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悠扬又哭起来:“我不管!都是因为你事情才会变 成这样!今晚你要是不来找我,我就跳下去死给你看!”
吴桐大概把自己本不富裕的男人气概全用在这儿了:“跳!你他妈现在就跳!不跳是孙子!”
电话挂断了。
叶轻舟打心眼里厌恶曲悠扬,但也没有到真的希望她出事的地步。况且趁着那股阴森劲儿,没准能逼问出些什么来也说不定,于是叶轻舟打定主意过去鬼城看看,随便蹬了双鞋就匆匆出门去了。
这个时间二中门口不太好打车,好不容易打到一辆,那师傅还不知道所谓的“鬼城”是什么,因为是没有名字的烂尾楼,导航里面也搜不到,于是叶轻舟只能跟师傅说往陈河区奕城和昕阳交界的地方开,打算先到了附近再找。
奕城是座二线城市,面积很大,属于“跨区没朋友”的那种,出租车一路晃悠了四十多分钟才到了鬼城附近。这里已经属于郊区,荒无人烟,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叶轻舟跟着车摸索了好久,才隐隐看到一栋楼一样的黑影矗立在茫茫夜色中。
楼体在重重杂草乱树后面,出租车开不进去,叶轻舟只能付了钱下车步行过去。打着手机的手电筒,趟着满地的砂土碎石走了没几步,叶轻舟突然脚下一顿,心头掠过一丝凉意。
不对劲。
空气中好像飘着一点……血腥味?!
漆黑的夜,安静极了,只有偶尔的虫鸣和风的呜咽声。叶轻舟的长发被风带起,一下下扫着脸侧,就像谁的手,一下下地拂过她的身体,让她毛骨悚然。
叶轻舟屏住了呼吸,猫着腰,脚步轻缓地朝那栋楼悄悄前进。随着那些凌乱的树枝一片片退到身后,视野逐渐开阔了起来,鬼城楼前的一片空地出现在叶轻舟的眼前。
那片空地上,赫然趴着一个人!
夜风将浓重的血腥气扑到叶轻舟的脸上,熏得她差点当场作呕。叶轻舟捂住口鼻,勉力适应着,转动手机的手电筒,颤颤地照向地上那个人。
年轻漂亮、爱发嗲爱撒娇爱占便宜的曲悠扬,上午还活蹦乱跳四处叫嚣的曲悠扬,此刻赤身裸体地趴在废墟中,四肢弯成诡异的角度。深紫色的长发在侧卧的脸前凌乱地横竖交织,发丝的缝隙间,是一双死死瞪大的、闪着碎裂光芒的眼睛。
她的身下,大片的血迹正在慢慢凝固。
叶轻舟几乎是本能地关闭了手电筒,光线消失的一刹那,曲悠扬诡异的死状倏然消失在眼前。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叶轻舟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可又分明觉得眼前的地上有个人影,正在死死地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就会带着满身的血扑到她身上。
她不想再打开手电筒,不忍再多看一眼,可是夜盲症又让她看不清四周、迈不了步子。正当她勉力平复心绪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慌乱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正在朝她跑过来!
她本能地朝旁边一个闪身,一阵凌厉的风贴着她的耳侧猝然划过。电光火石间,叶轻舟已经和来人过了几招,奈何眼睛看不清楚,行动也就迟缓了很多,一个不防被对方抓住了破绽,一拳打倒在地。
尖锐的碎石扎进她的皮肉,可叶轻舟顾不上这些,后背着地的一瞬间猛地跃起,躲过了对方的攻击。这时候叶轻舟才朦朦胧胧地看到对方用衣服包着头脸,个子不高,手里有武器,好像是一把短刀。
叶轻舟连退几步,正要发起攻击,烂尾楼里突然冲出一个人来,对着歹徒就是一拳,随即又扑上去与他缠斗起来。这人比歹徒要高得多,三五个来回之后突然抽脚将对方狠狠踢倒在地,趁着他没爬起来的空档拉起叶轻舟的胳膊拔腿就跑。
叶轻舟还处在应激状态中,打架的脑子异常活跃,思考的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这个突然冲出来的人是谁,是救她的还是害她的,只是因为他实在抓得太紧,才不得不跟着他跑。
歹徒还在穷追不舍,高个子的不速之客一边跑一边迅速地扫视了一下周边的情况,然后果断拉着叶轻舟跑进了密林。乌云遮住了月亮,茂密的树林里更加阴暗,叶轻舟几乎看不清路,只知道自己是在往山坡上跑,无数小树枝划过她的脸和脚踝,可她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身体的所有感知只剩下了被攥紧的手腕和不断奔跑的双腿。
“喂,你没事吧?”拉着她的人忽然问。
叶轻舟一怔——是黎溯!
