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舟仔仔细细地看了邹宇航一圈,想要从他身上找到一点值得苏蕾喜欢的地方,可惜就是没有。且不说黎溯的颜值胜过他一百倍,就是邱洪川、王皓阳他们,也都是身材高挑、相貌端正的孩子,叶轻舟实在想不通苏蕾为什么会看上邹宇航这根蔫茄子。
邹宇航被她轻佻的眼神看得怒火中烧,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不打女人……”
“但女人打你!”叶轻舟压根没容邹宇航把话说完,嗖嗖两步助跑风一样地跨到他面前,飞起一脚重重踢向他面门,直接把他后半句话生生踢回了肚子里。
邹宇航倒地的同时,叶轻舟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先是逮住最先扑过来的人,曲起手指从右上到左下在他脸上挠了四条对角线,紧接着两个拳头左右开弓流沙幻影一般砸在那些人脸上,一边打一边骂:“你是不是欺负苏蕾了?你是不是也有份?还有你!还有你!谁他妈也别想跑!”
这下几个人总算听明白怎么回事了,六班又来人寻仇了。
不提这茬还好,邹宇航最讨厌六班那群人,说起他们就火气冲天。从前他们一来就是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两边对战有输有赢,谁也没讨到大便宜,可这次对面派来的竟然是个单枪匹马的傻女人,邹宇航想,你可别一不小心直接被老子给打死了!
这孩子的心思多么单纯啊。
叶轻舟以一敌众难免有顾不全的时候,邹宇航趁她不备一肘击中她的肋骨,叶轻舟连退几步,邹宇航乘胜追击踹向她腹部,见她被踢倒在地,便冲上去想再补一拳,被叶轻舟一个原地翻滚躲了过去。
邹宇航提拳起身,还要再攻,可叶轻舟翻滚一圈双手撑地,两脚在地面上狠狠一蹬,整个人如猎豹一般飞扑而出,一头撞在邹宇航胸口,扑倒他的刹那又迅速拎起他的身子挡在自己身前,用他的后背接下了其他人雨点般的拳脚,整片空地上都是皮肉击打的钝响和邹宇航鬼哭狼嚎的讨饶声。
众人没头没脑地打了半天才发现打的是自家人,叶轻舟一哂,屈膝抵住邹宇航将他猛地踢出一米多远。这时有人偷偷绕到叶轻舟身后准备偷袭,可叶轻舟哪里会看得上这种小把戏,单手撑地一个侧手翻灵巧躲开,顺势一拳击倒面前的人,紧接着一个漂亮的半身回旋腾空而起,两条长腿在空中倏忽划过,“咚”得一声踢扁了偷袭者的鼻子。
王皓阳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切,激动得语无伦次:“太妙了!太解气了!太过瘾了!”
邱洪川半跪在一边,紧张地盯着场上的战况,生怕错漏一丝一毫。王皓阳还在那里小声地加油鼓劲,突然半边身子一重,邱洪川死死抓住了他的袖子。
“不对,耗子,”邱洪川双眉紧锁,面色严峻,“他们那边好像少了一个人!”
“什么?!”王皓阳惊叫起来,“被叶老师打死了?”
邱洪川气得大骂:“傻逼啊你!打死了也得躺在那啊,还他妈能直接入土了?那孙子搞不好是回学校通风报信去了!”
王皓阳当即反应过来,抬腿就要跑:“靠!看老子给他逮回来!”
“别动!”邱洪川一把抓住他,“叶老师说过了,咱们不能露头!”
“那怎么办?”
邱洪川又放心不下地看了一眼战场,终于不再犹豫:“报警!走!”
叶轻舟正和那几个人打得来劲,突然感觉到有脚步声在逼近,回头一看,只见东职的方向烽烟迭起,一撮又一撮身上挂着东职校服的二愣子正轰隆隆地朝这边跑过来。
有意思!
叶轻舟感觉到自己心底一直压抑着的躁动瞬间被激活,沸腾的热血在身体里急速涌动。她眼中闪射出骇人的光芒,脸上迸发出了极度亢奋的笑容,一只手摸到自己腰间,抽出邱洪川给她的钢笔“唰”地一甩,对着越发逼近的部队大喝一声“呀——!”,拔腿冲了过去。
古溪分局问询室。
叶轻舟解下自己的发圈,用指尖梳顺了乱七八糟的头发,随随便便地扎了个马尾。郑潇坐在她对面,抱着双臂,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叶老师,你想见我,至于搞这么大阵仗吗?”
