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一家团聚
一头老驴驮着个秃头老头溜达到城北,在枣树下睡觉的大黑狗吠叫两声,二黑从客舍里走出来。
“玉掌柜在不在?我跟她是老相识。你盯着狗啊,别让它扑上来咬我。”老秃防备地盯着大黑狗,这狗的个头可真不小,他怀疑它一口能咬死他的驴。
“狗不咬人。”二黑上前两步牵绳子,他牵着毛驴往厨院走,说:“你进去坐一会儿,我们主子在哄孩子睡觉。”
“过来扶我一把,人老了,迈不开腿。”老秃伸手,待落地站稳,他看向大门紧闭的客舍,问:“客舍没生意啊?”
“这都五月了,哪里还有过路的商队?夏天是没有生意的。”二黑解释一句,“你找我们主子有什么事?要谈生意吗?”
“不不不,我们是老相识,我来找她说说话,她忙着就算了。今年春天,你们客舍招待的商队多吗?”
二黑没回答,他上下打量他几眼,老相识?他不怀疑他主子认识老得垮皮的老头,但他在客舍待六七年了,没见过这个老头。
听到隔壁院子有人走动,二黑立马快步过去,“主子,有客上门。”
“谁啊?”隋玉问。
老秃走过来,他笑着说:“玉掌柜,可还认识我?”
“这是城内民巷的主事人。”隋玉跟二黑说一声,转而寒暄道:“老叔,有些年不见了,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是为了啥事来的?”
老秃“哈哈”几声缓解尴尬,“我没事出来转转,转到城北来看看。”
隋玉假笑,一脸的不相信。
“今年春天来敦煌的商队不多,你这里的生意如何?”老秃不兜圈子了。
“从二月到现在,一共接待了五个商队。”隋玉没隐瞒,“去年冬天来了六十多个商队,关内关外的商队几乎都聚到敦煌来了,开春的时候他们都走了,哪里还有商队再过来。”
“看来是正常的,我们民巷一个商队都没有。”老秃说,“你说今年秋冬过来的商队会不会还像去年一样?不瞒你说,我在这附近买了一亩地,打算开个酒肆。听说你新开了个货栈,货栈里卖的有葡萄酒?”
隋玉暗暗啧一声,老秃年岁不轻了,还挺能折腾。
“是,有葡萄酒,你买吗?我卖你两罐。”
“什么价?”
“二百三十钱一罐,酒液清亮,是好酒。”隋玉说。
“你觉得我在这边开酒肆如何?”老秃相信她的眼光,眼瞅着民巷的生意在走向凋敝,他打算往城北寻求商机,依附隋玉的客舍,只要她的生意不败,他就不会不赚钱。
“这个嘛,我不好说,可能会赚钱,也可能不赚钱,你自己掂量,毕竟出钱的人是你,费心经营的也是你。”隋玉不参与旁人做决定的事,同一条街上开酒肆,有人能发财,有人能亏财,铺子没开起来,她哪能知道好不好。
老秃打量一圈,他透露说:“其他人都在观望,想在这边开铺子做生意,但又怕过两年棉花种多了,商队又从城北回到城内,到时候这边的客商不够多,铺子空置着不赚钱。不过嘛,我了解你,你不会看着自己的客舍拢不来生意,这不,你的货栈会代替棉花生意为你拉拢商队。”
隋玉诧异他能想到这些,她感叹道:“老叔,你若是年轻二三十岁,我俩若是做不成生意伙伴,那估计就是生意场上的死敌了。”
老秃“哈哈”笑几声,这次的笑是真心的,“那我还是愿意跟玉掌柜合伙赚钱。”
“在这边开鞋子铺的话,生意不会差,商队行走在外最是费鞋,草鞋、布鞋、皮靴、毛靴,一个客商买十双都不嫌多。”隋玉给他指条明路。
可惜老秃不会做鞋的手艺,他跟隋玉又絮叨一会儿,骑上老驴离开了。
路上他琢磨着,他不会做鞋但可以雇人做,还能去民屯里收鞋子回来卖,这可比卖酒投入的钱少多了。
“老爷子,你想什么呢?快回神,驴子要把你驮到麦地里了。”小崽喊一声。
老秃立马回神,他骂骂咧咧地敲打驴头,老驴挨着打还要去啃一口麦草。
小崽跳下骆驼去帮忙赶驴子,他责怪道:“老爷子,你骑着驴子怎么不看路?庄稼人种麦子的时候忙得无暇回家吃口热饭,挺不容易的。你要是没遇上我,驴子下地啃麦苗,你又拽不起来,这亩地的主人今年要少收好几斤的麦子。”
老秃认出他了,说:“你跟你娘长得一模一样啊。”
“别套近乎。”小崽烦他,“你叫什么?住在哪里?赶明儿我跟地主人说一声,让他找你索要赔偿。”
老秃怕他了,他在身上摸索一阵,掏一把铜子递给他,说:“你代我赔给地主人,这些够了吗?”
