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春知处—— by风歌且行
风歌且行  发于:2024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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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推门而入,将孙齐铮拉起来?。
孙齐铮又行拜礼,身姿却不似方才那般从容坦然,像是乱了心绪一般,还不等许君赫回应就匆匆离去,脚步略显踉跄。
他走?在狭窄的走?道中,昏暗的灯盏将影子拉得老?长,很快就到了关押他的地方——虽说是丞相,但入狱后与?别的囚犯也并?没什么不同,唯一的特殊就是他独自押在了走?道的尽头。这里的囚犯只有他一个,外面守着层层衙役,看管极其?严格。
孙齐铮心里清楚,这一出栽赃的戏是由许君赫谋划,所以他口?中的话才不可信。他虽进了牢狱,但目前也并?不是板上钉钉的死?罪,在一切都落定前,任何转机都有可能出现?。许承宁仍在外面可以运作,必定会尽全?力?来?保全?他,毕竟二人从很多年前开始就拴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许承宁,应该不敢将他舍在牢中才是。
孙齐铮本来?是如此坚定着,但脑中总是会浮现?许君赫靠着座椅,气定神闲地说的那番话。他本认定这是离间计,可他在牢中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离间没有任何用处和意义,所以孙齐铮又恍惚觉得他不过是笑话自己而已。
许君赫总是这样,被皇上教出了一身本事,多的是手段让他讨厌的人不痛快。
孙齐铮心绪纷乱,阴暗潮湿的牢狱又给?了他极其?大的压力?,想起那些没能抢回来?的证据,还有死?在泠州的周刺史和郑尚书。他明白?自己如今正面临着九死?一生之局,若是许承宁在此时放弃了他,那他则必死?无疑。
静谧的牢狱中,偶尔传来?水滴落下的声响,门外的衙役站得笔直,不会发出任何杂音。
这世间好像剩下了孙齐铮一人。他一睁眼,就看见面前是狱中铁门,缠着门的锁链一圈又一圈,将他牢牢关在这里。
他是丞相,掌管六部,权力?滔天。是受皇上器重,天下民?众赞誉,百官俯首的丞相,没人知道他走?到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努力?,多少辛酸苦楚,呕心沥血爬了半辈子才爬到这个位置。
孙齐铮想,他如今才六十余岁,倘若他能活到一百岁,那么他还能在云端站三十余载,怎么能因为十多年前的那些旧事,因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裴家小子死?在这里?!
“来?人!”孙齐铮猛地起身,扑倒牢门上,大声叫喊,“放本官出去!本官是被冤枉的!那些事不是我所为,我要见皇上!”
“噤声!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还有口?饭捡着吃就不错了,还敢嚷嚷着见皇上?你去地下见你祖宗倒是更容易,往墙上撞就是了。”衙役刀在门上狠狠敲了一下,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牢中回荡,震得孙齐铮双手发麻。
“放肆!”孙齐铮怒道:“本官在未定罪之前,还有不得你来?欺辱!他日我出了此处,定要第一个摘了你的脑袋!”
衙役嗤笑一声,“你还当你是丞相呢?王爷今早来?过,下令要我们严刑审你,只不过没有皇令我们不敢擅自动手罢了。”
“宁王爷?他来?过这里?”孙齐铮心头大震,脱口?而出,“我要见王爷。”
“要见这个要见那个,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衙役啐了一口?,满脸鄙夷。
正说着,一人便?拿着官令而来?,交给?了看守孙齐铮的衙役。他展开看了看,而后招呼人动手开锁,对?孙齐铮笑了笑道:“大人,得罪了,您的审讯批文下来?了,小的们给?你活络活络筋骨。”
孙齐铮被押着去了审讯室,几个人同时动手,将他的囚衣脱去,捆上木桩。细长的鞭子蘸了盐水,狠狠抽在他的脊背上,只一下就让孙齐铮疼得眼前一黑,像是整个背部用刀剖开,他忍不住惨叫出声。
