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们这样长大的人都活的不太像样,可许君乐不是的,他聪明,读书好,有大好的前程在等着他,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寻死?"
她说:"我看当初就不应该由着他让他学这个专业,好好的一个人读书还读成这样,他高中选文科时我就不同意,什么文学哲学,这些东西读多了,人反倒活不了了……"
纪萧笙起身拿了纸巾给她,他说:"文学,哲学只属于很少数有智慧的人,与大多数人都没什么关系。"
汪雨婷说:"我希望他做大多数人中的一个,不要天天研究那些矫情的东西,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是啊。"纪萧笙望向许君乐安睡的面容,"可是放在人类文明的进化方向来看,我们需要这些矫情的东西,它很高尚,同时也很脆弱……"
纪萧笙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朝她安慰的笑了笑,"他会好起来的。"
陈词滥调,纪萧笙说出口时,连自己都不相信。
"我没上过几天学,搞不懂他。"汪雨婷摇头,"初中时不想读书跑去跟人当混混,怎么说都不听,到高中顶撞老师,打架旷课……”
“后来他奶奶生病了他才好了些,他又疯了一样没日没夜的学习。高考结束后,学校,省里市里都有奖金,他捐的捐,给的给,一分钱也没留下,非要自己去厂里打工找家教挣学费。”
“他在想什么,我是真不懂……"
纪萧笙越听越能感到汪雨婷对许君乐的这一顿数落有一种很朴素的情谊。
他听着这些话,他想说些什么,张了嘴却是无尽伤心的黑洞。
汪雨婷陆续说了许多,那是纪萧笙未曾参与过的许君乐的人生,他试图从其中找到能够解开许君乐得密码,仍然未果。
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无法轻易的问出来,也无法永远保持沉默,就这样夹在这中间,形成一个无法逃脱的空间,这个空间在夜晚出现,逼得人在夜里惊醒。
汪雨婷只请了半天的假,下午还要回去店里,她抱歉地说:"我晚上再过来吧。"
纪萧笙婉拒:"不用,你还要工作,需要好好休息,而且我在会比较方便。”
汪雨婷又想起他抱着许君乐的画面,她无法针对该画面得出一个怎样确切的结论,只好说:"那多麻烦你……"
"应该的,其实我也做不了什么。"纪萧笙说。
入夜,许君乐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眼还没睁,就听见有人在他耳边问道:"喝水吗?"
他睁开眼,点头,纪萧笙就半抱着他,拿起杯子放到他的唇边。
许君乐看着水杯愣神,他怀疑自己在纪萧笙那里俨然已经成为一个废物。
水滴沿着唇角往下流去,纪萧笙用拇指拭去,许君乐盯着看了片刻,抬起头飞快的将纪萧笙的拇指放在唇边舔了一下,问:"雨婷姐呢?"
纪萧笙扶着他重新躺好,随口应道:“她明天再来看你。”
他向上拉了拉许君乐睡衣领,突然覆住许君乐心脏部位,掌下是一下又一下的心跳。
这颗心脏,一天至少得跳动十万多次来输送血液,流失了那么多的血液,纪萧笙猜想它目前恐怕工作开展的很不顺利。
许君乐握住他的手,“我能看看我的情书吗?”
纪萧笙细长的手指在他的脸侧划过,最后抬了抬他的下巴,低头温柔地吻他。
然后说:“不行。”
“为什么?”许君乐搂住他的脖子,“那是我写的情书。”
“嗯,但所有权归我。”纪萧笙说,“还有你的身体,所有权都归我。”
许君乐笑起来,笑着笑着开始咳嗽。
他捂住嘴咳了近三分钟,额头都冒了汗,还摊着手心开玩笑,“一般电视剧里这时候会特写我的手掌,上面会有一滩血……”
“你的血早就流光了!”
纪萧笙没法与他开这样的玩笑,反而被勾出那些快要控制不住的情绪。
他帮他把被子盖好,强行让自己的呼吸沉下来。
纪萧笙无法面对许君乐看过来的目光,他像是一个藏了枪的强盗,与许君乐对视一眼就会暴露,于是他用手掌盖住那双眼睛,“抱歉,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你还好吗?”许君乐问,刚刚咳过的嗓子哑的厉害。
“嗯,放心。”
诚实已经变成一种禁忌,如果要保有这样的平静,他必须得撒谎,撒谎变成了一件好事,撒谎是美德。
许君乐渐渐平静下来,纪萧笙移开手,站起身来,就被许君乐抓住,“你要去哪?”
