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要依依不舍地挽留你么？不，我不会抱有再次见面的期待，”萨菲尔说，他耳朵一侧的蓝色耳坠晃动着。
哦，差点忘记了，这头龙是悲观主义者呢，他一直都做好最坏的打算。
林琳叹了口气，萨菲尔老师的刻薄真是能从每一个角落钻出来。
“以及，”蓝宝石龙开口。
林琳再一次看向对方，看清楚蓝宝石龙在昏暗之地熠熠发光的眼瞳。
“龙并没有单独的时钟。”
龙与人类一样，是以秒钟计算的时间。
两百年，是63亿秒。
龙也要等这么久。
和被动穿越相比，显然有专业人士陪伴的旅程更让人安心。
“你说这次穿越不会让人头晕目眩，恶心想吐，你保证，”林琳这样强迫暮那舍。
“我不保证。”暮那舍说。
堕落天使这该死的诚实，他到底哪里堕落了，明明正直得像一块铁板。
“我出现在你面前，就已经意味着堕落了，”暮那舍给她解释。
“不要偷窥我脑子里的事情！”林琳尖叫。
堕落天使的视线在林琳身上转了一圈，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说这不是“偷窥”而是“正大光明的看”，还是该告诉对方如果他真能关闭他人的想法，他就不会溜去魔王城了。
最后，暮那舍还是闭上了嘴巴，他知道这是最好的做法。
反正林琳对他的命令并无效果。
暮那舍取出法杖，和地面上的法师相比，天使的法杖并不需要魔力宝石加持力量，魔杖的顶端带出金色的线条，暮那舍用法杖在空中漂亮地画出了一个竖着的圈，圈内便如同水纹一样泛着淡金色的涟漪。
“我需要怎么做？”林琳问，“肯定有特定的进入方法吧？比如身上带着一根你的羽毛？”
暮那舍淡金色的眼瞳看向林琳：“不需要。你总是想要拔下我的羽毛。”
林琳是一个有点坏心思就会心虚的人，果然，暮那舍指责了她之后她完全忘记刚刚关于“不能偷窥别人思维”的记恨，开始狡辩。
“我没有，只是你的羽毛看上去很大，很适合用来做羽毛笔，”林琳顿了顿，然后说，“也没有‘总是想’。”
之前她其实偷偷捡过暮那舍掉落的羽毛。
堕落天使微微叹了口气，他向上摊开手掌，六翼的羽毛翅左上方的那一个弯折下来，垂到暮那舍面前。暮那舍从浓密的羽毛中拔下了一根较长的。
灰色的羽毛在暮那舍拔下来的刹那变为了淡金色。
林琳双手接过那片羽毛，比一般的羽毛更轻一些，而且如同体温一样有着温度。
翅膀重新回归原位，堕落天使抖了抖羽毛，翅膀重新变得蓬松柔软。林琳开始思考暮那舍变成鸟儿时，他用鸟喙梳理羽毛时究竟算是怎样，鸟的嘴真的是他自己的嘴吗？
“林琳，”暮那舍开口。
“好、好的，我没忍住，”林琳火速道歉，并且逼迫自己让脑海中的一切想法立刻散去。
她拿到了一根金色的羽毛，然后进入了回归两百年后的通道。
“呕……你说过不会想吐的。”
“我没有说过。”暮那舍开口，“不过我建议你最好忍耐一下。”
嗯？林琳干呕的动作停止，直起身体这才发现来的好像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
空荡的空间，只有金色的粒子们漂浮在空中。
老实讲，有点眼熟。
林琳摊开手掌，便有两颗金色的粒子如同雪花一样飘然又精准地落在了她的掌心。
这些粒子们有着微小的温度，像是隔着茶杯摸一杯温开水。
林琳眨了眨眼，看着其中一颗粒子用更大的体型优势，将另一颗粒子挤出了她的掌心。
林琳：……
这个场景更熟悉了，魔王城那些只有拳头大的幼崽魔物们也是这样做的，相当明显的“诡计”。
林琳回应的办法也十分相同，她将掌心朝下，让剩下的那颗粒子也无法落在她的掌心。
这都是些什么？林琳有点好奇。
“它们是我们的同胞，”暮那舍说。
林琳睁大眼睛：“你的同胞指的是……它们也是天使吗？”
“未来会是，”暮那舍回应，“聆听系天使还好，战斗系天使他们都是消耗品，他们用于清理黑暗神遗留下的被污染的魔物们。消耗品你懂吗？”
“请不要问我懂不懂人类的用语，”林琳吐槽。
林琳快走两步，和暮那舍肩并肩：“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要回魔王城！”