衙役守在边上,审问,拷打。孙齐铮疼晕过去,就会被泼上盐水,又硬生生痛醒,直叫人生不如死?。
一顿鞭子抽下来?,孙齐铮奄奄一息,被衙役糊上了药膏,说道:“大人受累,若是明日还有审讯文书,就要抽打前面了。”
他意识模糊,只听见身边的衙役议论着宁王爷,皇上之类的话。
被人扔回牢中时,孙齐铮脊背摔在地上,又一阵彻骨的剧痛险些让他背过气去。这里的衙役手法娴熟,折磨人的方法多了去,下手拿捏着分寸,只会叫他痛,不会叫他死?。然而孙齐铮却是头一回吃这样的苦,牙根几乎咬烂,意识昏昏沉沉,时而痛晕,时而痛醒。
孙齐铮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落到这般田地的一日。夜间一场大梦,他恍惚看见已经死?了的周文皓和郑褚归来?到牢门之外,冲他招手,要他出去。
下一刻他被背上的伤口?痛醒,惊慌地朝门处张望,却什么都没看见。半梦半醒间,他还看见了许多人,那些曾经与?他同盟的,与?他敌对?的,如今都已经死?了的人。
到后来?孙齐铮甚至不敢闭眼,他害怕那些开始蔓延在心底的绝望,努力?让自己镇定,想着这半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越是这样的关头,该越是冷静才是。
然而他要面临的折磨远远不止如此。接下来?的两日他几乎没合过眼。
衙役送饭的时候,像扔狗盆一样将馒头扔在他的面前。孙齐铮看着满是灰尘的馒头,许久之后才缓缓动身,拖动着剧痛的身体?往前爬了两步,把?馒头捡起来?一点一点撕掉外面沾了灰尘的膜皮,一点点将里面还干净的地方吃尽。
在牢中时分不清白?天黑夜,看不见任何阳光,只有燃不尽的灯火照明,一点一点吞噬着孙齐铮的意志力?和心中的希望。
忽而寂静的环境里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有人老?远喊道:“你们,快过来?!”
守在孙齐铮牢外的几人同时应道:“什么事?”
“舍房着火了,救火的人手不够,你们来?帮忙!”
“我们看守的是要犯,走?不脱。”门外的衙役回道。
那人怒道:“人命关天!你们留一人看守就是,门都锁着怕什么!快来?!再耽搁日后咱们都要睡草地!”
几人一合计,便?留下了一人守着,其?他五人匆匆离去。几番嘈杂的声音过后,周围又静下来?。
孙齐铮蜷缩在角落,像个静静等候死?期的老?人。
半刻钟后,外头突然传来?一声闷哼,声音不大但在如此静的环境里极为突兀。孙齐铮掀开疲惫的眼皮朝外张望,却正看见一个披着宽大的墨色斗篷的人站在牢门前。
他身体?微微一动,刚要开口?,就见那人摘下了帽兜,露出一张平静无波的脸。
“大人,我来?救您了。”
来?人是迟羡,左手握着一把?长刀,刀刃上挂着鲜血,正往下滴落。
“迟羡?”孙齐铮眼睛猛地一睁,几乎顾不得浑身的疼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迟羡拿出钥匙,将门锁打开,快步走?进来?时脱下了身上的斗篷,一下就将孙齐铮扶起来?,顺手将斗篷披在他的身上。
孙齐铮握着他的手臂以此借力?站着,嘶声道:“带我去见王爷。”
“大人。”迟羡漠声道:“王爷屡次求见皇上,去衙门下了审讯令,放言务必要衙役在这几日让大人认罪。”
孙齐铮涨红了脸,脖子青筋尽现?,手死?死?地抓住迟羡的胳膊,咬牙切齿:“王爷……”
“泠州已无大人容身之所,属下此次前来?,便?是想将大人救出去。”迟羡道。
“那把?火是你放的?”孙齐铮惶惶道:“逃狱出去,唯有死?路一条。”
迟羡面色平静道:“也是大人唯一的生路。”
孙齐铮看着敞开的牢门,心乱如麻。他知道了许承宁太多的秘密,不仅与?他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更是他心中最大的威胁。
许承宁倘若想除掉他,解决心头大患,那么让他死?在牢中是最佳时机。
“走?!”孙齐铮一声令下,让迟羡扶着自己快速离开大牢。
出去时他看见原本守在门口?的衙役正躺在血泊中,正是先前笑着对?他说活络筋骨的那个。
迟羡制定好了逃生路线,带着孙齐铮飞快下楼,避开人群往偏僻之处走?去。
大火烧得猛烈,映亮了半边夜幕,众人叫喊着救火,无比杂乱。
迟羡将他带到大牢的后方。那处拴着两匹马,看起来?是早就备好于此。迟羡将孙齐铮扶了一把?让他上马,等他去解另一匹马的时候,前方忽而传来?一声叫喊,“谁在那里!”
孙齐铮受惊下意识望去,与?前方的衙役对?上视线。那衙役眼睛一瞪,当即大喊,“来?人啊,有人劫狱——!”
