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丫鬟翠果处,虽人没了,慧和长公主也没放弃从她这里调查。
翠果是被人牙子卖进陈府的孤女,无亲人,他们便将其生前往来接触过的所有?人都被调查了一遍,尤其生前生活的地方和接触的人,试图从里面寻到当年翠果处理孩子的蛛丝马迹。
陈驸马甚至叫人挖开了翠果的坟。
当初翠果是被陈钟氏找了个由头发配到庄子上,又灌了哑药磋磨死的,身后事也是庄子里的下人给操持的。
没想?到,居然真?的叫他们发现了线索。
一般作为大户人家主母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多不是目不识丁,多少认得些字,有?的甚至在陪同?主子成长时,读过书,能?帮着主子看账。但这翠果虽是陈钟氏身边大丫鬟,却是陈钟氏嫁到陈府后才入的府,早年不曾识过字,入府后也不爱认字,勉强会写自己?名字,因此平时里只负责陈钟氏的衣裳。
翠果被陈钟氏挑中入陈府时差不多七八岁,一直处于被人牙行倒卖的颠簸中,时常吃不饱被挨骂挨打,入了陈府到陈钟氏身边时,虽起?初只是个小丫鬟,过的与以前相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便特别感念陈钟氏将她买了下来,一直十分忠心。
一个目不识丁,一个忠心?,这?两?点便是陈钟氏当初挑中她去处理孩子的原因。
忠心?,便不会违逆她的命令。
目不识丁,日后把人处理灌了哑药,暗中磋磨死之前便不担心她泄露秘密。
但翠果不是个傻的,从自己一觉醒来嗓子便失去声音,起初陈钟氏还找了个郎中给?她看诊,说?是误吃了东西导致,治了十几天没有效果,到后来她掌管的衣裳被老鼠咬碎了小半箱子,耽误了赴宴,被赶到庄子上。
翠果后来就慢慢回过味来,知道自己这?是被陈钟氏放逐,待发现自己被庄子里的管事故意针对苛待,身体越来越差,她就知道了陈钟氏想要灭口。
奈何,她口不能言,不识字写字,不会用手势与人交流,更被庄子里的管事看管的很严,只能由着身体慢慢衰败下去。
但她到底不是犯了天大的错,庄子里管事再是得了云袖的话看管翠果,也不敢做的十分明显,有懒怠时,时间再一长,便叫翠果寻着了机会偷跑出庄子。可惜后来被发现,追回来毒打?一顿,身体愈发残败。
眼见着看不到活的希望,翠果也越发后悔当初听从陈钟氏的吩咐,把才?出世的孩子抱出去处理了。虽然她没有真的按照吩咐把孩子弄死掩埋,而是卖到了一个牙行,但那么小的孩子,原本该是金尊玉贵地长大,却?被她们?害的失去了这?一切。
说?不定,那么小的孩子在人牙子手里都活不了。
越想,翠果越觉着自己蠢。
她当时抱着孩子,下不去手闷死,又不像负了陈钟氏的吩咐,便想着一恩换一恩,陈钟氏从牙行卖了她脱离困苦,那她便将孩子卖去牙行,留他一命。
她还自以为自己既全了陈钟氏的忠心?,又没造下杀孽。
其实,若真的良善,从她接过那个被装在食盒里被下了迷药的孩子,就不该偷偷溜出府去,而是救下孩子揭发陈钟氏。毕竟陈钟氏吩咐她处理孩子,却?没有让人监控她,偌大陈府如此多下人,还有崔太?夫人等主子,她有的是机会阻止陈钟氏恶行。
身体和心?里的折磨,日夜难安,翠果生机消逝的更快了,到后来卧床起不了身,庄子管事也不再管控她,将人移到最后面?的破败小院里,只派人送去点糙饭冷水,由着她自灭。
也就是这?最后的时间,让翠果寻到了一点儿为自己赎罪的机会。
给?她送饭的妇人有个七岁的小孙女?,虽是女?娃却?爱识字,但祖母和家里自然不会让女?娃去读书,她便悄悄与五岁的弟弟偷学,怕被家里人看到,便偷偷躲在翠果这?小院里练习。
翠果发现了这?女?娃在偷学认字后,便起了念头,若是她也能写字,是不是就能把陈钟氏所为写出来,交到长公主处?