黎溯拉着她躲到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警惕地四下查看。歹人已经没了行踪,可是漆黑的夜色和阴森的寂静还是让人草木皆兵。
“他走了吗?我看不清。”叶轻舟用气声问。
黎溯也把音量压到了最低:“不知道,这里不安全。”
“那怎么办?”
黎溯一咬牙:“上树!”
叶轻舟毫不犹豫地一点头,手脚就攀在了树干上。黎溯本来还打算扶她一把,结果手还没抬,人家叶轻舟已经跟猴一样蹭蹭蹭地就上去了。
“你属猴?不对,你属鼠,一样,爬高都是熟练工。”黎溯也跟了上来,找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坐。
叶轻舟笑了笑,在心里暗暗推算了一下:“你属龙?”
黎溯顿了顿才说:“我属虎。”
“啊?”一向波澜不惊的叶轻舟也破了功,她不是不能接受黎溯比同届的学生大了两岁,而是不能接受他竟然只比她自己小两岁。
或许是一同逃难的经历催生了一点革命友谊,黎溯难得有耐心地解释道:“我上学晚了一年,中间又休学了一年。”
叶轻舟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心想,挺好,挺正常,没毛病。
然后两个人就坐着休息没再说话,直到叶轻舟发现黎溯一直按着自己的左腿。
叶轻舟偷偷伸手一摸,那一截裤腿湿漉漉的,她两指下意识地一捻,随即大惊失色。
“你刚才被他割伤了?!”叶轻舟低呼一声,然后又觉得不对,再伸手摸,发现那片湿透的布料并没有被割破。
黎溯忍耐着回答:“应该是刚才跑得太快,以前的旧伤撕裂了。”
叶轻舟也顾不上研究这个“以前的旧伤”是怎么来的,甚至没反应过来这里面有语病,只知道从刚才逃跑到现在已经快半个小时了,黎溯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黎溯本想靠按压止血,但是他本来就贫血,此刻两手有些发软,使不出多大力气。叶轻舟二话不说,唰唰两下脱掉了自己的衬衫,又让黎溯闭眼,从内衣里面抽出两片硅胶垫按在了黎溯冒着血的大腿上,用衬衫充当绷带发狠勒了几圈打了个结,然后双手交叠,死死按住了他的伤口。
叶轻舟一丝力气也不敢松,几乎半个身子都扎进黎溯怀里了也没发现。她洗发水的茉莉花味道源源不断地飘散到黎溯面前,令人放松的清香气息很好地缓解了他伤口的疼痛。
黎溯心底涟漪微动:“你……”
他的声音贴着叶轻舟的耳朵响起,叶轻舟骤然发觉他们两人竟然离得如此之近,又气急败坏又不敢出声地冲着黎溯低吼:“喂!天地良心,我这次真不是故意要碰你的!你失血过多力气不够,再这样下去小命就得交代在这!我是在帮你,别又说我动手动脚!”
黎溯没想到自己就说了一个字她居然反应这么大,看来从前真的是嫌弃她嫌弃得有点过头了。而这个一直遭到自己嫌弃的女人,抱怨归抱怨,手上却一点没松劲。她绝不会想到,那个正在被她照顾的人,此时此刻心里竟会突然漫起一点可怜她的想法来。
对,就是可怜她。
这女人真的太单细胞了。她到底知不知道她那性格很招人烦?知不知道自己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只是为了一些阴暗的、猥琐的、见不得光的企图才逼着自己和她相处?怎么他什么都没为她做过,她就愿意花这么大力气、诚心诚意地帮他止血,她就没想过这事情值不值得吗?她以为他会感动,会领情,会回馈一份和她对等的情谊吗?
