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翎羽被秦如清压在地上，就这么仰头往空。
可这里哪有空呢。
这里的一切都是道祖的意识，目光可以见到的，也不过是一片白茫茫的虚拟墙壁罢了。
秦如清知道他在思考。
拔除玄冥之心，对第五翎羽来说，或许真的是个可怕的诱惑。
不知过了多久，他像出窍的偶突然回神，冰凉的目光落到秦如清脸上，反手无情地将她推开，站了起来。
“多谢道祖，我不愿废除玄冥之心。”第五翎羽看着青莲说。
青衣女子面上没有出现任何异色，像是第五翎羽的任何回答，都在她意料之中。
她忽然向第五翎羽意念传送了一些信息。第五翎羽微怔。
“你吞噬两代道体部分神源，气息杂乱，已有反噬之相。修习此心经，有助于帮你掌控神源，生出弱化版的混沌之气。”
秦如清承认她被弱化版混沌之气这几个字给取悦了，她快活地上前，用胳膊肘捣捣第五翎羽，“这么说，你现在算是有了半个青莲道体？人工青春版？”
“哈！那你这不是要被我永远压一头。”
第五翎羽被这种，前一秒还在跟你生死之战，后一秒就开始没事人一样上来勾肩搭背的行为，弄得深深无语。
故意站远了些，目光看着前方，冷淡地说：
“我若是选择剔除玄冥之心，才会让你这种小人真正看了笑话。”
第五翎羽都能想到，她会在心里毫不留情的嘲笑他。
原本七成的看不起化为全然的十成。
嘲笑完之后，她会大步向前，抛弃所有的过往，忘记他们所有的交锋。
她不会再对他有任何的仇恨。
不会把他当成敌人，更不可能是对手。
因为他已经全然落后，被她所瞧不起，再不值得任何关注了。
对此，秦如清回应只是欠揍地哦了声：“不好意思，乐子一直在看——这么说起来，你之前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存在。”
第五翎羽的反应是，深深看了秦如清一眼。
嘁，就会装。
她对第五翎羽说：“我和道祖还有些话要说。”
言下之意，不想要你在这杵着。
第五翎羽虽然跟她相看两厌，但在这一刻却格外平和。
因为架打完了，互相嘲讽也嘲讽过了。
情绪像储备的水，一下子释放了个干净，倒显得空前平静起来。
他问道祖：“我能走了吗？”
在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身形已经开始轻烟一样消散。
即便秦如清知道，他们其实没有距离的传送，却依然有第五翎羽“走了”的既视感。
“他离开这里，会继续回忆的循环吗？”
青莲说：“这要看他自己。”
他自己？秦如清遂失了兴趣。
虚空之外，化作一盏灯的人变成了第五翎羽。他看看自己，有一瞬间的神色，像在惊异自己竟然没有继续他的回忆。
怪物这样的字眼暂时远离了他。
无尽的愤怒也远离了他。
他此刻的大脑鬼使神差冒出的，竟是这样一句话：
“你只是天生变态而已……”
带着丝戏谑，又莫名认真的语气。
声音的主人叫他讨厌又熟悉。
第五翎羽忽地嗤了一声，盘膝坐了下来，重新闭上了眼睛。
于此同时，虚空之内，青莲对秦如清说：
“你的备用选项被剔除了。”
“修仙界不会只靠你一个人，但独属于你的那份压力，不会再有人能帮你分担。”
“你没办法只做个平凡的天才。世人渴盼你担起大义，做个英雄。”
“你要如何选择呢？”
秦如清的任何念头，都会被道祖捕捉。
她平淡地点出了秦如清从不示于外人的退缩与逃避。
青莲像高举炬火的巨人。
而秦如清是被命运选中的接棒者。
她们中间隔着被炬火照亮的，可能会有的，也可能永远不存的光明与灿烂。
青莲伸出手，宽和地注视秦如清。
而秦如清却疲惫地停住了。
你要如何选择呢？
这命运的交接棒，要不要接过来。
这场疲惫的奔跑，还要不要继续？

东域海上， 那处小岛依然被严密看守着。
秦如清等一众探寻第六域的天骄们，正处于一种玄妙的状态中。
他们的肉身俱在，一个个却像是睡着了。
风琴雪观察了几个时辰， 最终评价说：“看着不像是离魂。”
神魂离体， 肉身就完全变成了躯壳，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可秦如清她们的身体， 却仍能看到鲜活的动静。
