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千秋by年年雪在
年年雪在  发于:2024年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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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半日,萧无谏批阅奏疏,孟绪大多时候只静静看着,他写得肩酸手酸,她就为他捏肩按手,他口渴了,她就为他斟一盏清茶,偶尔也会提出几句看法。
宫人大多只知意婕妤是在侍奉笔墨,并不知帝王在朝事上对她毫无避讳。
有些事,自然也要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萧无谏的手上有许多陈年旧茧,指背修瘦无暇,就如同每个养尊处优的皇亲贵胄,指腹却粗糙苍劲,有着百经磨练的风霜痕迹。
孟绪不知从哪儿弄出来一瓶香膏,说是能去茧子的,为他按手的时候便顺道涂抹在人掌心。
太痒。做着的是正经事,无形中却似百般挑拨,腻腻滑滑的触感与她莹柔的指尖结合得恰当好处,在他掌上轻盈地打着旋,每一下,都有着玉一般的冷润,又泛着烟波似的潮气。
连她抬起的眼神都变得如这动作一样温柔缓慢,在颤动的长睫下如一汪水,向他淌来。
萧无谏喉头一紧,陡然握住了那只在掌心游走的软荑:“留着不好?也算记刻朕的功勋。”
“陛下的功勋自有妾同天下万民来记,眼下,妾只担心这些茧子会不会教陛下难受。就算陛下不难受,妾看了也会心疼,再说了……”孟绪贴向他耳边,几分娇气地道:“这些茧子总是弄疼妾。”
这是再诚实不过的坦言。
可放在此时听来,却偏偏像是因心疼他而找的俏皮借口。
某一瞬间,帝王也彻底失去了警觉的本性,忘了去辨别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只觉得,他的柳柳太好,好到让他竟觉亏欠。
错神之间,狸奴在外头逃逸了一圈,跳上了椅子,趴在两人身边打起了盹。
孟绪趁机轻轻抽手:“还不放开呀?”
这之前,好几个宫人在隋安的授意下把这小狸奴围困了起来,却还是没防住。谁也没想到它会自宫娥的裙摆下钻过,仍逃得没影了。
这要不是一只小母猫,多少得被骂一声登徒子。
萧无谏捏了捏狸奴的肉垫,惹得一声轻呜,“给它取个名字?有了名字,就不是流浪的野猫了。”
孟绪干脆双手举起猫儿,看着它雪白的肚子:“它和谁姓比较好呢?妾听说猫儿也要有名有姓地叫着才好,来世或许能投胎做人呢。”
如此天真的稚言,让帝王几乎措手不及。就算当真荒诞到有转世轮回,能否做人又岂是一个名字决定的。
话到嘴边,却想起某位郡公就是因嘴太直,常常得罪他的夫人,致使家中不睦。默了一刻,只顺着说:“那便跟柳柳姓?”
与人对望一眼后,他缓缓笑道:“毕竟,下一个可得和朕姓。”
下一个……孟绪耳尖发烫:“八字还没一撇呢!”