天地良心，她刚和魔王陛下许诺她会回去找他，如果她没回去，那头羊会发疯。
林琳非常确定。
“我以为你至少有三个月的工作时间？”暮那舍问。
啊，该死的承诺。
现在是时候让正直善良的光明系阵营知道，邪恶不要脸的黑暗阵营是怎样喜欢毁约的存在了！
“我才没有……”林琳气势澎湃。
“而且，你也很苦恼总是被迫穿越吧，”暮那舍说，“这种事情只有神明可以帮你，而黑暗神已经死亡，你剩余的选项可不多。”
是、是这样呢！
林琳恢弘的气势漏气，她问暮那舍：“一定是光明神才能帮我吗？你能帮我么？天使不也是神明延伸的一部分？而且你还能打开时空隧道。”
暮那舍停下脚步，他开始后悔自己告诉林琳太多事了。
这些事原本并不是秘密，当然，这里的不是秘密指的是没有天使会特别地隐藏，但事实是，人类也并不知道。
因为根本没有天使会和人类聊天。即使是被允许和人类共同行动的战斗天使，他们也只开启必要的对话。
这是暮那舍除了隐藏在魔王城外，第二次觉得自己搞砸了重要的啥事情。
他真的很厌恶麻烦，但因为逃避，这些麻烦的啥事情反而一个劲的向他涌来。
“怎么？你是不是也可以？”真正的麻烦正凑在他的面前，试图得到他的信息。
“我不能，”暮那舍快速回答。
林琳果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而后她开始迟疑：“我听说圣女是连接神域和现实世界的媒介，光明神该不会借着我的身体出来逛吧？”
“不会，”暮那舍回答，“神明是无法直接和这个世界，以及人类接触的。就连大主教也只能听到神明的只言片语。”
“哦，”林琳露出了更为失望的表情，“我的任务是破解摩斯密码吗？告诉大主教神明的旗帜点三下是‘我’的意思？”
暮那舍突然低头。
林琳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她以为自己说出了对神明大逆不道的话，立刻闭嘴。
两人对视了一眼。
暮那舍说：“我找不到门了，我记得门原来就在这里的。”
哦，我知道，林琳心想。
虽然明白暮那舍肯定会看到她的内心，但她还是没忍住吐槽。
是那种上了半年学，暑假回家站在原来草原上发呆，不知道爸妈已经和牛羊一起搬家，找不到蒙古包的大学生。

林琳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上天堂”。
当暮那舍推开那扇光滑洁白的厚重石门的时候，林琳感受到了寒冷。
很奇怪的感觉，那些粒子们生活的地方温暖舒适，进入石门后，对于林琳来说，甚至有一些寒冷。
林琳以为，光明神所在的地方会更为温暖。
这里很安静。
听不到风的声音，听不到粒子之间的碰撞，也没有其他的杂音，以至于林琳都有点谨慎，她往暮那舍的身后躲了躲。
她也不知道她在躲什么。
她跟着暮那舍走了很久，才看到一个凉亭。
它看上去也是石头做的，和那扇纯白的大门是一个材质，而后，是溪水。
有了溪水后一切都变得生动了起来，林琳原本因为寒冷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也暖和起来。
林琳看到一个“人”坐在凉亭的栏杆处，祂的手微微抬起，便有着金色的粒子落在了祂的手掌中。
林琳刚刚被粒子蹭过的手掌蜷缩起来。
在她前方的天使已经屈膝半跪。
神明和天使之间不需要语言上的交流，祂们自成一体。
林琳看着暮那舍也变为了一粒金色的粒子，很快和这里的粒子们混在一起。
这里便只剩两个人。
如果林琳此刻仰望着的存在能够被称作“人”的话。
太糟糕了，林琳想，真是太糟糕了。
她伸手抚摸向自己的眼眶，那里已经潮湿一片。
她现在想起了人鱼先生当时说出的：“诺曼哭了。”
少年人鱼和少年骑士长学生时代探索了圣殿，在见到光明神真正的雕像之后，诺曼哭了。
而人鱼只觉得迷茫。
现在林琳也有这样的感觉，她的意识像是完全脱离了躯体，茫然地看着发生的一切，而她的身体依旧迟钝地站立在那里，抚摸她自己落下的眼泪。
即使内心依旧是迷茫的，但是她却切实地感受到了饱胀的幸福。
