让贝蒂的处境变得糟糕。连最近因为一切顺利而无所事事的奥菲利亚女士都和贝蒂说:“最好找打那个家伙,因为这样的案件一出现,你就会重新被那些家伙们所监视。他们总是会以为那是汉尼拔为了迎接你而创造出来的献祭。”
这一种血淋淋的,以杀戮、死亡、血液而交汇而成的献祭,绝对会让更多人注意到贝蒂的情况。那么其实让汉尼拔造成这种局面的事情的真相,就必然要尽快在众多人面前展露出来。这绝对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即使汉尼拔的家人,在报纸上得知了关于汉尼拔这样的报道,但是他们并不认为那是汉尼拔干的。这应该是一种有血缘在其中联系而出现的心灵的联结,正是这一份联结,与汉尼拔真正纯粹与良善的灵魂相通,才让他们认为这件事的真相是什么。而也不在乎到底要不要去纠结汉尼拔究竟是不是一个可怕的杀人魔了。
奥菲利亚女士对于贝蒂的宣言而感觉到惊诧,在贝蒂忽然说这些东西的时候,奥菲利亚就已经感觉存在着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不好的预感是对于奥菲利亚女士本人来说,说实话,她确实真的极为讨厌贝蒂或者汉尼拔那种一言不发,就搞事情的做法,因为那很多时候都是需要奥菲利亚本人来进行处理。现在,澳菲利亚就是这样的想法。
贝蒂看着奥菲利亚这样的神情而感觉到好笑,她和奥菲利亚说:“你放松一点亲爱的,我现在正在和你商量这件事。”
“你不要喊我亲爱的,每当在这个时候你总是会给我带来不好的消息。”
“这一次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吗?”
“我不敢保证你接下来,说的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件。”
“你知道的,我要和汉尼拔回到立陶宛。我们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了。”
奥菲利亚脸上的表情总算是惊愕了一下。她说:“你没有和我说起过这件事!”她突然拔高声音这样说,明显是真的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并且是有点难以接受的了——难以接受?
贝蒂察觉到在这份惊愕中所透露出来的情绪。贝蒂笑着说:“你会感觉到伤心吗?”
“伤心?!”她的声音依旧听起来很高,她说:“你会从我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吗?”她说这样的话时,确实不会在她的脸上伤心的神色。甚至,在她的脸上的,还是一种可以算得上凶恶的神情。
她的多种情绪就蕴含在这些看起来凶恶,看起来近乎不近人情的表情中。她在自己的表面筑起坚硬的城墙,她向来是如此,但是在她的内心中的,是任何人都很好看得到的柔软。这样一个坚硬刚强果敢的女人,向来不喜欢在贝蒂的面前展露自己真正的情绪。所以贝蒂只会在此时,不会揭露,她只会顺着她的话语说:“好的,好的。我想你确实不会伤心,所以你可以帮助我的不是吗?这已经是最后一次啦。”她故意用一种柔和尾音,让其听起来顽皮而又轻巧,伴随着其中稍微的小小的哀求。
其实这次的求助,并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只是一些不能够做到的事情,或者说是不能够去到的地方,还需要奥菲利亚的人际交涉。这就是贝蒂需要奥菲利亚需要做大的了。这比起很多次贝蒂让奥菲利亚所做的,已经算得上是足够的简单,而且一点都不给奥菲利亚惹麻烦。
奥菲利亚当然是不会有任何的反抗的。不过很多次,奥菲利亚虽然说着拒绝的话语,但是实际上,她总是在提供帮助上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