叶轻舟苦笑一声:“倒也不全是这样,这一仗本来也要打的。不过想见你一面的确不容易,约你出来你不肯,我又不能没有理由贸然进来,只好趁这个机会了。”
“那你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说吧,”郑潇胳膊搭在桌子边缘,“找我干什么?”
叶轻舟:“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来问问你,曲悠扬案发生的时候,你为什么会把电话打到我爸爸那里去?”
郑潇却跟她兜起了圈子:“你不是挺能推理的吗?为什么不先猜猜看呢?”
叶轻舟很好说话地点点头:“有道理,那我就猜猜看。你身为奕城人,手里有证据不递交奕城市局,却舍近求远找到了我爸爸,这只能说明,你不信任奕城市局。但如果说是奕城市局办下过什么糊涂案子让你丧失了信任,可你也没理由盲目地相信我爸爸他们。这样说来,能让你认为昕阳那边更可靠的,一定是一件跟奕城和昕阳两地都有关的事情。郑警官,你是五年前进入古溪分局的,而这五年里,牵涉到奕城和昕阳两市的案件,应该就只有两年前的‘1104’跨城谋杀案了。我说的对吗?”
郑潇不答反问:“你知道‘1104’的受害人叫什么名字吗?”
叶轻舟不假思索地回答:“钟毓秀。”
郑潇轻笑:“果然,你和你爸爸还在追查这个案子。”
叶轻舟听得好奇:“听你这口气,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郑潇也没否认:“我认识你爸爸的另一个线人,他算是我朋友。相处那么久,只要留心,总会有些发现。”
“我认识你爸爸的另一个线人”。叶轻舟玩味了一下这个说法,忽而对郑潇妩媚一笑:“郑警官,你知道的不少啊。”
郑潇没搭理她。
“但据我所知,钟毓秀的的确确是被那帮人杀害的,证据确凿,并没有什么冤情,那帮人也都已经归案了,你为什么还对这个案子耿耿于怀呢?”
郑潇沉吟片刻回答:“因为我放不下她。”
叶轻舟不解:“你以前认识钟毓秀吗?”
“不认识。”
“那为什么会对她念念不忘?”
郑潇微微叹了口气:“就像一个医生看着自己的病人死在眼前的那种感受一样,身为警察,身负着别人的信任和依赖,可最终不仅没能帮她,还害死了她。这难道不是很可耻的事情吗?”
叶轻舟心中一惊:“你说你害死了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郑潇无意跟她解释太多:“我只能告诉你,我刚认识钟毓秀的时候,她并不是受害人,而是报案者。”
叶轻舟无言地凝视着他。
一个到奕城警局报案的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最后横死昕阳街头?
“你说相比于奕城市局,我更信任昕阳方面,其实也谈不上信任,只不过我在追查这个案子的过程中碰巧发现,你爸爸似乎也在暗中调查当年的事情。”
叶轻舟接口:“但我爸爸并不是为了钟毓秀。”
郑潇点点头:“我知道,关于钟毓秀的很多事你爸爸并不知情。我猜你爸是为了何东旭吧。”
叶轻舟默认了他的话。
“说到底,现在我还无法完全信任你们,你们要追查什么,为谁鸣冤,都跟我没关系。如果有缘,来日自然会成为同路人,在那之前,你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可以直说,不过要不要帮你,得看我心情。”
叶轻舟从古溪分局出来的时候,看见黎溯正站在马路对面的树底下等她。
相比于对面那伙人被揍得鼻青脸肿、口眼歪斜,从古溪分局出来的叶轻舟像没事人一样,甚至还补了口红,只不过一身衣服脏得不像话。她这个样子不好直接回学校,黎溯便带她去了冉媛那里,找了一套自己存在那里的衣服给她,开了个空房间让她洗澡。
叶轻舟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黎溯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叶轻舟今天上班穿的是长衣长裤,打完架 除了脏看不出别的。可是这会儿她换上黎溯的半袖短裤,黎溯才发现她胳膊腿上竟然布满了伤痕,一片姹紫嫣红,白瓷一样的皮肤愣是给打成了唐三彩。
黎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伸手指着她的鼻梁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就转身出门了。
五分钟后,黎溯提着一瓶新买的药油踅了回来。
“坐下。”
叶轻舟顺着黎溯的手势乖乖坐在椅子上。黎溯拧开瓶盖,倒了一点药油在手心,抓起叶轻舟一条胳膊不留情面地搓了起来。
他故意使了老大劲儿,非要弄疼了她让她长长记性,可是叶轻舟只是安静地被他摆弄着,甚至还很热心地说了句:“不用那么认真,累着自个儿。”
黎溯奇怪地看她一眼,然后存心往她伤的最重的地方下手,可是她只是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无辜得让人来气。
这人果然够傻,傻得连疼都不知道。
黎溯一边像上了发条一样刷刷地搓揉着她的伤处,一边气鼓鼓地嘲讽:“早知道你脑子不好使,可你也不用蠢成这样吧?他们第二次叫来的人有十好几个,你不但不跑,还一脑门子地往里冲,我以为你超级赛亚人呢,结果被人揍成这个德行!”
