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奚北前段时间给陈缘知发短信,说她们乐队准备国庆期间找地方举办一场演出。
楚奚北的语气非常兴奋:“清清,国庆你一定要来看我!这次有新歌,而且是我作的词!”
陈缘知:“哇哦,这么厉害?那你唱不唱?”
楚奚北声音弱了下来:“……我尝试过。但我觉得我唱的不如婷婷好。”
“所以这次还是婷婷唱,我还是只负责贝斯。”
——许临濯想了一下,很快回忆了起来:“噢,是她啊。”
陈缘知:“难为你还记得。”
许临濯微笑:“很难不记得吧?毕竟她那天指着我鼻子说让我离你远点。”
陈缘知:“……”她差点忘了这回事。
许临濯:“所以你带我去没问题吗?她似乎对我很有敌意。”
陈缘知捂住了脑袋:“……都是误会。我当时和她很久没见了,她不知道你的事,以为我背着她交……交了男朋友。我后面和她解释过了,你不是。”
许临濯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语气依然温和:“原来如此。没关系,她有误会也是正常的,解释清楚就好了。”
“是什么样的演出呢?”
陈缘知:“livehouse。规模不大,场子也是她们认识的朋友借给她们的,因为是她和朋友们自己组的乐队,算是地下演出,唱的主要是摇滚音乐。”
许临濯:“自己组的乐队?听上去很厉害。她也是东江中学的?”
陈缘知:“不是。她是隔壁春申艺高的。”
“噢,原来是艺术生。是学音乐的吗?”
“不是噢。”陈缘知笑道,“她是学书法的。”
许临濯有些惊讶:“……反差好大。”
陈缘知:“是哦。别看她平时穿得像个不良少女,其实是个很认真善良的孩子,而且她真的很热爱书法,一拿毛笔气势就变了呢。”
陈缘知上一次见楚奚北认真写书法,还是在初二那年的一场国家级书法比赛上。印象中总是表情冷淡眼神张扬不羁的女孩换上了干净的白色盘扣大褂,垂下的眼眸里一片澹泊静气,手底笔走龙蛇,从容不迫又气定神舒。
许临濯看着陈缘知的表情,忽然道:“其实我也学过软笔书法。”
“清之,你想看看我写的字吗?”
陈缘知一怔:“……唔,也不是不可以,但现在吗?”
“这里没有墨水和毛笔哎。”
许临濯:“下次你再来我家吧,我写给你看。”
电光石火的一瞬,一个奇妙的想法掠过了陈缘知的脑海,她忽然一打响指,语气有些欣悦地说:“哎,虽然现在不能写毛笔,但是还是可以做点别的。”
许临濯的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什么?”
陈缘知转头看向许临濯,脸上的笑容第一次这样明媚:“虽然不能写字,但可以画画呀。”
“许临濯,我想看你画画!”
许临濯转笔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愕然的表情来:“你是说我画画吗?”
“可是这里也没有国画用的工具和画材吧……”
“不用画国画。”陈缘知狡黠一笑,“就用水笔画就好了。”
许临濯的表情开始变得僵硬起来:“这……”
陈缘知眼尖地从许临濯的表情里察觉出了一丝端倪,她惊讶道:“许临濯,你难道不会画画?”
“明明你家挂了那么多国画,我还以为你从小就学画画呢。”
许临濯的眼神开始游弋:“这个,怎么说呢,确实是小时候学过……但是现在也很久没画了。”
陈缘知觉得有趣,故意拉长声音说:“欸——可是我上次也是很久没画了呀,我不也画给你看了吗?”
许临濯似乎是有些窘迫,他看着陈缘知,声音低了下来:“那怎么能一样。”
“清之你画得那么好。”
陈缘知愣了一瞬。
“……你觉得好吗?”