应该还要说的一件事就是,虐童人最终死了,那么身为虐童人本身的费多尔·汉弗莱也不会再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于是在汉弗莱“失踪”了许久之后,还是稍微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这些人只不过是他的红酒公司里的股东而已。因为费多尔·汉弗莱没有家人,与他能够深入接触到的,就只有他公司里对他的产业虎视眈眈的那些人。不过正是因为这些人,其实他们根本对费多尔的踪迹不在意,他们只想用任何一种方式瓜分、蚕食这一块甜美的产业而已。所以,说实话,费多尔·汉弗莱的失踪,并没有被大肆宣扬,很多人其实上还是不知道关于费多尔的事情。
而现在,在这段时间里,贝蒂唯一要做到的事情就是赶紧将汉尼拔的事情弄完。应该说还包括那个该死的模仿罪犯,这位突然出现的模仿罪犯,真的可以说是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他们的计划。这确实让贝蒂感觉到不爽,所以在追查这起案件的道路上,贝蒂看起来真的是格外地任劳任怨了。甚至每次回家之后,汉尼拔总是和贝蒂说:“我们可以放松一点贝蒂,你又让自己太过紧张了。”
不要太过紧张,这一直都是汉尼拔和贝蒂所说的事情。当贝蒂感觉到自己的很快要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被撕裂、撕碎、击杀的时候,汉尼拔总是能够及时出现,并且让她的情绪得到抚慰。贝蒂将自己的脑袋埋入到汉尼拔的怀抱里,感受着汉尼拔平稳的心跳声,然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说:“我真的,是太过紧张了。”
贝蒂是这样说的。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心彻底沉陷到这副人类躯体当中。人类的躯体足够的温暖,因为人类正是凭靠着这份温暖而保存生命。正是这一副鲜活的生命与流动的血液,才能够让贝蒂在很多时候在其中安定下来。贝蒂感觉到,好像只有汉尼拔才能够让她做到这件事。他已经是自己分隔不开的一部分。
第137章
贝蒂很久都没有做梦了。从她在这副身躯里很小的时候经常做那样的预知梦, 以及噩梦之后,她再也没有怎么做过梦。好像那些由恐惧交织起来的梦,在这副身躯幼时就宛如浪潮一样涌出来。最后因为闪灵这样类似泉眼的东西干枯,而导致这些梦境也宛若是枯竭的潮水一样, 渐渐消逝而去, 最终真的在那荒芜之地彻底不见了踪影。
但是这一次, 她卧在汉尼拔的怀抱沉沉睡去。在睡前听着属于汉尼拔的心跳声,感受着他的气息将她柔和地包围。在这样的境地中睡着后,贝蒂罕见地做了梦。她不知道自己做梦的原因是什么, 她早就知道,在这副身躯里的梦根本不是简单而出现的。它们变得都有各种的意义,在贝蒂生活了这么久之后, 这是她极为肯定的一件事。于是, 她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这地方后,并没有让自己陷入惊慌、漆黑之地。她熟练地走通这一条漆黑的道路,看见细微的明亮,好似从那被撕开的裂缝中展露出来,让贝蒂必须跟随着光亮而去, 进而看见在光亮之后,梦境让她所凝望的。
她醒了过来。
温暖的太阳照射在了她的身上, 这种阳光太过舒适。并不是灼眼滚烫的,照拂在身上时, 让人置身于熟悉的、贪恋的母亲的怀抱中所感觉到的。母亲?母亲——?她睁开了眼睛, 在自己眼前蓝底碎花的裙摆, 她嗅到清香的, 熟悉但是其实早已经陌生的味道。她眨了眨眼睛, 在感觉到诧异地瞬间抬起头来。她看见——
“冬菱, 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
不难发现这一张脸上,其实早就已经出现忽视不掉的悲戚。在这悲戚中,却顿时散发了柔和美丽的光辉。这是属于母亲的笑容。即使在这看起来疲倦悲伤的襞褶里所见的是更为灰暗的色彩,但是面对她时,母亲更愿意用这笑容去掩盖其中的隐秘。
她张了张嘴,那也是陌生几近快要忘却的语言咽喉里挤压出来。带着南方特有的口音与语调,成为一种独特而又柔和的语言。仅仅是一个称呼,就足以表露溢满出来的眷恋与思念。她轻轻呼唤了一声:“妈、妈妈——”