黎溯没告诉叶轻舟的是,当时他躲在暗处,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差点就要不计后果地冲出去帮她,还好后来警察及时赶到了。
叶轻舟没心没肺地嘿嘿笑:“你也去看啦?谁告诉你的啊?怎么样,我技术不错吧?”
黎溯往她伤处上狠狠一按:“不错个屁,警察再晚到半分钟你胳膊腿儿都被人卸下来了!”
叶轻舟满不在乎地一哼:“你知道什么?王皓阳说,当初邹宇航他们全班男生都欺负了苏蕾,我光揍那么五六个人有什么用?再说了,我要是不受点伤,怎么可能现在就从公安局里出来?只有看到我这样,警察才会认为是他们二十多个人欺负了我一个啊!拿这一点伤换他们一大帮,简直太划算了。就你事多,这么多年我打架就从来没有上过药。”
“你啊,”黎溯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现在就是仗着年轻不把身体当回事,以为受点伤不管它,过几天它自己就好了。可是出来混哪有不用还的?现在不把淤血揉开,让它变成陈旧伤,等你岁数大了,它们就一起爆发,搞得你瘫在床上动也动不了,吃喝拉撒都得别人伺候。那时候你再想起来我现在都是为你好,什么都晚了。”
叶轻舟很难想象这是黎溯这个 19 岁少年说出来的话,因为上一个对她这样说的人是她那爱绣花的姥姥。
黎溯自己也有些意外,因为这些话都是他妈妈活着的时候经常唠叨他的。
那时候黎溯还在上初中,天天打篮球免不了磕磕碰碰,他自己不在乎,可是冉嫣每每看到黎溯身上有伤,总是硬把他拉过去搓药油,黎溯只要表露出一丁点不耐烦,准会招来她一通唠叨。黎溯本以为自己烦透了她的唠叨,没想到如今一张口说的全是她当年说过的话;他还以为他对老妈过分的小心不屑一顾,可在她走后,他却不自觉地活成了她从前的样子。
胳膊上完了药,黎溯又倒了些药油在手心,蹲下来处理叶轻舟腿上的伤。
叶轻舟从没被人这样伺候过,尤其眼前高低分明的位置关系让她很不习惯,总觉得好像在欺负人家似的。黎溯倒不在意,依旧一下一下搓得起劲。
揉到脚踝的时候,黎溯又注意到了叶轻舟的脚。
初见那天早上,叶轻舟穿着高跟鞋不方便施展拳脚,为了帮黎溯打架直接光着脚上阵,那一双脚踩在灰黑色的水泥地上,简直白得晃眼睛。他不是什么奇怪的恋足癖,但在他眼中,叶轻舟的双脚的确是堪称“缥色玉柔擎”,漂亮得像一对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你们弘城人的脚都长这样吗?”黎溯装作随口一问。
叶轻舟一脸疑惑:“全人类的脚不都长这样吗?”
……当我没问。
“对了,黎溯,”叶轻舟又提起话头,“当年苏蕾出事的时候,你有没有去揍东职那伙人?”
黎溯头也不抬,手也不停,声音也没有任何起伏:“我经常逃学,跟我们班同学都不熟悉,是个透明人,苏蕾出事我还是听王皓阳说起的,他们去东职揍人的时候也没有叫我。”
“那他们如果叫你了,你会去吗?”
