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豪暗叫不好,虽然他刚才也已经向叶予恩请求支援,可他的人哪有人家的来得快,眼下八个壮汉打他一个,他还不能轻易使枪,这不是要壮烈的节奏吗?打倒了前面的歹徒防不住背后的偷袭,短刀被打飞,一记闷棍抡到他后脖子上,人刚摔倒在地便是数不清的拳脚往身上招呼,像密密麻麻的陨石往身上砸,这些人分明是想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打死他往山里一丢,连人带事全都抹得一干二净!
就在卓豪被打得快要失去意识的一瞬,忽然一声惨叫响起,身上的拳脚骤然停了下来,紧跟着“刷”的一声,一股猩红的鲜血猛地喷溅而出,洒了那些人一头一脸。卓豪第一眼看见个病号服,以为是夏澄跑出来了,可再定睛一看那女孩脸庞比夏澄饱满得多,此刻攥着他那把被打飞的刀正拼了命地往第三个人身上扎。
方才众人忙着打卓豪,那女孩趁他们不备捅了第一个人的腰又割了第二个人的喉,第三个人这时候已经有点反应过来,一把卡住她的手腕差点直接把她掀翻,卓豪咬牙起身一肘将那人击倒,抽过女孩手里的刀一手反护住女孩一手朝着那人的胸口狠狠刺了下去。
然而即便如此双方人数依然悬殊,见了血的坏人眼睛里已经开始冒绿光。突然身后病房一声巨响,卓豪认出那是夏澄的病房,趁眼前的人被巨响分神的刹那冲上前去又手刃一人,几乎同一瞬间夏澄冲出房门举着点滴架奋力一扫,正打中一个歹徒的太阳穴。对方死伤过半,一时间陷入对峙,夏澄扫一眼全局,再往这边稍稍一瞥,随即竟毫无预兆地笑起来。
不是刚才那种故作天真的戏谑的笑,笑得很真心。
“你是好人!”她倏然跑到墙边对卓豪大喊,“带苏蕾苏蕾,第二卷 第一章《消失的班花》出场,奕城二中高二六班(叶轻舟带的班级)班花,后因遭到隔壁东职邹宇航等人欺辱退学,被唐宫销售经理靳云霏引诱进入唐宫,后组织决定杀害她,黎溯把她的资料换成叶轻舟的致使杀手张潮去杀小舟(第二卷 第二十六章《刺杀叶轻舟》),苏蕾逃脱不成,被组织囚禁。走!”
话音刚落她抄起地上的干粉灭火器对着面前那颗脑袋猛地一砸,灭火器“轰”的一下爆炸开来,白色的粉末顿时弥漫了整个走廊。混沌中只听得一个女声喊了句“还给我!”然后“嘀”的一声,通往楼梯间的防盗门被应声拽开。烟雾中卓豪和苏蕾被夏澄拉到楼梯间入口一把推了进去,追上来的人被她拼命拖住,她遭到痛击一下就吐了血,口中却只反复喊着:“快走!苏蕾,要活下去!走!”