许临濯望着陈缘知的眼睛,语气认真:“当然,我觉得你画得很好。”
许临濯的声音潺潺如流溪,清润温和:
“我见过很多人的画。虽然家里从小教我画画,也被耳濡目染了很久,但其实我一直不太能欣赏画作。可是那天我看到清之你的画之后,我觉得我一瞬间就被感染了。我能感觉到你真的很喜欢画画,很多人他们画画,只是依葫芦画瓢,形似而无神,有神也无情。可是清之你的画是富有感情的。和鉴赏能力无关,无论观赏者是谁,我相信你的画都能够触动他。”
陈缘知张了张口,她发现自己喉咙突然梗住了,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无法准确地表达出她此刻听到这段话的感触。
眼眶霎时间一酸,陈缘知及时地忍住了那片忽然冒出来的水汽,她微微低下头去。
——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如果当初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有人这样肯定过她,也许她不会就那样放弃她一直热爱的事物。
陈缘知抬头看向许临濯,她眼眶还有一丝微红,嘴角却慢慢地弯起,露出一个无比真心实意的笑来:
“许临濯,谢谢你。”
这段话对她来说,意义有多么重大,也许不会有任何人了解。
实际上,真正重要的事物很难述之于口。要让素昧平生的人了解自己生命中举重若轻的东西本就不容易。
所以她庆幸自己的幸运。
她遇见了这样一个知己,一个愿意倾听她,也明白她灵魂闪光之处的人,也和她一样珍重彼此。
陈缘知笑了起来,多年以来郁结在她心底,她耿耿于怀许久的困惑,过往所听到的否定之言,那些横亘在她和过去之间的悬崖峭壁,捆绑她的枷锁,忽然间烟消云散。
许临濯有些奇怪:“我是真的这样觉得,可不是客套话。”
陈缘知低头笑了笑:“我明白。”
“——但是许临濯,我还是想看你画画。”
陈缘知抬起手轻轻拉住许临濯的衣袖,她声音很低也很柔和,就那样注视着许临濯,声音微软:“我想看你画画,可以吗?”
“答应我吧,许老师——”
许临濯抬手捂住唇,眼底睫毛轻颤,陈缘知抬头看去时那一片颧骨已经泛起红潮。
许临濯的声音闷闷的,无奈又羞窘,“……我知道了,我答应你。”
“但是先说好,”窗边坐着的少年红着脸,朝她看过来,一双眼水波潋滟,“我画得不好也不准嘲笑我。”
陈缘知笑了,一副温柔可爱的样子。
她柔声道:“我肯定不会嘲笑你的呀。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十分钟后——
陈缘知看着许临濯面前的那张纸,脑海中闪过了无数措辞,想象力前所未有地发散开来。
短暂的静默后,陈缘知试探地问道:“许临濯,你画的这是……足球吗?”
许临濯默了一瞬:“……是熊猫。”
陈缘知:“噗。”
许临濯的脸顿时红了,他满脸羞恼:“陈缘知,你不是说你不会笑吗!”
陈缘知:“不是……噗,我没笑啊,我没笑,我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临濯:“你就是在笑!可恶!你说话不算话!”
陈缘知在许临濯羞怒的控诉声中差点笑断气。
那天以后,陈缘知从此发现,看似无所不能、做什么都十分优异出色的许临濯,也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画画:D
国庆假期的第二天, 街道上人潮拥挤,陈缘知站在路边等许临濯。
第二次约会总算不再像第一次那样紧张和忧心忡忡了,这次陈缘知选择了简便的衬衫牛仔裤, 远远看去显得整个人清婉轻盈,背影窈窕利落。
她站在街道上漫不经心地张望着, 目光在看到许临濯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顿住, 然后朝他挥手。
许临濯一身休闲的打扮,朝陈缘知笑, “久等了。”
陈缘知:“没有,我刚到。走吧。”
马路尽头红绿灯闪烁, 跳动到绿色,两人肩并肩随着人流走过马路。
对面是这座城市最繁华也最新潮的一块商业区, 云集了各类酒吧,密室和剧本杀等主要以年轻消费者为目标群体的潮流文化产业。
这一带也经常有乐队会办地下livehouse,不过由于出名程度不高, 很少有圈外人能够了解到。
陈缘知带着许临濯从地下通道进入了楚奚北所给的地址, 一进门, 门内已是一片人海,陈缘知看着攒动的人头感叹了一句:“好多人啊。”
许临濯:“真的好多人,原来你朋友的乐队这么出名吗?”