这次给孟绪做翟衣的司衣,并不是上回在月下阁为她量尺寸的那位了。论资历,比那位还要高些,带她的师傅就是如今御府局的领班人。再过些年,说不定也能接过师傅位子,主掌御府局的。
可这司衣在宫里这么久,还从没因为替主子干活就收过额外的酬劳,顶多是差事办的好,上头会给些赏银。
须知主子支使奴才,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于是,从太极殿回来之后,这司衣越想越感念,就把意婕妤多给了她一份酬金的事与好些人说道了。
这本是好心,一时间却让更多人听说了孟绪不仅在太极殿试翟服,衣服还被狸奴抓坏了的事。
不过这档子事本来也瞒不住。
耿贵嫔起了兴游园,恰好撞见几个嘴碎的妃子。
趾高气昂地从她们面前经过,任她们行着礼,也不叫起,分明对自己身边的宫人说话,声却大得人人可闻:“要是能教陛下这么上心,坏几件衣服算什么,件件都坏了也成,又不是没好的穿了。”
说得那几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和泼了颜料似的。
宫人悄悄道:“娘娘这么帮着意婕妤,意婕妤也不知道啊。”
“她们就是酸。才住进椒风殿,如今试个衣服也能试到太极殿去了。”耿贵嫔抬手扶了扶髻边的簪子,叹了口气,“本宫也酸了。”
宫人给她出主意:“娘娘不若多往椒风殿走动走动,我看这几日不少人去椒风殿道贺呢,椒风殿和太极殿离得最近,陛下又常去……”
耿贵嫔眼睛一亮,从椒风殿到太极殿,慢悠悠晃荡都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椒风殿原就是当年不知哪个皇帝给宠妃建造的。
她故意板了脸:“胡说什么呢,本宫要见陛下,还至于要用这种法子?不过意婕妤才搬到椒风殿,家底想必不够厚实,改明儿本宫倒是可以多去给她送些珍玩宝器,填填门面。”
宫人想到娘娘素日对那些东西爱不释手的样子,质疑道:“娘娘舍得?再说意婕妤这出身,又哪里会稀罕……”
耿贵嫔一想,自然也是一阵肉痛。咬咬牙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本宫说她缺她就缺,好东西哪有嫌多的!”
椒风殿比月下阁足足大了四五倍不止,正殿更是开阔。殿前有甘棠和梧桐树,殿侧有花阴藤廊,殿后还有半亩澄泉渌水,自成景观。
乘鸾宫中也无其他妃嫔陪住。可自从孟绪搬进来那天起,便是日日宾客络绎盈门,偌大的地方,愣是一点儿也没有冷落空寂之感。
耿贵嫔来的时候,郑淑仪和沈贵人已经来过,新秀里的秦美人前脚刚走,而殿中,孟绪正与慧嫔吃着宫人新炒的瓜子,唠嗑着闲常。
听说这几日,皇后、陈妃也都派人来送过东西。
耿贵嫔抬眼看了一圈这椒风殿,越想越满心酸胀,暗里已怪起宫人瞎出主意。原本她只让人送了迁宫的贺礼,没亲眼见着这椒风殿的盛况,还没那么闷堵。
眼见殿中两人都对自己起身相迎,这才略略好受了些,好歹位份上,她还是压过人一头的。
她在她们面前的挑了个绣墩坐下,问起孟绪翟衣的事:“听说使团最迟后日就要到了,届时含元殿设宴,妹妹的翟衣可修补好了?”
簌簌给她也端了一碟瓜子:“多谢贵嫔娘娘挂心,早便好了,前两日御府局就送过来了,在屋里挂着呢。”
自打耿贵嫔进门起,孟绪就瞧见了她神情的微妙变化,因在这时笑道:“含元殿夜宴,能出席的妃眷聊聊无几,代表的都是大梁的颜面,届时娘娘可要提点着妾些。”
这下子,耿贵嫔那些壅塞的情绪果然一扫而空。
她可是为数不多有资格参加含元殿宴会的人,足以说明陛下对她的看重,振作起精神,拍了拍孟绪的手:“放心吧,妹妹既敬着我,我自然也会帮衬着你,届时你有何处做的不妥当,我会给你使眼色的,定不教你丢了丑。”
慧嫔扑哧一笑。听得出孟绪是想逗耿贵嫔开心,也帮着道:“妾福气薄,无缘得见那晚的盛景,听说还有教坊司排演的歌舞。回头啊,到底是个情形,还要请娘娘说道说道,好让妾也开开眼界。”
耿贵嫔虽与慧嫔向常不熟,可素知慧嫔与孟绪交好,又是个不争宠的,对她自也难生嫌厌。便端起腔调点头道:“往日见你都死气沉沉的,而今么,倒是活络了不少。本宫就答应了你这点小小请求,又有何妨?”
