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萧笙,你哥哥的名字是……"
他怀疑自己都要不认识那三个字,"纪萧珩?"
萧珩,纪萧珩。
许君乐无措又茫然,难道是巧合?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
纪萧笙见他不对劲,走近了问,"怎么了?"
夏末的风卷着山里的凉意,吹的许君乐发冷,他回过神,表情如同在讲述一个恐怖故事,"我能看到的那个人,他叫萧珩……"
纪萧笙明显怔住,随即说:"原来他还有个名字。"
他语气平淡,眼光却一凛,重复了一遍,"只有你能看到……"
许君乐被山风吹的神经衰弱,更觉阴森,他问:“你要跟你哥说什么吗?需不需要我回避?”
纪萧笙看出他的不安,带他去到墓园后面的一栋白色建筑。
根据指示牌,他们来到纪萧珩的纪念室。
门口放着音乐家的生平介绍,许君乐进去时,正好有两位女士走出来。
电子屏上反复播放着无声的演奏视频,许君乐观看那张脸,他确定了,与萧珩长得完全不一样。
他紧绷的心弦总算松了松,西边的窗户半开,吹进一阵带着松林味道的风,他下意识的去寻找纪萧笙的目光,直到眼神相遇,许君乐才笑了。
他喜欢这种深刻的信任与暧昧。
两边的陈列柜里摆放了纪萧珩生前用来演奏的小提琴。
许君乐眼神慢慢扫过去,其中一把琴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他抓不住那抹若隐若现的感觉,目光反复描摹以在脑子里寻找这种熟悉感的根源。
他靠近了玻璃想看的更清楚,眼神瞬间发直。
那琴上分明刻着“萧珩”二字,后面还画了一只玫瑰……
许君乐脸色煞白,他扯着纪萧笙的衣袖,盯住那只简笔画的玫瑰,他说:“我见过这把琴,纪萧笙,我肯定见过……”
第215章 埋在一起
有什么画面从许君乐脑子里掠过,他猛地抓住了,问纪萧笙,"这把小提琴的琴盒上是不是还有一个月亮形状的卡通贴纸?"
纪萧笙眉心一跳,眼神变得郑重起来,"是,纪萧珩的女朋友叫周楚月,那是她贴的。你怎么会知道?”
许君乐彻底傻了,喃喃自语,"我难道真的见过你哥?"
他回头望向正在播放的电子屏数秒,随即否认,"不对,如果我见过应该不会感到这么陌生。"
"别想了,如果真的见过,那也算是缘分。"纪萧笙安慰道,“说明你注定会跟我在一起。”
他拉着许君乐往里走,在纪萧珩的遗照与牌位前站定,与照片里的纪萧珩对视。
"前几年不能来,还总是梦到你,今年来了,以后就别给我托梦了。"纪萧笙顿了顿,"来我梦里也别总和我喝酒,我打算活到八十呢,要保持健康……"
"你别拖我后腿。"
听的许君乐连连抬头看他。
"我最近过的还不错。"纪萧笙揽过许君乐,掐脸,"这是我男朋友,许君乐,他说见过……算了,不管怎样,小孩和你有点缘分,希望你能保佑他。"
纪萧笙沉默很久,"你别一天到晚只顾着谈恋爱,好好照顾外婆。"
许君乐听到这里,察觉到纪萧笙接下来要聊到家人了,他默默的离开房间带上了门。
不管怎样,许君乐都挺羡慕的,像这样家人之间的爱恨与纠葛,因为血缘而被迫绑定,被迫发生故事。
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不管贫穷富贵,心中都自有一种天长地久的笃定。
一个人可以逃离家庭,但不能没有家庭。
许君乐独自在展厅晃悠,无聊的认真阅读了每一个物品的介绍,最后在照片墙前站了许久。
照片拍的都非常的艺术,关于纪萧珩各个人生阶段的,大多数时候纪萧珩都不看镜头,而少数几张看着镜头的要么模糊要么不对焦,但能很明显的感受到照片里的人在笑。
正中间有一张黑白照特别显眼,没有人物,镜头只对焦在木头上歪歪扭扭刻着的一句话:与谁同坐?楚月清风我。
这句话的原文应该是,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
纪萧珩将明月改成了爱人的名字。
许君乐莞尔,这对情侣真是比小学生还小学生,要在对方的物品上贴贴纸,也要在在一起的每一个地方刻上一句话……
他重新看那些纪萧珩的照片,心想外表看上去就是一个浪荡子,却是一个十足的浪漫派。
许君乐正看着,忽然被一只手蒙了眼睛,
"笑什么呢?"