防盗门被夏澄用身体死死顶住,那张刚才从护士那里抢来的门禁卡被她咔嚓掰成了两半。
她不想再回到外面那个世界,她一定要死在这里。她要他们全部给她陪葬,一个都不能少。
不出她所料,楼梯通道走不成几个保安全都奔着电梯而去,他们全都当她快死了把她扔在地上,没人理会。然而就在众人进了电梯、自动门即将合上的一瞬间,她突然睁眼,火箭发射一样猛冲了进来,在他们做出反应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避讳脱了裤子蹲下来就是一通小便,电路系统沾了水一下子短路起火爆开一个硕大的火花,电梯就此瘫痪,把他们所有人都困在了里面。
她一点都没有羞耻,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像现在一样有尊严。
直到过了很久,重伤的卓豪在医院醒来时才听人说起,那天夏澄,是在电梯里被那些人活活打死的。
陆沁怡脚步停在了体检中心门口。
她已经不算凌霜的人了,自然也不是黎成岳或者警方的人,她现在是她自己。
紧张,胳膊腿都是麻的,好像塞满了老式电视机的雪花。幸好脑袋被冷风一吹还算清明,卓豪去了精神科那边,眼前唯一的“奖池”就只剩体检中心的五、六楼。她定下心神,用力搓了搓指尖,然后软了腰肢一步三摇地扭了进去。
前台有人值班,见了她只是做了个职业假笑。凌霜的“人脉”说过,这里五楼六楼是给客人的“特殊需求”行方便的,至于客人需要的女孩子,这里可以提供,也允许客人“自带”,像她现在这样进来,服务人员会默认这是和客人前后脚分开行动的寻欢者,见怪不怪。
她走着猫步不紧不慢地往电梯的方向去,眼睛扫描似的把大厅荡了个遍,最终目光定格在角落里一扇防盗门上。不同于大厅的考究,防盗门对面的走廊色泽单调了许多,有种压抑的庄严,不出意外是员工通道。
于是一个顺滑的拐弯,原先要去找电梯的步子一下溜进了大堂休息区。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自动门向两边滑开,冷风裹进来一个护士打扮的人。衣衫素白,软底鞋踩在大理石地面安静无声,一朵云似的。看她那样子,是打算就这么一路不点眼地飘过大堂混进去了,可那身形那步态糊弄糊弄别人也就算了,骗她陆沁怡哪儿成?姑奶奶我等的就是你啊!
陆沁怡这辈子都没跨过那么大的步子,几乎是两个大跳飞到那人面前,不等她反应便攥住她的口罩猛地一扯,单手扣住她后脖颈掐着她半个脑袋硬往前台那边转,嘴里大呼小叫着:“有贼!快看!她不是你们医院的人!”
凌霜只觉得自己脑袋都要被揪下来了,扬手打掉陆沁怡的胳膊猛推她一把掉头就往员工通道那边奔。前台见状立马要去追,陆沁怡却大手一挥:“快打电话叫人,我去追!”
说实话前台并不知道这女的是何许人也,但被她那股不容置疑的笃定劲儿给唬住了,还真就收了脚去扑对讲机。说时迟那时快,陆沁怡赶在员工通道大门即将闭合的一瞬侧身收腹“嗖”地钻了进去,追上凌霜一个大肠包小肠把她卷进了电梯,按住她伸进兜里的手在她耳边轻笑:“想动手?你猜黎成岳有多巴不得你在他的地盘杀人?”
凌霜顶开她的手,抽出的却是一部手机。
转过头来,脸上似有黑红的罂粟噙着毒液缓缓绽开。
“陆沁怡,你会不会得意得太早了,”她打开视频界面,反手怼到陆沁怡脸面前,“你以为你女儿已经安全了?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她还在破晓!叶轻舟根本就没有救走她!”
视频那端是破晓一楼的接待室,临时搭了一排小床,她的女儿躺在里面,睡得正香。
“濮玉就在一旁看着呢,”她贴着她的耳朵,“想对你女儿做点什么,那都是我一句话的事情,要试试吗?”
陆沁怡脸上登时没了血色。
凌霜冷笑:“陆沁怡,造我的反,你会不会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以为投奔了黎溯搭上了昕阳市局你就硬气了?还把你女儿的性命托付给叶轻舟那种蠢货,也真亏你这个当妈的做得出来!”
陆沁怡正死死盯着视频中的女儿惊怒得发抖,冷不防一张脸突然斜插进屏幕里,一脸欠揍地问:“凌霜阿姨,你说谁是蠢货?”