“大人,抓紧了!”迟羡声音一沉,扬起马鞭抽打孙齐铮的马,只听一声长鸣,骏马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孙齐铮身上的骨头没有一处不疼,尤其?是后背,那些细细密密的伤口?像是又被硬生生抠开,瞬间冒出一身冷汗,汗水更是让他的伤口?更疼一分。
他不敢松手,斗篷灌满了风,夹紧马腹往前狂奔。
迟羡很快也追了上来?,长衣猎猎作响,墨发飞舞,手中一柄长刀甩着血珠。他如夜中的一支长剑,与?风并?肩而行,赶上了孙齐铮的马,说道:“大人,前方尽头处有禁军守备,属下会为大人开路,一定不要停下,只要冲出禁军守备,再往前就能出泠州。”
此处牢狱本就建在泠州的边境处,出了泠州之后山路复杂,天高远阔,孙齐铮的马往何处逃,找起来?就难了。
如今那些荣华富贵再无奢望的可能,孙齐铮只盼着能保住一条命就好。
果然迟羡才是最忠心于他的人。任何人都会背叛,他不会。
就见他加快速度,赶超在孙齐铮的前面,很快夜色就淹没了他的背影。
耳中尽是呼啸的风声,孙齐铮驱着马狂奔了一盏茶的时间,就隐隐看见前面火光明亮,声音纷乱。
孙齐铮不敢慢下来?,直到马奔到面前时,他才看见迟羡在禁军中厮杀,长刀被染得血红,他的脸上也溅满了血,被层层围在其?中。
正是如此,禁军的守备才开了一个大豁口?,等那些人看见孙齐铮骑马奔来?时,再喊着拦截已是来?不及。
孙齐铮驾着马,面露狠厉之色,一举冲破禁军的守备圈,朝前方狂奔。
只要出了泠州,就有了生的希望。
他夺路而逃,不敢往身后张望,恨不得用马鞭把?马屁股抽烂,身体?剧烈地发抖,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
只要眼下保住了命,他就还有别的出路,不缺东山再起的机会,天无绝人之路。
然而正当他设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做时,本该是寂静黑暗的旷野,却突然亮起了火光。
一个接着一个,很快就连成了长排,密密麻麻,将前路完全?挡住一般。孙齐铮大惊,霎时慌乱起来?,像看见了极为恐惧的东西,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在那一重又一重的火光中,他看见一红一白?两个身影并?肩而立。
那红色如鲜血一样,在焰火的照耀下呈现?出无比绚烂的色彩,因旷野的风而翻飞着。着红衣之人生了一张精致的脸,眸光恍若映万千星光,眼角一颗小痣。
一如许多年前,孙齐铮站在一众进士队列中,仰望的那个意气风发的状元郎。
裴寒松,分明已经死?了十九年了,眼下却又站在他的面前。
孙齐铮吓得浑身冰冷,恍若被厉鬼索命,几乎将眼珠子瞪裂。再仔细一瞧,原来?是他惊吓太过出现?了幻觉,站在那处的并?非裴寒松,而是他那个外孙女,纪云蘅。
说来?也奇怪,裴家那么多人无一人与?裴寒松相像,偏生这个姓纪的,竟生了一双与?他那么相像的眼睛。
她站在风里,直直地与?他对?视。
分明看起来?如草苗一般,轻易就能碾碎,或是连根拔起。
可不论如何做,她都鲜活地站在那里,仿佛坚不可摧。
孙齐铮的心头涌上浓烈的恨意,想驾马冲过去,用马蹄将纪云蘅的身体?踏碎。
下一刻,他就看见站在她边上的许君赫伸手,从旁人的身上摘了一柄弓,长箭搭弦猛地拉开,靶心正对?着他。
他猛地一拽缰绳,想要将马调转方向。但此前跑得太快,一时半会无法急停,更不受他使唤,况且双臂一用力?,他的后背就剧烈地疼痛,让他双眼一黑险些栽倒。
眼见许君赫松弦放箭,孙齐铮忽而感觉后背扑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扑得脱离马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孙齐铮的头不知磕在什么地方,眼前发黑,耳朵剧烈嗡鸣,除却疼痛之外其?他什么都感知不到。
其?后风声肆虐,迟羡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大人,大人!”