“我会很快回来。”
许君乐很固执的摇头,他说话很费劲,但他看着纪萧笙时传达的要求很明确,你必须待在这里,必须等待我,这世上只有我能看到一个叫萧珩的人,你走了,他就要来了。
听,黑夜里的风多猛烈啊,你走了,巨大的孤独就来了。
第207章 热恋
接下来的两天,许君乐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做各种检查,他没有再打针,只是咳嗽好的很慢。
他开始渐渐恢复以往的作息,醒的很早。
纪萧笙还在沉睡。
小小的一张病床躺两个人,纪萧笙侧着身体睡在他旁边,留出了尽量多的空间。
许君乐静静看了纪萧笙很久,他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有些凉,他让他的手放在离纪萧笙的脸颊很近的地方,于是手心会感到一阵很柔和的温度,来自于纪萧笙的气息……
他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直到听见窗外有鸟叫声。
许君乐想起那只一头撞上玻璃的小鸟,下了床,走到窗前,打开了百叶窗。
窗户打开,炙热的风和阳光立刻朝他袭来,很夏日的温度,令人目眩神迷,像一场热恋。
许君乐精神很好,整个人不再有那种麻麻的,软绵绵的晕眩感,他在窗前站了一会,没有看到一只鸟,又开始怀疑是否连鸟的叫声都是幻想,他自嘲的笑了,转身进了洗手间。
他垂着头坐在马桶盖上刷牙,一直在想萧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想了一会,发现自己连萧珩具体长什么样都有些不太确定起来。
突然,洗手间的门被打开,门撞在墙上一阵巨响,可知开门的人用了多大的力。
许君乐捏着牙刷茫然的抬起头,纪萧笙已经抓住他的肩膀,握的很用力,许君乐都感到痛了。
纪萧笙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才明显松口气……
他脸上惊魂未定的表情还没消失,就已经挂上了欲盖弥彰的笑,使得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奇怪。
他捏许君乐的耳垂,"什么时候醒的?"
许君乐愣了一会,走到洗手台边漱口,他感到自己正在变成一个恐吓,一个噩梦,他与纪萧笙将要变成一种很怪异的对手关系……
他们各自将许君乐的自杀变成牵制住对方的绳子,攥在手里拉的很紧。
许君乐很难过,他不想与纪萧笙当对手。
他洗了一把脸,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纪萧笙,"我们聊一聊?"
纪萧笙已经平静,"改天吧。"
许君乐任由水从脸上滴进眼睛里,他靠着洗手台与纪萧笙对视,"不行,就现在。"
纪萧笙看了他少时,移开眼神,"等你出院了我们再谈。"
"那我告诉你,我今天就出院了。"
许君乐说着就往门外走,没走几步,就被纪萧笙抱住,他抱的很紧,好一会了才说:"你就不能听话吗?"
声音听起来疲倦且无奈。
许君乐丝毫不让步。
纪萧笙放开他,"你要谈是吗?"
他转身走到前面的单人沙发上坐定,"从现在开始,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是实话。"
许君乐看着他静默不语。
纪萧笙有大半个身体坐在晨光里,握着双手似祈祷,"你……决定自杀之前,有想到我吗?"
"当然有!我想如果你平安无事,我就不再想去死了,我会为了你好好活着……"
许君乐这些话出自肺腑,说的时候往前走了几步,非常迫切。
"是吗?"纪萧笙的声音放的很低,听起来莫名的悲伤,"你真是这样想的?"
许君乐走到他的腿边,蹲下,握他的手,"真的,我就是这样想的。"
纪萧笙低头看他,"别这样好吗?许君乐,别表现的好像你会永远跟我在一起,我会当真……"
“你……什么意思?”许君乐愕然,这不是他预想的谈话节奏。
纪萧笙摹挲他左手手腕上纱布的边缘,"我问的是,你在割开你的手腕的那一刹那,看着血流进水里的时候,或者在失去意识之前,你有想过我吗?"