一小时前,破晓。
叶轻舟做好了猴子爬墙耗子打洞等一系列偷偷入侵的计划,结果到了破晓发现这里灯火通明门窗洞开,濮玉一个人坐在门口的接待室,身边一排小床上睡着三个孩子。
“进来坐。”她回头跟叶轻舟打招呼。
叶轻舟也就大大方方地进去了。
三个孩子睡得小猪一样,肉嘟嘟的脸蛋白里透红,叶轻舟忍不住歪着头贪看了一眼。
濮玉从左到右依次给她介绍:“陆丝雨,濮青青,凌心然。”
这些孩子全都改随了妈妈的姓。
“你是来带她走的吗?”濮玉指指陆丝雨。
“你肯?”
“有什么不肯?”濮玉无所谓地笑笑,“陆沁怡叛变已经成了事实,现在她人在那种地方出不出得来都不知道,我们还扣着她的女儿有什么用?你随意吧。”
话这么说,叶轻舟反倒不急了,二郎腿一翘,跟濮玉扯起了淡:“你现在紧张吗?要是这一把玩输了,你们杀过人的事可就兜不住了呦。”
濮玉手支在椅背上没说话,只是心里淡淡地想,这么招人烦的女的也有男朋友。
叶轻舟二十年如一日地不知道自己烦人,继续追问:“哎说起这个有点奇怪诶,你杀了凌霜唯一的弟弟,她居然不怪你?”
濮玉漫不经心地答:“有些亲戚还是死了的好。”
叶轻舟和黎溯一样第一时间 就反应过来凌霜并不在意吴桐的死,她和黎成岳另有矛盾。
“要是输了,你后悔吗?”
濮玉微眯起眼睛,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叶轻舟补充道:“我一个人来的,没带窃听器,手机也没有录音,你可以查。”
濮玉瞟了一眼叶轻舟,视线转回了小床,落在濮青青的小脸上。
“在地狱过五十年,和在天堂过五年,你选哪个?”她忽然问。
一层薄雾模糊了月光。
但叶轻舟依然清醒:“用人命堆起来的地方不是天堂。”
濮玉哼笑:“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别人当然容易,但愿你一辈子都不用理解我们的处境。不过小姑娘,你要明白,打倒破晓不该是你的目的。你也是女人,结了婚,你迟早会变成我们。你可以摧毁一个破晓,但只要丧偶式育儿还在,夫妻地位不平等还在,那句‘所有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蠢话还在,这世上就一定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破晓。要么杀掉一个欺压自己的人,从此新生,要么一辈子受委屈永远得不到补偿,甚至都没有人承认你受了委屈——换你,你选什么?”
“难道人一辈子所有的不如意都来自婚姻吗?”叶轻舟反问,“按照你的逻辑,如果有一天你的领导压榨你,同事排挤你,你的孩子忤逆你不孝顺你,你是打算个个杀之后快吗?如果有一天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伤害了别人,别人是不是也可以用你这逻辑来杀你?一个人对不起你,你可以改变他,惩罚他,离开他,可感情层面的事情就是只能用感情的手段来解决,私刑到什么时候都不可能变得光明正大!”
风声萧萧。
“你带着孩子走吧,”濮玉下了逐客令,“话不投机,谁也别耽误谁的时间了。”
叶轻舟也不再多舌,就抱着熟睡的陆丝雨离开了。
一分钟后,陆沁怡和凌霜同时收到了短信。
“来自叶轻舟:孩子已经带出来,放心。”
“来自濮玉:叶轻舟果然中计了。”
视频两端,几双眼睛各有异色,热闹极了。
叶轻舟退开几步,让出小床来给她们看:“我说你们玩的也不高明嘛,真打算让我带走陆丝雨,又何必码三个孩子在这里呢。所以这个被掉包的孩子是谁的啊,你的?还是濮阿姨的?”