是纪萧笙的声音。
许君乐将他的手拿开,指了指墙上的照片,"你哥哥也挺幼稚的。"
"这张照片是我拍的。"纪萧笙说。
"你拍的?!"
"嗯。"
纪萧笙望着墙上的照片,没再说话,仿佛沉入回忆里。
回家的路上是许君乐开车,他好奇地问:"跟我说说呗,你怎么会去拍那张照片?"
纪萧笙说:"纪萧珩被医生宣布死亡时间时,纪元璋伤心过度,直接晕过去了,你知道的,毕竟纪萧珩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纪元璋当场心梗发作,被抢救回来后身体变得极差。父母都悲痛欲绝,纪萧珩的许多后事都是纪萧笙在安排。
在整理已故人的遗物时,纪萧笙意外发现了周楚月的信息——
我的音乐家,我要先走一步了,对不起。如果我已经死去,希望你明白死亡只是死亡,不美好,不可爱,也不伟大,生命也是如此,两种生存状态而已。
所以你能陪我玩最后一个游戏吗?几十年后,你如果还想找我,我们就埋在一起。到时候土地,天空给我作证,我绝不会再撒谎。
我不会再撒谎,我嫉妒你,讨厌你,恨你。我想被你拥有,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走了,不要跟着我,不要跟着我,算我求你,不要再跟着我。
纪萧笙自言自语,“也不知道纪萧珩看没看到这些信息。”
许君乐听他说着就又想道歉了,“我不知道你哥的事,抱歉也让你经历了一遍。”
“抱歉的话就好好开车……”纪萧笙说,“以后都要健康,不要生病。”
许君乐连连点头,带着敷衍,立刻转移话题,“然后呢?接下来怎么了?”
"我想成全他们,让他们葬在一起。"纪萧笙说,"家里的长辈都不同意,我一意孤行,和病床上的纪元璋大吵一架,当天晚上就抱着纪萧珩的骨灰盒去了周楚月的老家……"
"一路上我都在看他们的微信,发现纪萧珩居然追人还追到了人家女孩的老家,他在一个叫集云亭的亭榭里告白了,于是才刻下了那行字。"
许君乐原本听的认真,不知听到了什么,一个急刹车,整个人看上去惊惶不已,"你刚才说什么亭?”
车停的急,巨大的惯性将身体甩出去,纪萧笙看后视镜,幸好路上车很少。
他解了安全带,脸色不虞,沉声道:“下车,换我来开。”
许君乐哪里肯听话,他用双手抓住纪萧笙的手臂,急急问道:“你刚才说集云亭,是不是南临市中山公园北面的集云亭?”
“你先下车。”纪萧笙坚持道。
见许君乐不动,纪萧笙下车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替他解了安全带,“下车。”
许君乐脑中一片浑噩,一个动作一个指令的下了车。
纪萧笙叹气,弯身抱住人,好一会才放开,捏捏耳朵,“好了,没事了,去坐好。”
第216章 久别重逢
正午凶猛的阳光倾泻,风吹过来,纪萧笙身上的亚麻衬衫时不时扫过许君乐的手臂,很柔软的触感。
他们没上车,沿着小径散步,不远处有一片已经结了果的树木,野花在草丛中肆意生长,偶尔几只蜜蜂飞过,还特别会避人。
纪萧笙扳过许君乐的身体,将墨镜架在他的鼻梁上,手指顺便替他抹了鼻梁上的细小汗珠,"要问什么?问吧。"
他们走入一片树下的阴凉,许君乐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灰色的烟雾往上漂浮,消失在浓密的绿影里。
他透过墨镜看头顶上的树叶,从缝隙中直视太阳,"纪萧笙,你说你去过南临?"
纪萧笙点头,"怎么了吗?"