黎溯手势稍缓,沉默了一会才回答:“我也不知道。我在学校的时间不多,苏蕾大概都没注意到班里还有我这么个人。”
“难怪啊,”叶轻舟感叹,“要是她注意到你了,或许就不会被邹宇航迷惑了,你可比他好看得多呢。”
黎溯处理完了叶轻舟身上的伤,用残留着药油的手“啪”的一下拍上她的脑门:“你就贫吧。”
第三章 从前那个少年
第二天早上,早自习已经快要开始了,叶轻舟还没来。全班同学都坐立不安地等着,王皓阳更是伸着个脖子一直往走廊里瞄。
“来了!来了!”当叶轻舟终于踩着早自习的铃声进入教室时,大家伙总算松了口气,坐在第一排的学生眼疾手快地关上门,然后哗啦一声,半个班的学生都冲过来把叶轻舟围住了。
“老师,你没事吧?”
“老师,东职那帮人没把你怎么样吧?”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像一群逮到了明星的狗仔,王皓阳更是动情地拉住叶轻舟的袖子:“老师,昨天真是吓死我了!那帮孙子摇人的时候,我真特想冲过去帮你,妈的老邱这坑货非得拦着我!”
叶轻舟目光越过王皓阳,落在邱洪川身上:“做得好,辛苦你了。”说罢又从兜里掏出邱洪川的甩棍递了过去:“挺好用的,还给你。”
邱洪川虚推了一把:“老师,你要是不嫌弃就送给你了,给你留着防身用。”
叶轻舟也不跟他客气,笑吟吟地收回了手。
叶轻舟昨晚收拾邹宇航那群人的时候,压根没管什么输赢,净忙活着往那些人脸上挂彩了,搞得他们一连好几天没法见人。不仅如此,他们打架的地方没有监控,警察赶到的时候刚好看到二十几个大男生围着叶轻舟一个女的打,当真是百口莫辩,最终叶轻舟顺利脱身,这一仗六班大获全胜。
孙悦博搂着叶轻舟的脖子兴高采烈地高呼:“叶老师我爱你!”
曾雅樱、陈骁他们群口相声一样地赞不绝口:“太牛了!太厉害了!我看东职那帮人不爽很久了,他们居然也有今天!”
卢月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望着叶轻舟,眼眶又红了。
李洪霞事后趾高气昂地质问叶轻舟:“叶老师,你是怎么跟我承诺的?”
叶轻舟坦然地回答:“如果我班再有学生进派出所,我就生吃一盒粉笔。但是我没有违背诺言啊,我班有学生进去了吗?”
呵,学生没进去,这次换老师进去了!
叶轻舟辩白:“不是我的问题,是他们打的我,我是受害人,不信你问警察。”
李洪霞被她气得肺疼:“平白无故的那些人为什么要打你?”
叶轻舟肯定地回答:“因为他们是坏人呗。”
李洪霞:“……”
自此,叶轻舟一战成名,成为了六班有史以来第一个免遭驱逐的班主任。
9 月下旬,奕城二中一年一度的校篮球赛即将开幕。
王皓阳老早就开始做准备,有模有样地带着班里的队员训练。私底下他也不无遗憾地跟叶轻舟抱怨:“唉,要是老黎还在就好了。”
“他很厉害吗?”叶轻舟问。
王皓阳没急着答话,而是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来给叶轻舟看,“这是我们初中打全市比赛时候的合影。那时候老黎是队长,我是副队长,那球打的才叫爽呢。”
照片的背景是奕城市体育馆门前,上面还挂着全市中学生篮球赛预选赛的横幅。几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穿着统一的球服站成一排,黎溯站在最中间,在一群同样年轻的小伙子里显得十分出众,不仅因为他个子最高,相貌端正,更是因为他一双眼睛格外明亮,神采奕奕,即便隔着屏幕也未损分毫。照片拍摄的时间是四年前,那时候的黎溯只有 15 岁,面容比现在要稚嫩一些,但身体非常结实挺拔,脸上笑意盈盈,跟现在那个苍白阴郁的家伙完全不是一个人。
王皓阳也凑在一边盯着照片看,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对叶轻舟安利起自己的偶像来:“叶老师,我就说一件事,你就知道老黎的球打得有多牛了——当年奕城一中体育特长生的保送名额,一个初中只有一个,我们学校就是老黎!”
叶轻舟配合地点点头,刚想问问那他怎么来二中了,王皓阳又骄傲地说下去:“但是他把名额让给我们篮球队的其他兄弟了 ,真他妈够意思!”
叶轻舟陪着他大呼小叫了一通,顺势又问:“那他后来中考没考好吗?”