她抢过濮玉的手机对着小床上剩下两个孩子:“喂,陆沁怡,你自己说,哪个是你的孩子。”
陆沁怡刚才被吓了那一下,这会儿声音有点虚:“左边的。”
“好嘞,”说罢又把摄像头转向门口,“打算来硬的吗?劝你们再考虑考虑,这次我可是带亲友团来的哦。介绍一下,奕城市局技侦科干警秦峥,边上的是他的侄子,公安大学在读生,预备役刑警。”
秦峥对着镜头做了一个油腻的 wink,侄子在旁边比了个心。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假装中计?”濮玉冷眼瞪着她。
“不假装中计,你们在仁山安插的人不得立马出手灭了陆沁怡?没了陆沁怡我怎么看她俩撕逼,看不成这出戏我得吃多大的亏?”
“现在可以让我带走陆丝雨了吗?”叶轻舟嘚瑟完,还不忘对着镜头补刀:“凌霜阿姨,我这人最怕吃亏,你刚才骂我,我很不爽,所以——陆沁怡!我救了你女儿,知道你该怎么报答我不?瞄准你对面那女的,甩开膀子干死她!”
姓凌的,你害我男朋友,我不弄死你这事就没完。
孩子被侄子带走了,秦峥守着门口,叶轻舟进去破晓里面挨层溜达了二十来分钟,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
“怎么了?”秦峥问。
叶轻舟没说话,陷入了沉思。
他们来之前调查过,除去凌霜和陆沁怡,破晓一共有 52 个妈妈和 56 个孩子,她刚刚在里面来来回回转悠了三遍,连厕所都检查了,可数出来的数量却对不上。
少了一个孩子。
正思忖间,叶轻舟手机忽然震动,郑潇来电。
“我查出向华笙在给谁打钱了,”对方开门见山,“那个海外账户的主人是个中年女人,52 岁,名叫余碧云。”
“……余碧云?!”
“你认识?”
能不认识吗?她可能不认识余闻君的妈妈吗?
余闻君的爸爸不姓余,他是跟他妈妈姓的,他爸爸常年在国外,她从小就知道。
她知道个屁。
他七年前出国留学,向华笙在同一年回国,这么巧的事,她到今天才发现。
她的闻君哥哥,竟然是向华笙的儿子,东海职业技术学校的少东家!
他嘴里说的要帮父亲打理的生意,竟然是这勾当!
等等……
所以那个在汇福大楼外安排了枪击的、明显只奔着黎溯一个人去的幕后黑手,是余闻君?!
连他都想要黎溯的命!
黎溯从陆沁怡的车上下来,走了好久才回到主路搭上了出租车。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尾随的人隐没在暗影里,黎溯始终没有察觉。
出租车最终停在了宜安居。
竟然是这?
凌霜交代过,黎溯这混账年纪不大算计不少,给出仁山多半只是个幌子,他很有可能把陆沁怡骗进去然后自己脱身偷偷去到那个真正藏证据的地方,所以跟踪他才是重点。把证据藏在自己家?别当自己高明!
钥匙插进锁孔,机芯旋转响起钝厚的金属声,就在大门拉开缝隙的一刹那,拐角外一个黑影倏然而出,一记利索的擒拿三下五除二挟持了黎溯将他一把甩进屋里,随即大门扣合,反锁。
“啪!”开关脆响吊灯亮起,黑白骤然倒转,那黑影刚要去拎地上的黎溯,猛地发现客厅中央居然立着活生生一个人!
黑洞洞的枪口赫然对着他:“举起手来。”
黎溯站起身活动活动胳膊,回头对着那来者:“早知道凌霜鬼心眼多,不多做点安排岂不辜负她这番算计。介绍一下,昕阳市局副局长叶予恩。让他在这里等着你,是对他的羞辱。”
叶予恩一眼就认出他来:“唐宫 KTV 大堂经理丛晖先生,幸会。”
丛晖举着双手恨道:“你个王八蛋,敢耍老子!”
他的声音瞬间激活了黎溯某一块记忆:“是你!当初绑架我去唐宫的口罩男是你!”