许君乐手攥的很紧,呼吸急促,"我小学的时候,因为数学成绩很好,被学校选中送去南临参加数学竞赛,当时加上我,学校一共选出了八个人,由两个老师带队。"
"从大巴车上下来后,老师就要求我们排成一列开火车一样的往前走,我知道老师是为了防止我们走丢,可我当时觉得这个行为很蠢,坚决不从。中间很多事都忘了,我记得我闹的很凶,还跟带队老师说我不去参加这个比赛了,让他们别管我……"
纪萧笙笑他,“从小就很不听话……"
没错,他是真不听话,两个老师商量应该拿他怎么办,其中一个老师说这孩子没有家长,是个孤儿,随便他吧。
另一个老师闻言同情的看了许君乐一眼,似乎他是什么有巨大残缺的人,感叹说原来是孤儿啊,怪不得。
许君乐虽然年纪小,但他能看懂那个眼神的含义,也知道那句怪不得后面隐藏的话是什么,他趁那些老师不注意,偷偷溜走了。
"我一点都不生气,我是故意的,我知道他们要是弄丢一个小孩得承担多大的责任,我知道该怎样报复一些虚张声势的大人。"
纪萧笙眼底盛着疼惜,"那时候你刚被弃养吧。"
许君乐轻点了一下头,他当时的状态很危险,总是放任自己做一些很坏的事。
在学校哄骗老师,栽赃嫁祸那些单纯的令他讨厌的同学。他的成绩越来越好,对人性越来越了解,心中的恶被越放越大。
按当时的状态下去,他的人生会彻底完蛋。
他跑累了,就站在路边看马路上经过的车,可没多久,他就听到老师喊他的名字。
许君乐看着那个老师满头大汗的朝他跑来,看着这个虚伪的人试图朝他露出一个虚伪的笑,“老师们刚才是夸你聪明呢,许君乐,你跟老师回去好不好?同学们都等着你呢。”
许君乐快受不了了,他想尖叫,这些装聋作哑,敷衍自己又欺骗他人的大人,他们怎么会这么好笑啊。
他充满了恶意的与老师对视,来啊,就是这里,这里,来抓他回去啊。
他笑起来,转身跑进了车流里……
纪萧笙听到这里不由晃了晃,看着许君乐,抓住他的肩膀,震鄂不已,"你是那个小孩?"
复苏的记忆如同一根强有力的发条,对身处现在的人具有起死回生的力量。
许君乐摘下墨镜,看着纪萧笙,这个真正久别重逢的故人,缓缓微笑,"你记起来了?"
他开玩笑:"我记得你戴着帽子和口罩,大明星,所以你那时就已经红啦?"
纪萧笙一把将他扯到跟前,俯视他许久,"真的是你?"
许君乐张开双臂抱住他,鼻酸,"纪萧笙,你真的救了我好多次。"
一辆车鸣着刺耳的笛声朝他逼近时,许君乐如同很多次在小时候生病时幻想自己死去来报复父母一样,他望着那个老师,心中复仇的快感几乎淹没了他的一切感官。
然后千钧一发之时,一个黑影朝他扑过来,两个身体相撞,许君乐被扑倒在马路上。
巨大的力作用在他身上,他被砸晕,他费力的睁开眼,看见那辆差点撞到他的车停在路中间,他转移视线,视野逐渐模糊,眼前那个黄色的月亮贴纸晕开了轮廓,变成了毛边。
真好笑,一个毛了边的月亮,许君乐想笑一下,没等笑出来,便失去了意识。
他是在很吵闹的急症室醒来的,那个找到他的老师站在过道打电话,许君乐听他脏字一个接一个的蹦,心里翻了个白眼,又闭上了眼睛。
接着他听到一声轻笑,"怕被老师骂啊。"
许君乐觉得这是挑衅,睁开眼瞪人。
眼前这人很高,一身黑,戴着帽子口罩,看起来不太好惹。
他看这个陌生人将一把小提琴重新放进琴盒里,说:"还好没摔坏,不然你没死成还得赔我一把琴。"
许君乐不理人。
可这人便要跟他搭话,"我听你老师说你是来参加数学竞赛的?"