眼皮偶尔会颤动，会蹙眉，甚至能通过他们沉睡的面部表情， 看出他们部分的心境状态。
这就不是离魂能做到的了。
“也不知道孩子们进第六域可还顺利，会不会出现我们之前遇到的那种情况，被第六域所排斥。”第五盛坐立难安，背着手叹道。
“应该不会， 他们的状态都很统一， 若有人被排斥， 我们不会察觉不到。”太一宗主一边捻须一边说。
如此过了五天。
开始有人陆续醒来。这个陆续也就间隔了不过几息。
唯有一个例外， 秦如清。
她还没醒，并且周身散发着奇异的波动。
第五翎羽的目光扫过秦如清的背影，一瞬间脑中掠过很多画面， 最终在心中积淀成复杂的情绪。他默了会儿， 第一个站了起来。
“翎羽，第六域内情形如何？可有见到道祖？”第五盛看见他，眼睛一亮， 赶紧一步上前问。
他说话的声音不算小。第五翎羽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往秦如清的方向扫了一眼， 主动走远了些，才淡淡开口：“见到了。”
见到了！
众人心境一瞬间拔高， 情绪瞬间被点燃。
第五盛正待着要多问问，忽而捕捉到一道很难忽视的目光。第五盛朝目光来源看过去。
唐子凤就盘膝坐在秦如清侧后方的位置，此时迎着第五盛的视线，眉眼沉静，不卑不亢地说：
“署长，清清还未醒。”
话点到即止，姿态却已经很明显了。
意思就是，你别吵到清清了。
第五盛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讪讪。
本来以他仙品族长的身份，被一个小辈提点，应该是要感到不快的，可第五盛却实打实地心虚了。
如今第五翎羽等一众年轻人都醒了，就秦如清还睡着，恰恰显出她的特殊来。
可这特殊又是被很众人理解的。
第六域与道祖息息相关，秦如清作为道祖传人，受到特殊对待，不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么。
大家甚至还期盼秦如清能再“特殊”些。
她越特殊，就说明道祖对她特别的叮嘱与托付就越多。
而道祖做得越多，修仙界能渡过危机的可能性就越大。
那么，第五盛因为情绪激动，而高声吵到秦如清，也就显得不太应当了。
唐子凤不大不小的声音，提醒的不仅仅是第五盛，还有陷在兴奋情绪中的其他人。
他们从狂热中清醒，想起来现在第六域具体是什么情况还不好说，不能高兴得太早。
风琴雪招招手，其他人会意地跟着她来到第五翎羽旁边，抬手布下一道结界，风琴雪才看着第五翎羽，道：“你说吧。”
“道祖是怎么回事？第六域内是什么情形，你真的在第六域见到道祖了吗？”
众人用饱含期待的眼神注视第五翎羽，期盼能得到一个理想的回答。
可惜第五翎羽不是个轻易买账的人。
“详细情况你们应该去问她。她才是货真价实的道祖传人。”第五翎羽也没看秦如清，但谁都能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至于我与道祖之间交流的内容……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从头到尾，我所请示道祖的，都是有关于自己的内容。”
言下之意，有关修仙界的问题，他一概不知。
“翎羽！”第五盛低声喝了一声，这样的态度也未免太散漫不恭敬了些。可翎羽一向有脾气，他只能深吸了口气，迂回着问：
“既如此，你就简单说说第六域的情况即可。里面是什么样子？道祖祂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可惜第五翎羽只有耐心回应那么一句，接下来他变成了锯嘴葫芦，神情抽离，明眼人都能看见他跑神儿了。
再多问，他就开始不耐，冷着脸的样子，叫人望而生畏。
当然，第五翎羽也没完全跑神，至少他就接收到了这些人不满怨怪的情绪。
无聊之余，在心中轻慢地想：秦如清是怎么忍受这些人的？
她没事还要和这些人开虚境会议，就不嫌烦吗？
“还是我来解释吧。”最近还是风明月上来帮第五翎羽解了围。