话音刚落,屋里突然传出一声异响,黎溯和丛晖均是意外,只有叶予恩没什么反应,下一秒,一个人踩着噼里啪啦的脚步急吼吼从屋里冲出来,扬起手里的拖把照着丛晖的脑壳就是一顿捶:“原来就是你!龟孙,欺负我孩子,看老娘打不死你!”
黎溯一惊:“宋阿姨……你怎么也回来了?”
宋美辰眼泪都已经出来了,不敢给黎溯看见,丢了拖把头埋得低低的拿麻绳捆丛晖:“你姥姥没事了,姨妈和舅舅他们都守着,也用不着我。我怕你叶叔叔老了不顶用了,就回来给他搭把手。”
叶予恩收了枪轻哼一声:“明明是你自己惦记黎溯,扯上我干啥。”
“我惦记我孩子咋了?”宋美辰脾气上来没处撒火,直接手上麻绳狠狠一抽差点直接把丛晖勒断了气。
把人捆成大闸蟹,宋美辰再没什么理由躲避黎溯了,抬眼看向他,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走的时候孩子多好啊,脸色红扑扑的,身上也有点肉了。刚好了那么几天……就好了那么几天!
妈的!宋美辰暴脾气刚压下去没两分钟又要炸,弯腰捡起拖把就要抡,黎溯挡着她还不干:“黎溯你别拦着我!当初他们把你绑到唐宫打成什么样!咋啦,就许他们欺负你,不许我教训他?!我今天非替你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黎溯拦不住她,情急之下忽然大喊一声:“妈!”
宋美辰就定住了。
手脚不会动了,眼睛也直勾勾盯着黎溯不会转了,只有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关不紧似的。
“孩子……”宋美辰声音都发颤了,“你……你叫我什么……”
黎溯轻轻握住她的手,接过她手里的拖把丢在一边,垂眼乖乖地望着她。
“妈。”
宋美辰哭得连叶予恩听了鼻子都发酸。
“死杂种!”宋美辰还是气不过往丛晖身上踹了一脚,“听见没有?要不是看我孩子的面子,老娘今儿废了你!”
叶予恩又给了宋美辰一分钟时间连嚎带骂,然后把丛晖拎到一边来审问。
“你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凌霜的?唐宫里还有谁叛变了?”
丛晖冷着脸不回答。
“我有办法让他张嘴!”宋美辰又进了屋,举了个大家伙出来,“我让我同事把我电锯捎过来了!我老头问你话呢,说不说?不说锯了你的腿!”
叶予恩悄悄在黎溯耳边嘀咕:“当年认识你妈妈就是这样,逮捕犯人的时候犯人跑到木材厂撞上你妈,你妈死活要锯人家腿。”
黎溯宠小孩似的看着宋美辰。
丛晖不屑:“锯条腿又怎的,当我怕你!”
宋美辰笑得阴险:“你就不问问,我要锯的是你哪条腿?”
十分钟后事情就全问明白了。
丛晖三年前色迷心窍偷偷做了凌霜的人,三年来一直暗中帮凌霜留意来唐宫潇洒的豪贵们,形迹可疑的列了名单给她,她再派人去调查留取证据。原本只是为了跟黎成岳保持势均力敌,免得人家高兴当自己是金丝雀不高兴把自己变炖大鹅,没想到最后是她率先翻脸,先前布置的种种功夫这就一齐派上用场了。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叶予恩看向黎溯。
黎溯问:“嗯……所以我妈当年锯了人家哪条腿?”