许君乐望着他不说话。
"记得吗?必须说实话。"纪萧笙提醒道。
许君乐在他的注视中低下头,小声说:"有的。"
"说说看,你想了什么?"
许君乐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我想……我死了得先给你托梦,告诉你忘了我,去找一个新的人。还有……我的墓志铭……"
"墓志铭?"纪萧笙重复了一遍,呼吸轻颤,"是什么?"
nevermore,永不复焉。
可他怎么能告诉如实告诉纪萧笙。
许君乐低头,用额头抵住纪萧笙的膝盖,蹭了蹭,希望能够蒙混过关。
纪萧笙果然放过他,没有究根问底。
他将手放在许君乐的后脑勺,"亲情,知识,金钱,友情,理想……这些都让你失望,于是你拼命追求爱情,可与我交往的途中你发现,就连爱情也让你感到失望,那么剩下的,只有死亡了……"
"我怎么阻拦都没有用,因为接下来你要追求的就是死亡,你是一定会自杀的,我说的对吗?"
许君乐头很痛,他用双手抱住纪萧笙的腿,希望他别说了。
"我一定让你很失望,我找不到那扇门,无法解救你,我很抱歉。"
许君乐否认,"没有,我没有对你失望,你真的很好……"
"你可以说实话的,我舍不得责怪你。”纪萧笙说道。
“最高尚的人往往最自私自利,许君乐,你知道自己有多自私吗?你表现的那么爱我,我信了,以为以后的路都能和你一起走,可你却告诉我,我只是你追求生命意义的过程中微不足道的过客,你随时可以抛弃我,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你如果表现的不那么爱我,我真的不至于这么难过。"
"找一个新的人?我每天审视自己都觉得很神奇,怎么能与你在一起的时间越长,越了解你,我就越爱你,哪怕我发现你是一个这样自私的人……”
纪萧笙将他拦腰抱起来,“我不想再分辨什么意义,什么爱。我想要你在我身边,想看你变老,我想你坐在我身边读书,对我说许多的甜言蜜语,我愿意被你欺骗,这有什么错?我要与你度过每一天,每一年,许多的岁月。我们会争吵,会生病,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我不会放任你去死,你做好准备,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我掌控……”
“你知道那天我是怎样找到你的吗?我送你的手机里有跟踪器,以后,我会做的比这过分一百倍。”
纪萧笙是在地震发生前两个小时离开日本的。
他此次去日本是受邀参加一位朋友的音乐会,朋友是一位很有名的爵士钢琴家,据说当晚状态极佳,发挥的很好,一首即兴弹了一个多小时,周围的观众都兴奋的连连鼓掌。
只有接了许君乐那通电话后的纪萧笙混在其中失魂落魄,他感到自己正在失去什么,一片混沌。
他在黑暗里摸到衣服口袋里的那封情书,想到许君乐在电话里说的话。
“我再也不想抓住那只蝴蝶了……”
那些言语竟然越想越像是一种遗言,他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没有办法坐等一种已知命运的到来,连招呼都没有打一声就离开了。
许君乐是一个不懂得生活或者说根本没有生活的小孩,他有过的只是生存而已。
没有人好好照顾过他,保护过他,也没有人好好的爱过他,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来自于书本,来源于想象,可现实与想象之间的撕裂,也几乎毁掉了他。
纪萧笙拨电话时心脏都差点停止跳动,他多怕这个号码再也不会有人接听。
昨天朋友打来电话说他很幸运,前脚刚刚离开,地震就来了。
纪萧笙只感到人生无常,就算我们怀抱着幸运,深思熟虑,小心翼翼的选对了所有的路,到头来也只是这样满目鲜血的惨淡局面而已。
许君乐听完了他所有的话,搭着他的肩膀慢慢站起来。
他打湿的头发已经变得半干,在晨曦里看起来特别乖顺。
"纪萧笙,我没有不想你,也没有不爱你,更没有欺骗你,我只是……"
他说:"我有一个室友,记得吗?我那天才知道原来他不存在……"
纪萧笙锁住他的目光,很轻微的眯了一下眼,"不存在?"