小崽认真地数了数,三十七个铜板,够买几个大馒头了,他摆摆手,“你走吧。”
“一家子都难缠。”老秃嘀咕一句,骂着老驴离开了。
小崽骑上骆驼往回走,远远地看见他娘站在枣树下,两只大黑狗在她腿边摇尾巴。
“娘,我回来了。”
“我看见了,你跟老秃在路上说什么?”
“他的驴下麦地啃麦苗,我找他索要了赔偿。”小崽跳下骆驼,他把一把铜子递给她,说:“你让二黑留着意,地主人什么时候过来了,这把铜子给他。我还要去城门口等我爹和我舅舅,不常在家,肯定碰不上地主人。娘,小花还在睡觉?”
“对,今天跟金麦穗玩了好一会儿,睡得晚,估计再有半个时辰才醒。”隋玉说。
小崽洗洗手,他跑进屋把妹妹闹醒,免得她一觉睡到天黑,夜里睡不着又闹得他娘也睡不好。
两天后,老秃雇了劳工来城北盖房子。
城里的商贩一夜之间得到消息,在城北买了地的人,也张罗着雇帮工挖地基盖房子。
宋从祖找到隋玉,说:“隋婶子,我娘去年出关的时候给我留了口信,让我在家帮绿芽儿把房子盖起来,还说她已经问好了匠人,就是你们去年盖货栈的匠人,这帮匠人住在哪里?”
“他们是军屯里的戍卒,这些人是你赵叔出面找来的。你再等等,等他回来,我让他再去说一声,他捎个话,要比你一一登门还有用。”隋玉说。
宋从祖道声谢,他闲聊问:“隋良也快回来了吧?”
“我估计他会跟他姐夫一起回来,今年从关内过来的商队不多,按说他早该回来了,到今天还没回来,八成是被他姐夫薅去帮忙了。”隋玉了解隋良的性子,他离开敦煌的时候就说要在武威郡找个当地人守铺子,他要回来帮她哄孩子,眼下一直没消息,不出意外就是回来的途中被赵西平逮走了。
不出她所料,三天后,赵西平和隋良一起走进东城门。
赵小崽天天下午在城门口守着,一守就是半天,这天晌午难得睡个懒觉,一觉醒来,他爹和舅舅出现在院子里。
“我还没睡醒?在做梦?”小崽一时恍惚,下一瞬,他扑了过去,一个蹬腿,他跳进他爹的怀里。
赵西平稳稳地接住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他感觉胳膊上一凉,孩子的眼泪在黝黑的胳膊上滑落。
他心头百感交集,口中发涩,涩得他张不开嘴说话。
“爹,我在家天天想你,你怎么也不托商队捎信回来?”小崽委屈地抹眼泪。
“还哭了?”隋良过来打岔,“我可吃醋了啊,我去年回来你可没哭。”
小崽一噎,他抹把眼泪擦舅舅手上,贫嘴道:“舅舅你等等,我多哭一会儿,把眼泪补给你。”
“我不稀罕,这眼泪又不是为我流的。”隋良把眼泪抹他身上,说:“你羞不羞?再有半年就十一岁了,还扑你爹怀里抹眼泪。”
“我爹就没离开过我,我想他。”说着,小崽又开始掉眼泪,“我都两个月没看见他了,他也不捎信回来呜呜呜——”
隋良顿时不吃醋了,他前些年领着商队去长安的时候,听说小崽也哭惨了。