抱着这?个念头,翠果用几支珠花哄了那女?娃柳枝到她跟前?写字,她在旁边跟着学。
后来她发现这?柳枝是个聪慧的,又拿出银子让女?娃偷偷去买了千字文?来,这?样识字更快,毕竟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可到底翠果也没等到自己认很多的字去写下来当年一切,只认了些简单的字便察觉自己怕是时日无多。
人,越是到生命最后,也越是执念一件事情,尤其翠果这?种人。
她做了这?样罪孽深重的事,于事无补,只能尽力赎罪。
她来不及写出来一切,又说?不出来,那柳枝不过是庄子上下仆孙女?,不得家里人重视,最后翠果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留下了一条线索,也是最关键的。
她将自己当初把孩子卖去的牙行写在纸上,反复多次地写,让柳枝加深印象。
只除了,那牙行是她按照陈钟氏吩咐去处理孩子的城东门?外的镇子上,是一家私行,翠果不认识名字,只知道在枫叶胡同,也是她当时打?听过去路上说?的位置。
她不会写枫叶也不知到底是哪两?个字,便写了个简单自己认识的形音字,“风也”,不知道牙行的行怎么写,便又加上“牙”和“子”两?个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孩子图案。
字迹歪歪扭扭,勉强可辩,但有心?人却?能读懂。
后来,她将其中一张写的最好的纸用油纸包了,拖着身子在床底下挖了个洞藏了。又找了自己早年的一个小圈口素银镯子,在里侧用针一点点刻了“风也牙子”,旁边是上下两?个圆圈,下面?圆圈上画了四条代替四肢的线,算作小孩儿。
这?镯子被她戴到手腕上,用红线细细地一圈圈缠绕地密密实实,又挂了个福寿的坠儿做掩饰。管事的偶尔过来看她一眼时,就用另一只手拽着那上面?的福寿坠儿发呆,好像抓着这?福寿坠儿便能活下去一样。
管事的见她这?样子,越发嘲弄笑话她痴心?妄想,都快死了,还想着福寿。
大概是,还记挂着当初在陈府里的好日子呢。
因此,翠果死后,她手腕上的这?镯子,也没被人撸下来,一来用指尖微微扒开缠着的线看,里面?不过是个不值钱的素银镯子,二来翠果临死前?把血喷到了上面?,给?她收敛尸身的也嫌晦气。
如此,这?镯子便随着翠果埋在了薄棺里,等陈驸马的人掘开坟,镯子上的丝线早就与她尸体一起沤烂,倒是显出那镯子来。空荡荡套在腕骨之上,细细查看,里圈留下的字画便被发现了。
至于翠果埋在床下的纸,十多年过去,便有油纸隔着,也早就烂在地下。
陈驸马也没漏下查找当年给?翠果送饭的妇人,许以银钱要当初关于翠果的言行消息,柳枝虽出嫁但也在本庄子上,闻讯便将当初一切讲出。
翠果已亡故,也没有留下遗书书写这?一切,种种如上,有不少是慧和长公主和陈驸马根据查到的一切和想干人员交代所述推测而出。
里面?有些细节,陈驸马也没有与许成温等人细说?,只捡了大致的讲来,但只他简单讲过的,也让他们?知道能调查到这?些属实不易。
确实不易,长公主和陈驸马是调动了能用的所有人手,快马加鞭、日夜不停地查,不仅他们?的人手,陈府那边也在暗中帮着一起查。
“查到孩子被送去枫叶巷子的牙行,之后便好查了点,”说?到这?里,陈驸马脸上露出些许的喜色。
满腹才?学,他都没法形容当时晓得孩子没有被杀害,还活着被送到牙行时的欢喜之情。
活着,便有希望。
妻子当时更是高兴地涕不成声,身子微微发抖。不说?妻子,便是他,连日的大悲大喜,身体都有些承受不住。
赶忙叫了府医扎针,又开了养神的汤药服下,这?档空中,牙行那边的调查依然快速进行着。
此时雅间里,不管林漠是不是当初那个孩子,许成温等在场之人也都为陈驸马高兴。
许成温开口安慰,“孩子活着就好,虽然是送到了牙行,但也有了生机和希望,牙行虽有不地道,但也不会轻易舍了哪个人,”有的甚至身子都病弱破败,也能叫牙行转手卖出去,少少地挣上些银钱也是钱。
“你?说?的是,”陈驸马声音含喜说?着,却?忍不住看向林漠,见他情绪依然平静,心?里越发复杂。
