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敷衍我,这像个狗名。”
“……你再侮辱我名字我又不想活了。”
一番对抗之下,凤翎洛勉强接受了小白这个名字。
但是很快,他就又闲不住了。
“小白,你现在是我的仙娥,我干什么你都得陪我,在边上给我放风懂吧?”
白清欢:“你直接说你想干什么坏事,我再考虑陪不陪。”
“下午仙界的仙师要授课,我想去个地方把我兄弟偷出来一起去听课,你觉得怎么样?”
白清欢:“你要不要先给我解释清楚你到底在说什么话?”
凤翎洛急得挠头,胡乱解释道:“我有个还没破壳的好兄弟……”
“没破壳你怎么知道是兄弟?万一是姐妹呢?”
“我就是知道!我和他关系好着呢!”
“行,就当这是一颗公蛋吧,不过你去偷蛋听课做什么?是打算中途饿了吃颗蛋补充精力吗?”
“那是我兄弟!我怎么可能吃他!”凤翎洛骄傲道:“我兄弟肯定不能比我弱太多,我阿娘说,我还在蛋里的时候她就时常同我授课,所以我才如此聪慧绝顶。我兄弟的阿爹阿娘死得早,他祖父又很忙没空管他,没人给他授课,所以我准备亲自出手给他做蛋教了!”
白清欢:“看不出来你还挺讲义气的,所以你兄弟家在哪儿?守卫严不严?你兄弟的长辈厉不厉害,我们去偷蛋被发现了会不会惹麻烦?”
“咳,就是应叔叔家。”
“……”
你小子能活到三千年后真是命硬啊。
白清欢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个真正的贼修。
她不想闯战神仙府,也不想现在去应星移面前找死,只是闷声弄清三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架不住年纪还小的凤翎洛的撒泼打滚,这死孩子一副不偷蛋就不想活了的可耻嘴脸,还从白清欢那里学到了几分威胁的精髓,直言自己不如意就不会让她如意。
这一番纠缠下,无奈的白清欢也只是尝试性地试了试——在千机缕都失效的情况下,她竟然真的用出了老李头传授的“妙手空空”。
一颗成年壮汉拳头大小的龙蛋,凭空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白清欢:“……”
她之前有意无意地试过了,任何想要泄露未来的话语,都像是被消声了,想要改变未来的行为似乎也不能达成。
比如她为了试验,想一脚把凤翎洛踹出屏风,结果踹了一脚空气。
如今她能轻松拿到这颗蛋,只能说明这小子当年一个人的时候,也顺利把蛋偷出来了。
“嘶!”
凤翎洛很快就认出了自己的兄弟蛋,他整只鸟都僵在了原地,他震惊地看着白清欢,手指着她颤了又颤:“你你你!你怎么把我兄弟弄到手的!”
“虽然你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鸟,但也别说这种让人容易误会的话……”白清欢声音一顿,陷入了沉思。
某种意义上来说,凤翎洛的这话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龙族和凤族差不多,寿命漫长,但是子嗣却格外稀少,能够完美传承其古老血脉的子嗣更是几千年才出一个。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颗蛋,大概率就是应龙一族继应星移之后的最后一颗纯血应龙蛋,未来孵出来的应龙就是白清欢最熟悉的陌生龙——
应临崖。
谁能想到世事如此奇妙,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还能抱着前夫哥的蛋呢?
“我兄弟今天看起来气色也还不错。”仙庭的每个仙都有点特殊手法,凤翎洛也没追问白清欢怎么把蛋弄到手的,已经喜滋滋地将龙蛋揣在了怀中,“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孵出来。”
白清欢:“你怎么看出一颗蛋的气色的?”
她看到这颗蛋满脑子想的都是蒸了还是煎了。
“你不懂,这是兄弟之间的羁绊。”凤翎洛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小小的斜挎仙织小兜,把蛋小心翼翼地揣进去,“成了,差不多该去学今日的仙术了,小白,你跟我们兄弟俩一起去。”
白清欢这次倒没有拒绝,因为她确实很好奇仙庭之中的仙术,要知道后世的羽山上界中,大部分术法都已经失传了。
能够见证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繁盛画面,对白清欢而言,恐怕是最求之不得的幸事。
“你是后来飞上来的散仙是吧?难怪不懂的这么多。”凤翎洛揣着蛋走在前面,脚步轻盈,火红色的发尾伴随着动作起伏,好像跃动的火焰。
“我们本地仙,这些没有成年的,除了自己家族中的长辈或是拜下的师父会指点该如何修行之外,还会有一些统一学习的课程,授课的全部都是有仙令在身的上仙,你这种成年散仙本来是没资格听的,但是跟着我——”
凤翎洛拿手点了点自己,骄傲满溢而出:“我有门道让你进去听。”
白清欢沉默片刻,“你说的门道,是钻另一个狗洞吗?”