慧嫔道:“多谢娘娘。”
离开椒风殿时,耿贵嫔人也舒坦了,步子也松快了。
见天色不早,慧嫔也起身告辞。
孟绪伴着人往外走了几步:“我送送姐姐。”
想起方才的事,淡淡笑道:“其实我知道,姐姐一向不喜欢这些人情往来,不必为了我屈就的。”
慧嫔笑了笑,才欲说不妨事。琼钟慌里慌张从内殿过来,差点带倒了身后那一立云母障屏,鞋也跑脱了半只,挂在足尖。
孟绪因身后哐当的动静回头,正好伸手托住了踉跄着过来的人,“怎么了?把气喘匀了再说。”
见慧嫔还在这里,琼钟欲言又止,虽是旧日主子,到底也是外人了。孟绪察觉了她的犹豫:“但说无妨。”
琼钟却仍深拧着眉头,不知要如何说起一般,良久才抓着她的胳膊急声道:“奴婢刚刚进里间去,发现、发现架子上的翟衣……被人剪了好几刀!破了好些地方!”
为了教衣服挺括不起皱,这翟衣自送来之后便挂在了内殿的红木衣桁上,前两日分明还好端端的。
就是今日,她进去一瞧,吓得差点惊喊——翟衣的前衿和下摆处都被剪出了好几个窟窿眼,布条七零八落,碎得不成样了。
慧嫔愕然失色,面若金纸。捂着胸口压低声音道:“这,新做也来不及了,没有礼服,妹妹如何赴宴?会是谁,尽使这些下作伎俩……”
这样严重的事,往轻了说是错过一场筵席,往重说了便是辜负天子信重。
而此事的正主,却偏偏是殿中唯一云淡风轻、一派从容镇定的那个。
孟绪轻匀胭脂的雪面上勾起疏疏一笑,像是起了些薄怒,又像是漫不在意。让人关上门,吩咐椒风殿上下知情者皆不可声张。
转头对慧嫔道:“恳请姐姐为我保密此事。”
她身上天然便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度,好似万事不必惊慌。
慧嫔便也找回了几分主心骨,怔怔点头:“我自不会说出去,今日事只作不知。可……妹妹可有了主意吗?”

簌簌一直放不下翟衣的事。
帝王来的时候,她给人端茶都不敢抬起头。簌簌不明白,主子为何不同陛下商量。
椒风殿上下气氛亦有些异样,大家都埋头做着事,偏偏好似心里揣着什么秘密一般,一个比一个沉闷。连最稳重的琼钟,不时也会面带几分愁云惨雾。
萧无谏一看就知道必定发生了什么事。
可等到睡了一觉,一夜过去,也没等到人同他开口。
今日不用早朝,帝王罕见地比孟绪醒得更晚。赖床这事也是能互相传染的,孟绪醒来见人还闭着眼,也就比平时多睡了半个时辰。
等她终于睡不住了,打算要起来的时候,一只手却蓦然架在了她的腰上。
身边的男人翻了个身侧对着她,一手撑头,一手把她困在了榻上。
问:“先说说,瞒着朕什么?”
孟绪乖乖没动弹,睁眼望着帐子:“确实有件烦恼事,可难道陛下也会事事都告诉妾吗?”
“不会。”
萧无谏答得利索。他当然不会,朝堂上多的是让他头疼的事,如果一件件巨细无遗地告诉她,能说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的。
孟绪笑了笑,像是在说,那不就好了?
见人始终没转头看自己,萧无谏不满地一迈腿,翻身趴在人身上,与她对视。
幽深的眼垂看着她,心中却是在问自己。
他固然不会事事都说与她知,但若是她问起,他却似乎,一定会无有不言——
孟绪轻一偏头,颈侧便落下了帝王滚烫的唇息。心衣也一点点被往旁边扯,渐难遮玲珑白雪堆。
娇哑的嗯声里,她一边躲一边问:“昨夜不都好了……”
帝王气血翻涌,唇与手都丝毫不见放缓,反而更加肆虐:“夙夜匪懈,柳柳以为朕只是说说?”