既然知道了孩子还活着,那模样如此肖想祖母,年岁对得上,也无父无母是孤儿的林漠,自然也叫慧和长公主和陈驸马更相?信,陈钟氏要害林漠的缘由或许就是真的,他就是当初那个孩子。
他们?看到他时那种难以描述的感觉,或许就是血缘的羁绊,只可惜,事情尚未查明,便是再期望,也只能算是推测。
但就是这?些推测,也足以让他们?夫妻开展眉眼。这?次来找许成温和林漠,妻子也想跟着来,是他怕妻子情绪过于起伏有碍康健,堪堪才?劝住了,才?单独来见他们?。
“那后来呢?”许菡忍不住问了声。
虽然林漠从未在她面?前?流露或者提过寻找自己生身父母,想要查自己身世,可许菡觉着不管他到底为何会一人流落在了外面?,该知晓自己真正身世。
她也希望林漠能有疼爱他的父母,当初是迫不得已或者意外才?丢了他,而不是被抛弃。就算他的生身父母真的抛弃了他,还有她跟侯府诸人这?些家人,他们?才?是他的真正亲人。
她有些心?急,想要知道结果。
却?从未想过,万一林漠真的是长公主幼子,而作为入赘侯府的赘婿,身份地位便发生了巨大变化,两?人之间婚约会不会是生变。
但,林漠想到了,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内心?不免复杂。
若他当真是那个孩子,那长公主和陈驸马这?亲生父母会不会不认可他与阿菡的婚约,会不会让他另娶让他们?满意的儿媳,毕竟慧和长公主在外是很有些叫人畏惧有些强势的名头。
但这?样的想法,只出现一瞬,他便定了主意。
若当真不顾忌他的喜好,强势为人父母,本就没有过的亲情也便没有续上的必要了。
说?他不顾父母血缘亲情冷心?冷肺也好,谁又能体会他经历了那些颠沛流离,险境重重提心?吊胆的年月。在他心?里,安阳侯府尤其是许菡,就是他触及阳光温暖的救赎,他想一直握住不再撒手。
这?辈子,若是娶亲,只娶阿菡,若为夫,只为阿菡的夫。
这?些,陈驸马自然不会察觉出,他回了许菡的问,“原本人送到了牙行,会被附近当地想要收养婴孩的人家买去,可……”毕竟那是个男娃,有不能生养的人家会在牙行处寻这?样的孩子,买回去当自己孩子养大,且越是年岁小不记事的孩子最好。
陈驸马这?一转折停顿,许菡等人就知道,后面?会不顺当了。
果然,随着陈驸马往下说?,非但不顺当,是相?当波折。
虽然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但慧和长公主的人过去枫叶巷子牙行调查时,很快便得到了信息。
当初牙行的人发现有人偷偷送进去一个婴孩后,自然高兴白得个孩子,也看出孩子被喂了迷药。他们?常遇到这?种被灌了迷药送来的人,只是这?是个才?出世的婴孩,无辜孩子,多少叫人唏嘘可怜一二,很快给?解了迷药养起来。
起初,牙行的人还没觉出什么,等过了些时日,红红皱巴巴的孩子皮肤渐渐长开来,变得又细腻又白皙,五官也显出无比精致的轮廓和眉眼,牙行的人坐不住了。
他们?是常年跟各种大小门?户打?交道的,内宅隐私更是了解的很,这?孩子明显是哪家大户人家争斗弄出来的,一旦被发现,他们?牙行绝对要被迁怒。
这?种事就算直接告到官府,孩子也不一定能被找回去,说?不得牙行还要得罪背后将孩子偷弄出来的人,牙行又是以利益为主,也舍不得将这?样的好苗子被发现带回去。牙行又悄悄养了一段时间,便叫常在外收人的人牙子带到外地卖了个高价。
这?一卖就出了京畿地段,孩子被卖到了山南道。
山南道距离京城已经千里,若是要查,一时半会不方便查探。
事情查到这?里,慧和长公主再也忍不住,与陈驸马连夜赶到了陈府。陈钟氏总归是陈府儿媳,慧和长公主便告到了文?老夫人和陈老爷子处。
两?公婆两?位闻听后,惊怒交加。
见慧和长公主并未将陈钟氏送交官府,反而压了下来,亲自派人看管了陈钟氏,这?也让慧和长公主怒气微消,但也只限于此了。
反正不管能不能寻到孩子,慧和长公主都不会放过陈钟氏的,目前?只将她禁管,后面?也不会轻饶过。
第264章
陈易被自己妻子恶行惊住,半天回不过神,文老夫人和陈老爷子只能先以人病重为?由,禁足在她?自己的院子里。
等陈易反应过来,又亲自去问了陈钟氏,只觉再没脸见长兄一家,父母处更是羞愧难言。