孙齐铮的意识才慢慢恢复,只感觉脑袋上流下了温热的血,身上的每一寸肉都如刀在刮,每一寸筋骨都被生生砸开。他粗重地喘着气,看见迟羡的肩膀被箭穿透了,血液汹涌,浸透半边衣袍。
“属下无能,没想到皇太孙已料知属下的计划,带人在此处拦截。”迟羡低下头,满眼歉然。
在这一瞬间,孙齐铮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可他身体?这般状态,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只颤声道:“你快走?,别被他们抓住,以你的身手定能轻易逃脱!”
“你去裴家那座被封了的府邸,裴寒松的书房中的地上有暗道,里面藏着东西……你去告诉王爷,让他尽全?力?救我,否则你就将那些东西送给?皇上……”孙齐铮说上一句话,就要大喘几口?气,急急道:“我与?他本就是一条船上的,船沉了,谁都别活!”
迟羡望着他,不应声。
孙齐铮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像是绝望中抓住了一丝救赎般,问道:“迟羡,你是对?我最忠心的人,我能绝对?信任你,对?吧?”
迟羡听后,忽而笑了一下,双眸轻弯,原本冷漠的脸带上轻浅的表情,竟显得十分俊俏。
他望着孙齐铮,轻声道:“迟羡此生,只忠一主。”
“也是,若我死?了,你也不能独活。”孙齐铮喃喃一句,又像是安抚一般,对?迟羡道:“你放心,月中之前若是我能见上王爷一面,就会将放药的地方告诉你。你是我最器重的人,我若不死?,就绝不会让你死?。”

第109章
孙齐铮将那番话交代给迟羡后就晕死过去?,彻底丧失意识。待醒过来时,他已?经被送回先前的牢中,视线中仍旧是昏暗无光的铁笼,夜间的那一场出逃,竟像是一场梦。
他感到头颅和后背剧痛不已?,也不知道身上哪一处骨头摔裂,稍稍动一下就痛得生不如死。
他躺在地上,想着以迟羡的身手,那些人应当困不住他。
迟羡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些年间,他找了无数武艺精湛之人教习迟羡,看着他一步步成长为今天的模样。他几乎战无不胜,布下的任何任务都能完美地完成。
迟羡就是他磨得最锋利的一把?刀,只要他还在,孙齐铮就仍然信任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孙齐铮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伤都经过简单的治疗,脑袋也被包扎起来,此?刻也全然顾不得体?面,像只牲口一样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吸一口算有一口,暂时死不了。
他在意识昏沉时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都出去?守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孙齐铮一下睁开双眼,慌张地朝牢门外张望,就见一人?缓步而来,停在门前,隔着牢门与他相望。来人?一袭月白长衫,披着一件宽大的外袍,手里拄着拐杖,脊背微微佝偻,眼窝一圈憔悴的乌黑,还时不时咳两声,病态浓重。
孙齐铮见了他,当即也顾不得浑身的疼痛,奋力往前爬,膝行数步来到牢门处,伸长了手去?拽来人?的衣摆,悲戚地喊道:“王爷,王爷!求您救救我!”
来人?正是许承宁。他低眼睨着孙齐铮,对?他这?副狼狈凄惨的姿态视若无睹,只问道:“你若是老?老?实实待着,尚能有一线机会,谁让你越狱而出,这?下谁还能救你?”
孙齐铮浑身发抖,老?泪纵横,怒声斥责,“王爷,你怎能如此?对?我?我这?些年来当牛做马,为你做了多少事!笼络了多少势力,为何到了这?种关头,你却毫不犹豫舍弃我?”
许承宁面色冷漠:“所以我也将你扶持上了丞相之位不是吗?你所做的那些可不是为了我,俱是为了你自己的荣华富贵啊。”
“可从一开始我并不想要这?些,我只是、只是……”孙齐铮浑浊的眼落下一滴又一滴泪,许多年前的想法,就算是他自己回忆,也有些记不清了,于是又卑微地伏低身子,无比可怜地拽着他的袍摆乞求道:“我愿像从前那样为王爷赴汤蹈火,这?么多年来我忠心耿耿从未有个二心,只要王爷能够救我,保我逃过此?劫,日?后我仍是王爷最听话的狗,求王爷别舍弃我!”
“忠心?”许承宁疑惑道:“若是你真的忠心于我,为何还悄悄藏了那么多东西捏着我的把?柄?”
孙齐铮身体?一抖,慌张辩解,“可那些东西我从不曾告诉过任何人?,只有我才知,为的不过是保我自己一条性命啊!我与王爷是同一类人?,我们才该是一体?的!”