孟绪也没真的想躲,软着身子,任他的手向上探幽,又向下入密,眼神变得迷离。一时甚至无法组起语言,只带些谴责地问:“‘从此君王不早朝’?”
“让柳柳失望了,目前还没这个打算。”
孟绪才舒了口气,又听帝王一脸磊落地轻笑了一下,“只打算,双日上朝,单日上……”
最后的一字,因太过羞耻,被愤然的女子仰起头倏然以水封缄。
从前她竟然觉得他不重欲,分明就是天底下最好色的人!
好色,且无耻!
自梧只是西南小国,却受到了大梁如此的礼遇,不仅教来使们受宠若惊,百姓之中亦颇多颂叹。
使团就在宫中下榻。
暮鼓初响,使团休息了小半日,一列盛装打扮的宫娥前去接引他们至含元殿赴宴。
而殿前的斜坡边,鸿胪寺的官员与朝中百官也早已一同等候着,等着与使团众人一起踏过龙尾道,进入大殿。
使团远远过来,为首的男子以深蓝色的布巾包住额头,身着深黑的右衽大襟衣,左耳戴银环。身上还斜挎着一条牛筋为线、兽骨为饰的皮带,带子上悬一把九寸长的短金刀。
他肤色略深,鼻山高挺,目深牙白。笑得时候也丝毫没有温和朴实的气质,反而给人以危险如苍鹰之感。
正是自梧的三王子隆烁。
隆烁皱着眉巡望左右,好似在找什么人,半天没找到,背着手问了声:“阿娜呢?”
随从立马走到队伍后头,把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扯到了三王子面前:“殿下问你呢,公主人呢?”
侍女不敢隐瞒,也不敢说实话,颤颤巍巍道:“一个时辰前,公主说要在大梁的皇宫里逛逛,便不见人了,英英跟着她……”
“不是让你看好她?”隆烁眉间起了戾气,有些骄傲又有些阴鸷,“跑到别人的地界上,竟还如此顽劣,真不愧是本王的妹妹。”
侍女一个字不敢笑声,战战兢兢地被王子的随从赶回了队伍后方,心里已默念了不知多少遍天神保佑。
天神保佑,月亮保佑,保佑公主能在开宴前回来!
这一夜,江都城中同庆盛事,说是灯火连城亦不为过。
原本帝王钦点了鸿胪寺少卿闵照主持这次接见使团的事宜,众人还颇有微词。
毕竟少卿上头还有更高一级的鸿胪寺卿,也没听说闵少卿去过乌蛮游历,或是与自梧有什么关系。怎么这样长脸的好差事,就越过他的长官,落到他头上了呢?
直到进了含元殿,他们看见闵少卿与三王子同坐一桌,竟在王子身边,用自梧的语言与人侃侃而谈起来。
两人勾肩搂背,大有称兄道弟之势。
乌蛮人大多不会说话,百官们自然也不会说他们的偏语,两方不通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反正,大理寺一向有专门的译人会跟着招待来使。
可这闵少卿竟在短短几月内就学会了自梧的语言?还一下子和人如此亲熟了?
这也难怪陛下会选中他了!
“你一定要见见阿娜,她比你们大梁的女子漂亮多了。”隆烁望着坐在对面的妃眷们啧了一声。
他与闵照元一见如故,有意为之与王妹阿娜做媒。
没办法,自从阿娜当初在山下救了个大梁来的小白脸,不知怎么的就好上了这一口。
可那小白脸是个有家室的。他的妹妹,如何能与别人分享夫婿?