这事虽然不好声张,但府里面总得有个遮掩,尤其?崔太夫人年事已高,孙媳妇害了嫡亲的曾孙,可经?不起这种事情刺激,一定要瞒住了。可其?他人,比如陈易的儿女和二房三房却得告知清楚了。
毕竟,文老夫人和?陈老爷子看得清楚,若是孩子能完好找回来也便罢了,不然慧和?长公主怕是要陈钟氏抵命,因此陈易和陈钟氏儿女?处更得告知事实。
陈易的儿女?连同儿媳,陈卓等人,闻听陈钟氏恶行,亦是震惊万分。尤其?是陈韵,根本不相信这事是真的,可陈钟氏已经?亲自承认,由不得他们不信。
陈卓作为?长子,得知母亲居然为?了让他们这一房完全?继承陈府,成为?嫡出?长房一脉,抓住陈府中馈管理权,对才出?世的小堂弟下毒手,又羞又气。但陈钟氏早在十几年前就犯下恶行,说什么?都晚了,现在只希望那小堂弟尚且好好活在人世。
文老夫人私下里跟陈老爷子甚至后悔地道:“若是早知道这儿媳如此恶毒,当初咱们就不该说清楚让阿慧跟阿睿的次子回陈府继承长房,就算本该这样?,晚点说出?来,也许……”
陈老爷子却道:“老二媳妇心性歹毒,就算咱们不说,本该如此的事,她?也会动歪心思,事已至此,只希望那孩子还活着,好好地活着。”
手心手背都是肉,就算长子尚了长公主住在长公主府,可长公主对他们公婆这些婆家人并未摆长公主架子,相反还帮着陈府良多,老爷子也很疼爱长公主的儿女?们。
这自己嫡亲孙子被儿媳戕害,这可是嫡亲的小孙子,陈老爷子哪里不痛恨,若不是看在陈钟氏是陈卓几个孙辈母亲份儿上,直接让儿子休妻。
因当初陈驸马尚了长公主,陈宣年少便被封县男赐府别居,陈钟氏这一房便一直以长房嫡出?顺接了原本陈驸马这一房,陈钟氏又是个掌控欲强的,中馈权大?部分还在自己手里,只小部分给了长媳钟岚。
如今这中馈权还得移交出?来,一摊子的事,又有陈钟氏娘家那边也得告知一声,免得钟家以为?他们陈家苛待陈钟氏。
不说陈府这边忙忙乱乱,慧和?长公主查到这里后,便直接进宫向圣上求救,言明前后事。
圣上听闻此事,自然大?怒。
慧和?长公主是圣上唯一的胞姐,当初夺嫡,是慧和?长公主在后面为?他各种出?力帮忙,两人感情自来深厚,这小外甥出?世就惨遭恶毒残害,圣上没立时发作到陈钟氏并陈府,已经?是慧和?长公主为?陈府求情了。
之后,圣上派了人帮着慧和?长公主这边调查,虽然孩子被卖到山南道,但也进展快速。
但这孩子被卖到山南道后,并没有就此落在当地,在卖到山南道的牙行又被转手卖到了荆州府城更大?的一家牙行,后被府城一家数年不得子的富商看中,卖了回去。
这富商买孩子,也并非当亲生子养,却是打?着“引子”的主意。
何?为?引子?简单来讲,便是从外面抱养或者卖个男孩回来,放到家中养着,这样?便能为?主家夫妻引来他们自己的孩子。
听起来迷信又荒谬,可民?间这般做的不少,也有不少成功的案例。
这一对富商夫妇也是试试,反正不过是花费些银钱抛用,不如他们多年吃药求神拜佛花费的蝇头小数。倒是为?了引子成功,这位妻子也曾真心养了长公主孩子几个月,毕竟孩子生的白嫩精致漂亮,眼神也灵动聪慧。
可再?好的孩子,在旁人有了真正的自己孩子后,也抵不上自家的孩子。
不知是富商夫妻调养身体起了效果,还是引子真的有用,长公主的孩子到了那富商家半年多后,那夫妇便怀上了自己的孩子。待怀胎十月生产,落下一个男丁,可把?富商夫妻高兴坏了。
有了亲生子,这养子就没那么?在意了,又因家大?业大?,将来养子也要分家产,这对夫妻不是多么?良善的人,很快便做了个局,把?养子给病逝,其?实是又卖回了牙行。
这会儿,那孩子已经?两岁半左右,开始记事了,被送回牙行,自然难受的不行,他人生的好看,倒也没让牙行的人很苛待,但也比不上在富商家生活优裕,吃喝用度更不及。
陈驸马倒是没有详细诉说他们查到的细节,但这一而再?地转手被卖,也叫听的人心生怜惜,尤其?许菡想到林漠说起过自己以前也曾数次被倒卖,虽只是数言,她?不愿勾起他伤心往事,没有细问,但也与长公主这孩子一般叫人心疼。
她?忍不住从桌下悄悄握住了林漠的手。
林漠也确实不可避免想起来幼时那些模糊却又隐约的一些记忆,说心中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但也不会十分难受,辗转流离多年,他内心早已形成了坚硬的保护壳。