他看好戏似的盯着他姐夫,他倒要看看这个硬骨头还倔不倔。
“我太忙了,想快点忙完早点回来,就顾不上让商队捎信。”赵西平温声解释,“我天天在地里监工,天不亮出门,天不黑不回去,城里有没有商队路过我也不清楚。”
“你可以让驿卒捎信。”小崽反驳,“你就是不惦记我们。”
“冤死我了,我不惦记你们惦记谁啊?”赵西平要喊天老爷叫屈,“你问你舅舅,他也在给我帮忙,你问他我是不是忙得都没时间吃饭。”
隋良抖着眉毛不开口。
赵西平用眼神朝隋玉求助。
隋玉抱着手臂看好戏,她跟着指责说:“我们小崽在家也思念成疾,愁得吃不好睡不香,见天念叨他没良心的爹。”
赵西平:“……我的错。”
屋里的孩子哭了,隋玉和隋良同时往屋里走,她抱起睡醒的小丫头,说:“不哭不哭,看看谁回来了,这是你舅舅。”
隋良俯身,他从怀里掏出一枝假花,说:“舅舅送小花一朵花,这是舅舅亲手编的。”
隋玉惊讶地“哇”一声,她接过花让小花捏着,见她不哭了,她抱她往外走。
赵西平刚哄好大儿子,见小女儿挂着眼泪出来,他搓搓手,压着声音说:“小花,你都这么大了?她认不认人?我能抱吧?”
隋玉试探着把孩子递过去,赵西平一手托颈一手扶腰接过孩子,小花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他满眼慈爱地看着她。
“你不记得我了,我离家两个月了,辛苦你娘生你又哄你,你乖不乖?不闹人吧?”赵西平低声问,“看你长得胖乎乎的,你娘倒是瘦了。”
小花嘴巴一瘪,眼泪立马出来了,她嚎啕大哭,张开短胳膊要找娘。
隋玉没接,赵西平也没给,他轻轻拍着小女儿的背,低声哄她。
小崽也过来哄,“妹妹不哭,这是咱爹啊。”
小花哪里听得懂,她还是哭,没办法,赵西平只能把她还给她娘。
“估计是饿了。”隋玉抱她进去喂奶。
然而吃饱了再出来,赵西平伸手想抱,小丫头还是不要他,但隋良伸手,她就肯让他抱。
赵西平站一旁看着,他把他买回来的小玩意一一拿出来哄她玩,费尽心思逗了小半天,还把小崽抱坐在腿上,让她看看他不是坏人,她哥哥都愿意让他抱。
到了傍晚,小花可算是让他抱了。
“真是说不得。”赵西平笑着叹气,“还挺有脾气。”
家里回来两个生面孔,还争抢着逗弄小孩,小花一整晚格外精神。
门推开了,赵西平擦着头发进来,前一瞬还躺在床上“嗷呜嗷呜”叫的小丫头,立马循着声音看过去。
“你晚上一个人带她睡?”赵西平问。
“不是,还有仆妇,她打地铺睡在床边,夜里小花拉了尿了,她开门出去倒热水。”隋玉侧过身,她给小花翻个身挪个位置,让她趴在床上仰头看她爹,“屋外放的有火炉子,翠嫂睡前会铲一锹火炭倒进去,炉子上再架一釜热水,二半夜用的时候,水还是温热的。”
“我回来了,以后这些活儿我来做。”
“你能在家待多久?还要出门吗?”
