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缘知也很意外:“你也看?”
“对,我很喜欢这个漫画的剧情线。”
“我也是,”陈缘知脑海中闪过一丝什么,她反应很快地开口道,“这个漫画的剧情太难得了,是国内很少见的那种硬核向,就是更新得太慢了。”
“我一直在追更新!”
白煜华脸上的神情已经完全变化了,原本看上去又冷淡又拽的大男孩在遇到自己的爱好时也难免卸去一身矜傲,露出一丝难以遮掩的狂热和兴致勃勃,“对了,你有看最新一话吗?”
陈缘知摇摇头:“还没有。”
“我和你说最新一话里面……”
陈缘知不知不觉中就被白煜华带着聊起了《秋铃》这部漫画,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小众爱好圈里的同好恰好相遇一般,逐渐聊得深入。
因为之前对白煜华这个人的所有讯息都只是来自于王芍青和许临濯的只言片语中,陈缘知在这些碎片化的讯息里所拼凑出的白煜华是酷的,冷淡不羁,散漫中带着天才们身上最常见的聪明和自信,甚至有些恃才傲物。
但和白煜华聊天的过程中,陈缘知渐渐改变了对白煜华的看法。
白煜华说:“我特别喜欢女主角安铃。她其实是那种比较传统的人设,高冷漂亮,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有非常多的人喜欢她,向她表白。男主一开始是不喜欢她的,觉得她很装,很有优越感。”
“但是后来因为有了时间回溯的异能,男主开始一遍遍地重复同一天的生活,他逐渐发现原来身边的朋友在面对困难时会毫不犹豫地抛下他,原来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一直在利用他,而女主角才是所有人里最真诚最善良的一个。”
“她拥有很多很多美好的品质,是流言将她丑化了,而他也是那些无数个听信了谣言对她产生厌恶的愚蠢的傻瓜之一。真正的事实却是在他每一次重复的经历之中,在那些或多或少会有点不同的故事线里,只有一样东西始终如一,那就是女主角的善意。”
“无论是哪一条时间线,女主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帮助他,帮助他这个其实并不算熟悉的,对她来说只是普通同学的家伙。”
“我觉得这样的女主实在是太少见了。在一本中心是围绕男主角的成长来展开的故事里,女主角不再是工具人,也不再是男主角逆袭后获得胜利的奖品,而是一个有着独立完整人格的人。”
“她甚至比男主角还要优秀,她有梦想,并且从始至终都非常坚定地追寻着自己的梦想,善恶观分明的她并不会因为和男主角关系更好就选择包庇,反而会在男主角做错事的时候打醒他,不允许他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
“我的言语匮乏,很难准确地形容,但是……哎。”白煜华说到这里,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出了一声感叹,他摇了摇头,带着一丝笑意的脸上,眼睛变得明亮生动,“我觉得这样的女孩子真的是太酷了。”
陈缘知看着眼前的白煜华,真心实意地对他说:“确实。我也很喜欢这样的人。”
台上的幕布被拉开,四个女孩站在原地,镁光灯打在舞台摆放的乐器上,越发耀眼夺目。全场在看见白筱婷举起手挥动的瞬间沸腾,叫喊声如浪潮般涌来。
白煜华看着台上的白筱婷,轻笑了声开口:“原来这家伙站在台上的时候是这样的,还算不错。”
陈缘知看了他一眼:“虽然你这么说,但我看得出来,你们关系很好。”
白煜华意外地瞥她:“怎么说?”
陈缘知背着手站在一侧,雪白的光照亮了女孩的脸,她思考了一阵,慢慢开口:“我第一次见到筱婷的时候,就很好奇她这样的性格是出自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她看起来浪漫天真,甚至有些跳脱,但其实并不愚蠢,反而很有想法也很有野心。任是谁也想不到,这支乐队一开始是她带头组建起来的,场地租用,训练协调时间也都是她一手操办。”
楚奚北是从初中开始玩乐队的,那时她时常和陈缘知吐槽乐队发展过程中遇到的各种阻碍和困难,每次吐槽完也都会在结尾提一句:“幸好有筱婷她在,不然肯定会多出很多麻烦事。”
陈缘知:“但我从不怀疑一点。她一定是在一个充满包容和肯定的环境里长大的。”
“她一定有一个很好的家庭,这个好不是指有钱,而是指她的家人一定非常地关心她,并且给了她很多很多的爱和理解。如果没有的话,是不会培养出像筱婷这样性格的孩子的。”
陈缘知看向白煜华:“她能成为一个正直宽容,热情坚定的人,一定是因为她的家人也是这样的人。”
“你虽然总是对她说些不好听的话,但其实你很关心她不是吗?不然也不会在她跑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高跟鞋。”
白煜华看着陈缘知,脸上的怔愣表情慢慢变化了。
台上的白筱婷已经开始和场内的观众们互动了,背景音嘈杂喧嚣,鼓棒轻巧落下,带起轰然震响,女孩们或是灿烂或是张扬的脸在舞台射灯下被渲染得越发光芒万丈。
这个人……
果然不是他的错觉吗?