他俯身离许君乐很近,小声说:"我刚才听你老师打电话,说这个竞赛得奖了可以上南临市最好的初中,你要是不参加,你同学就少了一个,对手……"
许君乐发现他的中文说的不太连贯,也觉得他很烦,"我参不参加竞赛,上不上初中管你屁事,还有,谁让你救我了?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的陌生人慢慢站起身,叽里呱啦说了一串他听不懂的东西,"听不懂吧,看来你还不知道,小孩,其实这个世界超乎你想象的大,你要是不喜欢这里可以去别的城市,别的国家,甚至用另一种语言生活。连一个南临市的初中都上不了,你也太逊了……"
他声音又低了低,像说人坏话一样,“老师也是,不喜欢这个老师就去找别的,这个不行那就下一个,毕竟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很大。”
许君乐觉得他在跟自己说话时用了一种跟小孩说话的语气,只见他看了看手表,伸手将琴盒盖上,拎着背带甩到身后,“好了,我偷听到的都告诉你了,走了。”
这个救了他的陌生人连“再见”都没说一声就走了,步子迈得很大,背影看起来很潇洒。
许君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急诊室的门后,他想起刚才无意间瞥见小提琴上的字。
萧珩,这是他的名字吗?
第217章 关系
蝉鸣似乎永远不会停歇,许君乐在树下与纪萧笙拥抱,夏日的芬芳混合纪萧笙身上的香气,许君乐脑中的记忆新添了颜色,长出翅膀,在头顶盘旋。
"难怪在伦敦见你时就觉得你很熟悉。"纪萧笙说,"我以为那是一见钟情……”
许君乐推开他的肩膀,反问:"难道不是?"
"我记得你那时才到我这里,只有我一半高。"纪萧笙大致比了一下,又摸摸许君乐的头顶,“现在都长这么高了……”
纪萧笙凝视他的侧脸,愈发感到那种不经许君乐本人允许就无法觉察到的,潜藏在他身上的美在逐渐显露出来。纪萧笙没忍住低头亲他的颧骨处,“长大了……”
他回忆完毕,说起时仍然觉得激动,"原来你一直看到的萧珩是我……"
"呃…那个,"许君乐有些尴尬,"其实不是你。"
"不是我?那是谁?"
"我觉得萧珩并不止一个人。”许君乐看着摇晃的树影,“他是那些在我成长过程中对我展现过善意的人,一些消失的人。"
"大概来到这里之后才知道,城市太大了,凭我一个根本活不下去,所以创造了这样一个人。"
"我勉强接受这个解释。"纪萧笙很怜爱的摸他的头发,"那你后来有参加竞赛吗?"
"有啊。”许君乐说的有些起劲,“我奶奶,啊,当时我谁都不信任,还不肯这样喊她,老师给她打了电话,一辈子没离开过家的老人一个人搭车来市里找到我,指着我的鼻子痛骂了我一通,让我给老师们道歉,我不肯,然后就当众被打了……"
“被打了?”
“嗯,老人家干一辈子农活,手劲可大了,拉着我一顿揍。骂我混账,有人生没人教的东西,连老师的话都不听反了天了。”
许君乐对于老师的道德标准总是格外的高,有些滥竽充数的他甚至连一声老师都不愿叫。
他很少能碰到那种符合他标准的老师,就算后来读高中了才慢慢接受教师也只是一份工作,而且是过于辛苦的工作,但他仍然非常理想主义的坚持自己的标准。
"她一辈子只知道一些很朴素的道理,那是她为人的准则,谁都不许破坏。她一直按她的道理管我,到临终前都一直让我读书,没有她我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许君乐改搂纪萧笙的脖子,"下次带你去见她,好吗?"
纪萧笙拿下一片掉在许君乐发间的花瓣,"你要说话算话。"
纪萧笙带他去吃饭,庭院正中心有一方池塘,上面有浮萍点点,很有些禅意。
许君乐坐在池边玩手机,玩了半天居然再没进来一位客人,安静的有些吓人。
他收了手机穿过成排的无花果树溜进仿古的庭院门,问纪萧笙,"这家餐厅生意是不是不太好?"
纪萧笙正在打电话,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摸了摸那道疤痕。
许君乐觉得纪萧笙此刻的脸色不比收到自己的体检报告时更轻松,他攀着纪萧笙的肩膀,耳朵往电话那边凑。
"你觉得你是受害者是不是?我告诉你,纪萧笙,我只有一个儿子,他已经死了,你连我儿子的骨灰都不放过,是我生下他的……"
女人的怒吼和哭喊声根本不用凑很近都听得见,"你还有脸回国,你打算回去丢谁的脸?你爸都死了,我还要因为你被人指指点点,你们姓纪的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纪萧笙,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待在医院里?为什么不能活的体面点?"