许承宁听着,面色逐渐变得阴冷,嗤笑道:“就凭你也敢说与本?王是一体?的?孙齐铮,是不是这?些年你这?丞相的位置坐得太?牢靠,让你得意忘形,也忘记了谁是奴才,谁是主子?当初是你来求着我,央我可怜你,你才有如今的地位权力,我能扶持一个权倾朝野的丞相,自然也能扶持第?二个,你算什么东西?”
孙齐铮仰头望着他,擦了一把?泪,收起了可怜的姿态,忽而笑道:“是了,就像王爷当初能杀一个储君,自然也能杀第?二个。不过王爷就没想过,这?些事迹一旦败露会落得什么下场吗?”
许承宁:“所以你才要死在这?儿。”
“我死了不要紧,自还有我的人?在外面。”孙齐铮道:“这?些年我为你所使,掏心掏肺四处奔走,最后却落得个卸磨杀驴的下场,王爷,你以为你能够善终?”
“你是说迟羡?”许承宁扯着唇线,眉眼间带着讽意,“你别忘了他是我带回京城的人?,不过是安置在你身边多年,你就以为他忠心于你?”
孙齐铮:“我精心培育他长大,这?情分自然不是其?他人?能比,况且我自有办法让他对?我忠心不二。”
许承宁听后,缓缓蹲下来,视线与他齐平,声音也跟着压低:“你在他身上下的毒,我早就知道了,解药又不止你有,你死了对?他也并无大碍。”
孙齐铮脸色一白,顷刻间意识到了什么。
“孙齐铮,你以为那场大火是谁放的?迟羡当真有权力出入牢狱,将你顺顺利利带出去??”
许承宁勾着一抹笑,高深莫测道:“为了从你嘴里套出点东西,我也是做了不小的牺牲,今日?冒险来牢中探你,就是让你死得明白些。”
他像是自说自话,又感叹道:“不得不说那些东西你藏得可真严实,这?么多年都没能让迟羡从你嘴里掏出一星半点的线索,京城几乎让我翻遍了,没想到你竟然藏在泠州,还是郊外的那座破宅子里,如此?秽气的地方,难怪我找不到……”
许承宁说完了这?番话,像是吐出了怄在心间多年的郁结之气。授人?以柄的滋味并不好受,如今他算是彻底解决心头大患,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王爷,监管大人?要来巡查了,别让小的们难做。”一衙役遥遥喊道。
许承宁撑着拐杖起身,最后道:“我也是没办法,谁让你太?无能,连几个孩子都斗不过,败在他们手中也太?让我失望了。”
孙齐铮至此?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面如死灰,心中满是绝望,终于意识到他是一个被彻彻底底舍弃的棋子。
许承宁离开后,他听见脚步声渐近,一衙役出现在他面前,露出惊讶的表情,“孙大人?,您跪在地上做什么,小的可受不起,快起来吧。”
他抬头,看见面前这?狱卒,竟是昨夜倒在牢门口的血泊里的那个。
孙齐铮只感觉眼前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雾,不管如何用力地拨弄也无法驱散,完全看不清周围。他这?一生玩弄权术,设计了成千上万大大小小的计谋去?追逐自己想要的,却不想到了最后,他也被算计得如此?惨烈,已?然分不清真真假假。
他恍惚跪了很久,直到双膝麻木,双腿没了知觉,才慢慢抬头,低声说了句话。
守在边上的狱卒听见了,回头张望,“孙大人?说什么?”
“东西可不是藏在郊外那座宅子里呀。”孙齐铮如此?说。
百盏灯聚集于一处,将长夜映入明昼。风声不息,盘旋在泠州的上空,似在诉说着多年前的老?故事。
纪云蘅坐在秋千上,脚尖点着地,轻轻晃着。明亮的灯照亮她的红衣,像是披了一身鲜艳的火在身上,衬得肤色润白,眼眸墨黑。
裴寒松的书房外,打了一处秋千,纪云蘅坐在上面轻晃,想到许多年前这?是娘亲曾坐过的地方,心里感到一阵亲切。
裴府被封多年,许多地方破落不堪,但纪云蘅就是喜欢这?里。
院中人?站得密密麻麻,铲土声不断,地上挖出了许多洞,新土盖着旧土,累得人?大汗淋漓。
许君赫站在她的边上,时不时用手推一下秋千绳,让纪云蘅保持一个不算高,但又能荡起来的弧度。他望着旁边石椅上坐着的迟羡,问道:“伤包扎过了?”