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一个人,和那家伙这么相像吗?
“没关系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 若能和你一起化为星座”
“这是我在流星夜许下的心愿”
陈缘知看着台上的楚奚北,正要打开手机录像,身边的白煜华便忽然出声了:“喂,你是叫陈缘知对吧?”
陈缘知看向身边,白煜华的眉眼在错落纷杂的彩灯里变得绚丽恣肆,但此刻他的神情却不再如往日般散漫,反倒让人觉得有几分庄重严肃:“我应该没有记错?”
陈缘知看着他,耳朵里充斥着舞台上传来的歌声和身边人发出的的欢呼声,她有些愣愣的,“嗯,嗯?对。”
白煜华:“交个朋友吧。我叫白煜华,在高二1班。”
演出结束。
陈缘知回到家之后不久就收到了许临濯的讯息。
许临濯:“我现在准备回春申了,应该下午六点能回到。”
陈缘知看完讯息,慢慢回复:“嗯,一路顺风。”
关上许临濯的对话框,陈缘知目光下移,落在那个还有些陌生的新对话框上,眼神一时间难以移开。
此时这个对话框里还是一片空白,只有对方发来的验证信息,和一条系统提示“您已添加其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对方发来的验证信息简明扼要,也很符合他的作风,只有一个名字。
白煜华。
陈缘知此时盯着这个名字,不禁产生了一些荒谬的想法:如果王芍青知道她加到了白煜华的微信,会不会气得头顶冒烟?
……虽然她肯定不可能去和王芍青讲这种事。
陈缘知看着这个名字,又忍不住看了眼许临濯的对话框。
但她其实也蛮犹豫要不要和许临濯说一下这件事的。
她隐隐约约感觉许临濯和白煜华的关系不是很好,虽然同在一个重点班,还做了将近整两年的同学,一个常年考全级第一,一个常年考全级第二,某种角度上看起来还挺像是会成为好朋友的人。
虽说两个人看上去很有缘分,但她从上次许临濯提起白煜华的语气里听出了些不对劲。
俩人似乎只是最普通的同学关系,她特意跑去和许临濯说她加了白煜华微信这件事,反倒显得有些奇怪了。
陈缘知打消了这个念头,坐到了书桌前,打开台灯开始之前没看完的教辅书。
月上梢头,黄昏已至。
陈缘知看完了剩下的书,摆在书桌旁边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屏幕。
她拿过手机一看,发现是许临濯发来的新消息。
许临濯:“清之,我到家了,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陈缘知打字:“你先吃饭吧,不用急。”
对话框的最顶端显示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对方正在输入……”,许临濯似乎是删删改改了半天,才发出来一句话:“可是我很想见你。”
陈缘知的脖颈处漫上一片粉红,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真的是……”
陈缘知:“那你先吃点东西,然后再过来。”
许临濯:“好。”
陈缘知想起了什么:“你什么时候来?我下去等你吧,我妈妈今晚可能会按时下班回来。”要是撞见他们俩,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许临濯回得飞快:“很快的,半个小时。”
陈缘知:“好。”
五月初的季节,春日已深,南方的城市里已经窥见了猛烈的夏意,带着浓厚的燥闷和茂盛的绿,早早地席卷而来,像是一场无可避免的蝗灾侵蚀着所剩无几的春天。
陈缘知换好衣服和鞋子,准备出门前才想起之前曾经和许临濯借的一本书还在自己的书架上躺着,于是又打开大门折回房间去取。
温度滚烫的夕阳仿佛火焰炙烤着天际的一侧,如同垂暮老者临行前最后的回光返照,另一侧则是广袤无垠如深海一般静谧遥远的蓝色夜空,星辰在烈焰与海水的交融中忽隐忽现。
陈缘知坐在花园门口的长椅前,蔷薇花落了一架子的花苞,在风里招摇着释放醉人香气。