宋美辰嘶了一声作势往他胳膊上轻轻打了一下,眼泪又来了。
叶予恩看看他娘俩,又瞄一眼丛晖,陷入了沉思。现在的局面不是黑白围棋,而是五颜六色的跳棋,数不清的势力牵线搭桥向中心蔓延,俨然已经缠错成网。丛晖叛变,跟踪黎溯到宜安居被俘,想必黎成岳很快就会知道消息,这样一来凌霜一方就会陷入被动。与其到时剩黎成岳一人独大,倒不如他们现在就把消息透给凌霜,且看看这个女的还有什么后手对付黎成岳。
“那你现在要去哪?”宋美辰问。
丛晖叛变的时间正是简锋打入组织的时间,他都能查到的东西简锋只会查到更多,现在该是这些东西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但他前脚还没出门手机就来了消息,他静静看了片刻,然后把电话打给了叶轻舟。
“你刚问的事情有结果了,破晓少了的那个孩子应该是沈聪。”
叶轻舟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既然叶老爹不做更多介绍,那就是笃定她猜得出来。
“沈聪……是沈燕南和钟毓秀的孩子?”
“没错。查了奕城市近三个月的死亡记录,沈聪在 12 月初因为意外受伤去世了。”
钟毓秀被杀害后这个孩子是凌霜在抚养,那他的死……
“孩子是在哪个医院去世的?我现在就过去问问。”
“不在医院,”叶予恩意味深长,“他被人开车直接送去了殡仪馆,死亡证明是派出所开具的。”
好似一阵风把真相又撩开了一个角。
“是谋杀……是黎成岳!只有他有这个能耐杀了人还让派出所老实闭嘴!”
可黎成岳又是为什么要去杀一个年仅三岁的孩子?
叶轻舟站在晚风中,眼前的破晓独自亮着一盏灯,像孤儿在黑夜里不敢闭上的眼睛。
她忽然觉得这就是凌霜和黎成岳反目的原因了。
凌霜刚刚被叶轻舟挂断视频就收到了丛晖的信息,却是一张他被人五花大绑的照片。
然而她现在没有心思去管那个人,眼前的状况显然要更麻烦一些。
她和陆沁怡被困在电梯里了。
就在刚刚她们和濮玉那边视频的时候,电梯早已升上了六楼,可是直到叶轻舟大放厥词挂断视频,电梯门都一直没有打开。
黎成岳看着监控里的凌霜像跑不出笼子的小白鼠,笑了。
这时卫明敲门进来:“黎局,精神疗养中心汇报,夏澄掩护了警察和另一个病人逃跑,把保安都困在了电梯里。那两人要逃出仁山的时候被截住,警察拖住了我们的人,病人跑进树林里了!”
黎成岳斜他一眼:“警察抓住了?”
“抓住了,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卫明找出手机照片递给黎成岳,“是从床垫上割下来的碎片,上面有大量干涸的精液,已经查到是夏澄干的,但床垫缺了两块,另一块应该在那个逃跑的病人身上。”
黎成岳盯了片刻,再开口已经语气不善:“我们的地方竟然能出这种纰漏——夏澄那个贱种!”
“黎局,”卫明微微欠身,“仁山面积大植被密集,要在里面找一个小姑娘恐怕不太容易。她身上带着那种东西,决不能让她跑了。咱们在生活区养的那些猎犬是不是……”
黎成岳笑意淬了毒:“你果然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人。”
苏蕾在没有路的密林里跑,树枝左一道右一道地剐蹭她的皮肤,肥厚的草叶缓缓释放着潮湿的寒意。
夏澄没了,警察被坏人抓住了,这偌大的陌生的地方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是怎么落入这境地的?从前邱洪川劝过她说,苏蕾,邹宇航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提防着点。她听不进他的话,她耳朵都被邹宇航的甜言蜜语塞满了,直到后来——
后来,邹宇航说,苏蕾,你太漂亮了,不光我喜欢你,我的弟兄们全都喜欢你。我一人独享是不是太不厚道了?让大家伙都开开眼界吧。
后来,靳云霏说,苏蕾,你为什么就是不开窍?这世界的规则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多少人挤破了脑袋也进不去那个圈子,你有这样的美貌,被大人物看上,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已经被人玩过了,现在把你丢出去你只有挨欺负的份,听我一句劝吧,唐宫是你唯一的出路。
再后来,黎溯说,苏蕾,很抱歉害了你。组织要杀你,我只能拖住一时,你要抓紧时间离开奕城。
再后来,夏澄说,苏蕾,勇敢一点,我们要向那些人反击。你和我不一样,我这副身体只能烂在这里,但是你,一定要走出去,活下去。
手电筒的光圈几次险险勾住她的衣角,脚步踏碎枝叶的声音伴着恶犬狂吠此起彼伏。苏蕾不停地跑,跑,没命地往黑暗里钻,那一小块床垫被包裹起来揣在怀里,一下一下摩擦着她的胸膛。
夏澄……
爸爸妈妈……
“黎局,都安排好了。”卫明收起手机,“咱们养的猎犬都是最灵敏的,医院里气味又重,派足了人手,天不亮就能抓到她。”
黎成岳点点头,微眯起眼睛:“夏澄,苏蕾,一个是黎溯的女朋友,一个是他的同学。卫明,你说我怎么生养了这么个东西?”
