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by南方赤火
南方赤火  发于:2024年0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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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郭姑娘也倔,搬出梁山来举例子:人家山上办江湖争交大赛,都有女子专场比赛,说明这是大势所趋。说不定哪天国家就开女科了呢!
一群父老哭笑不得:那是一帮不谙礼义的江湖大老粗,闲汉泼皮男混混女混混,遮莫还有强盗杀人犯,你一个好人家闺女,你跟他们学?
闹到梁山,请人评理。当时“梁山公益”的轮值负责人是宋万。听了郭姑娘所叙,宋万第一反应跟她的家长一样:虽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但女孩儿家,上个义学有啥用?平白浪费时间。
但宋万话到口边,又犹豫了:宋万武功不高,大道理不懂多少,唯有原则性极强:读书人都是坏心眼儿(除了吴学究等少数人),有钱人都是大老奸(除了柴大官人等少数人),作为负责人的绿林土匪,一概要跟他们反着来。
他要是真这么劝了,跟这姑娘身边的一群乡贤长者有何区别?
土匪嘛!当然要打破一切规则,哪能跟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沆瀣一气?
宋万感觉脑筋有点干烧,在集体大会上呈报了这个案子。经过集体讨论,大家一致决定,女子能不能读书,不重要;重要的是郭姑娘的反抗精神十分可嘉,深得绿林好汉的精髓,绝对要一揽子支持。另外,在地方上的话语权,梁山一定要压乡贤一头,万不能顺着他们。
于是派赤发鬼刘唐出马,游说乡中父老。刘唐横着往那儿一站,红毛那么一飘,朴刀那么一杵,眉毛那么一横,乡贤们就纷纷表示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以后咱村里的义学男女都收,女孩子可以坐后排,一边做女红一边听讲。
阮晓露歪头跟几个女眷商议片刻,还额外提出建议:“这么着,吴学究公务繁忙,一个人在山上办扫盲班,任务太重;杏花村离梁山也不远,以后俺们女眷想读书识字,不如直接去义学蹭课,书本费绝对不少他们的!”
话传出去,乡贤傻眼。我们是缺这个书本费嘛!
本来想敷衍一下,让那郭姑娘听几天课,然后想办法劝退完事;你们还要派人来“监督”,来真的啊?
无法,杏花村已非官府管辖范围,梁山就是所有人头顶的老大。
郭姑娘穿了过年的新衣裳,欢天喜地去上课。当然学不出什么功名富贵,只是跟村中老少吵架时,嘴皮子利落不少,让人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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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不少来观赛参赛的江湖好汉目睹了梁山的兴旺盛况,心生效慕,赛事结束之后,干脆申请投靠梁山,到大厂来发光发热。一时间,梁山山门排大队,每个天罡级别的领导都分配到了面试任务。经过严格甄选,收了不少三观相合的新兄弟。山上天天开迎新酒席,大吹大擂,好不热闹。
新上山的头领自带家当,尚未发展出太多跑腿办事的需求。阮晓露猛然得闲,反倒不适应,只能天天撸铁跑步,把前段时间落的训练都补上。
忽一日,猛然想起一事。
“李逵呢?放走了吗?”
大赛期间,李逵混入梁山,各种寻衅滋事,寻常好汉奈何不得。幸而安保措施奏效,没让他造成太大破坏,只是伤了几个人,伤势都不重。
也合当李逵吃瘪。在山上脱缰放飞了半日,撞见陪侍主人前来观赛的燕青。燕青施展相扑手艺,以小克大,把李逵掀翻在地,终结了黑旋风的混乱之旅。
然后,阮晓露令人将李逵五花大绑,关进小黑屋,等待发落。
此后大家忙于赛事,很快忘记这个插曲。
过了大半个月,阮晓露才想起来,李逵不会还在小黑屋吧?
对于冒犯山寨的外人,梁山自有一套处置法则。惹得轻的,赔礼道歉,承认错误,山寨宽宏大量,不会过于追究;惹得重的,断手断脚、削耳削鼻,乃至直接私刑处死,好汉们也不眨眼。
不过近几年梁山的江湖地位蒸蒸日上,很少有人作死招惹,这些私刑也没怎么用过。
而且,就算山寨要处置李逵,定然会召集众人,集体定论。
她不记得山上开过李逵的“公审大会”。难道黑旋风还在山上?