陈缘知脸上的惊讶慢慢消退:“怎么说呢……我上次来看她表演还是初三,那个时候她们乐队的粉丝还没这么多。”
她看了一眼舞台的方向, 舞台上已经摆放好了架子鼓和立麦,几束蓝紫色的镁光打在舞台上,泛起泠泠的冷光。场内没有座位, 所有人都是站着的, 一眼望去都是年轻的面孔在说笑着,脸上带着兴奋和期待的神采。
陈缘知抬手看了一下表, “离演出开始还有半小时。”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陈缘知打开手机看,是楚奚北发来的讯息。
她似乎是犹豫了一瞬,才抬起眼眸看向许临濯,原本清灵的声音在环境嘈杂的地下室里显得很轻微细腻:
“许临濯,我要去后台看一下我朋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场子里正在放的音乐声音太大,许临濯似乎是没听清她说的话,微微弯腰倾身,陈缘知在他的脸凑近的那一刻略略屏住呼吸,强忍着后退一步的冲动,牢牢站定在原地。
拉得极近的距离下,许临濯低头看她,眼底的微光纯亮,示意她再说一次。
陈缘知的耳尖热了起来。
她慢慢开口:“……许临濯,你要不要陪我去后台?”
“清清!!”
楚奚北看到陈缘知走进来,眼睛一亮,她急步走来抱住了陈缘知,浑身的银饰晃得直响:“你来啦……!”
楚奚北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陈缘知背后跟着的许临濯,动作顿时一僵。
刚刚陈缘知已经事先告知了楚奚北,说她也带了许临濯来。
可是楚奚北依旧对许临濯有着淡淡的说不出来的敌意——一种类似于嫁女儿或者家里养的水灵白菜被野猪拱了的心理。
陈缘知拉着楚奚北的手,双眼含笑,“北北,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在高中交的新朋友许临濯。”
“临濯,这是我的好朋友楚奚北。”
许临濯和楚奚北友好握手。
楚奚北面上扯出一抹笑,眼珠子还是跟淬了冰似的,笑里藏刀道:“你好,许临濯,我们家清清没少麻烦你吧?”
许临濯面若春风桃李,笑意绻然,“没有,清之她也帮了我很多,我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楚奚北冷着脸暗暗磨牙。
陈缘知莫名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明枪暗箭你来我往,几乎要在半空中飚出一个绚丽的火花来。
这时,房间里刚好走出来一个留着及肩长发的女孩,巴掌大的脸上镶嵌着一双朦胧清丽的眼,是个客观上来看非常漂亮的姑娘。
白筱婷一眼就看到了陈缘知,脸上绽开了惊喜的笑:“清清!好久不见!”
陈缘知顺势将对峙的二人分开,走上前去,笑着抱了一下白筱婷,“筱婷,好久不见。”
白筱婷眼睛亮亮的:“上次你来看我们演出还是一年前呢!”
陈缘知笑道:“是,我很期待你们今天的演出,加油!”
白筱婷似乎格外喜爱陈缘知,看着她时目不转睛地笑,拉着她的手又说了好一会儿,直到鼓手出来找人,招呼她们俩赶紧回去准备开场。
陈缘知跟白筱婷和楚奚北挥手,转身时看到了许临濯的表情,动作一顿。
“……许临濯?”
怎么是这种表情。
许临濯看着陈缘知,眼眸温和,语出惊人:“原来清之这么受欢迎。”
陈缘知背上的毛霎时炸开。
她揉了揉手臂,有些悚然地看着许临濯:“……许临濯,你刚刚是在阴阳怪气吗?”
他刚刚是在阴阳怪气吧?是吧!?
陈缘知看到许临濯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来:“我怎么会呢。”
许临濯转过身,声音微沉,“表演差不多该开始了,清之,我们该回去了。”
陈缘知愣了一瞬,她看着许临濯渐渐走远的背影,心间莫名升腾起一个令她觉得匪夷所思,却又恰好合理的念头。
她追了上去,缀在许临濯身边,悄悄地打量着他侧脸的神情,斟酌着开口:“许临濯,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可是这也好奇怪,白筱婷和楚奚北都是女孩子呀?
许临濯的脚步一停,陈缘知措不及防,肩膀差点撞到他的手臂。
陈缘知退开一步抬头看去,发现许临濯正垂眸看着她,羽睫颤动了一下。
然后他弯起唇笑了,这一次的笑容很淡,“她们叫你清清?”