她看着手机,许临濯已经快到了,正在问她在花园的何处。
陈缘知抬手回复:“我在门口的长椅上。”
她刚发出这一句回答,一抬头便看见了不远处朝她走来的许临濯,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服,很清爽的少年气息,宛如夏日的青薄荷,远远地瞧见她,便朝她笑了,比一架子的蔷薇花香气还要令人晕眩的笑容。
陈缘知站了起来,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人,忍不住开口喊他:“许临濯……”
陈缘知没有听到回应,她眼前的景象一晃,天旋地转,她被人拦腰搂入一个怀抱,温暖到炽烈的温度,轰然爆裂卷入鼻尖的青草木香气,取代了那一丝丝萦绕的蔷薇花香,咫尺之距,与她缠绵不止。
许临濯来到她面前的下一秒,便伸出手抱住了她。
陈缘知呆住了,她反应过来后便慌乱地伸出手按住了许临濯的肩膀,附上去的一瞬便意识到那人的拥抱并不用力也并不强势,很轻易就能推开,但她的手指却软得用不上力,顿时脸颊越发地滚烫。
陈缘知换推为握,拳头捶了一下许临濯的手臂,脖颈已经嫣红一片:“许临濯,你突然干什么呢——”
许临濯微微松开手臂,陈缘知抬眼看去,发现这个人正在笑,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此刻正弯起,像是上弦月的形状,他垂眼看着她,眸光流泻似水银。
许临濯声音轻柔,略带着磁性的微哑:“因为,看到清之你站在不远处等我。”
“那一刻就突然很想走过来抱住你。”
五一假期结束后刚回校不久, 第一次五校联考就要来临。
这次联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陈缘知将放在其他事情上的精力尽数收回,投入了百分百的精力专心备考。
原本是这样的。
直到某天的傍晚, 她惯例去找沈儒问数学问题。问完问题后陈缘知刚准备收拾书本离开,就被沈儒喊住:“缘知, 等一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你应该是坐在罗简汀那一桌的附近吧?”
罗简汀。
因为有一段时间没有受到干扰和冒犯,陈缘知几乎快要忘记这个名字了。
陈缘知:“对。我坐在她们那一桌的斜后方。”
沈儒点了点头, “这样。那你平时有没有觉得她们那一桌比较吵闹?”
陈缘知怔了怔,“……还好。”因为她都是戴着耳塞上晚自习的, 如果是上课时,班里的纪律一贯不错。
沈儒为什么会突然问起罗简汀那一桌的事情?
沈儒抿唇:“好, 我明白了。”
大概是看到了陈缘知疑惑的表情,沈儒朝她笑了笑,示意她坐回到自己面前, 手掌放在冰凉的玻璃桌面上, 轻轻摩挲着另一只手的手背。
“最近, 罗简汀那一桌的前后桌都来找我提出要换座位,包括简汀的同桌也突然提出想要单人单桌,理由都是罗简汀平时会找她们说话,有些影响到了她们学习。”
“但我实在是有些奇怪, 简汀在我印象里一直都是个比较乖巧的孩子,平时上课也都是很安静的那种,难道说她自习课很吵闹吗?”
沈儒:“刚刚突然想起这件事, 就想着问一下你是不是这样。”
陈缘知听到这里, 已经觉得十分意外。
历创班的座位安排是全权交由班长来编排的,有一套固定的顺序, 既能保证班里的每个人都能坐到全班的每个座位,同时也能保证大家的前后桌基本不变。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由一个同学编制座位这种事很容易发生纠纷和冲突,但实际上大家很少会对座位产生意见,因为座位表实际上是按照规则进行编排的。
班委几乎都是罗简汀小团体里的人,班长也不例外,因此,罗简汀的同桌和前后桌都是她的好友,甚至可以说是她小团体里的核心成员。
按照沈儒的说法,罗简汀的朋友们突然之间一致决定远离她,难道说罗简汀和她的好朋友们之间突然爆发了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吗?