在细说之前，风明月先强调了一句：“我并未见到道祖亲面，所以，关于道祖的问题，我无法回答。”
不等众人流露出失望，她又道：“至于第六域，我想，原先我们所有人的推测都错了，第六域并不是一个现实存在的地域。它更像是一个……接近幻镜或者梦境的特殊空间。”
风明月的语气带着迟疑，显然也不是很肯定。
第五翎羽看见有风明月应付那些老家伙，提了提唇，退后靠到了角落的一颗树上，闭目敛神。
意思很明显了：有问题找她，别找我。
众人也没功夫管这个刺头。
风琴雪看着风明月道：“幻境空间，这就是你们去第六域肉身依然留在原地的原因？你在幻镜里面经历了什么？”
微顿了顿，意有所指点了一句，“你的剑道又变强了。”
风明月对于她“剑道又变强了”这个评价，只是一带而过，“剑道没什么好说的，主要是第六域……我认为它还是更接近某种梦境，身处其中，有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感觉。”
“你剑道的提升也跟此有关吗？”
“算是吧。”风明月含糊道。
他们讨论了一圈，从风明月那儿得到的信息还算叫人振奋。
风明月这等天资水平的顶级剑修，第六域都能让其进步，这不正说明道祖没忘了庇佑后辈，依旧愿意栽培他们吗？
所以，第六域果然是种秘境一般对人族有助益的特殊场地？
第五翎羽靠树默默听着，嘴角忍不住挂上一丝浅淡的讥诮。
他想，这些老家伙也想太美了。
秦如清苏醒在五天之后。
她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灼热的目光投向了她。
然而只是看，身体都停在一个远远的地方，并不敢靠近。
秦如清被这样的怪异氛围弄得莫名，“怎么了”
“你修炼好了？”第五盛压着声音问。
修炼？她什么时候修炼了？
太一说：“六长老有所不知，在其他人都回归现实之后，六长老依然沉浸在第六域，并且周身开始散发出一种极有威压的气息。我等怕扰了六长老修炼，这才远远避开。”
这是修辞说法。
实际情况是，连他们这些老东西，都被那威压迫得不能呼吸，不得以才避开。
“六长老到底在第六域经历了什么？可是见到了道祖？”风琴雪从空中下落，第一个上前走向秦如清。
那股不知名威压在秦如清醒来后已经逐渐消失了。
秦如清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手抚上胸口。
威压……她想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第六域中，道祖指引她，彻底炼化吸收了心脉处残余的三滴天人境大能精血。
现在她的实力……
秦如清抬头，看众人陆续围上来，眼中的光芒灼热得叫人无法忽视。
他们在等她给出一个好消息。
可事实恐怕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秦如清平静地想。
不打算兜圈子，早早知道结果，也好早做打算。
秦如清直接开口，高声：“诸位——”
一句话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他们仔细聆听。
“道祖已陨，兽潮诸事，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今日海上风平浪静，秦如清说完这句后，甚至能听到海浪柔和拍击暗礁的沙沙声。
可她知道，这些人心中已经惊涛骇浪，电闪雷鸣了。
他们面上的震惊与错愕几乎到了种失态的地步。
秦如清想：希望的破碎，不过如此。
离开海岛，她主动召开了一次虚境会议。
这一次，人头涌动，无人缺席。
第五盛的拳头握紧又松开，终于忍不住看着秦如清道：
“到了这里，六长老还不肯言说吗？”
之前海岛上，秦如清宣布了这个消息，众人炸锅时，秦如清却不肯细说。
人多口杂的，有人说漏了嘴引起恐慌怎么办？
如今虚境之内，秦如清确实不打算藏着掖着了。
“道祖确实已经陨落，肉身神魂皆不存于世。”她将之前说的重复了一遍。
“可之前翎羽明明说，他跟道祖交流过。”第五盛依然不信。