像是吃到了天底下最好吃的小点心，看到了最美丽的风景，与深爱的人相拥，或者是获得了巨大的地位亦或是财富。
没有高低贵贱的幸福，所有的充实一股脑地冲击林琳的心脏。
而她，还没看清那位神明的面庞。
确切地说，那位神明是有着容貌的，只是以她的感官无法分辨，明明知晓着对方穿着纯白长袍，也有着过腰的金色长发，但当她集中注意力去看对方的容貌，以及身体的时候，祂对于林琳来说就只剩温暖的金色光芒了。
林琳开始怀疑如果黑暗神还活着，她可能也只能看到一团黑雾。毕竟那枚存在于魔王陛下身体的碎片，也是借着魔王陛下的容貌和她对话的。
金色的粒子从神明的手掌中漂浮离去，神明向林琳招了招手，似乎是在示意她应该靠近。
林琳的心脏还胀痛着，过度的幸福让她心口砰砰直跳。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走了两步，而后被她强行停了下来。
那位神明也没有因为她的停下而恼怒，只安静地“看”着她。
天啊，林琳根本不敢看祂脸的方向，只能看着祂纯白的衣摆开口：“谢谢您让暮那舍救了我，把我带回到正确的时间。”
林琳发觉这位神明身上散发的亮度更亮了一些，大概是心情愉悦的标志。
“我希望您能让我不再被动穿越到别的时空了，以及……我想要回去魔王城。”
既然暮那舍都能阅读她心中所想，林琳根本没想过自己能在神明眼皮子底下耍小聪明。
哦，她确实耍小聪明了，她没提打工三个月的事。
她没有听到回答，这是理所应该的，林琳也没期待过光明神会给她比个OK手势，然后说“包在我身上”。
林琳抬头。
她意识到光明神还在“看着”她。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林琳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如果只说容貌和健康体魄，显然天使比她更为优秀。
但这位神明依旧在安静端详她。
同时，林琳也得以继续盯着这个对她而言模糊的身影。
被柔和白光笼罩的神明显现出一种疏离的美丽，甚至有一种如果靠近祂会惊扰祂的忧虑。
虽然林琳明白着对于眼前的神明来说，她是渺小的，根本无法撼动对方的存在。
神明又一次向她伸出手。
林琳模糊地看到宽大衣袖下修长洁净的手掌。
这一次林琳想要靠近神明的冲动变得更为强烈。
可是她又一次克制住了自己，然后轻轻摇头。
林琳也不知道她这个举动是为了给神明看，还是在告诫自己。
那只向她伸出的手掌缓慢收了回去。
林琳竟然能够从动作上的细微中品尝到一点失落的意味。
然后神明消失了。
林琳向后退了一步。
巨大的眩晕让她身体不稳。
有人站立在她的身后，支撑她的身体。
“谢谢……”林琳开口，而后，她睁大眼睛。
纯白的羽毛扫过她的手臂，巨大的身形站立在她的身后，这是一位战斗天使。
林琳抬眼，看到对方卷卷的金色短发，以及冷淡的神情。
莱尼迪恩。这位曾经在林琳脖颈上套上项圈，试图将她送给光明神的天使。
林琳对他的印象十分简短“沉默寡言的熊”。
老实讲，他们两人之间并不熟悉，而且他给林琳的印象也不太好，林琳更希望见到暮那舍。
林琳向四周扫视，看到眼熟的光明神雕像，以及周围圆环状的淡色水池。
这里是圣殿的真正的中心。
她回到了人类的心脏城市——圣马洛城。
林琳又明白暮那舍为什么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圣殿里确实不适合出现堕落天使出现。
和暮那舍相比，莱尼迪恩和神明的着装更为相似，是和古希腊风格相仿的白色长袍，这位天使壮硕健美的体格穿着这样轻飘优雅的衣服竟然也非常合适。
和面对暮那舍的油嘴滑舌相比，林琳面对这位真正囚禁过她的战斗天使非常老实。
“您好，请问……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林琳问。
“我在，保护你。”莱尼迪恩回答。
是“看管”吧，林琳心中默默吐槽。
而后，莱尼迪恩依旧简短地开口：“跟我来。”
他跨步走过了那个蓝色的水池。