找到司刑之处,那里头坐着个新上山的头领,叫做铁面孔目裴宣。落草前是正儿八经的州府六案孔目,精通刀笔,大宋刑律倒背如流。后来遭人陷害,做了贼寇上了山,这大宋律自然是用不上,于是做执法官。先后跳槽三四个山寨,得到好评无数。凡是好汉间有纠纷,让他评理,无一不是公道无私,江湖道义、军规寨规信手拈来,让大家五体投地。凡是有犯规该罚的,也是量刑准确,有法可依,从来不制造冤假错案。
于是顺理成章地做了司刑头领,拥有全部小黑屋的钥匙。
阮晓露去拜访,敲门进去一看,有点不认识面前这个人。
“裴先生?”
刚上山的接风酒席上,裴宣面白唇红四平八稳,一副优秀公务员的气质,让整个土匪寨的凶恶程度都减轻了三分;这才多久,裴宣瘦了一圈,一脸胡茬,眼窝深陷,指甲里存了泥,腰带松松垮垮,整个人朝“不修边幅”四个字迅速靠拢。办公桌上倒着一瓶改良版五石散,茶渍酒渍泼得到处都是。
阮晓露震惊:“裴先生,水土不服?寨子里有人欺负你吗?”
裴宣见了她,眯着眼,调动记忆,想起来:“啊,阮六姑娘,女中豪杰,梁山物流总负责人,梁山公益总顾问,第一届全国运动会越野赛总冠军。请坐。”
阮晓露笑着坐下:“大哥,这儿不是衙门,用不着把大伙的头衔背那么清楚。”
裴宣又客套几句,听阮晓露问起李逵,立马现出一副苦相,深深叹口气。
“这个黑旋风,愁杀我也!”
阮晓露问:“李逵咋还在呀?”
裴宣道:“说来话长。”

第233章
“凶徒李逵, 沂水县人,”裴宣看了一眼记录本,叙道, “在山上逞凶闹事,于五月初四日被捉拿归案, 此后一直关在禁闭室……”
裴宣的记录本上行列分明, 细节满满,简直是个现场监控还原, “此人粗鲁暴躁,不讲道理, 伤我梁山兄弟, 对我山寨出言不逊, 按寨规, 先打了一顿杀威棒, 杀杀锐气。然后由在下和军师去和他谈话, 向他宣讲仁德道义以及军规寨规, 只盼他能迷途知返, 幡然悔改。然后根据他的态度,再行定夺处罚细则——打军棍、做苦役、关禁闭,等等——最后逐出山寨……”
阮晓露平时不曾触犯军法, 就算偶尔打破规则,小小的淘气捣乱, 也没人跟她计较,顶多罚几天义务劳动。
因此很少见识到梁山的议罪处罚流程。眼下一听,不禁感叹, 司法还挺公正。还能依照犯人的悔罪态度决定量刑轻重。
不过,她不用想也知道结果:“那李逵悔改了吗?”
正说着, 后头禁闭室里传来一阵喧哗怒骂。随后一个喽啰苦着脸过来汇报:“那李逵又把过去谈心的兄弟给打了。说什么,除非请得他宋江哥哥来,否则谁也别想指挥他做事……”
裴宣脸色微沉,提笔在簿上记了两笔。
“姑娘,这莽汉油盐不进。听闻你智计多端,可有对付他的办法?”
裴宣上山不久,听过阮姑娘的一些轶事,把她当成吴用的平替,不管能不能帮忙,先问一句再说。
不过很显然,阮晓露解决问题的风格,跟吴用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对于这种江湖纷争,她还真束手无策。
这李逵头脑简单,谁对他好,他记一辈子;谁惹了他,同样记一辈子;如果真让李逵跟梁山成了仇人,以后山寨别想有安生日子。
放也不是,杀也不是,只能关着,名义上是收留感化,实则白吃白喝,多关他一天,就是多浪费好几个人的口粮。
她想了半天,反问:“别的兄弟怎么看?”
裴宣又叹一口气:“不少人找到我,说这李逵对山寨出言不逊,赶紧杀了。如此草菅人命,不符合山寨军规,当时就让我驳得哑口无言。也有人说,毕竟是个义气男子,不妨放他一马,结个人情……”
阮晓露慌忙道:“这更不行。“
“更加违反寨规,”裴宣表示 赞同,“若是开了这个口子,梁山寨规还有何威慑力可言?到时人人作恶,人人侥幸,梁山岂不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两人相对无言。李逵在小黑屋里乱叫乱骂。裴宣坐立不安。
阮晓露告辞,不碰这烫手山芋。
再过三五日,一队远道而来的“客商”经过梁山脚下,借口给山大王上供孝敬的名义,浩浩荡荡上了山,逢人就问:“段将军呢?段将军呢?”