察觉到手上那抹温软,他眉眼登时柔软下来,抬眸,微微扬唇朝许菡笑了笑,示意她?自己无事。
陈驸马没看到许菡的小动作,但林漠这乍然的温柔浅笑,让他正在说的话音一顿。
也是年少时候过来人,很快看透两个少年少女?的互动,林漠的笑,竟让他本为?孩子波折遭遇酸楚的心抚平了些许。
亲生父亲,说着自己出?世就没见过的幼子被卖来卖去,每每讲到这个字,心口都像是被碾一下般疼。“后来,孩子又被一家大?户人家看中,卖去做书童。可那人家很快卷入一场官司,男主人被下了大?牢,家产被充公,下人又再?度被卖回牙行。”
这次的牙行不是以前的私牙了,是官牙,“本以为?卖到官牙,后面该更好查了,可这官牙在一次转送人去隔壁州城时,路上遇到劫匪,丢失了十几个人,那孩子,便在其?中。自此,我们能查到的所有的线索全?都断了。”
“断了?”许菡以为?陈驸马是查到了全?部的事,才来找林漠和?她?爹,没想到竟是查着查着查不着了。
她?听得认真,没发觉,从陈驸马开始说起那家大?户人家卷入官司时,神色便有了些许变化,后来说到劫匪,更是皱了下眉。
“是啊,这也是我来寻你们的原因之一,一来想亲自解释下之前叫官府压下提审陈钟氏的原因,二来就是想问问,阿漠,你可记得自己以前的事?我想,看看……”
不自觉地,陈驸马就唤了阿漠的名字,想要说看看能不能跟自己查到的这些对上,又怕他觉着自己太突兀,有些忐忑又有些期许,眼巴巴地望着他。
偏林漠是个稳得住的,饶是陈驸马这样?的身份和?长辈,又有这样?悲痛的失子之痛,对他一个少年露出?这样?神色,他也半分不见诚惶诚恐,依旧沉稳冷静。
“我确实曾在山南道荆州生活过,是一户以做丝绸为?主生意的人家里做书童,当时差不多五六岁,在那家差不多呆了一年多点。那家人便被卷入官司,具体的我记不得了,后来便与其?他下人一起被发卖到牙行。”
他声音平直地说着,仿佛在说旁人的事一般冷静,但他对面,陈驸马已经?激动的眼眶通红。
方才,他并未说起那户人家是以什么?为?生,并不是刻意,只是没有细说,如今却听到了与自己和?妻子查到几乎要重合的消息,可行而知有多激动。
他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颤音,“我们查到的,那户人家也是做丝绸生意,也是被卷入官司,也是被发卖。”
太过激动,他说话都失了条理,身体不自觉地紧紧靠住桌沿,往林漠方向倾斜,放在桌面的双手使?劲攥起。
有些语无伦次,“那,那后来呢?还有,以前,你六岁以前的事可还记得?”
“莫急,”许成温轻拍了拍陈驸马的肩膀,“让阿漠慢慢说。”
陈驸马急点头,“对,对,不急,不急,你慢慢地说,好孩子。”
林漠倒不在意他的催促,声线依然平稳,“以前的事,我印象不多,只有些零散模糊的,想不出?太有用的。至于再?被发卖到牙行后,过了些日?子,牙行的人也带着我跟其?他人离开了荆州,路上遇到了劫持的人,我听到有人喊了声山匪,后来就被打?晕了,醒来以后就在一个园子里,被人严格看管着住在里面,大?约住了一年多,我寻了个机会,从里面偷跑出?来,往北边逃,到了长安城外,遇到了阿爷收留我,之后就是遇到了四姐姐,来到侯府。”
林漠说的简单,里面艰辛可想而知多难,尤其?许菡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消瘦又抗拒,犹如小兽一样?,握着他的手又紧了一分。
“那就是说,这里面有一些是重合了,是一样?的了!”陈驸马越听越激动,已经?不知该如何?表达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漠,嘴巴张张合合,呼吸急促。
而要知道林漠是不是长公主的孩子,重点便是找到那个关着他一年多的园子,方才林漠说起那园子时,只一语带过,但敏锐如陈驸马,感觉到了他语气的异样?。
“那个园子,在何?处,你还记得吗?只要查到那个园子,就能知道,知道……”知道阿漠是不是他跟阿慧的孩子了!