“一个月,等棉花吐絮了,我带着杜师傅骑马去酒泉和张掖巡看一趟,半个月就回来了。”赵西平坐床上,说:“各地都有农监,有他们盯着,我不用再天天守着。六月底去巡看一趟,八月底再去巡看一趟,棉花的丰收季结束了,我就不用再出门了。”
小花呜呜叫,这小丫头有地盘意识了,她不让他睡她们的床。
赵西平当做看不懂她的表情,他搂抱起孩子放在肚子上,仰着半躺下去,一伸手,搂着媳妇枕在他肩上。
有隋玉在,小花不反抗了,她趴在起伏的肚子上,使劲抬起头极认真地盯着面前的陌生面孔。却力不逮,控制不了身子,不消片刻的功夫,小脑袋瓜支撑不住砸了下去,一头闷在她爹的肚子上。
赵西平闷笑,肚子跟着上下起伏,小花惊讶极了,她又抬起脖子“呀呀”叫。
赵西平憋口气鼓起肚子,又吐气吸着肚子,一起一落,逗得小花咯咯笑。
“可算听到你的笑声了。”赵西平满足了,这口小奶腔比棉绒还要软。
肚子不动了,小花“啊”了一声,赵西平继续鼓肚子吸肚子,把自己当做一个摇椅哄孩子。
一盏茶后,小孩趴着睡着了,赵西平伸手摸摸她的脸蛋,又摸摸她的头,再摸摸她的背。
“她跟小崽的性子不一样。”他低声说。
“嗯。”
“爱哭吗?”他又问。
“不怎么哭,饿了,尿了,睡醒了,这时候会哭几嗓子。不高兴了也会哭,不过只要有她感兴趣的事,她能立马转移注意力。”隋玉说。
“辛苦你了。”赵西平抚上她的背。
趴着睡的孩子挪到了床尾,在梦里,她又感受到睡前的晃动感,伴着吱呀吱呀声,她睡得越发沉。
奶—水迸溅到床单上,一部分沿着沟壑淌到肚腹,逐渐由温热转为清凉。转瞬,濡湿潮热的唇舌贪婪地席卷而过,乳白色的水痕消失了,只留一弯清亮的水痕,如雪山顶上融化的雪水汇成的河流。
湿滑的舌面裹住凹凸不平的朱果,如野狼狩猎时喷出的粗重呼吸罩在身前,汩汩吞咽声。
隋玉垂眼觑一眼,不料对上男人痴迷的目光,她臊得眼皮绯红,忙抓起肚兜盖脸上。
赵西平抓来肚兜闻一下,随即丢开了,他撑起身子看着她,欣赏她,甚至鼓舞她。
燥热的吱呀声和窃窃私语声一直持续到半夜,房门打开,夜风吹拂,屋后的流水声和虫鸣声匆匆涌入人耳。
隋玉慵懒地匍匐在床上,她支起头细细瞧着门外的男人。
一脸满足的男人打水进来,他搓着棉布巾子,抬眼问:“夫人,我伺候人的功夫没消退吧?”
隋玉笑一声。
赵西平也笑了,“我给你擦?”
“我自己来,你去看看小花,快到她尿尿的时辰了,小心她尿床。”隋玉缓过劲了,她接过湿巾子仔细擦两把,利索地捡起肚兜和短裤穿上。
另一头,赵西平刚抱起他闺女,睡梦中的小丫头闻到奶香味下意识往他身前凑,感觉不对劲,她张嘴就哭。
“来了来了。”隋玉接过手,使唤道:“再去舀瓢水。”
尿布没湿,隋玉一手扯走尿布,熟练地抱着孩子把尿。她脸上残留的媚色还没完全消退,为人母的慈爱已经从眼底溢了出来。
母性和魅惑交织,对男人而言堪比最好的春—药,这种极致的反差引得人想去蹂躏。男人被勾走了魂,他怔怔地看着,反复压抑心底的蠢蠢欲动。
罩在身上的目光滚烫,隋玉哪能感觉不到,她收拾好孩子,抬眼似羞似恼地睨他,“水呢?”