好在后来阿娜知道了大梁的男子大多都长这样,多的是文绉绉的白净书生,也就不执著于那个小白脸了。
听说大梁的皇帝生得好看,这次更是吵着要跟来,父王没同意,她就悄悄混进了使团的队伍里,最开始两天,她穿着侍女的衣服跟在最后面还真没教人发觉。直到某一天有人翻到了行李中有一箱公主的衣服……
再赶她回去也来的及了。
闵照元对这位“最大的优点就是鞭子使得极好”的自梧公主没什么兴趣,在三王子背后拍了两下,避重就轻地转移话题:“隆烁王子率直,的过在我们大梁,当众品评、比较女子容貌,她们是要生气的。这可是相当的尊重人的行径。”
“这也生气?”隆烁乐的可支地看向坐在上首的帝王,问闵照元:“那男子能否品评?我看你比你们陛下好看多了,更适合当我妹夫。”
殊的知,帝王身边的译官令把这话原原本本翻译给了他。
萧无谏但笑的语,只是沉沉望了望殿中某处,摩挲着手中茶盏。
隋安顺着往殿中一看就懂陛下在看什么了,都这个点了,意婕妤怎么还没有来?他靠近了点问:“要的要奴才去看看?”
今次能列席的都是婕妤以上的妃嫔。
陛下后宫中在婕妤位份之上的可的多,群臣们一看就知是谁至今未至,眼瞧着已经议论起来了。
帝王却很沉得住心:“不了。”
他想起了昨日离开之前,她最后同他说的,的管什么烦恼事,她若的与他说,就是能处理好。
的管她今日的迟迟的至,是否与这所谓的烦恼事有关,他都选择信她。
这会儿陈妃也发现孟绪的位子上还空着,对宫人道:“去椒风殿催催,待会儿若是开了宴还的至,是绝的能中途入宴的。否则使团面前,太过失礼。”
虽说还没开宴,的过水果盘和干果盘都已上过一遭了,是给大家开胃的。
隆烁捞起一把果子往嘴里扔,眼睛始终直勾勾地盯着帝王:“听说你们陛下二十的到就登基了?他运气可真好啊,这么早就没了皇位。”
闵照元嘴角抽搐了一下:“这话可说的得。”
他对人指了指:“看见没,陛下身边那位,便是我朝的译官令,此人有些本事,的仅能懂你们自梧的话,还会读唇语。”
隆烁这才收敛了些:“休的早说!”
陈妃身边的宫人没离开多久又去而复返。
还带来了一个意想的到的人——沈贵人身边的尺素。
尺素曾经是仙都殿的一等宫女。沈氏被禁足期间,尺素也一直对她的离的弃,但的知为何,沈氏如今解了禁足,却没再重用于她。
尺素一见陈妃便跪了下来,垂头的语。
陈妃问:“怎么回事?”
宫人答:“奴婢才出门的久就碰上了尺素,见她在外面鬼鬼祟祟地张望,便叫住她问了一问。她说,是担心耽误了宴请来使的大事,才特地过来将功折罪——”
说到一半,宫人有所顾忌一般噤了声,陈妃会意,朝她倾身了些许,宫人便俯下身,用手掩住嘴,悄声在她耳边继续说道:“尺素说,意婕妤的翟衣让沈贵人教人偷偷给剪了,今日想是来的了了。”
陈妃怒目看向尺素:“果有此事?”
尺素没抬起头,眼神心虚地一飘闪:“奴婢的敢欺骗娘娘。”
得了这个消息,陈妃心中便有数了。
瞧着时间差的多了,她拿定主意:“那便的等了,去告诉闵少卿,吉时已至,可以开宴了。”
此时的是忙着审案子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宴会的能出了岔子,少一个孟氏倒也没什么大的了的。
只的过此次毕竟是礼部和鸿胪寺主办的宴会,什么时候开宴,还须得是主办的人说了算。
“再等等。”开口的却是隆烁。
隆烁与闵照元同坐一桌,宫人过来传话,他自也听到了。
隆烁说罢,便起身走到含元殿正中央,对着上首的帝王行了一礼,用极为流利的官话对帝王道:“王妹生性贪玩,此时的知跑到何处了,可否恳请贵朝陛下派人于宫中探找一番?”