林琳脱了鞋，也跟着走过去。
上一次来到圣殿内部，林琳差一点就踏上这里的水池，但是被诺曼阻拦了。这次林琳脚踩在流动的水中，只感受到清爽的凉意。
莱尼迪恩推开了门，林琳跟在他的身后。
现在是白天，和魔王城不同，圣殿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工作。
光是天使就够吸引人瞩目了，更别提他身后跟着一个低着头的人类女性。
林琳注意到很多人其实都看到了自己，但是他们都统一地，仿佛被告知过一般地悄悄移开了视线，没有在她身上过多停留。
谢谢你们的贴心，林琳为圣殿的个人素质感动。
她对圣殿都是讨厌的老头老太的刻板印象收回。
不过，圣殿她还有一位真正的，称得上是朋友的家伙呢……林琳的思绪纷乱，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脖颈的印记处，确认那里已经贴好了胶布。
而后跟着莱尼迪恩经过转角的时刻，林琳散漫的视线突然收紧。
她看到一人的侧脸。
日光从窗口散落到他身上，氤氲出模糊的光辉。
和天使的淡金色发色不同，青年的金发更为纯粹温暖，他正握着长剑低头与一人说话，他的盔甲上还沾染血迹，像是刚从一场战斗中离开，身上残留着冷冽的气息。
忽然，圣骑士长敏锐抬眼，余光和正望着他的女性视线相交。
一秒。两秒。
两人默契地收敛了视线，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林琳被安置在了一间位置较为偏僻的卧室。
莱尼迪恩将林琳带到房门口后，他便依旧沉默严肃的模样，转身离开。
反倒是林琳愣了一下，她向天使伸手。
天使的观察能力一向敏锐，当林琳伸手的时候莱尼迪恩的视线已经自然地落在林琳身上。
和温暖无关，战斗天使的视线冷漠冰凉，是这一类天使的天然属性。
林琳伸出的手僵在那里，她意识到莱尼迪恩可能真如他所说是“保护她”的。
并非监管。
“我要做什么呢？”林琳问，她有些疑惑，“神明想让我做什么呢？”
战斗天使微微低头，凝视林琳仰着脸看他的面容，傍晚的日光洒落在她的脸上，那些弥漫在空气中的细小的金色粒子追随着她的裙摆。
天使并没有等级划分，所有的天使都是公平的。
但莱尼迪恩也同样清楚，和聆听人类的天使相比，战斗天使是更笨拙的，无法像聆听的天使那样能够快速领悟神明含义的种类。
或许因为他们到底是作为消耗品出现的，所以并不需要这些细腻的心思。
“抱歉，”莱尼迪恩说，“我也不知道。”
林琳眨了眨眼。
那，我能走么？林琳非常想问这句话，但也许眼下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林琳点了点头，和对方道别。
林琳盯着天使离开，莱尼迪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长廊的拐角。
林琳并没有进入房间，她看向四周，这里很是安静，从长廊的窗户外能够看到外面行走的神职人员。
他们看上去非常忙碌，林琳再一次想深夜加班的神殿会计们。
因为神殿确实要对城市甚至于整片大陆的发展负责的，可怕，真是太可怕了，与之相比，魔王城的工作量仿佛一个村儿，剩下全靠干部们自己管理自己。
像是为了印证莱尼迪恩的说法，即使有神职人员抬头看到了林琳从窗口处冒出的脑袋，对方也十分平静地将视线看向了别的方向，并没有太过在意她。
确认了这个信息，林琳立刻走向来时的方向，她放轻脚步声，但脚步依旧急促。
神殿是十分规整的建筑，比魔王城那些七拐八拐的奇怪路线好记太多了。
林琳扶着扶手，快速顺着楼梯向下走。
林琳走下最后一节楼梯后，正是傍晚结束的时候，窗外的日光色彩也暗淡下去。
林琳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下脚步。
她看到正低着头用手帕擦拭长剑上的血迹的青年。