好像是长时间无法开口说话,让她暂时不能够将音节发得足够标准。又或者说是,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说过这一种语言了。其实应该更为确切说的是,是因为她近乎很久——很久的时间都没有见到过——家人——她真正的家人——她韩冬菱——真正的家人。
她埋入母亲的怀抱中,让属于母亲的味道充斥进自己的鼻间。这样的味道从飘忽而来,是没有任何真实存在的。她在怀疑这只不过是梦幻而已,就是自己长久以来那都无法消去的思念,才导致自己忽然在这种境况里感受到这种存在。但是应该仔细想想的是,她已经忘记了母亲的味道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这么清晰地传递过来,甚至与那深远记忆里的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这是真实的。
她抬起头来,终于能够看见因为眼泪而导致的眼前的水雾,所见的都显得模糊的景象,倒是什么东西。这纯白的墙壁,与这飘荡在空中不可忽视的消毒水的味道,甚至挂在洁白的被棉上的标记与字体,都在说明着这是一所医院。她的母亲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她当然更加感受到疼痛。她也终于发现存在于自己脑部,而有些疼痛灼热的地界。她想伸手去抚摸,但是被母亲的手轻轻抓住,母亲和她说:“冬菱,头发已经剃掉了。如果感觉到伤心的话,头发还是可以再长的。对于我们来说,你能够活着就太好了。那掉落下来的东西,还好并没有要了你的命,真的,冬菱,我们真的吓死了。”
母亲诉说中,将那建造起来的坚强击碎得毫无所剩。母亲的双眸中所展露的哀戚也是无法忽视的。她开始意识到,她在那场高空抛物事件中,没有死——她的高兴从心脏抑或者灵魂着膨胀出来,随即就很快要溢满出来。她应该是有很多话要与母亲说,也要和还没来到这里的父亲说,但是当她再一次张开嘴巴时,所能说出来的,一个字句都没有了。
她原本是置身于自己的身体当中,用自己深色的属于东方人的眼睛凝望外界,但是她已经感受到自己的灵魂飘荡于身体之外。她或许是那洁白的天花板,是那随着风而摇晃的吊灯,也是即将枯萎凋败的探望的花。她好像是世间的万物,存在于这万物之间,却始终不在自己的身躯里。她看见,自己的眼睛睁开来,看见那眼睛里所展露出来的茫然,看见这一双眼睛里极为纯粹而又惊慌的神色,她脱口而出的,竟然是一口含糊的俄语。
那个西方小女孩的灵魂,跨越了百年与万千山水来到这个世界,与她进行了灵魂交换。她成为了韩冬菱,而她成了贝蒂·埃尔西。
她确实成为这时间的万物,但是总是能够看见属于“韩冬菱”的一切——她在那次的高空抛物事件中虽然活了下来,但是正是因为伤害到了脑袋,才让她的神智退回到孩童时期。但是,在之后的治疗里,每一次的治疗效果都很好。这一位脑袋受到损伤的少女,在缓慢的时间里开始接收到了外界的任何东西,设置她的学习能力极为强悍,在短暂的时间捏就能够将汉语说得流利,也在短暂的时间内开始适应这个时代的任何东西,直到不久之后就开始恢复到了正常人的生活。只是在认知方面,还显得像个小孩子,但是要让她的心理年龄看起来和外表一样,那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她开始认识到。其实真正的贝蒂·埃尔西很聪明,但是她无法承受闪灵给予她的厄运与折磨,无法接受那存在她周围的恶灵与恶意。所以她无法承受住她原本的身体,就死去了。在她死去的同时,遥远的时空中的韩冬菱也正巧遭遇了不幸,一种奇妙的联系出现在她们之间,她们的灵魂也就出现在了对方的身体里——然后重新活下去。
她在这一场梦境里看到了那个世界里自己的一生。他们足够幸福、足够康健,甚至原来的贝蒂,在那个世界里找到自己的爱人,正像她在这个时间里找到汉尼拔·莱克特。她用韩冬菱的身份,代替她在那个世界存活下去,陪伴着她的父母健康幸福地生活着。