沈儒并不知道陈缘知的心里在想这些,他继续说道:“不过我想,我可能也并没有真正了解过班里的一些同学。”
“她们在我面前是什么样子,也可能都是给我看的,而不是她们真正面对同学时的模样。”
陈缘知从思绪中脱离出来,看向沈儒。她向来敏锐,洞察人心,此刻当然也能看出,沈儒是确实在因这件事而反省着什么。
陈缘知本可以在此刻顺势说一些罗简汀的坏话,似是而非地引导沈儒,让他对罗简汀的印象彻底变坏。反正她很擅长做这样的事情,她的聪明能让她在做这种事时也显得自然而然,不留痕迹。
但陈缘知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有意让气氛轻松一些,于是笑着说道:“如果按老师的意思说,那我也有可能是这样的啊,在您面前装乖,然后在别人面前耀武扬威什么的——”
沈儒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她的目光很温和,带着无尽的笑意,“那怎么可能一样。”
“缘知你是什么样的,我很清楚。你好歹也和老师我说过这么多回话了,我怎么可能分不清你是拘谨附和还是真心实意?”
陈缘知怔了怔,她握紧了手里的书本,心里某一处变得暖热,她故意莞尔道:“原来我已经被老师您看穿了吗?”
沈儒哈哈笑起来,满含笑意的眼睛看着她:“你啊,你就是这种性格。从一开始相处的时候就不喜欢去迎合别人,任由别人因此讨厌你或者喜欢你,你都无所谓。因为你对旁人的看法向来看得很轻,把自己的想法看得很重。”
“当然,老师不是在责怪你,这其实是好事。”
陈缘知坦然直视沈儒:“迎合别人又有什么用呢?关系亲近之后总要让对方瞧见本来的自己的,伪装只会让问题变得更加复杂。如果一开始就坦诚相待,反而能免去那些误会,到最后身边留下的人就会是最契合彼此的人。”
沈儒赞许道:“你说的没错。”
和沈儒的谈话告一段落,陈缘知回到了教室,路上刚好路过罗简汀的座位。原本下课了喜欢围在座位旁聊天的一群人不见踪迹,只剩罗简汀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书。
陈缘知回到座位后便收回了目光,正准备翻开书,余光瞥过窗外的人,突然定住。
窗外的走廊边上,蒋欣雨和几个陈缘知非常眼熟的女生站在一起聊天,和平常一样,蒋欣雨面带笑容,看上去可爱娇俏,双眼里的光也璀然。
那几个女生正是坐在罗简汀旁边的,她的好友们。
这样的景象何其熟悉?陈缘知恍然想起自己刚刚来到这个班时的景象,那时蒋欣雨还对着罗简汀有求必应,那时的罗简汀何等威风,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好几个朋友陪着,而蒋欣雨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此刻,双方的境遇仿佛已完全逆转。
前座的女孩压低了声音吃吃笑着,似乎在讨论什么,声音传入了陈缘知的耳朵里:
“罗简汀她也有今天呐?”
“平时干的缺德事多了,反噬了呗。”
“我看到她们小团体就眼晕,这下她们分崩离析了,真的是太好了。”
刺耳的上课铃响起,前座的两个女孩讨论声也在铃声中宣告暂停。教室外的人们接连走入室内,蒋欣雨和那几个女生也结束了话题,三三两两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陈缘知已经隐隐从刚刚两个女孩的对话中明白了些什么,但她还是在蒋欣雨落座的时候写了纸条递过去,白纸黑字,寥寥几笔:“你做到了?”
蒋欣雨只看了一眼,便提笔写下了回复,将那张白纸推了过来:
“嗯,都结束了。”
看到这句回答的陈缘知瞬间心领神会,终于明白了一切奇怪现象的原因。
“你是怎么做到的?”
走廊的风吹拂着过长的树梢,陈缘知靠在墙边,手里握着水瓶,正看着拿水杯喝水的蒋欣雨。
“很简单,”蒋欣雨刚喝完水,声音听起来比平日更亮几分,“和我之前对付孙络的方法是一样的。”
陈缘知顿了顿,意识到了什么:“孙络?”
蒋欣雨不答反问:“你真觉得凭我一个人,就能知道那么多事吗?”
陈缘知已经有点明白了:“所以当初孙络那件事,是还有别的人和你合谋。”
“我猜猜,不会是张纤章吧?”