林琳空空地握了一下拳，没有缘由地，她就觉得诺曼会在这里等待她，现在她真的看到了一个人站在这里的圣骑士大人，她竟然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青年抬头，湛蓝的眼瞳望向她。诺曼的眼睛一直都很漂亮，是那种剔透的，让人觉得舒适的色彩。
他是被大家族培养起来的，要对女士体贴和照顾的贵族少爷，当林琳这样突然地出现在他面前后。
诺曼停顿了几秒钟，而后在林琳一动不动的沉默中弯起眼眸。
“好久不见，林琳。”
从诺曼这里，林琳知道了神殿中的大多数人都认识她——“被神明选中，但抛弃了神明的圣女。”
“啊……听起来真是个不识好歹的角色呢，”林琳忍不住吐槽。
青年挑眉，并没有否定林琳的说法。
“这一次呢？”骑士长给林琳的杯子里倒上红茶，“我可没有手段从天使手里把你运到魔王城。”
“呵呵，”林琳露出死鱼眼，“我也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倒霉吧，大概。”
林琳和诺曼讲述了她穿越到过去的传奇经历。
这位圣骑士长完全没有露出应有的一惊一乍的神态，他平静得好像林琳是在圣殿门口的喷泉旁溜了个弯。
这体验也太糟糕了！林琳想让诺曼把莎伦拉过来，她把故事重新给莎伦讲一遍！
还是和小姑娘讲故事有趣。
“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林琳最后还是没忍住。
“说实话，”诺曼回答，“当你作为圣女，和魔族做了交易后我就不觉得你身上会发生普通事了。”
当林琳露出气鼓鼓的表情之后，圣骑士长的情绪似乎轻松了一些，他坐在桌子的对面。
“至少从你的表达中，是神明带你回到了正确的时间。”诺曼开口。
林琳点了点头。
后面的诺曼就没说了，林琳觉得他其实有点想说圣殿比魔王城更好的，但是他不好意思说。
林琳又一次印证，光明系的各位确实道德水准都比较高，连给老对家泼脏水都不好意思说。
如果是萨菲尔或者菲克斯，他们早就开始胡扯了，而且这群家伙非常擅长真假掺着说，把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林琳说：“我还是要回魔王城。”
坐在她对面的青年左手扣了右手的手腕，他自己似乎没意识到这个小动作，但是林琳观察到了。
诺曼的手骨宽大，皮肤又白，他左手按了按腕关节骨头相连的位置，揉了揉，在白净的皮肤上留下一个淡红色的痕迹。
顺着那个红色的痕迹，林琳看到手腕往上，隐藏在袖口位置的一小截红痕，那里就不是按压的伤痕了，而是实打实的伤口。
“你受伤了？”林琳抬高声音。
诺曼在她心目中实在是过于可靠，以至于她虽然看到了盔甲、长剑上的血迹，但是从未想过诺曼受伤的可能。
骑士长的第一个反应是遮掩，他似乎很不好意思让林琳知道他受伤了，他立刻将袖口压了下去。
“治愈术，”林琳并未召唤法杖，她开口念了这三个字，白光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她的手掌上。
“你应该把袖口翻上去，”林琳说。
圣骑士长湛蓝的眼眸抬眼看了林琳一眼，在女士的表情上看到了命令，他不得不松了袖口，将伤口露出来。
是还未完全长好的，新的伤口。
林琳的手掌贴上那一道刚生长出来的嫩肉。
骑士长闷哼一声，而后他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林琳忍不住抬眼看了诺曼，对方则是冲自己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
和一般的光明系法师相比，林琳的治愈术疼痛感更强，效果也更好，曾经有人吐槽过林琳的治愈术是打了加强剂的辣椒粉。
而且林琳意识到她和诺曼的“匹配”是多方面的，不仅是所谓的魔力波动，还有此刻，治愈术在他身上的治疗效果，他比他人的效果更好，这也意味着痛感会更剧烈。
诺曼很能忍痛。林琳确认。
“好了，”林琳收回手。
她的掌心被光明的力量，以及男人的小臂温度染得更烫。
他的体脂率真的很低，林琳没忍住捏了一下诺曼的小臂，扯了一下他的皮肤。