“噢。”赵西平吞咽一下,他走出去舀瓢热水进来。
“帕子,要干净的。”
“打湿,拧干。”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赵西平递来湿帕子,又站她面前不动了。
隋玉觑他一眼,她掀开肚兜仔细擦一擦,隐隐月光下,湿亮的水痕变得晶莹。
奶上孩子,隋玉抱着孩子倚在床尾,她侧坐着,垂眼看向门外。
她知道男人在用目光舔舐她,但她不看他。
木床一晃,身侧坐下个人,赵西平伸手扭过她的脸,二人目光对上,他心动地吻上她,吻很轻,如蝴蝶落在花瓣上,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珍爱。
夫妻十五载,赵西平对隋玉如左右手一样熟悉,他习惯了她的存在,像吃饭喝水一样需要她。感情该归于平静的,但他还会时时为她心动心折,像新婚时那样,他被她吸引,哪怕知道她的一些举动是装出来的,她存心诱惑,他甘愿自动上钩。
小花吃饱肚子又睡着了,坐在床侧的两人叠坐在一起,落在光里,身影纠缠在一起。
夏天天亮的早,天色熹微时,鸡群从圈里飞出来觅食,在细密短促的咕咕叫声中,一夜未睡的男人拿着脏床单出门,木门被轻轻关上。
晨风微凉,蔷薇色的床单铺撒在河面上,湿水的棉布很快变为瓦红色。
瓦红色的床单挂在院内的绳索上滴答滴答滴水,赵西平擦擦手,又去搬火炉子倒余灰。
小崽听到院内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他下床开门去看,“爹,你醒这么早啊?”
“不早了,灶房的烟囱在冒烟了。”赵西平招手,“过来洗脸,我刚打来的水。”
小崽看见湿淋淋的床单,嘻笑着问:“妹妹又尿床了?”
“嗯。”
父子俩洗漱完毕,赵西平牵着儿子往外走,他关切地问儿子又学了多少字、早上还有没有练武等等。
“来,我比一比。”赵西平揽着儿子在胸前比量,说:“又长高了一点,我听你娘说你上个月腿疼,还疼不疼?”
“不疼了,我娘让梦嬷天天给我炖大骨头汤喝,她说是我长得太快才会腿疼。爹,你小时候长个子的时候腿疼不疼?”
赵西平点头,不过他那时候可没什么大骨头汤喝,也不知道为啥腿疼,腿疼就忍着,遇到农忙了还得咬牙下地干活。
他蹲下握着儿子的腿检查,脚踝、膝骨、腿骨、关节。
“都不疼。”小崽揽着他爹的肩膀,他心疼地说:“爹,你晒好黑,也瘦了。”
“你把你的大骨头汤分我一碗,过几天我就不瘦了。”
“好!”