那其实一直存在于她内心里的阴云,才在这时缓慢地飘散而去,正是这场梦境象征的徐徐清风,将这随着年岁而积攒的阴云缓慢地散开,直至彻底地消失不见,让这一层阴郁似乎当作是不曾出现一样。她在这逐渐模糊的视线中,好像要从这一场梦境里脱离而去,她听到一道声音,她呼唤她:“冬菱。”就像是那在那漆黑的小屋子里,她徒然也是在梦境里出现,并且给予了赶紧离开她的警示。她这样亲切地呼唤她——冬菱。即使从未真实见到过对方,但好像她们两个的心脏与灵魂,通过时间与空间早已经结实地联结在一起,这一种联结,正是万千山川与千百年岁月都无法磨灭的。现在她在那遥远的地界,又这样亲切地呼唤她,然后告诉她:“一切都很好,正如你一样。”
这样的话语逐渐地模糊而去,好像近乎要听闻不到她的声音。但是那来自心灵里所传递过去的,定然会被对方所知道。因为在这梦境里,在这广袤的时空当中,她们可以做到这种心灵的传递。然后这场梦境就在最终的告别声中彻底结束了。
贝蒂睁开眼睛。她的眼前的,正还是汉尼拔这一张陷入在沉睡中显得静谧而又英俊的面庞。他的呼吸足够清浅,这是他一直以来睡眠足够不安稳而导致的。在贝蒂睁开眼睛的瞬间,他好像也已经有点清醒了。他将贝蒂揽入到怀抱里,将贝蒂的脑袋轻扣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埋头在贝蒂的颈肩中,他告诉贝蒂:“我已经有一点想法了。”
在这段时间里,不仅仅是贝蒂在查那个杀人犯的事情,汉尼拔也是在探寻着这件事。贝蒂所在的位置,让她只能够用一些普通而又正规的手段去追寻凶手的线索,如果是汉尼拔,他更加使用一些精巧的办法去做到这件事,并且会比贝蒂更加找得到线索。因为他拥有一种可以洞悉到别人心灵的能力。这是这样一位出色的精神病医生最基础的能力。
他似乎也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洞察到了贝蒂的情况。他彻底睁开眼睛,在他这深色的眼眸当中,将贝蒂这样一副无措悲伤的模样倒映在其中。他温热的手指擦拭着贝蒂的眼尾。贝蒂感到自己眼尾上落上的炽热,这来自于她所爱的这个男人,所给予她的抚慰。于是她将自己的手覆盖在汉尼拔的手背上,也拢住了他的手腕,将自己的吻落在汉尼拔的掌心中。正像是汉尼拔多次将他的吻落在她的掌心中似的。
或许他早就在睁开眼睛凝望她的第一眼,也知道她所悲恸的,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的东西。所以汉尼拔并不在意,贝蒂是否将她的悲恸诉说给她听。贝蒂伸手拢着汉尼拔的肩膀,也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埋入到汉尼拔的怀抱中。她在这个男人的身躯上,嗅闻到让她安心的味道,将那在梦境里醒来后萦绕在自己心头上的哀戚逐渐散去。
该释怀了。
她去到那梦境里,能够看到那边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让她能够有这样的想法。而不是让困扰在心头,而不是让自己的灵魂也是始终会时不时惆怅悲伤。这正是,她去见到那一切的缘由。于是也真的,那一直萦绕在她灵魂内的怅惘,也真的在一次梦境醒来之后消失而去。她也能够完全地让自己的心头毫无顾虑,而让自己沉浸在最后在巴尔的摩所做的这一件事情中。
很快,他们找到了模仿罪犯。这个罪犯确实是汉尼拔·莱克特医生的狂热粉丝,在汉尼拔·莱克特医生好像已经离开了巴尔的摩,甚至被逼迫得毫无踪迹之后。这位粉丝开始发狂了,他认为他这样的举动可以代替汉尼拔的存在,可以延续这些案件的发生。贝蒂觉得——这些家伙大概还只是为了自己的欲望所驱使,而做到这样的事情而已。
这已经显得熟练了。当在奥菲利亚的帮助下,她可以使用她的关系网,收买各种媒体与报纸。曾经在法国巴黎所出现的场面又出现了。虽然并不会有当时那些帮助汉尼拔而游街的民众,但是当事情的真相忽然铺天盖地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时,他们的心灵必然是受到了震颤。这一场混乱,已经比得上当年法国巴黎的场面,更别说其中真的有奥菲利亚的人在搅浑水,这些事情即使众人不敢置信,也必须明晃晃而塞进眼球与脑海当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