而且,就算没有查到那园子,就现在所知的信息整合起来比对,他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阿漠就是他们失去的孩子。
阿漠的模样?,也是一个最为?关键之处。
陈驸马觉着,长得这样?像自己祖母,还有一部分年龄和?经?历都跟他们查到的孩子重合,若林漠真不是他们的孩子,那也未免太巧合了。
而世间哪里有那么?多正正好的巧合,该多是人为?或者事实。
若实在造化弄人,林漠真不是他们孩子,这也是他们的缘。
才想到这里,就听到林漠声音响起,忙收心听他说话,但第一句就让他心一沉。
“不记得了,”林漠道,“自从被关到那里,我们就一直被严加看守,除了读书上课,平时几乎不允许我们私下里交流。我只记得从住的地方望过去,有一座石头山。”
因为?是石头山,上面几乎少有树木,所以有时候阳光照在上面会形成一片金色光芒,他有时会望着那山的方向出?神,有时会幻想,若他只是那山上普通住户人家的孩子,有父母兄弟姐妹,该有多好。
印象深刻。
第265章
“那庄子附近应该有湖或者河流,气候比较潮湿,园子里也有一条从外?面引来的溪流,”而那?溪流是为了让他们练习风雅,比如曲水流畅,而他们当时还专门有教世家公子礼仪的人,“庄子里被关着的人,不?光男孩,也有女孩,所有人都有一个重要的特点,模样外?形都?很好,似乎专门?为了培养了人。”
也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他才费尽心机逃了出来。
从那?里逃出来以?后,他也不?敢走?大路,一直在山野见躲躲藏藏,往北往京城方向去。
只?有往京城这样繁华的所在,盘根错杂的地方,他才有可能凭着自己的聪慧博得生机和地位,也能更好地藏匿起来。
事实证明,他来的方向再?正确不?过。
虽在路上逃亡了近一年多,经历了不?知多少风餐露宿,食不?果腹,但自从进了京畿地界,渐渐好转起来,直到被小刘庄阿爷收留,有了短暂温暖的家。
陈驸马在听到“专门?培养人”时,脸色猛地一变,看着对面少年俊美的面容,不?难猜测那?园子里圈养了少年少女们目的,怕是专门?培养瘦马和小倌之类不?好的勾当,幸好林漠逃了出来,不?然不?敢想会沦落到何等境地。
林漠知道陈驸马听出来了,但他却一直觉着当初被关着的园子有些古怪,“若是能查到,陈大人还是细细查查那?园子的好,我总觉着他们似乎不?仅仅是培养了人,送到伺候人的那?些地方去。”
其?实,若不?是陈驸马问,林漠是不?愿当着许菡的面,说出自己曾经在预备送到秦楼楚馆的地方被人养着的,这对他,其?实是一种耻辱。
但许菡显然并不?在意,还心疼地往林漠身边靠了靠,“阿漠别难过,都?过去了。那?种祸害人的坏蛋,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嗯,”当着陈驸马和许成温的面,林漠心里暖润润的,不?好做什么,只?低低应了一声?,反手握住她的小手。
为了更好查找,林漠还把那?园子里面能记住的格局画了下来交给陈驸马,又增加了一些能想到的细节之处。
陈驸马小心地收好了纸张,事情到此,该说的基本就说的差不?多了,他有些不?舍地看了又看林漠,还是忍不?住道:“虽然事情还未完全查实,但不?管如何,之前陈钟氏几次害你,让你濒临险境中,都?是我们失责。就算她现在被控制关起来了,但慎重为上,我想调几个护卫去你身边。”
见林漠想拒绝,又赶忙道:“你也急着拒绝,就算,就算真的那?么叫人失望,你不?是我们的孩子,我跟长公主?商议过,想收你为义子。其?实,就是不?知道陈钟氏做的恶事之前,我跟长公主?见过你之后,就想着你或许是我们孩子转世而来,想收你为义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