圣骑士长瞪大眼睛，但也没敢拒绝一位“淑女”的行为，只能不解地看向对方。
“你的骨头真的很宽，肉也很少。”林琳表情严肃，然后她拽了拽自己小臂上的肉肉，轻而易举地掐出一个圆润的弧度，和掐诺曼时的紧绷绷的只有皮形成鲜明对比，“我记得你的饭量也不小啊？”
诺曼的注意力便被她手臂上的这一个柔软的弧度吸引。
而后他的视线立刻移开，聚集于林琳的面部。
他想到另外一件事：“你最近忙吗？”
嗯？林琳歪了歪头。
“和忙完全相反，”林琳摊手，“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如果你方便的话，”诺曼说，“可以帮一下学校的事情。”
虽然没有原因，但是林琳觉得莱尼迪恩也许不太喜欢诺曼。
即使诺曼和这位天使说明了将林琳带离的原因，天使的表情依旧不太好看，但他确实没有阻拦，林琳十分顺利地离开了圣殿。
自从上次将学校养着的红龙带走，林琳还是有点心虚的，果然，再次见到人鱼维维安，这位充满着慵懒的颓废美感的老师已经用折扇遮住双唇：“哎呀，把我的宝贝学生带走的坏家伙回来了。”
不是，你对那头红龙毫无师徒之情吧？林琳打赌，那头红龙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为的这条人鱼的“宝贝学生”。
大概在消失的那一刻，成为了宝贝。
人鱼细细地打量林琳。
林琳这才想起来维维安其实没怎么见过自己成年的样子，他之前主要见到的是她十几岁的模样。
维维安缓慢眨眼，雾紫色的眼瞳转移向诺曼的方向，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她挺适合当圣女的。”
他这一句话其实没有必要和诺曼说，尤其在林琳在场的情况下。
但林琳没觉察出他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只觉得维维安又在损自己。
“别，”林琳说，“当不起。”
林琳这话说得果断又决绝，反倒让维维安眯了眼睛，他眼睛总是含笑的模样，笑眯眯的视线落在诺曼身上。
圣骑士长对他轻笑了一下，而后轻轻摇头。
维维安摊开的折扇慢慢收拢，他总是一副没骨头的样子，坐也坐不正，站也站不直。
人鱼露出困惑的表情。

林琳微妙地发觉，维维安似乎有一点不喜欢她。
也不能用“不喜欢”来定义，但是他似乎有点忍不住，总要不轻不重地刺她一下。
在诺曼面前的时候他表现得并不明显，但是当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维维安就开始怪腔怪调。
明明以前他们的关系还很不错的。
难道是因为人鱼有尊老爱幼的特点才对以前的她温柔的？现在她已经不在对方的包容范围里了？
诺曼口中需要她帮忙的事情，就是维维安的实验。
学校抓了几只失控的魔物用于维维安的研究，看能否用药物，或者特定的法术让它们恢复清醒。
目前已经研究出，那些被“污染”的魔物并不是24小时都一直发狂的，与之对应的，那些魔物冷静的时候格外安静沉闷。
以及，神圣的力量会让他们冷静的时间更久。
“神圣的力量”既包含圣骑士的力量，也包含源于光明神的光明系的力量。
真是神奇，林琳想。
虽然出于不同的目的，但是神殿和魔王城确实是在做相同的事情。
魔王城里的卡利戈也在研究那些“污染”。
那些魔物被隔离在专门的区域中，模仿着它们原本的生活环境，以减少它们被关押在这里的压力。
啊，被污染的魔物在学校里有吃有喝，还被养在合适的环境里，魔王城的吸血鬼干部却被关押在真正的地牢，林琳很难评判这是什么道理。
也许这就是黑白分明吧。
维维安并不擅长应对陆地上的魔物，诺曼并不能总是配合他的研究，林琳正好是一位强大的法师，以及拥有着光明的力量。
那些已经被削弱了力量的魔物对于林琳来说，像是拴上了项圈的恶犬，虽然它们看上去疯狂吠叫，但是造不成太大的伤害。
林琳走在前面开路，是保护者的姿态，身后站着穿着珍珠白吊带裙的维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