她什么都不知道,真可怜。
“谢谢。”他轻声说。
“算你还有点良心。疼吗?”叶轻舟没别的选择,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用土办法止血,可是被人这样重重按压伤口,想想也知道不好受。
黎溯平静地说:“没事。”
晚风吹得林中的叶子簌簌作响。黎溯忽然放松下来,靠在身后的树干上,任由叶轻舟贴着他给他按压伤口。最近的这两年,他常常受伤,每次血流不止的时候都是自己想办法,实在不行就去医院解决。本来也习惯了,不希望、也没想过会有人来帮他。可是这个横冲直撞不知打哪来到哪去的女人,不过跟他认识了短短几天而已,竟然就破了这个例,这实在让黎溯有种两脚踩 不到地的虚幻感。
但好像……也有种游子终于踏进家门、卸下行囊一般的酸楚和踏实。
细细品来,这滋味似乎,也不赖。
不知过了多久,血终于止住了,叶轻舟已经累得脱力发抖,松了手靠在一边休息。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裤兜,发现空空如也,才想起刚才打斗的时候手机掉在现场了。她又拿出黎溯的手机,发现一格信号也没有。
想着歹徒或许已经走了,她想下去看看情况,至少找个有信号的地方报警,可是把受伤的黎溯一个人扔在树上又不放心,只能作罢。
黎溯伸手轻轻按了按自己腿上包的东西,好奇地问:“这什么东西软软的?”
叶轻舟双手环抱在胸前,没好气地说:“闭嘴。”
黎溯一脸莫名其妙。
第八章 消失的尸体
叶轻舟刚才一直提心吊胆,又卖力地帮黎溯止血,累得身上出了一层薄汗,现下一歇下来,秋夜的凉风吹过潮湿的皮肤,忽然冷得有些受不住。
月亮爬上山头,洒下一片清亮的光辉。黎溯刚才一直在闭目养神,这会借着月光才发现叶轻舟衬衫里面只穿了一件吊带背心,细细的肩带下是大片裸露在外的肌肤。他不知道出于哪门子本能,伸手就要去脱自己的外套,却被叶轻舟按住了:“别动,你失血过多一定要注意保暖,不然会很危险。我不冷。”
怎么可能不冷,手都冰成这个样子了。
这个女人真的是实心眼到了缺心眼的地步。
仿佛为了让黎溯安心一般,叶轻舟极力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低声笑着说:“别忘了我可是来自中国最北边的弘城女人,我们那的女人都是行走的暖气片。”
因为害怕歹徒还没走远,两个人说话声音极轻,必须挨得很近才能听到。叶轻舟口中呼出的气扫过黎溯的耳垂,一阵一阵的痒。
他早已发觉她冻得发抖,可她却还在那给自己的戏码加料。黎溯心里那种可怜她的想法又冒了出来,是那种正常人对傻子的怜悯。
叶轻舟正小心翼翼地发着抖,突然听到黑暗中黎溯轻轻说了一句“过来”。
黎溯格开了叶轻舟阻拦的手,执意拉开了自己外套的拉链,然后拉过叶轻舟冰凉的胳膊,把她整个人裹进了自己的外套里。
黎溯今天穿的是一件宽松款的运动外套,布料有弹性,加上两个人都瘦,勉勉强强可以挤在一件衣服里。叶轻舟已经冻得冰冷的躯体贴上黎溯的胸口,激得他一哆嗦,心里某个地方也跟着微微颤动起来。
黎溯单手隔着衣服搂着叶轻舟,帮她取暖。刚才一番惊心动魄,紧接着又是一路狂奔、按压止血、忧心忡忡,叶轻舟的精力已经有些不济,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不觉得怎样,这会斜着身子窝在黎溯怀里,头枕着他的手臂,身体慢慢暖和过来,叶轻舟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倦意。
“黎溯,我困了。”她喃喃着。
“睡呗。”
“我怕掉下去。”
黎溯隔着衣服拍了拍她:“我抱着你呢。”
不知是这句话本身给人安全感,还是黎溯轻柔温软的声音太催眠,叶轻舟几乎一瞬间就睡了过去。
冷风阵阵。黎溯和叶轻舟两个人挤在一件外套里才勉强抵得过这低温,可想叶轻舟刚才冻成了什么样。黎溯觉得自己今晚格外能接纳她,甚至想要抬手捂一捂叶轻舟被吹的冰凉的脸,可又想到自己满手都是血,只能作罢。
月光清朗,星辰点点。夜色宽广的像没有尽头的深海,白昼的喧嚣沉落海底,隐秘的心事浮上水面。
他听见一个声音,温和中带着一点初老的痕迹。她说:“黎溯,你是警察的儿子,你投生在这个家庭里,就注定要扛起属于你的责任。”
少年不服气地回嘴:“我有什么责任?那是你们的事情,为什么要强加到我的头上?我有我自己要过的生活,谁也阻拦不了!”
中年女子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妈妈总有老的一天,总有不在了的一天。我不指望你,还能指望谁?黎溯,妈妈没有别人可以托付了!”