赵西平起身,他指着半里地外的大公鸡,说:“我俩比一比,看谁跑的快。”
话音未落,小崽“嗖”的一下冲出去,赵西平让他十个数,之后毫不相让地追了上去。
两道音色不同的呼吸声隔着几步远达到了同频,父子俩的距离越拉越近,齐头并进时,小崽被反超了,但他脚步不停,继续奋力奔跑。
洗土浴的大公鸡被吓飞,赵西平脚踩它扒出来的土坑,转身高声数数:“一、二、三、四……”
“我来了。”小崽高声喊。
“慢我十四个数。”
“再给我两年,爹,我一定比你跑的快。”小崽气喘吁吁。
赵西平大笑,“行,我等着。”
“你妹妹平时是什么时候醒?”他问。
“快醒了,差不多就是这个时辰。”
赵西平立马拖着儿子大步往回走,进屋一看,床上的小丫头已经醒了,正抱着自己的拳头啃。
“妹妹饿了。”小崽凑过去叭叭亲两口,“妹妹早上好。”
“你抱她过来,我给她换尿布。”赵西平担心他一露脸,小花又哭,他沾着母子俩的光才能近身伺候小丫头。
末了,赵西平把小崽赶出去,他端着女儿去她沉睡的母亲身边喝奶。
隋玉睁眼,入眼就是男人的一张黑脸,看见他,她发自内心的开心。
“我想你了。”她低声说。
赵西平俯身亲她一下,他给她理一下凌乱的头发,温声说:“你继续睡,孩子交给我,我就不信我讨好不了这个可爱的胖小姐。”
隋玉抬手摸摸他的脸,难怪老话有云小别胜新婚,分别两个月,这男人在她眼里充满吸引力,孩他爹的光芒褪去,丈夫的诱惑重新归位。
“你没睡?”她问。
“一心琢磨着看你和小花去了。”
隋玉抿嘴笑。
小花吃饱了,赵西平立马抱她起身,他握着小丫头的手冲隋玉挥一挥,说:“走了,爹带你出去找你哥哥和舅舅。”
小花想反抗,下一瞬,门开了,她到了小崽的怀里,有哥哥在,她不再执着找娘。
赵西平借用儿子当了五天的倚仗,鞍前马后伺候了五天,终于在他闺女面前博得好感,眼下小丫头见到他,会主动伸手求抱了。
天热了,赵西平觉得小花的头发过长,他张罗着,耗了一整天的功夫把孩子的胎发剪了。
“怎么样?不错吧?头发短了,显得小花的眼睛越发大。”赵西平得意自己的手艺还在。
头发短了,小丫头脸上的奶膘全部显露出来,大眼睛,白皮肤,撅出来的脸蛋子,这对喜欢小孩的人来说简直是个暴击。
“在可爱方面,小花快比得上她哥哥了。”隋良嘴硬,他抱着外甥女不松手,还不忘跟小崽说:“在舅舅眼里,你是最好的。”
第361章 苛政不如仁政
在家歇了七天,赵西平得去农司当值了,眼下不用下地巡查,他就在农司里撰写在酒泉郡和张掖郡开展种棉遇到的情况。遇到不明白的问题,他直接问马农监,完全不端架子,也不觉得跟下属讨教丢面子。而且他不光自己学,小崽和胡安岁都被他薅来了,让他们俩跟着旁听。
这日下值,赵西平领着两个跟班离开农司,他跟胡安岁说:“往后几年,随着棉花种植铺展开,农司保准缺人,你留着心,多准备准备,要是有合适的空缺,我举荐你去担任。”
胡安岁激动,他压抑着欣喜说:“谢谢姨爹肯提拔我。”
赵西平抚了抚小崽的后脑勺,胡安岁立即明白了,往后小崽很大可能也会走上农官这条路,他这是在给小崽铺路养人脉。
“你能不能离开敦煌?对于出远门有没有顾忌?还是只打算寻个离家近的活儿。”赵西平又问。
胡安岁沉默了,如果决心留在敦煌,那就代表着他可能会错失更好的门路。但他若是离家了,去了其他郡县,他往后可能一年回来不了几次,而他又无法带走他娘。
“我、我留在敦煌吧,我想先跟着您学习。而且我爹在敦煌任职,我在敦煌哪怕当个小吏,有他做倚仗,办事的时候阻碍也会少许多。”他做了决定。
“决定了?”