"嗯,我一直与他聊天,和他住在一起。"许君乐笑了一声,"可是他好像不存在,纪萧笙,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许君乐将黎焕绑架他那天的事如实地讲了一遍。
他在那开玩笑,"纪萧笙,下次你妈送你去精神病院,我完全可以住你隔壁床。"
纪萧笙怔住,连眼神都有些失焦。
许君乐还想说话,却被他突然抱住,"别害怕……"
许君乐能感到纪萧笙颤抖着的呼吸,他一直在说"别害怕"。
"没事的。"纪萧笙捧着他的脸吻他,"你现在看的到他吗?"
许君乐摇头,被纪萧笙这样问起,莫名有些想哭,他回抱住纪萧笙的腰,"你在,他就不会出现。"
他们静静地拥抱彼此,相互慰藉一般,许君乐小声说:"我爱你。"
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什么?
许君乐看着那扇打开的窗户,外面的景色和光线被百叶窗分割成很多个部分,窗台上有小鸟"吱吱"的叫声。
他靠着纪萧笙的肩膀,看见那只鸟先是低头啄了两下,然后慢慢煽动左边的翅膀。
又过了一会,小鸟腾空飞去,围着对面的一棵树绕了一圈,往更远更高的天空飞走了……
许君乐久久的看着那小鸟消失了踪迹的天际,被一阵门锁声打断。
"有人在……我去,光天化日,你们真是……"
许君乐回过头,纪明宇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个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
只见纪明宇一只手遮怀里小孩的眼睛,嘴里念叨:"少儿不宜。"
纪萧笙放开他,心情肉眼可见的很差,说话语气有些冲,"你来干什么?"
"探病啊。"纪明宇走进来,"学弟,今天来感觉怎么样?"
许君乐正要说话,纪萧笙捏他的后颈,"去洗手,准备吃早餐。"
"你这眼尖的。"
纪明宇将手上提的纸袋放在桌上,两只手指弹了弹,"宝华记的蟹粉小笼……"
"我要叔叔抱。"他怀里的小孩瞪着腿朝纪萧笙伸手。
等许君乐洗完手回来,小孩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里的动画片入了神。
"我儿子。"纪明宇介绍说,"喜欢看猴子,各种猴子,两岁就能看《太空漫游》了……"
他言语间带着一些父亲的欣慰。
纪明宇愉快的炫了一会娃,想起正事,"学弟,黎焕是你的同学对吗?昨天律师跟我说他想见你……"
"有什么好见的。"纪萧笙说,"这事你不用管了,让你的律师跟我联系。"
纪明宇给他儿子撕开棒棒糖,"这里跟你以前在国外就不是一回事,你别给我添乱,你把人家打成那样我都还没说你,你几岁了还控制不住情绪?手不要了?"
许君乐这是第一次听说那天的事,问:"你打他了?黎焕?"
纪萧笙眼神转过来,许君乐立刻弱弱地说:"打的好……"
怂的他都鄙视自己。
纪明宇问许君乐,"你要见见他吗?"
纪萧笙烦道:"说了不见,你还问什么?"
"问你了吗?你怎么这么烦人呢?"纪明宇无语,"初中生谈恋爱吗?"
许君乐都被纪萧笙好一顿控诉自私了,哪还敢说什么,"不见了,我会配合警方调查的。"
纪明宇点点头,"不打扰你休息了,出院了学长请吃好吃的。"
说罢拎着娃走了。
病房里又只剩下两个人,许君乐偷偷瞥了纪萧笙一眼,谁知刚刚好被抓住,他就破罐破摔,冲人卖乖的笑。
他坐过去握纪萧笙的手,看见关节处果然有几个伤口,此时已经结了痂。
“疼吗?”许君乐问。
纪萧笙没回答,反扣住他的手,“乐乐,你愿意去做心理咨询吗?”
“心理咨询?”许君乐不屑一顾,“不就是心理分析那一套,我也会啊。”
“听我说。”纪萧笙紧了紧他握着的手,“你可以当作一个树洞,说什么都可以,可以骂人,可以哭,没有人会知道。”
“你相信我,并不是很难,而且做完你会觉得很舒服。”
许君乐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什么啊……跟你做完我才会觉得舒服。”
纪萧笙看了他半晌,倾身抱住他,“就一次好吗?你要是觉得不好我们就不去了……”
许君乐其实并不觉得心理咨询对他有用,但他还是答应了。
他答应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纪萧笙那番话说的他心里到现在都发着酸,现在就算纪萧笙哪怕是让他射个太阳下来他也会考虑考虑。
许君乐勉为其难地说:"行吧,但是我可以抽一根烟吗?"