“总有一天”,那么宽泛的一个指代,或许永远不会来,或许就在下一个瞬间。
叶轻舟过度疲倦后睡得很沉,纤瘦的身体依偎在黎溯胸口,半张脸埋在他的颈窝里。白日里总是张牙舞爪吵吵闹闹的一个人,睡觉却非常老实,呼吸声清浅绵长,睡得又温顺又乖巧,就像个两三岁的孩子,白天吵闹的时候烦死人,睡着之后又怪可爱的。黎溯就这样静静地搂着她,一种愧疚而伤感的情绪,涨潮一般地渐渐漫上心头。
一缕晨阳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叶轻舟的眼睛上。她不舒服地皱了皱眉,醒了过来。
眼前并不是熟悉的宿舍房间,而是重重叠叠的枝叶,和半个黑色的衣领。
叶轻舟动了动,头顶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醒了?”
叶轻舟循声抬头,恰巧黎溯也低下头来看她,两个人本来就贴在一起,这样一动,黎溯的嘴唇一不小心就蹭到了叶轻舟的鼻尖。
黎溯还没反应过来,叶轻舟却是吃了一个大惊,本能地往后躲去。可是她忘记了自己还被裹在黎溯的外套里,这一躲两个人差点打包从树上一起滚下去。
黎溯慌忙扶着树枝稳住身体,“嘶”了一声地抱怨道:“姓叶的,我一宿没睡在这护着你,你就这么报答我?”
叶轻舟挣扎着想从黎溯的外套里面出来,可是她双手都被包在里面,活动实在是不方便,最后还是黎溯一脸嫌弃地拉下了拉链把她放了出来。叶轻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没有了硅胶垫保驾护航,她那对平日里看起来挺拔丰满的胸脯瘪了一半,自己都觉得没法见人。
还好黎溯完全不关注这些,只是怕她冷,坚决地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硬把外套塞给了叶轻舟。
两个人从树上下来,草草看了一眼四周。不同于昨天夜里那种阴森恐怖的感觉,清晨的树林看上去一片翠绿,生机勃勃,风景甚是怡人——就是不知道该往哪走。
昨晚在紧急情况下两个人完全是没头没脑地跑,现在举目望去满眼都是树,根本不知身在何方。黎溯拉着叶轻舟的袖子一点一点试探着走,叶轻舟则举着黎溯的手机,四面八方地找信号。
“等一下!”叶轻舟突然止步,眼珠要飞出来一样瞪着手机屏幕上那一格若有若无的信号。可能是觉得高处信号更好,她用两条腿和一只手往身边的树上爬了几下,果然,那一格信号坚定地留在了屏幕上。
怕她太激动从树上掉下来,黎溯默默地走过去,用自己的肩膀顶住了她的屁股。
“喂,警察叔叔!”
听了这一声不要脸装嫩的呼唤,黎溯瞬间有种摔死她算了的冲动。
“我叫叶轻舟,昨晚陈河区奕城和昕阳交界处鬼城门前发现了一具女尸,是我同事曲悠扬,疑似被人杀害,我遭到了疑似凶手的攻击,逃到了——”
黎溯在下面小声提醒她:“松荡山。”
“逃到了松荡山,现在迷路了!”
叶轻舟争分夺秒地把情况告诉了警方,生怕那来之不易的信号断掉。报完警,叶轻舟从树上下来,把手机还给黎溯,发现他似有踌躇之色,欲言又止。
“怎么了?”
黎溯低着头沉默了一瞬,然后看着叶轻舟,不容辩驳地说:“我不能跟警察碰面。等下警察来救你的时候我先躲起来,然后跟在你们后面悄悄下山。”
叶轻舟抬头看着他。阳光落在他的发梢,给他勾勒了一圈窄窄的金边,看上去温暖又柔和。熬了一夜之后,他青白的面庞上多了两个黑眼圈,整个人显得虚弱憔悴,看得人心疼。
“嗯,”叶轻舟点点头,语气里带了点不太熟练的温柔,“那你要跟紧了,出去之后我肯定会直接被拉去做口供的,你下了山记得给我发个信息报平安,然后抓紧去医院处理伤口。”
黎溯突然为叶轻舟是这样的性格而庆幸。认识到现在,她虽然废话连篇,可从没有在敏感的事情上多嘴过一句,现在她一定也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不能跟警察碰面,但她就是不咄咄逼人刨根问底,不让自己的好奇心侵扰别人的空间。黎溯这时才意识到,其实叶轻舟表面看起来随随便便好像跟谁都不见外,但在大事上却是个分寸感拿捏得极好的人。
她并不傻。
他心里第一次对她有了点正面的情绪,说来应该是一点感激,似乎想要做点什么来表达这种感激,可最后他却还是抬腿用脚腕骨踢了她一下,仿佛不耐烦一般嘟哝了一句:“知道了,唠叨。”
叶轻舟正要踢回去,突然觉得不对:“我是用你的手机报的警,警察一查号码不就知道你也在了吗?”