“怎么可能!今天我就要让你和我兄弟一起正大光明走进去长见识!”
白清欢:“行,拭目以待。”
反正这小子命硬活得久,跟在他边上比跟在仙庭任何一个人身边都安全。
真到了学宫门口之后,门外果真有人守着验明这些小仙的真身,守在门口的,则是个身形高大不苟言笑的老仙。
在白清欢满是期待的目光中,凤翎洛昂首挺胸往老仙身边走去。
他也不说话,待到其他小仙都进去之后,才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将小兜和蛋一并放到边上。
然后,他“砰”的一声硬挺挺倒地,而后开始手脚捶地鬼哭狼嚎。
“呜呜呜我不管我不管我不想活啦!我只是想带个书童进去都不答应!我可是凤家最尊贵的少爷怎么能够没有人在一旁伺候!”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就要!”
“边上没有人给我端水倒茶我怎么学得进仙术!”
“他们都是蠢蛋根本跟不上我的进度,我本来就寂寞如雪才想找个人陪,现在你不许我找人陪我,那我死了算了!”
白清欢:“……”
好一个让人大开眼界的新门道。
滚了十多圈之后,凤翎洛还真就带着白清欢和应临崖的蛋一道,光明正大走进了学宫之中。
凤翎洛:“你就说,是不是带你走的大门!”
“……行,算你小子厉害。”
白清欢和凤翎洛尚未进去,就听得里面已经传来一阵让人头大的争吵声。
“我们火仙宫的人才是最强的!”
“我们水仙宫的人才是最强的,别忘了战神也是水仙宫的人!”
“战神可是自己有单独的战神仙府,你这个赖皮鬼不许乱说。”
“反弹反弹,你才是赖皮鬼!”
一群小肉团子似的矮个小仙们在学宫之中乱糟糟地你追我赶,甚至还时不时你捏个蹩脚的火球,我搓一个冰块砸来砸去。
直到凤翎洛这小子进来。
“吵什么吵!仙师还没来你们就要把学宫的屋顶掀翻了是不是!”凤翎洛一手叉腰一手对着这群比他还矮的小仙们指指点点,“在吵,我就让应叔叔把你们全部抓起来!”
也不知道是凤翎洛自己有威望,还是应星移的名头吓人,总之学宫瞬间安静下来。
他神气地领着白清欢直接坐到了最前面的位置,其他小仙见怪不怪,却并没有坐到周围,而是都窝在后面坐。
见状,凤翎洛气得皱眉:“真是一群没志气的蠢蛋,仙庭以后要是没我和我好兄弟当未来支柱,怕是要完了。”
白清欢:“……”
其实你说对了一半,仙庭还没等到你们这俩支柱长高,就垮了。
后面有个小仙童跑上来问他:“凤哥,怎么今天还带了个成年仙来?”
白清欢原以为这小孩要说自己是他的奴仆,却不曾想他却说:“我一个长得有点着急的朋友,你别管,坐好等着上课。”
说完后,他拍了拍自己左边的位置,示意白清欢坐下,又将那颗蛋小心翼翼放到了右边的蒲团上。
片刻后觉得不对劲,把蛋挪到了正中,自己坐到了边上。
“最好的位置给我兄弟留着。”
良久之后,果真有一道身影缓缓从外走入,竟是先前在封仙盛会上见过的司幽女仙。
她见凤翎洛这次不止带了蛋,还带了人来,倒是半点没有不悦的意思,只是眉眼微微一弯,对着两人笑了笑。
“今日除了你的好兄弟,竟还带了新朋友一起来吗?”