算盘打的是叮当响,纪萧笙权当没听到,"去洗手,先吃早餐。"
"可我洗过了呀。"
"不合格,重洗,至少30秒。"纪萧笙说着站起身去拿手机。
……事儿逼,许君乐敢怒却不敢言。
吃完早餐,许君乐躺着玩了下手机。有医生进来查房,后面乌泱泱的跟了一群人。
那医生估计见他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连连问了他几个问题,他都本着不给人工作添堵的原则仔细的回答了。
"这间病房一进来就能闻到一阵香味,很淡……"医生说着问身后的人,"你闻得到吗?"
那年轻人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准确抓住了拍马屁的时机,"现在闻到了,老师您的嗅觉真的,牛逼。”
说着还竖了个拇指以增强自己的语气。
许君乐佩服极了,职场可真难混。
"嗯嗯,虽然一问三不知,但学习姿态很好。"医生满意的点头,"这就是小许,二十岁,四天前因割腕休克被送进来,失血量……"
六七双眼睛盯过来时,许君乐已经又想死了。
很快,他悟了,最可怕的根本不是死,而是没死成还得被这样公开处刑!
但凡心理承受能力再差一些,现在能当着这群人的面跳楼给他们看。
"来,小许,给他们看看我给你做的缝合……"医生说道。
许君乐看了医生几秒,脸上显出的笑有些恶劣,“好啊,您的缝合技术真的很好,我每次看到那条疤就想用刀把它切开,露出里面的肉和组织……”
他看起来神经兮兮的,自顾自说了一分多钟才坐起身,露出左手的纱布。
医生被他吓到,立刻改口说不用勉强,让他好好休息。
临走前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像是有些遗憾自己巧夺天工堪称艺术的缝合技术没有得到充分展示。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去,许君乐还没来得及放松下来,就在一群白大褂的背影中看见了纪萧笙的身影,很高,正常地侧站着,看不清表情……
许君乐心一沉,怀疑他刚才说的话全被纪萧笙听到了。
他靠在床头抠手机壳,等到纪萧笙走过来,开玩笑,"医生说这间病房有香味,纪萧笙,你看起来就香香的……"
纪萧笙坐在床边,丢开许君乐手上的手机,按住他的肩膀,将衣服从下摆推高,一路啃咬到胸膛。
他箍紧了许君乐的腰,靠上去听他的心跳声。
咚,咚,咚。
这是一颗很珍贵的心,纪萧笙时常能感受到这颗心跳动时的声响,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他找不到密码,也摸不到门。
他嘴唇贴住许君乐胸口那微凉的皮肤,先是一吻,然后用力咬他。
许君乐吃痛,手指没入他的头发里抓了一下,“你干什么?你弄的我很痛。”
“No,I didn’t……”纪萧笙说,“My love,It was just a bit of love!”
许君乐被他这个解释可爱到,笑了一下。
“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他小声说话,像是在对许君乐说,也像是在跟自己说,“我会找到的。”
许君乐当时没听懂他要找到什么,但纪萧笙的果然效率很高,很快给他找了心理医生。
见心理医生那天刚好纪明宇和沈鹤都在,还有几个医生,许君乐看了看,脸垮的彻底,干脆连表情管理也放弃了。
全部是男的。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受到了什么诅咒。
几个人乘电梯下去,刚下了一层,电梯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正在抽烟的男士和一个怀着孕的妇女。
孕妇先上了电梯,她旁边抽烟的男的跨步要上时,许君乐拦住他,盯着他的烟说:"你等等,这里有孕妇和小孩,你等别的电梯吧。"
男人看了看手里的烟,往里指了指,语气蛮横,"这孕妇是我老婆,肚子里怀的是我儿子,关你屁事。"
许君乐用力戳关闭按钮,"那你真是更混蛋了。再见,垃圾。"
电梯门关上。
电梯里先是一片寂静,过了一会,站在许君乐旁边的孕妇先笑了,小声说了句谢谢。
纪萧笙的手搭在他肩上,偷偷捏了捏他的耳骨。
诊室外面,许君乐如同一个要上战场的人一样一一与他们握手说感谢,到纪萧笙时拥抱了一下,最后彻底忽略了沈鹤。
沈鹤手都伸出来了,还厚脸皮地问:"为什么不跟我握手?"