黎溯: “没事,我用的捡来的手机卡,不是我自己的。”
听到警察和警犬靠近的声音后,黎溯就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然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在他们身后。叶轻舟怕黎溯会跟丢,一路故意扯着嗓门跟警察问东问西,可是她毕竟从昨晚到现在水米未进,声音难免有些沙哑,来接他的警察听得难受,几次委婉地劝她“保持体力”。
叶轻舟不知道黎溯到底有没有跟上,实在担心的不行,最后灵机一动,上前拉住警察的胳膊大喊:“等等,我想尿尿!”
警察已经被这个事儿逼烦得不行,刚想让她忍一会,叶轻舟就开机关枪一样地说:“很快很快,耽误不了多久,我就往后面走几步绝对不跑远绝对不给组织添麻烦!”说完撒开警察扭头就跑。
来的警察都是男的,心里知道不能放她一个人跑,但是更不可能过去盯着她“尿尿”,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这聒噪的女人别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并默默下决心超过两分钟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叶轻舟嗖嗖几步跑离了警察的视线,焦急地四处张望,直到那个期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她熟悉的嫌弃和不耐烦:“我不会跟丢,你能不能别吆喝了,难听死了。”
叶轻舟高兴地转过身,看到黎溯正低头看她,眼神里并没有嘲讽的意思。
叶轻舟感觉自己一路走过来攒了一肚子话要嘱咐他,可是在他的注视下,她发达的语言功能突然出现了短暂的崩坏,那些话变成了一个凌乱的线团,怎么捋都找不到头在哪。
最后还是黎溯轻轻推了推她:“快走吧。”
叶轻舟短短地“嗯”了一声,又看了他一眼,跑回警察身边了。
确认黎溯平安无事之后,叶轻舟心里轻松了很多,打算不再出声烦人家警察了,可是走回到他们身边却发现,那几个人全部都在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叶轻舟心里立刻警惕起来,难道黎溯已经暴露了?
一个警察问:“叶女士,你报警的时候是不是说,你在鬼城楼门前看到了一具女尸?”
叶轻舟不明所以,只能点点头:“对,是我的同事,叫曲悠扬。”
那个警察的脸色更难看了些:“可去现场的同事刚刚打电话来说,鬼城楼门前的确有一个尸体,但不是女人的,而是——
“一只猫。”
有一瞬间,叶轻舟有些恍惚。
几个警察一直盯着叶轻舟的反应,他们都不太想碰上一个狸猫换太子的鬼案子,此刻多么希望一切都是这个麻烦的女人在自导自演,毕竟处理流浪猫尸体和教训一个报假警的女人加起来也比凶杀案简单得多了。
可是叶轻舟心里清楚,就算她神经错乱了,可现场还有黎溯,总不可能两个人都疯了。且不说曲悠扬凄惨恐怖的死状还深深印在她脑海里,她昨晚和歹徒打斗时受的伤都还老老实实地在身上呢,这哪儿能有假?
一股寒意像一条冰冷的藤蔓,从她的心底蜿蜒而上,无声滋长。
龚小雅至今下落不明,如今又多了一个曲悠扬。
如果不是她昨晚恰巧赶到现场,曲悠扬是不是也会像龚小雅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生死不明?
同一所学校的两名女教师先后遇害,尸体又都不知所踪,凶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还会不会有第三个受害者?
郑警官蹲在楼顶,面前是一堆凌乱的衣物。
被撕成两半的粉红色连衣裙,正是曲悠扬从警局离开时穿的那条,旁边还有一件白底缀着小爱心图案的文胸,一条蕾丝边已经被扯坏的平角内裤,和一个沾满了灰尘的水桶包。
楼顶地面的灰尘被搅得一团糟,靠近楼边缘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拖痕。从那拖痕的位置往下看去,正是地上那一大滩已经凝固发黑的血迹,血迹的旁边是那只已经摔得不成样子的小猫。
叶轻舟在陈河分局被晾了许久,终于等来了人,却是古溪分局的郑警官。
郑警官关好了问询室的门,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问她:“你在调查曲悠扬,为什么?”