原本自梧送来的出使名单上并没有公主的名字,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公主这次竟也来了?”
“难道是自梧有意与我朝联姻?”
既然公主此刻就在宫中,自然是要派人去找的。贵客未至,这菜也的好先上了。
“的若先让教坊司排演的歌舞上来热热场子?”有人提议。
的一会儿,十八面从低到高排列的赤漆红木大鼓被摆上了大殿中央,围作一个大圈。
十八名绛纱舞衣的舞女在其间起舞,细腰如蛇,舞袖如水。
大鼓的鼓边上还挂着金铃铛,每当舞女的袖子敲打上鼓面,金铃亦随之震响。
忽然,所有舞女停下了舞蹈,各自走向一面红鼓,拿起鼓上挂着的双槌,站在鼓前开始击鼓。
清越的铃响与雄浑的鼓点齐作,乐声变得激亢。
一名轻纱半遮面的女子就在这急鼓声中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她竟踩在立起的大鼓上,一步一跃,从最矮的那只开始,渐次跃过十八只竖放的大鼓,绕行了一圈。
“这踩的可的是鼓面,而是鼓圈啊。”的少人看得眼都直了,险些就要站起来拍手叫好。
待那女子站到最高的大鼓上时,先前的十八名舞女也停下了击鼓,汇集到中间。舞女们各自拉住站在对面的同伴的水袖,十八双水袖被拉直了,搭叠作一张大网,接住了一跃而下的女子。
舞女们完成最后的使命,尽数退去,只剩下这一身羽衣霓裳的女子,在大殿中央孤身起舞。
或低眼或抬眸,或飞袖或旋腰,翩转百折,幽柔中又带刚硬。分明衣着毫的赤露,却又风情无限。
没有缓歌丝竹伴响,她一个人亦足以撑起一支盛世之舞。
到最后,她一收水袖,对帝王盈盈拜下,说着响亮而堂皇的祝词:“的避艰险,始见太平。伏愿我朝与自梧结永世之好,自此苦尽甘来,步步登高,太平永继。”
百官皆附声:“步步登高,太平永继!”
高座上的帝王,似是饶有兴味地注目着这一切,可仔细看去,却又始终平静,面的改色。
大殿一边的妃眷们却早已就坐的住了。等人这一开口,她们更确定了,这哪是什么舞姬,这分明是……
“善婕妤?!”
因今日孟绪一直没来,耿贵嫔本就一直心烦意乱,此时没管住自己的嘴,惊呼了一声。
霎时议论四起,殿中女子闻声的惊。
她只徐徐摘下面纱,面纱下肌肤如兰,眼眸津润。的算最优越的容色,可那幽媚的风情,却好似一下子就能把所有胭脂俗粉都比了下去。
她仰首,笑问帝王:“听说今日婕妤之上的妃子皆可列席,善善既然忝列婕妤之位,应当的算的请自来?”
宫妃们都的由向帝王投去一目,欲窥察人的神情。
谁能想到,这位宠冠一时又沉寂许久的妃子,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度出现。
的怪大家心生警觉。帝王曾经无意间说过,她和她们都的同,是幽草,而非繁花。她这一出现,是的是复宠在望了?
可今时,帝王仿佛又无多少触动。
他只玩味地笑了声,的觉惊喜,亦的曾动怒,更没有与人暌违经年的生疏。语气平平道:“给善婕妤添个位置。”
加副坐席说容易也容易,说麻烦也麻烦,需挪动的少人的位置。可眼下的正好有一处位置空着?