卫明:“这不是您的问题,黎溯是冉嫣生的。”
这个回答让黎成岳十分受用:“不错。还好我已经不需要这个逆子了,他也是时候消失了——卫明,来一起看场好戏吧。”
他下了一道指令,监控画面里电梯门终于缓缓打开。
凌霜和陆沁怡从一个屏幕走出去,进入另一个屏幕,随即便僵住不动了。
饶是凌霜自认冷血,眼前的一幕仍然差点骇破她的心肠。
那些她花了几年时间一点点渗透、策反、收为己用的人,此刻被齐齐整整吊死在天花板上,尸体挂满了整整一条走廊。纱布拧成的绞索深深嵌进他们的脖子里,长长一排穿着护士鞋的脚定定地悬在半空。
她眼前是进山关卡处那个小姑娘手上鲜红的蔻丹。
黎成岳隔着屏幕看着那一排尸体整齐壮观的样子不住赞叹:“漂亮,真是漂亮,我的美人该有多么喜欢这份礼物啊。”
凌霜却突然发疯一样往病房那边冲,连肩膀带到了尸体的脚都顾不上,跑到中间一间病房破门闯进去,只见里面仪器横七竖八,床上被褥一团,没有半个人影。
整个六楼除了她们两个入侵者,再没有活着的人了。
那她今天来要找的人呢?他……他还活着吗?
一震刺耳的电话铃声乍然响起,在惨白寂静的医院走廊激起阵阵回声,直如阴间通过来的一般。凌霜打了个激灵,奔到护士台抄起座机听筒问都不问就直接大吼:“姓黎的!”
那边一股气声喷过来,是黎成岳在笑。
“终于骂出来了?美人,这可都是你逼我做的啊。就因为我杀了沈聪,你恨我到这个地步,至于吗?不过亲爱的,要打倒我,你的手段还是太稚嫩了点。要我说说我是怎么发现这一切的吗?”
凌霜根本没心思听他扯闲:“你把阿煊藏哪儿了?”
对方不答。
“黎成岳!”凌霜怒得一张俏脸都变了样,“阿煊做完手术才多久,你这样挪动他不是要他的命吗!”
黎成岳不屑:“我向来只对两种人下手,妨碍我的,和背叛我的。所以你不用担心阿煊,倒是你,凌霜,你打我手下人的主意,意图谋反,这笔账不太好算。”
凌霜头发凌乱,冷冷笑道:“你引我入套,抢走阿煊,杀了这么多人给我看,还要怎么算账?”
“我杀人?”黎成岳反讥,“撒谎,走廊上的那些人,明明都是你杀的。”
凌霜不禁抬头看了一眼,那些没了生气的人像被洗衣机绞变了形的白色布偶挂在灯下晾晒。
“你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黎成岳语调愉悦,“警察马上就到,然后他们就会看到你在现场,再调查下去他们就会发现,那些人死前都被下了迷药,而他们的扣子、手表、发饰上,全都是你的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