“他是当年的古溪区状元。”
叶轻舟嘴巴拗成一个“o”型,又看了一眼那张照片,更觉得照片中的黎溯笑得志得意满,明媚得像一轮太阳。
那是叶轻舟从未见过的,另一个黎溯。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两年之后,他会失去至亲,荒废学业,从中考状元沦落到被学校开除流入社会,一步一步变成今天的黎溯。
那照片里的笑容实在看得叶轻舟心里生疼。
“二中这些老师太势利了,两眼直勾勾的就知道盯着成绩,一开始知道老黎是区状元,就高高兴兴地允许他入学,后来看他学习不好了,就个个都没有好脸色了,一个关心他的老师都没有。叶老师,真是太可惜了,要是你早点来,你一定会对老黎好的。”
叶轻舟看着一向单纯心里不装事的王皓阳,欣慰地拍了拍他:“我来的不晚啊,现在也一样可以对黎溯好。”
开赛当天,叶轻舟穿了一身清爽的运动装,卷发扎成丸子头,差点被人当成没穿校服的学生。到了操场,她意外地发现黎溯竟然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溜进了学校,此刻正孤零零站在球场几步开外的地方,故意离六班同学远远的。
叶轻舟知道这个时候他不想引起任何关注,所以只是极简单地和他打了招呼,便扎进六班的人堆里去了。
一声哨响,比赛开始。队员们在篮球的叮当声中开始了你争我夺,叶轻舟则全神贯注地盯着场上的动向。今天他们的对手是高二八班,叶轻舟只给他们上过一节课,当上六班班主任之后她就只带一班到六班的课了,因此对这群孩子印象不深。而随着比赛的进行,叶轻舟发现八班这些队员手脚似乎有些不干净,靠着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连连得分,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靠!”陈骁被截胡后大喊一声:“他他妈打手犯规了!裁判!”
叶轻舟也看见八班的人犯规了,可任凭六班的人拼命喊冤,裁判就是无动于衷,最后八班在他耳聋眼瞎的庇护下又进了一球。
叶轻舟气得冲过去对着他大吼:“为什么他们犯规了你不吭声!你叼着的那玩意是口哨,不是奶嘴!”
裁判被她的大嗓门震得耳朵发麻,却仍强撑着一个裁判的威严:“我没看见。”
“你看不见?好,老娘帮你看!”叶轻舟转过身去对着自己班的队伍大手一挥,“都谁带手机了?围着球场站成一圈,给我录像!”
六班同学闻令而动,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就在球场周围迅速围了一圈,个个举着手机拍,球场瞬间成了新闻发布会现场。
八班:“……”
裁判:“……”
王皓阳:“宝贝儿们,给哥哥拍得帅一点!”
比赛继续。八班实力不强,好胜心却很强,打球脏已经成了习惯,突然被好几十个摄像头围成圈对着拍,稍微搞点小动作就激起四面八方的谴责声,一时间束手束脚,节奏全都乱了套。裁判和八班的班主任是沾亲带故的,有心想要维护他们班,可是被叶轻舟这样一搞,就算浑身是招也一点都使不出来。
六班队员在全班同学的保驾护航下士气大增,尤其王皓阳,一边打一边耍帅,进一个球摆一个 pose,完全无视八班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看着先前积攒下的优势渐渐消失,八班有些慌了,连忙喊了暂停,下场后抱成一团不知在密谋些什么,再上场时,每个人脸上都有些古怪。
叶轻舟知道他们没那么容易束手就擒,于是更加认真地盯着球场。王皓阳已经打得有点飘了,运着球过五关斩六将,一路顺利地到了八班篮下,正准备抬手上篮再进一球,突然间八班一人向他冲过来,看着是要拦他的球,实际上完全是奔着人去的。王皓阳双脚刚要离开地面,毫无防备下被人一撞,右脚狠狠地扭了一下,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叶轻舟大惊失色,飞速冲上场扶起王皓阳,查看他的伤势。王皓阳掌心和手肘都擦破了皮,正微微渗着血,然而这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他右脚以前就受过伤,再加上刚刚那一崴,没多一会他的脚腕就肿了起来,连走路都成问题了。
裁判这次倒是极其痛快地将八班的肇事者罚下了场,可叶轻舟没那么好糊弄,那个被罚下的 13 号是在暂停结束之后上场的,一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根本不懂打球,八班的人明显就是想牺牲这个被罚下场也不可惜的菜鸟来打掉六班的主力!
王皓阳抹掉额头上的汗,咬牙对叶轻舟说:“老师,我还能上!这帮狗娘养的心眼太坏,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不可!”