陈缘知没明白:“你不也这样叫我……”
许临濯一直习惯喊她“清之”,只偶尔才喊她“缘知”。这都是因为陈缘知曾经告诉过许临濯,她以前的名字叫陈清之。
“后来母亲找人帮我算命,算命的说我这个名字可能冲撞家里的老人,我母亲就把我的名字改成了现在的陈缘知。”
“那你更喜欢现在的名字,还是之前的?”
“……其实在我眼里,名字只是代号而已。”
“我不是很在意。我在意的,仅仅只是它被赋予的意义。”
许临濯那时对她说:“那我以后,能不能喊你清之?”
他以为这个称呼也是他们彼此的心照不宣,彼此的秘密和唯一。
此刻,许临濯看着陈缘知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失落:“……我还以为只有我会这样叫你。”
陈缘知有些无措:“不是……许临濯,北北她是和我从小就一起长大的朋友,她是习惯了叫我以前的名字了。筱婷是跟着她叫我的。”
“而且,她们是叫我清清,只有你叫我清之不是吗?”
许临濯睁大眼睛,怔然看她,眼底的笑意却悄悄漫开,“所以我是特别的那个吗?”
陈缘知有些受不了他语调里的亲昵,她微微红了耳朵,有些懊恼。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啊。
“清之?”
陈缘知眼睛一闭,狠狠心说道:“是!你是特别的!你最特别!”
少女被逼急了,一番话说完,脸和耳朵一起红了个透彻,掀起眼羞愠瞪人的样子也显得可爱,“许临濯,你现在满意没有?”
许临濯眼里的笑终于泻出,“嗯,满意了。”
此时眼前的人身上哪还有刚刚落水小动物似的可怜劲,就差整张脸上写满欢欣了。
许临濯笑道:“走吧,她们已经在登台了。”
舞台侧面,楚奚北、吉他手和鼓手正在商量着什么。
白筱婷站在一边打电话,她脸上没了刚刚对着陈缘知时的亲切娇俏和可爱,此刻的她脚尖不停地敲着地面,看上去有些急躁。
音乐声响了许久才被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清磁嗓音,宛若音弦共振,只是语气显而易见地带着些不耐,“喂?”
白筱婷一接通电话,嘴巴马上撅得老高,“哥哥!你到底来不来看我演出啊,我都等了你好久了!”
电话那头的男音“啧”了一声,“我不是说了没空?”
白筱婷控诉:“你骗人!你明明就有空!我出门的时候你都还在房间里躺着呢!”
男音被揭穿,声调变得懒散下来:“我要睡觉所以没空啊。”
白筱婷:“你昨晚又去哪里鬼混了?”
男音拔高:“什么鬼混,昨晚做了一晚上题,三点钟才睡!”
“你自己和你那些朋友玩去吧,哥哥要补觉了,挂了。”
白筱婷气得脸都涨红了,她冲电话那头大喊:“白煜华!你就知道熬夜做你的题睡你的大头觉!我这么可爱又讨人喜欢的漂亮姑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你这种哥哥!”
“你这个讨厌鬼,没有女孩会喜欢你的!你等着将来打一辈子光棍吧!”
电话那头的白煜华声带轻振,滚出一声笑来,语调依旧肆意不羁。
“那就不劳你操心了。你哥哥我多得是人追。”
白筱婷气急败坏之际,楚奚北的声音远远传来:“婷婷,我们该上台了。”
白筱婷连忙道:“我马上来!”
白筱婷咬牙切齿地挂断了电话。
走上舞台前,白筱婷还在想着这事。
她那个不可一世的哥哥,实在是太欠收拾了。
真是的,要是能出现一个优秀又漂亮的女孩子治住他,让他神魂颠倒牵肠挂肚夜不能寐就好了,她真想看看她哥为了爱情而变得卑微可怜的样子!
楚奚北乐队的四个女孩一上台就轰动了全场,人们欢呼雀跃,不停地挥着手,场面几近沸腾。
白筱婷走在最前方,是副吉他兼演唱,笑容甜美可爱,极富舞台魅力,一进场便挥着手和观众们打招呼;
楚奚北一身黑,耳骨和脖颈上银光闪烁,化作一缕缕光,落入她冬日星河般冷耀的眼底,随手拨弦的动作显得漫不经心。
乐队四人在简单的开场白后,开始了今晚的第一首演唱曲目。
轻快的音乐在空气中渐渐蒸腾,然后爆发出一阵极其响亮震撼的电子音,带着涤荡灵魂的穿透力在所有人的耳膜上疯狂共振,最后一秒余韵绵长,仿佛轰隆倒下渐渐消弭的废墟。
陈缘知也不自觉地投入到了音乐当中,和所有人一样高举着自己的手臂,眼睛偶尔被灯光扫到,仿佛黑夜里灿烂耀眼的一对琉璃珠。
白筱婷清甜的嗓音传遍全场:“接下来为大家带来由我们乐队成员编曲作词的原创曲目,《请让我成为你的美梦》!大家可以举起双手和我一起来吗!!”