秦如清点点头：“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道祖陨落，唯余一抹意识，我们之前去的第六域，就是道祖她老人家的意识海。”
“而跟第五翎羽，乃至于我产生交流的，都只是道祖残存的意识罢了。”
秦如清的用词用语，不像之前的风明月，没有任何迟疑的地方。
她是很肯定地，在跟众人宣布一个事实。
有长老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又有部分虚影在一瞬间消失，显然是情绪起伏过大，与世家令断联了。
“怎么会，如道祖一般的神明，怎么可能……”第五盛喃喃，满脸不可置信。
“道祖确然是仙道起源，世界开辟以来最接近神明的存在。可接近神明，就说明道祖不是神明。”秦如清反驳第五盛。
“更何况，她老人家为了救世，还投身了世界壁垒。被本源规则侵蚀万万年，还能残存一抹意识，化身第六域，俯瞰人世，这已是她老人家神力无上的表现了。”
秦如清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讲述。
她就是要用这种语气，叫人这些人明白，她所说的，是无法更改的客观事实。
再不相信，也唯有接受。
“即便只剩意识，凭道祖的神力，或许也可以指引我们渡过修仙界的危难……”风琴雪妩媚冷艳的气质，被她此时面上的严肃冲得一丝不存。
这话像是重新点燃了什么希望，是他们漂浮茫茫大海，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
“对对！就算只剩意识，也不代表道祖就没办法。就像仙墓众魂，就像两位道尊，不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死去吗，可还是指引了我们许多。”
虚境的人头七嘴八舌说起来，还时不时晃动脑袋，以此加深这种言论的可信度。
秦如清却冷笑：“事到如今，你们还在等着别人来拯救你们是吗？”
“神明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帮你们解决问题的吗？”
“若你们修的道，只是这种程度，我看咱们修仙界还是灭亡的好！”
她本就敢说，此时的话，更是冷厉到近乎刻薄。
人影们一下子住了嘴，像仰颈长啸的老鸭，突然被掐住了脖子。
可他们也很快不满起来。
“六长老，你小小年纪，虽是道祖传人，却也不必狂成这样！”
“是啊，指望道祖救世，难道还是什么大错？”
“若是道祖不救，难不成你能将这担子扛起来。”
秦如清讥诮提提嘴角，“若修仙界的高层个个都指着别人来拯救，这样沉重的担子，我还是不挑为好。”
“——都住嘴！”风琴雪忍无可忍地呵斥，眸光尖锐扫视下方，“不想呆在虚境的，直接滚出去！还想听的，就都给我安静！”
她又看向秦如清，软了语气，叹息道：
“六长老，如今不是内讧争吵的时候，就把你知道的，统统给我们说一说吧。”
秦如清也不想浪费力气在这种口舌之争上，就将道祖的来历，以及她预知人界危机，进而投身壁垒的事讲了一遍。
“混沌初开，若将本源规则分成十份，人族占九，兽族便占一。是不公造就了矛盾与纷争。”
“道祖亲言，若要永远终止斗争，只有一个办法：让两界规则融合，大道归一，战争才会止息。”
“道祖投身壁垒，也是为了寻找两界规则融合之法。”
“那她成功了吗？”第五盛急急问。
秦如清抬眸看了第五盛一眼。他又颓然起来，一甩袖，自语道：“是啊，若是成功，咱们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了。”
“道祖乃是仙道的起源，又脱胎开天之前的混沌青莲，若连她都无法融合两界法则，我们又如何得行呢？”风琴雪蹙眉。
在别人唱衰的时候，风琴雪一贯都是保持冷静的那个，此时却说出不符合她风格的消极话语，可见融合两界规则对人族来说，确实是一座不可攀越的高山。