许君乐伸长脖子听,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余光里看纪萧笙扬起左手,突然一巴掌打在他的颈侧……
许君乐都被这巴掌打懵了,抬起头,只见纪萧笙也有些堂皇,摊开手时已经憋了笑,小声说:"是真有蚊子,你看。"
许君乐看看他的手心,又看看纪萧笙,发愣,声音也很小很小,"蚊子在哪里?"
手机被纪萧笙拿在手上,里面机关枪一样的怒骂声一声比一声清晰,这情形……许君乐这才觉得痒,抬手摸了摸脖子,还真给他抓到两个蚊子包……
同时他听到纪萧声笑了一声。
这通搅和,许君乐也有些破功,用嘴型说:"笑屁啊。"
纪萧笙完全笑开了,他将手机丢在桌上,握住许君乐的肩膀,"别抓了,我看看。"
许君乐盯着桌上的手机,觉得被蚊子咬了几个包也值了。
纪萧笙解释这里人少是因为一天只接待五桌客人。
听的许君乐挠蚊子包的动作停止,换了个震惊脸,顺便输出了一句英文脏话。
这里不接受点单,菜也是一道一道的慢慢上,还真给许君乐吃出来了一些滋味,粗糙有粗糙的好,精致自有精致的妙。
经许君乐观察,纪萧笙吃的比以前是多了些。
他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从纪萧笙身上扫到精致的碗盘,最后是微微冒着热气的茶杯,他盯着茶杯口,若有所思。
桌下纪萧笙的腿碰了碰他的,"还想着刚才的电话呢?"
"你爸妈……"许君乐起了个头,却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纪萧笙接他的话,"最开始我恨他们,他们当我不存在,纪萧珩去世之后,我还是恨他们,他们也开始恨我。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们相互憎恨,永远也无法理解彼此。"
许君乐默然,他问:"你妈妈是个怎样的人?"
纪萧笙想了少时,"她很爱笑,很有魅力。每一次聚会她都是全场的焦点,你无法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而且她似乎也是一个很好的母亲,我看过她教纪萧珩弹琴,很耐心,而且非常会鼓励人……"
纪萧笙口中这样好的人却从没有把她的美德展现在纪萧笙身上过,有的只是否定,伤害,侮辱,歇斯底里……
"可是,乐乐。"纪萧笙说,"一个人身处家庭关系里,就根本无法去搞清楚究竟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在家庭里,好的部分会变形,坏的也是,最终每一个人都变得越来越扭曲,由亲人变成彼此折磨的人。”
第218章 惊喜
"我觉得我外婆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可是她强迫我妈结婚,强迫我妈生下了我。"纪萧笙说,"直到外婆去世,我妈妈都不肯原谅她。"
"很奇怪吧?"纪萧笙笑了笑,"对一个人来说很糟糕的人,对另一个人来说可以是非常好的人。"
许君乐神色复杂,问道:"难道只能这样?你每次接到这样的电话,听到这样的话难道不会难过?"
"过了最难过的时候,早就不难过了。"纪萧笙说。
许君乐望着他,轻声问:"最难过的时候,你都是怎样过的?"
纪萧笙拿起茶杯喝茶,一时安静。
许君乐摸了一根烟,低下头按打火机,烟雾缭绕,他夹着烟的手指触碰茶杯口。
几分钟后,纪萧笙朝着许君乐伸手,许君乐会意,将手上的烟递给他,纪萧笙与他抽同一根烟,说道:"刚被我妈关进医院的时候,我告诉我自己,每多写一首曲子我就离他们更远一些,每多活一天就离忘却更近一步……"
"还有纪萧珩,我从小就嫉妒他,终于有一刻我得知他真的死了,乐乐,你知道吗?世界的结束原来不是轰轰烈烈的巨响,而是"嘘"的一声,火被浇灭了,我无法面对一种可能……"
"你怕你哥哥选择去死也是因为你……"许君乐接过他的话。
纪萧笙起身拿烟灰缸,灰白色的烟灰散开,他说:"是啊,还死无对证,这真的太糟糕了,不是吗?"
许君乐站起身,坐在纪萧笙身边,搂他搂的很紧。
纪萧笙低头吻他的手臂,他啰嗦的铺垫了一大堆话,这才问出了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乐乐,你还想见你的父母吗?"
许君乐被这句话惊的猛一抬头,与纪萧笙的目光骤然相遇。
"你找到他们了?"