“哇哦!!谢谢大家!!”
前奏响起的第一秒便让人仿佛置身空灵之境,轻飘飘地一句电音缀尾,然后是渐起的摇滚基色,轰然将音乐推上高潮:
“我生时赞叹世界”
“浩瀚不知所言”
“我试图走向远方”
“脚步从未停歇”
陈缘知再一次举起了手,这一次她转回头看向了许临濯,嘴角的笑从未那么粲然明亮过,“许临濯,你听!这首歌的词是北北写的!”
“这首曲子好好听啊!”
所有人都在舞动,他们摇摆着自己的四肢,无数人的双臂在空中晃荡,手腕上戴着的荧光环绚烂成一片宁静璀璨的灯海。
许临濯在这片灯海里望向她,目光温柔。
“嗯,很好听。”
“我听见极光跃动的声音”
“它近在眼前”
“我听见史诗落笔的瞬间”
“沙沙声清晰辽远”
陈缘知一直踮着脚在看楚奚北,突然间,左边不知是什么人冒了出来,狠狠地撞了一下她。
陈缘知重心本就不稳,被那人一撞,脚底一空,整个人便朝旁边歪倒下去。
就在陈缘知以为自己也要撞到别人时,她落入了一个温暖到发烫的怀抱里。
她骤然松开紧张的喉咙,吸入的第一口空气里满是那人身上浓郁的青木香气,带着少年人炙热的体温。
心脏开始不知死活地疯狂跳动起来。
许临濯抱住了她。
“我死在昨日的海洋中间”
“然后葬于繁星之上的宇宙之巅”
“有交响的光色为我加冕”
“说我生而伟岸理想不灭”
陈缘知被许临濯紧紧地抱着,箍在她背脊上和腰上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
陈缘知一下子失去了反应,只能听见许临濯带着一丝担忧的询问声:“清之!有没有哪里被撞到?”
“……没有。”
听到陈缘知回应的声音,许临濯怔了怔。
他慢慢放松了抱着女孩的手,怀里那人的脸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
此刻,那张脸上漫起一阵云兴霞蔚的红,女孩的长睫黑而微微翘起,仿佛受惊的蝶一般不停地颤动着。她看起来这样的慌乱和紧促,惶然和……羞涩。
仿若赤裸裸的少女心事被摊开,张扬地宣告着,她藏了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有关于他。
有关于女孩第一次被喜欢的人抱住。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烫的温度。
“无法抵御的是群星亮起时刻”
“你在漫山新雪里露出笑靥”
许临濯的喉结微微滚动,舞台的光扫过,溶入他眼底的晦暗不明之中。
但他只是轻轻地把手从陈缘知的腰背上移开,微微低头,近得仿佛一触便可亲吻的距离,然后喊她:“清之。”
陈缘知胸腔里的心脏快要逃跑了,她第一次完全失了方寸,像个未喑世事的孩童般,懵然抬头看近在咫尺的许临濯。
脑袋晕乎乎的,但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眼前的人在笑。
不是取笑她的那种笑,而是很温柔的,快要将人溺毙的笑。
“这里人太多了,我怕你会摔倒。”
“可以牵着你的手吗?”