“你们也别被融合法则这样的字眼给吓住了。”秦如清淡淡道，“道祖她老人家目光高远，想的是要让战争永远止息，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这其实是“神”的视角。
她站在高处，试图用神之手，宏观调控两界的纷争。
“可如今的刀子是实打实落在了咱们身上。我们所能想的，也只能是将眼下的危机渡过去。”
“我们之前或许都将问题想复杂了，人族兽族的纷争，本质就是看谁的拳头大。将兽皇打死，我不信他们还能蹦跶这么高。”
“至于问题没解决，那就暂时放着好了。有时候拖延也是一种战术。”
“可兽族的下层力量确实比我们庞大太多，之前也推算过，硬打，对人族来说，就是人头的消耗战，他们还在推进血池计划，未来只会更加艰难……”明氏族长为难道。
“兽族推进血池计划，那就将计划毁掉不就行了？硬打打不过，那等人家彻底突破壁垒，打上门来，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去死得壮烈一些。”秦如清的神态不以为然。
“路是走出来的，方法是想出来的。什么时候畏惧拖延，就能解决问题了？”
秦如清的这番话，让虚境安静良久。
久居高位的上层先是垂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向人群中心神情淡漠的少女。
她不像众人那样忧虑，精致的五官，此时透出一股决然之气。
左不过一死。
浅浅五个字，竟叫众人心头一松。
退路没有了，指望没有了，迷茫是因为还有选择，如今什么选择都没了，反而前路清晰了。
唯有背水一战而已。
太一惭愧道：“我们这些活了这么多年的老家伙，到临了，心性气魄竟还不如一个小丫头。”
他朝秦如清深深一揖，再抬首时肃穆高声：“六长老以后，就是我等真正的领袖！”
虚境人影相互对视一眼，陆续俯首，齐声道：
“愿奉六长老为首！”
这如雷鸣般起伏的声音中，有种高傲，清晰地折损了。
而权力的交接，也不需要什么加冕仪式，只需要这么一低头，一弯腰。
秦如清想起了她参加百族大会的时候，那时她努力攀登，除了想要家族强盛，所期望的，也不过就是这样的折腰与趋奉。
此时此刻，她当真得到了，心中却一片平静。
脑中浮现道祖宽容慈悲的脸。
光芒虚影中，青衣秀丽的女子和声问她：
“你没办法做个普通天才，世人渴盼你担起大义，当个英雄。你要如何选择呢？”
秦如清认认真真想了许久，最后仰头道：
“在天才与英雄这个命题中，我暂且没办法选择。”
“我只知道一件事。”
“兽族要打上门来了。我辛辛苦苦打下的根基，营造的声望，就要被他们毁于一旦了。”
“我不是个高尚的人，人性的软弱自私，我都有。”
“又恰好还有点执拗和脾气。”
“那别人扇我一巴掌，我怎么说，都是要扇回去的。”

喊完开始静坐等待。
她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系统版面了——在她的视野进入一定高度， 对系统的来历有了基本的猜测之后；在她对家族的发展有了充分把控和信心，不是那么倚赖外物的时候，系统就成了一个被她刻意遗忘的存在。
当然， 也不是真的忘了。
至少她就惦记着问系统一件事。
“系统。”秦如清又喊了一声。
没得到回应， 秦如清也不急，微微一笑， 道：“你要再不出声，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喊你了。”
“任何任务完成， 我也不在后台点结算。你觉得怎么样？”
都进行到这一步了，可以说距离主线完成只有一步之遥，她不相信系统愿意功亏一篑。
“我在。”系统终于弱弱地出声了。
“还以为你要一直装死呢。”在第六域被道祖点破存在之后这玩意就开始装乌龟孵蛋。
系统选择装傻，直接略过这一茬：“宿主找我什么事， 要结算任务吗？”
“任务不急。”秦如清随意地摆手。她现在也不是很看得上那点奖励了， 调整了个坐姿， 一只手托腮， 笑盈盈地，开门见山地问：