胡安岁迟疑了一瞬,坚定地点头,“决定了,我若是有能力,早晚能走出敦煌城,若是没能力,这时候走出去,往后就回不来了。”
他看小崽一眼,对上弟弟的视线,他颔首低眉笑了一下。这是他的另一层考量,只要他忠于这个表弟,始终站在他那一方,若是有一日,小崽有了大造化,他能做鸡犬升天里的鸡犬,也能跟着走出敦煌城。
“行,我知道了,要是有消息,我通知你。”赵西平说。
走到道路的分叉口,胡安岁挥了挥手,他脚步轻快地进城了。
赵西平和小崽各骑头骆驼,出了城,父子俩攥着缰绳在麦地包拢的乡道上狂奔。
麦地的尽头是棉花地,棉花开花了,粉的白的,点缀在浓绿的枝叶间煞是好看。
花开掐顶,花盛打芽。
短短半个月,第一批花落了,棉桃挂上枝头。
棉株挂桃后,地里的需水量大增,二黑带着仆妇和帮工每天早晚都在浇水,七十二亩地分两批浇,浇一次只能管七八天。
赵西平对此有些担忧种棉人手里的棉花地,一人伺候四五亩地,但凡伤了病了,浇水不及时,棉花就要干死。
胡安岁的机会很快就来了,赵西平把农司的人都赶下地去巡逻,农司的小吏压根不够用,马农监立马跟他请示要增添吏员,胡安岁作为十个吏员中的其中一个上任了。
“大人,有一片棉株得病了,棉叶像是生锈了,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锈点。”小吏来报。
“棉桃呢?棉桃也得病了?引路,我过去看看。”赵西平立马收拾东西下地,他边走边问:“什么时候出现这个情况的?只是棉叶得病?棉花和棉桃受影响吗?”
小吏一问三不知,今年种的棉花太多了,一亩地又有大几千株棉花,他们这些人哪能对每一株棉花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只能靠种棉人留心观察。
“得病的这些棉株都是奴隶们打理的?”赵西平肯定地问。
小吏点头,“是一个叫王安声的奴隶,据他说的,这片地是他夜里浇的水,天色黑,他没注意棉叶的情况。”
赵西平没再问,他跟着小吏快步走,到了地头,他看见马农监已经到了。
“什么情况?”他高声问。
“棉叶锈迹斑斑,不是虫咬的,我挖了两棵棉株,根下没烂也没生虫。”马农监神色凝重,他将手上的落花递过去,低声说:“大人,你看,这朵落花上也有锈点,棉叶上的病传到花上了,可能棉桃也会受影响。”
赵西平捻着烂花仔细看一圈,他又拽个棉叶举起来看,不透光,锈点不是烂孔,但棉叶的边缘已经蔫巴了,或许再有五六日,这片棉叶会锈成一片枯叶。
“得病的棉花还有多少亩?”赵西平问。
“我让人去问了,现在浇水的活儿都停下了,种棉人先下地巡看棉株的情况。”马农监心颤,他悔得想打脸,之前见氎花夫人种了两年的棉花都没出现什么问题,他以为棉花苗种下就完事了,浇浇水、捉捉虫,之后静等棉桃吐絮。这段日子,他巡查的重心放在浇水上,一心张罗着催促奴隶日夜浇水,哪晓得恰恰因为夜间浇水造成了这么大的纰漏。
“大人,要不要请氎花夫人来看看?”马农监谦卑地问。
赵西平看他一眼,冷漠地说:“她打理棉花地的时候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马农监低头,棉花引进大汉不过三年,他清楚隋玉也是摸石头过河,没什么经验,但不免心存侥幸。
“让人把得病的棉株都拔了,根下的土挖开在太阳底下暴晒几天。”赵西平安排,“你安排人尽快清点棉株的情况,得病的都拔了,只留二十株移回农司的后院,你们想法子治一治,再观察一下后续的情况,一一记录在册。”
这个流程马农监熟悉,他一一点头。
“酒泉和张掖那边我要去一趟,我回去收拾些东西,今天就动身。”赵西平说,“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了,拔起来的棉株别留,都烧了,包括掉落的叶子和花,小心一片叶子染一大片。”
马农监一一应承下来。
赵西平想了想,没什么可叮嘱的了,他立马转身往回走。
快晌午了,外面晒得厉害,隋玉拘着小花在屋里玩,门开着,有母鸡探头探脑进来,扯着嗓子咯咯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