猫咖事件还可以用偶遇来解释,可是大半夜跑到鬼城去,还正好看见曲悠扬的尸体,这就不是找借口能糊弄得过去的了。叶轻舟索性也不再隐瞒:“因为我怀疑她跟小雅的失踪有关。小雅是个老好人,对我对曲悠扬态度没什么差别。吴桐听说过我,自然也该听说过曲悠扬。可是我们找上他的时候,他却只以为小雅跑去我家了,半点没想过她可能投奔曲悠扬,这不是很奇怪吗?除非有什么理由让他能肯定龚小雅不会和曲悠扬在一起,而我能想到的理由就是,曲悠扬就是那个第三者。所以我用手机病毒监听了她的电话 ,听到了她跟吴桐说她在鬼城要跳楼,所以我就想跑过去看看,没准能逼问出小雅的下落。但是路上耽搁了一个小时左右,我赶到的时候,曲悠扬就已经死了。”
郑警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后来你被人攻击又是怎么回事?”
叶轻舟:“我当时看到曲悠扬的尸体时有些吓到了,就关上了手电筒。然后那个人就突然朝我跑过来,我就和他打起来了。天太黑,我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只记得他个子比我矮一些,头上好像包了件衣服。”
郑警官不置可否地合上本子,双手环抱胸前,看了一眼叶轻舟满身的血污,语气也渐渐不太好听了:“叶老师,你的胆子未免太大了。私自监听他人电话,有了线索瞒着警察,一个人跑过去鬼城,我们请您当外挂了是怎么的?”
叶轻舟不服得眼睛瞪成了灯泡:“我瞒着什么了?吴桐和曲悠扬搞外遇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了呀!昨晚曲悠扬闹跳楼明显就是吓唬吴桐的,我报警说我偷听别人电话听到别人要跳楼,警察会信我吗?”
郑警官不愿意跟她啰嗦,对着她做了个“你闭嘴”的手势,声音也陡然凌厉:“就算我听得进你这些话也没有用,这个案子,连同龚小雅失踪案,已经移交奕城市局负责了。你私自监听曲悠扬的电话,又那么巧出现在案发现场,现在尸体下落不明,那个所谓攻击你的人也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你有功夫在这跟我瞎嚷嚷,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撇清你自己吧!”
一般读过书的人听到警察口风不对,即便不被镇住,也总要安分一会儿,所以郑潇狠话放完便踏踏实实离开了椅子潇洒转身准备走,不料背后阴风乍起,那个平时看着还算斯文的女的居然毫无征兆地炸了毛:“你让我撇清我自己?你脑子属 WiFi 的离开古溪区就连不上了是吧?老娘我是打车去的鬼城,要人证有司机要物证有发票,曲悠扬坠楼的时候老娘离着千儿八百米呢,怎么的,我是卫星中心,按个钮就能把曲悠扬发射出去了啊?”
郑潇:“……”
他想起了小时候他们村头那条不喊不叫,却咬人最狠的狗。
叶轻舟本能的这股劲过去了之后却立马后悔了,倒不是对郑警官有啥愧疚,主要她还有问题要从他嘴里掏答案。
“那个啥,郑警官,”叶轻舟炸开的毛蔫下来,谄媚地笑着,“嘿嘿嘿,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问问你啊……”
郑潇扭头就走,脚底转得太坚决,差点在地上钻出一个坑。
叶轻舟急得嚷嚷起来: “喂喂喂别走别走我还没说完呢,那只猫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大门“啪”地一关,没人理她了。叶轻舟就这么又被关了一会,随后进来一个小刑警,递给她几张照片。
照片中,一团毛茸茸血糊糊的东西卧在半是血泊半是砂石的地上,死状凄惨得几乎看不出原样。叶轻舟问来人:“这猫的来历查到了吗?”小刑警看上去比叶轻舟大不了几岁,说话很客气:“还没呢。这小猫就是普通的狸花猫,到处都有的。”
叶轻舟又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突然发现某一张照片拍到了小猫身上一小块没有被血迹污染得太厉害的地方,仔细看去,似乎能辨别出黑白相间的毛色。
叶轻舟心里一动:“这小猫是不是奶牛猫?”
小刑警点点头:“对,这种花色的狸花猫是被叫做奶牛猫。”
叶轻舟挥手一拍小刑警,差点把人家拍散架:“快,快去把你家郑警官叫回来,我有事跟他说!”
半个小时之后,郑警官一脸阴沉地坐在叶轻舟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