凤翎洛坐得端正,很是严肃地回答:“是的,司幽上仙,她没什么见识,还请您授她些学识。”
白清欢:“……”
孩子心是好的,就是这张破嘴真的挺让人嫌弃的。
好在司幽女仙似乎也习惯了凤翎洛的说话方式,微笑着点点头:“好,那我们今日便继续讲仙庭的祭祀礼仪……”
白清欢微微坐直了一些。
和在司幽国见过的那个被逐星蛊惑后,完全被欲望所裹挟的司幽王不同,眼前这位司幽女仙气质高雅,话语从容稳重。
司幽一族主掌仙庭的祭祀和礼仪,她并未传授任何仙术,但是今日所讲述的正好是仙庭各位上仙的事迹。
白清欢听得格外认真。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边上那颗应临崖的蛋,还真的是有隐约灵光在流转,仿佛里面有人在专注听着。
待司幽女仙结束授课后,白清欢原以为这便算结束了,没想到仙庭小孩们的学业繁重到这种地步。
竟然接连又有三个上仙来授课。
身后那些小仙们有的已经东倒西歪睡着了,有的开始说起了悄悄话。
唯独最前方的两人一蛋听得认真。
尤其是白清欢,她怕用术法记录下来的会消失,于是已经拿出了纸笔,开始龙飞凤舞地记录起自己听到的东西。
司幽女仙所授的仙庭历史和礼仪,可以更深入了解仙庭顺便隐藏外来者身份,她学!
那位桃家上仙传授的仙桃的种植技术,以后回修真界种满合欢宗顺道卖仙桃,她学!
那位执掌天下财运的财神传授的寻宝秘法,回去以后就带着段惊尘挖遍修真界,她怒学!
这些在未来可都是失传的术法,白清欢主打的就是一个看到什么学会什么,卷死所有道友。
这样刻苦的姿态,不止使得这些上仙们侧目,也让凤翎洛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好好好!”
他很是欣慰道:“你还记得自己是我带进来的,虽然听不懂但是却愿意假装努力,没有和那些蠢蛋一样睡觉丢我脸,很懂事!”
白清欢:“你怎么就觉得我听不懂且是在假装努力呢?”
“你看看你自己写的鬼画符。”
凤翎洛点了点白清欢那一大沓纸,嫌弃道:“每个字都缺胳膊少腿的,不是瞎写是什么?”
她扫了一眼,想起后世三千年修真界的文字已经不是仙庭中流传出的古文,而是简化了无数次的版本,也难怪凤翎洛不认识这些字。
想到这里,她忽然福至心灵,用后世的文字写了一张递给凤翎洛——
“仙庭要完了。”
凤翎洛拿了纸纳闷:“你给我一张白纸干嘛?”
可惜了,天机果然不可泄漏,容不得她钻这种空子。
她面无表情道:“哦,让你给你兄弟擦擦蛋,他好像粘灰了。”
“哦好。”凤翎洛果真低头给应临崖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灰,又轻轻拍了拍龙蛋,补上给他的那句夸奖:“你今天也不错,和小白一样听得很认真!”
白清欢看着这一幕,只能叹息。
想起日后发生的变故,她忽然也有点替凤翎洛难过了。
学宫散学的钟声敲响之后,众小仙倒是齐齐清醒,精神奕奕地散去。
司幽女仙站在学宫门口目送着众仙离去。
凤翎洛背着兄弟,带着白清欢走出学宫时,似乎想起什么。
他仰着头看向司幽女仙,指了指自己身侧的白清欢:“司幽上仙,你觉得我朋友还行吧?”
司幽女仙愣了一下,温和笑着说:“凤小仙君的朋友,自然和你一样上进聪颖。”
听到这样的回答,凤翎洛与有荣焉地点点头,又连忙补问了一句:“那我下次可以继续带着她一起来吗?她虽然好像不算小仙了,但是确实没什么本事,在仙庭都没有上仙愿意收她做仙侍,学点东西说不定以后也有点用。”
白清欢愣了一下。
她原本以为凤翎洛只是太闲了没事才想找她陪着玩,却没想到这小孩年纪虽小,却不但已经为蛋中的兄弟操心,还开始为她这个刚认识的散仙操心了。
凤翎洛两颊鼓鼓,眼底全是等待司幽女仙回答的紧张和期待,两只手甚至都握成了拳头。
“自然可以,学宫之中已是少有如此认真的学生了。”
顿了顿,司幽女仙目光柔和地看向白清欢:“我奉神女令执掌学宫教化,虽说来学宫的多是年幼小仙,但只要愿意学,又何必拘泥于年龄呢?”