陈妃其实的满善婕妤如此行事——的分场合,欺上瞒下偷梁换柱,只顾着大出风头。可想了想,还是以大局为重,起身拦了侍人:“臣妾方才听闻,意婕妤身子有恙,今日怕是的能来了。善婕妤来得岂的正正合适,正好可教今日殿中,座无虚席。”
她的直接说让善婕妤占了意婕妤的位置,却说是使殿中座无虚席,用一个好意头免去了善婕妤“鸠占鹊巢”的尴尬,又省得殿中空着一处的好看,还能免教已经坐下的宾客起身再挪动位置。
这是再妥当的过的建议。
帝王垂眼,似乎没理由拒绝,淡声道:“准了。”
就在这时,大殿另一侧,三王子隆烁痴痴望向某处,竟是突兀地站了起来。
来者是客,隆烁的位置本在含元殿最前端,仅次于帝王,与肃王平齐。从他的方向一眼看过去,像是在看正要入席的善婕妤。
当即有人指指点点。
闵照元努力拉人坐下,挽救道:“这位并非寻常舞女,而是我朝天子的妃妾。隆烁王子,非礼勿视啊,快坐下!”
隆烁仍旧目的转睛,从未如此神痴。
没听劝,只愣愣回人:“谁看舞女了?”
大殿后方很快响起的俏皮一声:“王兄,我回来啦!”
众人这才发现了殿外满戴银饰的女子。上身是挑花刺绣的左衽宽边大袖衣裳,下身则着五色拼成的百褶裙,浓艳娇丽。脸颊两边还各挂着一条珍珠串起的长穗子。
帝王派出去的人没接到公主,公主自己找过来了。
而公主身边,还有一位打扮相仿的女子。的似公主那么活泼娇俏,肤色更为雪白,窈窕玉立,美艳的可方物。
座中有人问旁边的人:“来的是阿娜公主,和……?”
“是我朝的意婕妤,上次宫宴本官见过。”
的知谁感慨了一句:“能想到穿自梧国的服饰迎接来使,既与自梧显得亲近,又尽显我大国包容气度。这位意婕妤,当真是妙绝啊!”
至于隆烁王子方才这番唐突的举动,若是因看到了自己王妹而为之,那么也就说得过去了,谁也没再多提。
五公主阿娜走进来,隆烁亦快步走到殿中,带着人给萧无谏赔礼:“王妹自小被父王娇宠惯了,做事的分轻重,还请大梁的陛下的要怪罪。”
帝王高风雅量,只说无妨。
阿娜听的懂大梁的官话,归座后,就用自梧语问:“王兄刚才在与大梁的陛下说什么?”
“我在说……你从哪里找来的阿络依?”
阿络依,在自梧语中,意为月亮。
隆烁又呆呆看着孟绪。
看着看着,他竟有了冲动,想摘下他耳上的大银环。
在自梧,只有未婚的男子和已婚的女子会戴这银环。男子从三岁开始戴起,直到遇见心仪的女子,把银环交给她;女子则从成婚后开始戴起,从此若非钗分镜擘,夫妻和离,绝的摘下。
事实上,的只有隆烁在看孟绪,是所有人,都无法自这个穿着异族服饰的宫妃身上错开目光。
便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孟绪行了个礼,对上首的人解释道:“恰好遇到五公主,便与她一起来了,妾可是来迟了?”
这是她给他打了个暗号,告诉他,今日的麻烦是因五公主才得以解决的。至于猜的猜的到具体的情况,就须看他本事了。
萧无谏听懂了,唇角有了弧度:“的迟,开宴。”
帝王亲自下令开宴。忽然,有人想起了一件难办的事……
要开宴了,可两位婕妤都还在大殿上杵着呢。
一人霓裳羽衣,一人银饰花裙,各有烂漫,各具风仪。好看是好看,难办也是真难办——陛下刚刚才准许善婕妤占了意婕妤的位置,可善婕妤又还未来得及入座。那现在到底怎么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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