陈缘知微微张开唇,声音细如蚊呐:“好。”
拜托了,请一定要牵住我的手。
……拜托了。
许临濯的笑声散落在轰鸣旋转的音乐中,却那么清晰。
那人紧紧地挨着她,手臂的皮肤透过衬衣传来的体温高得吓人。
在挥舞着手臂肆意尖叫狂吼的人群中,他温热的掌心和她的相贴,指缝逐一扣紧,密不可分。
“我想言语很难描述 生命太短也难晓明天”
“但我听说”
“每颗星星都是一个美梦”
“请让我成为你的星空”
那天之后, 陈缘知隐隐感觉到两个人的距离似乎更加近了。
那日相连的肌肤所传导的温度,温暖到炙烈。
国庆节后回校上课,陈缘知重新回到了以学习为中心的状态, 在教室时总能聚精会神,全力以赴。
但, 回到宿舍, 她还是不免要忍受一些聒噪而又碍眼的人。
这天中午,陈缘知很早就回了宿舍洗完澡爬到了床上, 后面又过了好一会儿,赵晓金和梁商英两人才回到宿舍, 似乎是结伴去饭堂吃了饭又一起回来了,回来后没过多久, 二人便谈笑着收了衣服,各自进了卫生间洗澡。
陈缘知瞥了一眼,没太关心, 注意力都在手里的书本上。
然而两人刚进去没过一分钟, 宿舍门便咣地一声打开了, 陈缘知抬眸看去,是王芍青,她气喘吁吁,似乎是很热, 一边擦着汗一边走进来,书包随手甩在了床铺上。
陈缘知收回目光,她感觉到王芍青似乎是看了她一眼, 然后噌噌噌跑进了阳台, 脚步声停顿在两扇关着的卫生间门前。
拍门声和王芍青提高了音量的喊声传来:“喂,你们两个还要多久才出来啊?”
梁商英的声音夹杂着水声:“啊?我们两个都刚进来哎。”
“对啊, 可能要一会儿噢。”
陈缘知正思考着要不要戴上耳机,就看到了王芍青铁青着脸走进来的样子。
她眉心一跳,拿耳机的手一顿,又慢慢收了回来。
王芍青似乎是在桌子旁边坐下了。此刻阳台门关着,哗啦啦的水声隔着门板隐隐约约地传来,而宿舍里开着空调冷气,只有陈缘知和王芍青两个人,安静得落针可闻。
没过多久,休息过来了的王芍青翻找出了自己的手机。
陈缘知低头看着选择题,目光扫过题干的时候刚好听见王芍青的声音响起,带点笑声:“哎!车车!你到宿舍了嘛?”
王芍青和朋友简单寒暄了几句,陈缘知戴上了耳机,但没有打开音乐,拿着笔圈出关键词。
“哎,班里新升上来的那个女生咋样?”
“你说叫什么?蒋欣雨?之前是哪个班的啊?”
陈缘知骤然抬眸。
王芍青脸上的神色复杂,带点好奇和不自然,看上去似乎很在意,却又假装漫不经心,眼神里带着些不忿。
但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之后,那双眼里的阴暗色彩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活泼的欣然和惊喜:“真的假的,她惹到了罗简汀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她岂不是要倒霉了?”
王芍青的笑声还没停,陈缘知却看着书本,神思渐渐散开。
蒋欣雨。
一个对她来说,已经非常遥远的名字。
她现在居然去了创新班吗?
听王芍青的语气,蒋欣雨惹到的那个女生恐怕是个厉害角色。
原本欢乐的语调忽然一转,王芍青嘟囔着和朋友撒娇:“对啊,我可想你们了,这个班里的人都……哎,你们也知道的。”
陈缘知的笔尖微微一停。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王芍青声音一下子气愤起来:“对啊,真的很无语,我刚刚回来,居然还没洗完澡,两个洗澡间都被占着。”
“回得那么晚了,结果她们才刚进去洗,我真是服了。我们宿舍之前就不会这样啊,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个班就遇到了这么多奇葩。”
空气静默了一阵,王芍青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就是啊!这种人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啊?说真的我之前手洗衣服的时候洗完澡再洗衣服,都比她们要快!”
“哈哈哈哈哈!真的,跟没住过宿一样哈哈哈哈哈!”
陈缘知的背脊挺得很直,此刻她垂着长睫看着书本,眼珠一动不动。
电话打完,王芍青骂过人之后,似乎是觉得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了,她开始哼着歌走向阳台收拾自己的衣服和准备洗澡的物品。
没过多久,赵晓金和梁商英拿着东西出来的时候,王芍青已经可以笑容满面地和她们聊天说话了,仿佛刚刚那个气急上头和朋友阴阳怪气的家伙不是她本人一样。
陈缘知很奇怪。她也没别的朋友能说这些事,只有几次偶然跟黎羽怜和朱欢寅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