“我这个青莲道体，是怎么来的？当初你在背后暗箱操作了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宿主的道体， 除了宿主本身的天赋，就是用了筑神液提升资质后的效果啊。”明明看不到系统的脸，它的声音却听起来莫名心虚。
“筑神液也不过是五品药液， 如今想想就能发挥这么大效果呢？”秦如清阴阳怪气，“不仅叫我的天赋推开了金品的大门， 还一下子叫我抽中了金品中的顶格道体……”
这都不能说是单抽出金了。
而是游戏搞逼氪活动送了一次免费抽奖，然后一次就出货的程度。
“那可能就是宿主运气好。”系统讪讪。
“拿话骗鬼呢！”她的运气就没好过几回， 没好气道，“还不老实交代！”
系统怂了：“……好吧我说，宿主你别生气。”
“事实就像宿主你猜的那样，你要不就不觉醒道体，一旦觉醒就一定是青莲道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而是这个世界决定的。”
“什么意思？”秦如清不解。
“意思就是，这个世界本身的命题就与青莲息息相关，而我们在挑选宿主时，就已经察觉到宿主与青莲命运的牵连——我们系统选宿主也不是随便的，自然要挑潜力高的，等契约之后，再帮助宿主开启前世记忆，叫宿主以为是穿越。”
“就是你们要投资、要挑选一个人来帮你们打工，也要挑最有潜力、最有可能成事儿的那个是吧！”秦如清撇撇嘴，“那你当初还说我资质差一截，还忽悠我买筑神液呢？”
这不是诈骗吗？
系统小声辩解：“不是，是当时的宿主就是需要筑神液，才能开启身体的灵性。”
“有些人命运特殊，但不代表他一定能承接住这份特殊。就像宿主前两任，他们都有青莲道体，却个个中途夭折，有些连道体觉醒都无法做到。”
“所以，我当时给出的任务，和宿主自己的选择，都是没有问题的！”
“没问题不代表背后没有你的暗中引导！”秦如清凶恶呲牙，“我说当初积分少一半都愿意打折卖我呢，还以为是新手福利，原来不过是资本家的前期投资罢了！”
资本家……系统忍不住出声：“宿主您看看，现在咱们，到底谁才是资本家呢？”
谁能压榨您呀？您才是压榨欺负别人的一把好手。
系统欲哭无泪。
秦如清轻巧地哼了一声。
“开启版面，结算任务吧！”她的主线任务，应该快完成了。
秦如清平静地看着系统白光闪烁，所有的支线任务进度条，都推进到了极致的长度，满屏绿色。
其中主线任务，距离完成，也不过一步之遥。
“第一世家……达到什么程度，才算做第一世家呢？”哪怕是仙品，当今也有两家，平分秋色，很难说谁家第一。
系统说：“只要达到，系统就一定会有所提示。”
反之，就是没达到。
好吧，秦如清也不纠结这个。她之所以很长时间都不关注系统，只因为，如今她的眼前有更紧迫的任务。
比升级更要紧。
有避无可避的东西要来破坏她的平静，摧毁她打下的基业。她不得不应战。
秦如清终于肯平淡承认，她不再是旁观者，而是早已深入局中。
又一日，风琴雪来找秦如清，说风家老祖要见她一面。
“风家老祖？”秦如清对这个称谓很陌生。
老祖提点她：“这位太上老祖，算是咱们修仙界修为第一人，曾有渡劫后期的修为，只是飞升失败，雷劫下受了不小的伤，一直必死关调养，如今唤你，应是出关了。”
竟然飞升失败过？还受伤了？
秦如清压下心中惊异，跟着风琴雪去了蓬莱。
她不知道风家老祖要找她做什么，却不惶恐，不担心。
有事说事，见招拆招。
现在也没什么东西让她好怕的了。
“你就是秦如清？”看见风家老祖的时候，她竟然盘膝坐在一座瀑布下。
万丈悬崖，巨浪滔天，风老祖巍然坐在湍急的水流中，动也不动，看见她，于水帘中启开双眸。
声音清晰传到耳中，秦如清在回应前还想，这瀑布声音这么大也能听清风老祖在说什么，这算是传音还是心念交流？
“回老祖，正是晚辈。”恭敬行礼。
“我听琴雪说了你的事，也知晓如今修仙界的情况。”风老祖没有丝毫架子，瀑布下的她，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鸦青素衣，面颊沟壑纵横，苍老的眼眸，平静无锋。
这跟风家人的气质很不相符。
风家人都是气息外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