蒋欣雨承认了:“嗯,是张纤章把孙络和男朋友去了实验楼的事情告诉我的。”
陈缘知这回是真的惊讶了:“张纤章这么讨厌孙络吗?”
“越是曾经把对方当好友,感情深厚的人,背叛反噬的时候就越狠,因为爱的另一端是恨。”蒋欣雨,“当然,张纤章一开始没那么讨厌孙络,她和孙络之间也有一些误会,我有从中挑拨过。”
“但我的挑拨充其量不过是导火索,”蒋欣雨笑了笑,“如果不是她们之间的感情本来就存在问题,我的挑拨怎么会那么奏效?”
陈缘知:“那毛维娅,陆茹叶,阮珊珊和齐敏睿她们呢?她们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蒋欣雨:“阮珊珊什么都知道,她本来可以告诉孙络真相,但她没有说,反倒在她出事之后把她当作笑料说给别的人听。举报这件事上她没帮我什么,但孙络这件事能传播得那么广泛,以至于她后来被人在背地里议论得那么惨,也是多亏了阮珊珊。”
“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心理,但我猜她本来就只是和孙络逢场作戏而已,她大概率从没把孙络当成过朋友。不愿意帮我只是因为怕惹祸上身,她只想靠着大树乘凉,然后做最轻松的落井下石的事。”
“毛维娅是装得最好的一个。如果不是她主动找上我,我也不知道她这么讨厌孙络。”
“当时孙络和她掰了之后,本来孙络小团体里的其他人都还是比较想和毛维娅一起玩的,结果孙络在背地里和她们说毛维娅坏话,那些人看在孙络的份上就没再和毛维娅说过话了。”
“毛维娅一下子从班里最受欢迎的小团体领导人物,变成了甚至没人一起下晚自习的边缘人,她又是那种要面子到了极致的人,现在想想估计她早就恨毒了孙络吧?所以才会在我提议的时候第一个赞成,还主动去帮我拷来了监控视频。”
“陆茹叶就是个墙头草,她最好笑了。大概和你想的不太一样,她没有参与这个计划,她甚至不知道真相。但她很早就感觉到了张纤章和阮珊珊她们的不满,也知道她们在背后骂孙络,她但凡有和孙络透露一点点她们的不对劲,孙络大概就不会把自己要去实验楼的事情告诉张纤章了,后面发生的一切也就都不复存在了。”
“但陆茹叶没有。你知道她在权衡什么吗?她一直在想她要站哪边,万一站错边了,她就会是被更多的人排挤的那个人了!她压根不在乎孙络,张纤章和阮珊珊在干什么,她只在乎她自己会不会被波及,能不能继续享受小团体带来的好处!”
“噢,还得多亏了你的好朋友姜织絮。如果不是姜织絮和孙络彻底闹掰了,陆茹叶恐怕还没那么快选择站哪边呢。”
陈缘知顿了顿,记忆飞速回逝,她想起了那晚,姜织絮和孙络吵完架,在夜里抱着她哭的画面,然后第二天姜织絮便去找了老师换座位。换完座位后,陆茹叶确实有来找过姜织絮,并且询问了她是否真的已经和孙络闹掰了。
说到这里,蒋欣雨的语气变缓了些,“……至于齐敏睿,我只能说她大概是唯一一个真心对孙络的人了。孙络出事之后,她是那个小团体里唯一帮孙络跟周围人解释的人,谁去问她她都帮孙络说好话。”
“只可惜,那之后她和孙络也没什么来往了,孙络以为她也参与了那些事,把她也拉黑了。不过没拉黑也改变不了什么,她们俩分班后的班级隔得老远,本就脆弱的情谊加上重重障碍,又能继续做多久好朋友呢?”