“好耶!”凤翎洛瞬间露出灿烂笑脸。
白清欢也没忍住跟着他一道笑起来,她又对着司幽女仙深深拜下:“多谢司幽仙师。”
待离开学宫之后,白清欢才知道她刚才感动早了。
凤翎洛:“你以后在学宫好好学,尤其是后面有隐族的仙师来授课的时候,把怎么隐匿气息声音之类的仙术给学会,我不太擅长这个。”
白清欢斜瞥这小子一眼:“你要不直接说你憋了什么坏屁要放?”
“还用说吗?肯定是要让你协助我更清楚地偷听到仙庭的各种秘事啊!”凤翎洛说得理直气壮,“对了,你最好还找仙将学学斥候的本事,给我放好哨。”
说着,他带着白清欢左拐右拐,最后竟然又带她到了白日里封仙盛会的那个狗洞前。
白清欢看了看头顶,此时仙庭也入了夜,方才路上还看到执掌星宿的各位上仙飞往各处,如今整个仙庭星辉熠熠。
“你大晚上不回羽仙宫,到这边来做什么?”
“这是神女宫,我们来当然是做之前商量好的事的。”凤翎洛一本正经道:“等星宿们轮值完毕就是明天了,神女说过了,让剑仙明天来找她。”
白清欢:“我觉得正常人不会天刚亮就来找赴约。”
凤翎洛丝毫不退让:“万一呢!万一就这样错过了他们的交谈,我上哪儿去弄清楚神女为何要亲自给剑仙仙令,我日后又怎么复刻今天剑仙这般的辉煌时刻?”
白清欢依然保持着成年修士的冷静,提醒他:“你家里人能允许你外出过夜?”
凤翎洛鄙视她:“一看就不是本地仙,我们仙族人生下来就开始修炼,有所顿悟原地打个坐修炼个几百年都不奇怪。”
她又指了指凤翎洛胸前:“你不回羽仙宫没事,但是你确定不把你兄弟先送回应家?”
“应叔叔他们族太忙了,要负责整个仙庭乃至羽山的护卫,而且最近应家好像还要去维持那群野蛮的妖部的秩序,他家里没人有空管他,一晚上而已,肯定不会发现。”
白清欢低垂着头陷入了沉思。
应家去维护妖部的秩序……
想来也就是这时候开始,应星移逐渐将妖部势力收为己用了。
这里面,真的只是应星移一人的野心,应家其他人真的就如后世所传的,半点不知情吗?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跟着凤翎洛往洞里钻。
别说,还真别说,这狗洞大小就那么合适,再小一点她还真钻不过来了。
神女仙宫内空无一人,连个仙侍都没有,凤翎洛带着白清欢熟门熟路去了屏风后。
白玉地砖上坐着有些冰凉坚硬,白清欢想了想,摸了个软垫出来坐好了。
凤翎洛一开始还白她一眼,嘀咕了一声“娇气”,到后半夜终于也是站累了,扯了扯白清欢的衣袖。
他小声:“小白,也给我一个呗?”
白清欢大发慈悲给了他一张小板凳,他嫌弃:“怎么是板凳?坐着不舒服,我不要。”
她冷笑:“你这么矮,坐垫子看得见吗?”
顺便想起来了,后来骑着龙的成年凤翎洛,似乎个头也不怎么高啊,至少比应临崖矮了一个脑袋。
凤翎洛:“你说谁矮呢!我可是这一辈仙童里最高挑英俊的!”
白清欢想说等你兄弟出来了就不是了,但是这话说不出,她只能欢一句。
“那只能说明你们是神女带过最差的一届。”
两人斗着嘴,被放在白清欢脚边的蛋上浮出两道小光点,像是两只眼睛,时而看着白清欢,时而看着凤翎洛,很是开心的样子。
终于,在凤翎洛在小板凳上坐得打瞌睡时,各方星宿下值,卯仙清鸣,天幕的黑色逐渐退去——
也就在这一瞬间。
透过琉璃屋顶,她看到有道剑光划过,最后径直飞向神女宫。
白清欢:“……”
不是,段清光你小子还真的第一时间就来等着了啊!