"还不确定。"
许君乐的声音有些闷,"怪不得你给我讲这么多家庭什么的,是想让我降低期待,对吗?"
纪萧笙拢住他的肩膀,没说话。
他们安静沉默的吃完了饭,许君乐才说:"我不想见他们。"
纪萧笙看他的样子有些心疼,他多希望这小孩能知道自己的来处,又怕他无端承受新一轮的伤害。
许君乐做出这个决定并不算困难,他从脱离母体登陆在这个世界,没有指南针,没有家,无头苍蝇一样的开始了他的冒险,他失去了很多,但也得到了很多。
前行的终点会是大海吗?他不知道,但是,他想和总是鲜明的选择他,全力以赴的爱他的纪萧笙一起向前走,不想再回头了。
他不想再听什么苦衷,不想去理解,也不需要那些晦暗不明的,苍白的,已经过去的人参与他的生活。
许君乐很平静,他耸肩,对纪萧笙说:"我早就过了需要父母的年纪。"
生活如一团乱麻,解开一根之后,一切都似乎迎刃而解了。
许君乐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去找陈教授,告知教授他的计划。
他怀着歉意,"之前还答应您……"
陈教授手一挥打断他,"我难道还缺你一个学生不成?"教授笑了笑,站起身来与他握手,"去用你自己的思想,学术去找出属于你自己的答案,我等着你回来告诉我你的答案的那一天。"
许君乐满心的敬重,"我一定尽力。"
中午午休时,许君乐打开邮箱,编辑好给巴顿教授的邮件,并没有发送。
许君乐叹气,他还没有获得公主大人的允许。
这天清晨,纪萧笙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入睡。
“醒了吗?”
耳边幽幽一声问候让他猛地睁开眼,就见许君乐摆出一副标准的微笑蹲下来帮他把拖鞋摆好,不知哪里变出一个闹钟,指着时针提醒:“七点已经过了十分钟了,你是想起床呢还是再睡半小时?”
纪萧笙睡意昏沉,好笑地掐他的脸,“作什么怪呢?”
等他起床洗漱,打开洗手间的门,许君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今天早餐有馄饨和馄饨,你准备吃什么?”
小孩站在洗手间门口做乖巧状。
突然一下给纪萧笙吓得脑袋差点磕门沿上,睡意直接被吓得丢到爪哇国了。
健身房里,纪萧笙站在跑步机上,才按了个启动,走了两步,还没热身呢,趴在旁边的许君乐就一脸崇拜,“哇,纪萧笙,你简直是运动健将,好厉害,真的没人找你进国家队吗?”
纪萧笙心里好笑,他练琴五分钟,许君乐这熊孩子就能给他递三趟水……
更别提今天一天给他当司机,帮他拎包,接他回家,主动做晚饭……
纪萧笙知道这小孩憋着事儿,但他就是不问。
到晚饭后,许君乐明显装不下去了,咬着牙,面目十分亲切,“纪萧笙,你不觉得我有话要跟你说吗?”
“你有吗?”纪萧笙故意装不知道,“洗完澡再说吧。”
等许君乐洗完澡出来,纪萧笙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许君乐无奈,干脆坐在床边看书。一本书翻了一半,他打了个哈欠,一看时间,立刻丢了书,对着床上睡着的人的脸一顿猛亲。
纪萧笙被亲醒,捏住许君乐的下颚,眼睛闭了好几下才勉强睁开。
许君乐捧着他的脸,认真的亲下去,“纪萧笙,生日快乐。”
纪萧笙眯眼看床头的钟,一会功夫,许君乐捧着一小块蛋糕,用打火机点燃了蜡烛。
他清了清嗓子,在纪萧笙充满兴致的目光中唱完了一整首生日快乐歌。
一首歌要了许君乐的半条老命,他冒着汗,耳朵都红透了。
纪萧笙闭上眼许了愿,吹了蜡烛,俯身亲他的耳骨,小声说:“唱的很好听。”
许君乐一点不恋战,流程走的飞快,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东西怼在纪萧笙的眼前,“生日礼物。”
“还有礼物?”纪萧笙被他这一连串的惊喜搞得眼花缭乱,接过来拆了礼物盒,惊讶地看许君乐,“Rhapsody in blue?你怎么搞到这张唱片的?”
许君乐得意,“你不是说你弄丢了一直在找?我就上网发了个贴,谁知真有人私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