话已至此,陈缘知终于得知了高一时孙络那件事的全部真相。
陈缘知看了眼蒋欣雨,蒋欣雨也直勾勾地看着她,似乎是在观察她的反应和表情。
陈缘知脸色平淡,她一直没说话,直到现在才开口:“先喝口水吧。”
蒋欣雨瞧着她的反应,忽然笑了笑,似乎一下子放松下来:
“所以陈缘知,你明白了吧?我也是这样对付罗简汀的。”
陈缘知垂眸:“嗯,我明白。”
陈缘知当初便觉得奇怪,蒋欣雨这样的性格和手段,怎么可能会任由罗简汀欺负和差遣。直到后来和蒋欣雨聊过之后,她才明白,这也是蒋欣雨的策略。
蒋欣雨也确实做到了。她借此逐渐打入了罗简汀的小团体内部,探明了每个人之间的暗藏的矛盾,然后利用自己擅长提供情绪价值的优势在其间掌握了一些至关重要的秘密。
她谋划了很久,也为此忍受了很久,终于将这张天罗地网编织完毕。
陈缘知也不知道蒋欣雨究竟做了些什么,她只知道罗简汀最终失势,她的小团体一时间分崩离析,她的好友也全部都选择了离开她。
陈缘知:“为什么不选择把这些事告诉老师?”
蒋欣雨来到这个班之后没多久便得罪了罗简汀。罗简汀利用她新来到这个班级的劣势,欺辱了她很久,而蒋欣雨则在告诉老师和默默承受之间,选择了隐忍和谋划报复。
蒋欣雨沉默了,风越来越大,把她额前轻巧的刘海也吹开。
蒋欣雨轻声开口,仿佛在说一个不属于她的故事:“我也这样想过。”
“我曾遗憾过的。如果我能够信任老师的话就好了。”
如果不是经历过失望,怎么会弃掉轻松的解决方法,而去选择更艰难的。
蒋欣雨:“陈缘知,我可能没和你说过。其实我初中两年都是在校园霸凌中度过的。”
蒋欣雨曾经是校园霸凌的受害者。从小时候开始,她便经常随父母的工作而转学,也因此几乎没有什么好朋友。初三之前,她并不就读于信雅,而是在一个更小更偏僻的初中里读书。
那个初中不比信雅,分数线低,校风校纪混乱,里面有很多很糟糕的学生,老师也都只是来积攒经验,把这里当作职业的中转站,急着转去更好的初中教书。
而蒋欣雨小时候因为经常转学,父母关心照顾不足,故而养成了胆怯懦弱,沉默寡言的性格,本就不讨人喜欢,在这样的环境里便越发地受排挤。
大城市里的普通初中,除去见血的欺凌,折磨人的手段还有很多很多。
蒋欣雨度过了噩梦般的两年,她那时也曾求助过老师,但老师只是把欺负她的人叫去训话,那些人表面上乖乖听话,实则背地里欺负得她更狠,再去找老师便也只能得到不耐烦的目光;她也曾求助过父母,但父母只在乎她的成绩,见她并未受伤便也没再放心上,反劝她改变古怪的性格,学会如何与人相处。
蒋欣雨那时几乎绝望。她只能屈辱地忍受着源源不绝的欺凌,直到父母工作再一次调动,她得以在初二的末尾逃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来到了信雅。
但在欺凌里度过了两年的蒋欣雨性格早就有所改变,她变得更加沉默,那沉默巨大无比,只有细细剖开辨认,才能发掘里面隐含的怨愤和悲鸣。
蒋欣雨来到信雅之后也曾试图融入新的班级,但那也是徒劳的。初中两年,班里的圈子早就固化生根,最后一年来到班里的新同学还是古怪寡言的性格,便更加难以融入集体。
直到那一次,初三的学长突然开始追求蒋欣雨,并且无视蒋欣雨的拒绝不停地纠缠她,而喜欢那个学长的学姐也闻讯前来刁难蒋欣雨之时。
那团巨大无比的沉默所酝酿的黑暗和怨念,终于爆发了。
蒋欣雨第一次使用了举报这种手段。她写了一封举报信,揪准了教育局领导前来视察的日子,将举报信挂到了校长办公室的门把手上。
一切都如她所料,那位学姐被记了处分,学长也被批评教育。
她的善良和宽恕之心,便是从那一刻,开始逐渐消解。
短发的女孩站在栏杆边,垂下的眼睫在眼眶底落上一层墙灰似的阴影,“我也曾经想过要重新开始的,我也不想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可以选择,谁又想变得恶毒和不择手段?谁不想做天真善良又纯洁美好的人呢。”
蒋欣雨考上东江中学之后也曾经希冀过,在高中重新开始。
她为此剪掉了以前留的乱糟糟的长发,换了更适合自己的短发发型,厚厚的刘海和黑框眼镜也换成了轻薄的空气刘海和隐形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