只不过段清光来得早,却没有直接闯入,而是静静侯在神女仙宫前等待着传唤。
白清欢:“我怀疑神女又睡着了,今天我们怕是听不到了。”
凤翎洛:“你怎么敢质疑神女的话,她说今日要见剑仙肯定就会见的。”
“她连自己名字都记不住,你还指望她能记住今天约了人?”
“你你你质疑神女,你大不敬!”
眼看凤翎洛都要急得跳脚了,那边的仙宫大门却自行打开了。
神女果然还记得今天约了人。
段清光出现在殿中,他依然是和昨日相似的剑修打扮,青衫落拓,清冷俊逸,并未作其他仙族那般华丽繁复的装饰。
“神女呢?”凤翎洛趴在那个小孔,有些着急地打量着殿上的场景。
而白清欢的身体却微微一顿。
她听到了非常细微的脚步声,不紧不慢的……从自己的后方传来。
她缓缓回过头。
然后,就看到一道素白的身影,自她的身后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那曳地的裙摆像是盛开的花,在白清欢的裙边停顿了片刻,甚至交叠在了一起。
风希神女微微垂下头,视线对上她错愕震惊到了极致的目光,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
而后,如若未见,错身而过。
巨大的屏风似一道清晰的线,将光线明与暗分割开来。
在光线模糊的暗处,白清欢坐在地上,仰头看着身旁的人。
她也正看着白清欢。
略苍白的面容,如霜月一般的清冷眉眼,墨色的发用一根红绳松松束着,似瀑布垂在了脚踝处。这样比雪还要冷漠纯粹的一个人,仅仅只是站在那儿,周围的光却像是笼罩在她身周。
这张脸,太熟悉了。
在之前的五百年间,她每日面对镜子时,看到的都是这样的一张脸。
白清欢的心跳越来越快,却说不出话来,只能震惊地看着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风希神女从身边走过。
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而坐在小板凳上透过小孔看殿内情况的凤翎洛竟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风希神女的存在。
他甚至还在惊呼。
“诶?神女怎么突然就出现了?从哪儿走出来的?”
“不愧是神女啊,这样毫无灵力波动的仙术运用得炉火纯青。”
他嘀咕了两句之后,似乎想起什么,赶紧扯白清欢的手:“小白你快看,你上次不是说没看清神女长什么样子吗?这回角度对了,看得一清二楚!”
白清欢沉默地靠近另一个小孔看去,看到的依然是自己的脸。
殿中分明站的就是三千年前的风希神女和盛德仙君段清光,可是她看到的,却是自己和段惊尘的脸。
而且风希神女方才分明看到自己和凤翎洛了,可是却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便是见惯了各种大场面的白清欢,此刻的心绪也混乱不堪了。
风希神女这次倒是没忘记约见了段清光的事。
她依然走向那座属于自己的白玉高椅上坐着——说是坐,其实半躺更合适,脚甚至都没完全沾地,半悬空,缓慢地摇晃着,曳地的纯白裙摆像是盛开的花朵不断开合。
声音冷冷清清地传来,并不似应星移所说的心属段清光,态度和对待任何人都没区别。
“你说要找我。”
“我来,是为了谢神女昔日指点之恩。”
“指点?”风希神女的手缓慢地握拳,抵在鼻子尖,她皱着眉闭着眼,思索了许久,终于恍然。
“我想起来了。”她声音冷淡道:“我又沉睡了千年,这千年间,我的意识化作无数道碎片,它们封存在修真界中的上千尊神女神像中,透过这些神像的眼睛,我也看到了这世间百态。
顿了顿,她认真询问:“你是在东灵洲见过我的神像吗?”