迟羡微微颔首,算是应答。
他的神色依旧平静沉着,墨眸淡无波澜,静静地看着院中侍卫们挖土,如若不是灯光照在他身上,恐怕没人?会发现这?里还坐着个活人?。
两人?又沉默,迟羡总是这?副模样,对?谁都淡淡的,不卑不亢。
纪云蘅晃了一会儿,忽而开口,朝迟羡说话,“那两支箭,是不是你射的?”
迟羡听闻,缓缓将眸转过来,落在纪云蘅身上,反问,“你如何得知?”
“我猜到的。”纪云蘅说:“我身边会武功的人?只有薛叔,但薛叔不会给?我传信。”
因为薛久一直都拿她当小孩,没指望她做什么,纪云蘅一直记着,所以她认为薛久若是要报信让人?救许君赫,必不会将信传到她这?里。
第?一箭告知她许君赫遇难,第?二箭提醒他们躲藏。
他藏在暗处,不得现身,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传信,而那时薛久已?经不再隐藏自己的身份,所以纪云蘅想,除了迟羡之外也没有别人?了。
迟羡听了她的分析,面上虽没什么反应,却缓缓道:“确实如此?,纪姑娘果然聪慧。”
许君赫听了眉头一挑,迟羡竟还有夸人?的时候?
“虽然我知道佑佑聪慧,但用不着你来夸。”许君赫道:“其?次,将你钓出来的人?是我,也没见你对?我说一声佩服。”
迟羡看他一眼,不言。
许君赫冷哼一声。他设下计谋时甩了一根长线,将受重伤的裴绍生藏了起来,让戚阙对?外道他已?经死亡,这?才将迟羡给?钓了出来。那日?他出现在许君赫的房中质问,便已?经是咬钩。
裴绍生在第?一次从迟羡手中脱身活命时,情况就不对?。这?么多年许君赫还没见过他对?谁手下留情,偏偏一个半点武功都不会的书生从他手中逃脱。裴绍生自己没察觉出不对?,还以为是自己幸运,跑得快,实则迟羡若真想杀他,不过是眨眼的工夫,他就算是长出四条腿也跑不脱。
“迟羡啊迟羡,你动了这?恻隐之心,是为哪般?你可知道若是被皇叔得知,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将功亏一篑?”许君赫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笑道:“难不成你早就看出裴绍生是裴延文之子?”
那日?迟羡来到院中找上许君赫,那冰冷漠然的外壳碎裂,从中泄露了失态的情绪,拳头紧了又松,最后问许君赫,“裴绍生是不是还活着?”
众然先前已?有许多端倪,但许君赫也是在那时才确认了迟羡的立场。
劫狱这?场计划能够如此?成功,只因为迟羡极得孙齐铮的信任。
他比谁都明白这?个秘密的重量,所以才会将嘴咬得死紧,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开口吐露。相同的,他但凡对?迟羡有任何戒心,都不会告诉迟羡这?些东西的藏处。
然而就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绝对?信任”,不足以概括迟羡那二十年的光阴。他耗费了所有精力成为孙齐铮最忠心的狗,最终也从他口中套出了最大的秘密。
面对?许君赫的问话,迟羡仍旧沉默不语。
“无趣的人?。”许君赫评价道。
纪云蘅也想不明白迟羡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他杀了很多人?,为许承宁和孙齐铮做了很多坏事,可他似乎又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纪云蘅看着他的面容,依旧如往昔般平静,像一尊木偶一样坐在那里。他守着心底的秘密,曾经的过往,谁也不肯吐露,更不允许旁人?窥探。
正想着,下巴上多了一只手,将她的脸强行扭了过去?,继而就看见许君赫笑得温柔,“我看你是累了,眼珠子不受控制了是不是?”
纪云蘅摇摇头,“我还不累。”
许君赫捏了捏她的耳朵尖,刚想说话,却听得那边传来一声叫喊,“殿下,找到了!”
三人?同时动身,侍卫辟开一条道路,就见满头大汗的几人?合力将一个箱子抬出来。箱子埋得极其?深,几乎将整个书房的院子都翻了个遍才找到,上面挂着一把?大锁,已?经锈迹斑斑。
许君赫站在箱子边上,目光落在锁上,有片刻的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纪云蘅轻声唤:“良学?”
许君赫回神,下令道:“砸开吧。”
生锈的锁不堪一击,被轻易砸开,箱子随即打开。
里面似乎装了许多东西,上头盖着一块红布。许君赫摆摆手,所有侍卫都齐齐后退,退至一丈之外,背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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