“胡闹!”叶轻舟按住愤恨不已的王皓阳,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对他说:“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受了伤还硬撑着上场,回头伤势严重了那是一辈子的事!听话,现在就去医务室!”
王皓阳不甘心地脱了球衣,由两个同学搀扶着离开了。
见他们走远,叶轻舟再也按捺不住:“妈的,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坏水,没人教他们怎么做人吗?遇上我算他们倒霉,今天我非要跟他们把这事理论清楚不可!”叶轻舟袖子一撸,瞪着牛眼就要朝八班冲过去,刚喊了一句“老娘——”,突然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整个人生生勒了回来。
是黎溯。
黎溯从比赛开始前就一直远远地站在一边,安静得没有一丝存在感,仿佛今天过来纯粹就是为了看热闹的。没有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只见他耷拉着脸,看着被他掐紧了嘴“呜呜”乱叫的叶轻舟,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娘同志,息怒,我上。”
六班阵营霎时间鸦雀无声。
黎溯在众人讶异的注视中按着叶轻舟的脸把她推了回去,脱掉了外套,把王皓阳的球衣套在自己半袖 T 恤的外面,蹲下身紧了紧鞋带,极其简单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就上场了。
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第四章 球场悍匪
黎溯从高一入学起就是个另类。虽然六班成绩一直垫底,和邹宇航那伙人打架也是家常便饭,但是班级内部十分团结,什么事情都凑在一起商量。唯有黎溯隔三差五地逃学,动不动就去派出所报到,什么活动都不参加,常年游离在班集体之外,神龙见首不见尾。起初对于他的淡漠不合群,班里同学也颇有微词,但他只是始终淡淡的不和人交流,并没有做过什么影响别人的事情,加上王皓阳极力维护,渐渐的大家也就默认了他“编外人员”一般的存在——只是接受了他的存在方式,算不上接受了他这个人,所以后来他被开除,大家也没什么感觉。而眼下,不知道是好友王皓阳的受伤刺激了他,还是八班的嚣张惹怒了他,总之这个冷面美人竟然不顾自己已经不是二中学生的事实,破天荒地要求上场参战,一时间大家连仇恨都忘了,只一脸好奇地等待着黎溯的表现。
安静之中,班长邱洪川突然双手扣成一个喇叭状,大喊一声:“黎溯,加油!”
六班听了这一声吼,顿时反应过来,跟着班长一齐喊道:“黎溯,加油!”
黎溯,加油!
响亮的吼声震彻球场,与黎溯记忆中某一幕情节骤然重合。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回过头,那些他名字都叫不全的同班同学们正信任而坚定地看着他。
就像枯竭的深潭突然泛起一缕活水,黎溯眼中一抹柔光摇漾而过,随即转回了身。
但这一声吼却差点坏了事,八班的人本来不认识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可一听到“黎溯”这个名字,想起前不久通告栏上的信息,一下子反应过来,激烈地抗议道:“不对!他已经被开除了!他现在不是你们班的人了!”
叶轻舟嗷一嗓子吼了回去:“一天是六班的人,一辈子都是六班的人!黎溯他生是六班的人,死是六班的鬼,你们要是再不好好做人,老娘现在就让你们做鬼!”
这话当然是吓唬人的,但叶轻舟说出来就非常可信,毕竟她有时候真的很像鬼。
中断的比赛就这样再次启动。黎溯上了场并不像其他人一样跑来跑去,而是两手撑着膝盖静静地等着,仿佛在看热闹一般。但是仔观察就会发现,他双眼锐利地紧盯着球场的动向,像一只伺机而动的鹰,在带球的对手离他一步之遥时,原本毫无动作的黎溯骤然发力一扑,劈手夺下了对方的球,在对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个回旋纵身跃起,手腕用力一抛,篮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曲线,然后应声入筐,干净利落 。
球落在地上,又回弹起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球场上。这安静持续了三四秒,随即被突然爆发的山呼海啸彻底淹没。
六班已经集体激动到失语,男生噼里啪啦地扔衣服砸矿泉水瓶,女生三五抱团又蹦又跳满嘴语意不明的“啊啊啊啊啊”;旁边的八班阵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搞了个措手不及,脸色赤橙黄绿精彩纷呈,一肚子不满都找不到词形容,最后只有一句苍白无力的“艹”。在满场的大喜大悲中,只有黎溯一脸远离红尘的淡然,那种清高缥缈、理所当然的态度,在八班看来简直就是故意在羞辱他们,在六班眼里却帅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