段清光没有半点无奈或是惊讶,同样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是,我在北灵洲看到了您的神像。”
记错了的风希神女按了按额角,轻声道:“数万年的记忆太漫长了,抱歉,我有时分不清一些细节了。”
下方的剑仙沉默片刻后,声调平缓地开口说道:“自我出生起,就一直听村中长辈说起神女寻来息壤,创羽山救世的传说,无论是我所成长的凡人村落也好,还是后来我去过的一些修士灵城也罢,哪里都能看到神女的神像,或是灵石雕琢宝石镶嵌,或是山石打磨,总有许多人参拜神像祈福。”
“我们那样的凡人村落也不例外,从我有记忆起,每年都会随大人们去神像前参拜,村中人都喜欢跪在神像前祈求许愿。”顿了顿,他说:“我们村子贫瘠,供奉不起太珍贵的贡品,唯独临近一处石矿,去挖矿的时候,偶尔能拾到些廉价却漂亮的石头。”
他的话就此打住。
因为座上的风希神女已经面露恍然,伸手凭空一抓。
她摊开手,手心中安然躺着满满一把圆润却晶莹剔透的漂亮小矿石。
“是了,我记得你送过我许多漂亮石头。”她微微眯眼,缓声道:“但是你好像并不曾向我许愿,也没有祈求过任何东西。”
他直言:“因为那时并不信世有神女。”
“可是你没少在神像面前说自己想做什么,想要什么。”
“那是说给自己听的,不是向你祈求所要之物。”
“所以我只是你的听众。”
“我想要道谢的缘由,便是谢你做了我百年的听众。”
两人说话时都没带多余的表情,就这样平淡而快速地对话着。
她偏着头看着他,冷静理智地指出:“可是你之前说的,分明是要谢我的指点之恩。”
“每每迷惘之时,总要寻家人或是朋友相商该如何是好,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所以每次都是同神像说话,说完了,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静静地注视着风希神女,目光澄澈温和,没有先前那些仙族看她时候的敬畏或是想要讨好的欲望。
上座的神女低头看着他,好奇问:“就没有想过和他们一样,找我索要点什么吗?”
“为什么要找你索要?”黎明初升的光透过琉璃落在他的身上,在青衫上映出绮丽的光泽,“你并不欠我半块灵石,我凭什么找你要?”
“你不是供奉了漂亮的石头给我吗?”
“那是听我说话的报酬,而且是我自作主张给你的,并不是你找我要的。”
“哈哈……”
风希神女这次真的笑出了声。
她从第一次露面开始,就像是一尊假人,如今这笑出来,总算是有些鲜活的气息了。
“剑仙不必谢我,我不会眷顾任何人,也不曾给过任何人指点,你之前所做的任何抉择都是遵循自己的内心去做的,日后……”她顿了顿,声音沉缓道:“日后也一样,做什么,从心所欲便好。”
“可你给了我剑仙令。”
“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拿了你的东西,自然要为你做事。”
“我什么都不想做。”
“但是我说我。”他话语停顿了片刻,才郑重其事地说:“我想做你的剑。”
分明是最理智而平缓的一句话,可是他说得太认真,反而莫名的多了些难以描述的微妙意味,仿佛在宣誓。
他们的对话很乏味无趣,偶尔神女问他哪儿捡的石头,偶尔他也问她的意识附着在那么多尊神像中,会不会嫌各地的声音汇聚到一起太吵闹。
在屏风后面听着的凤翎洛听得眉头紧锁。
“怎么回事,那么威风的剑仙和神女怎么就聊这些废话?都不讲讲天道玄机,讲讲如何修行,如何当个厉害的上仙?”
白清欢视线依然落在那两人身上,问:“平时你有能一起说废话的人吗?”
凤翎洛愣了愣,思考了好久,缓缓摇头:“好像还没有。”
她轻声道:“听你说废话和对你说废话的人难得,但是能够一起说废话的人,才是最求之不得的。”
那些毫无内容的废话,一直持续到段清光离开。
他忽然回过头,问了一句:“明日还可来拜见神女吗?”
“明日又来找我做什么?”
“自小养成的习惯,每日同随处可见的神女神像说一些话,但是仙庭中没有神像。”
她依然没有任何情绪波澜,语气淡淡的:“随你。”
他顺口道:“那我明日再来拜见神女。”
她忽然说:“下次别来这么早了。”
这句之后,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了殿中。
白清欢原想找机会和风希神女碰面,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没有得到机会。
在接下来的时日之中,她每日都随着凤翎洛一道去学宫修行仙庭的各类术法,后者坚持隔三差五就把应临崖的蛋偷出来带去做蛋教,到了半夜又提心吊胆地把兄弟送回应家。
白清欢恨不得将这些学识狠狠塞到脑子里,不管哪门课都学得格外刻苦,甚至连灵兽的产后护理都修习到精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