许君乐甚至带着一点笑,"因为我讨厌你。"
沈鹤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要见的医生都是我帮忙约的,孙医生多难约啊。"
"哦,钱也是你出的吗?”
“那当然是我哥……”
许君乐点头,确信,"更讨厌了……果然没讨厌错人。"
几个人都听的笑起来,纪萧笙抚他额前的头发,"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沈鹤看着许君乐的背影,跩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
这玩意儿,精神病患者?
别的他不敢打包票,但这许君乐绝对不可能有精神问题,绝不可能!
谁家精神病患者是这样的啊,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本人就是活腻了,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超绝松弛感,完全超越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这边纪明宇拍拍纪萧笙的肩,"我学弟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
怎么还有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啊,纪萧笙纠正他,"是我男朋友。"
心理咨询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许君乐走到门前刚碰了一下门锁,门就打开了。
他抬起头就看到纪萧笙,愣了愣,眼见纪萧笙低头来亲他的额头。
门只开了刚好容纳一个身体的缝隙,两个人面对面挨的很近,许君乐抓他的衣袖,一个吻便落在了他的唇上。
许君乐能感到纪萧笙这个吻不带什么情欲,完全的安抚。
纪萧笙在吻他,也更像是在吻他身上更深层次的东西,他在吻他的痛苦,或者他的愉悦……
一只手掌按住他的背将他带出来,纪萧笙说:"沈鹤他们在外面,等我一会。"
沈鹤?这并不是一个令人开心的消息。
许君乐站在诊室的门外,纪明宇走过来问:"学弟,感觉怎么样?"
"环境挺温馨的。"许君乐说完又想了想,补充,"茶也很好喝。"
沈鹤听完笑了一声,揣着手臂,怀疑的看他,"真没想到你会自杀啊,你看起来就是那种可以活很久的类型。"
祸害遗千年的意思呗,自杀什么的说多了也没什么了,许君乐如今已经破罐破摔,点头,"彼此彼此,你看起来也是那种能一直无耻到老的败家子类型。"
沈鹤不服,"败家子?你对我有什么误解?我一直都靠自己,勤勉努力,不眠不休的工作……"
"是啊。"许君乐看着他,"勤勉的靠家底,努力的吸表哥的血,不眠不休的当渣男,也算是一种勤勉努力,不眠不休吧。"
沈鹤瞪大眼睛,深吸一口气,"你……能别这么刻薄吗?"
许君乐不爽他很久了,但好歹是纪萧笙的亲戚,他撇了撇嘴,举起左手,"我都自杀了,刻薄点怎么了?"
脖子忽然被人捏了捏,身后是纪萧笙的声音,"瞎说什么?"
"你没看见,这俩掐的有来有回的。"纪明宇一副看了热闹的满足样。
沈鹤连忙撇清自己,"哥,我发誓是我单方面被怼,他这嘴太厉害了,再跟他说几句下次要来咨询的就是我。"
许君乐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纪萧笙低头看他的表情,弯了弯唇角觉得好笑。
几个人去吃饭,纪明宇与纪萧笙并肩走在前面,他心里记挂许君乐的情况,问道:"医生怎么说?我学弟到底是什么问题?"
"他防备心很强,医生说她花了一个多小时都无法取得他的信任。"纪萧笙往后看了一眼,"他填的问卷也没什么问题。"
纪萧笙想起医生说这话时的神情,“任何病症想要好起来,都需要患者自己拥有求生欲。”
纪明语问:"那多来几次会不会好些?"
“可能吧。”纪萧笙说,"他很抗拒这些,我不想再逼他。"
纪明宇觉得他简直胡闹,"这又不是什么可有可无小事,你这样由着他怎么行?你自己就是患者,难道不知道其中的危险性?我提醒你,不要去拿生命去赌一个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