段景住闻讯,飞奔下山去迎:“弟兄们,你们可来啦!”
他在梁山小住这些日子,山上没亏他的,好吃好喝,好酒好肉,另有无数江湖朋友热闹相陪,日子可谓惬意。但在段景住心目中,这样的生活自然比不上在辽国吃香喝辣、一呼百应的痛快。于是日夜盼望,送货款的队伍能早点到,把他给“赎”出去。
辽国买军火的“货款”,拉了整整三个大车,伪装成运石料的,蒙了帆布,绳索捆的结结实实,车辙印深深陷进泥里,拉车的骡马汗流浃背,卸下缰绳之后,跑到水边狂饮。
解开蒙布,众人皆是眼睛一花。
“……这么大银子!”
军火走私当然要用现银结款。银子大家见过不少,但这又大又光亮,一百两一锭面值的银子,大家在梦里都没见过。
吴用踮着脚,从车上薅下一个银锭,细读上面的戳记,倒吸一口气:“岁币?”
大宋给大辽交的保护费,浩浩荡荡出了国,转了一圈,异域风情还没看几眼,又给送了回来。
不过众好汉没心情品味其中的激荡兴衰,大家的关注点都在:“不会有假?来个人验一验。”
段景住笑道:“大宋国库出来的银子,今年新铸,质量成色绝对可靠。”
还是抽查了一箱,剪开验了,成色绝佳。于是人人竖大拇指,夸赞辽国哥们能处。
大炮出仓,连同凌振撰写的说明书数份,由段景住的人加以伪装,护送上路。至于如何过境,能不能顺利运抵,就是他们操心的事儿了。
反正这炮筒上没有任何铸造标记,凌振的说明书上也没署名。就算事发,也追查不到梁山的头上。
段景住心满意足地走了。前脚刚走,山下又来一批客商。
“答应送来的辽东骏马,”费保恭恭敬敬地参见晁盖,“遵着我们大哥吩咐,等武林大会开过,再悄没声的送来——哎,李大哥呢?他怎么不在?”
阮晓露接过话头,说李俊已赶回江南,布防老家,准备应对方腊的发难。
不过买马的细节都是之前谈好的。虽然不曾白纸黑字地签约,但江湖豪杰一诺千金,讲好的买卖,谁也不会赖。
于是将刚收到的火炮货款直接重新装箱,交给盐帮兄弟。费保喜得合不拢嘴。如此大宗买卖,原本做好了以物易物的准备。没想到梁山恁地爽快,直接给了成色上佳的现银,免了他们变现兑换的麻烦。
只是银子上带着国库的戳记,运送起来风险太大,于是就在山寨铁匠铺里直接熔了,铸成民间常见的小锭银。至于火耗,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当然就忽略不计。碎银摆出来,小山一样,看得人心旷神怡。
“这些钱,够回去修个码头,”费保畅想,“方便日后以盐换马,做长期的买卖。”
阮晓露私底下提醒:“辽国得了先进火炮,又改革强军,休养生息,势必与金重新开战。一旦他们真打起来,女真必将管控战马,不会随意出口。你们这买卖,做一次少一次。”
费保一愣,确实有道理。
“那,那换点人参貂皮,也能赚钱吧?”
阮晓露笑道:“这些都是奢侈货品,俺们梁山就不收了,你们自寻销路。”
一群贩盐的改卖奢侈品,到时候被人坑了都没处说理去。阮晓露暗地里想,要是他们肯给一点甜头,俺们梁山自然乐意帮忙代销。但这就不必提前沟通,显得自己钻钱眼儿里;真到需要的时候,再顺势提出来,以显梁山雪中送炭之德。
于是梁山上多了百匹高大威猛的女真马。林冲、杨志等行伍出身的好汉最为高兴。
以前梁山马匹匮乏,马匹主要作代步工具使用。偶尔江湖火并、展示肌肉的时候,也不过是几个大将骑在马上耀武扬威,后面一众小弟只能站着。
如今,终于能训练像样的马军了!
虽说现在的梁山,不与官军大规模冲突,也不需要马军来作战。但梁山好汉秉承一贯的要强性格:官军有的,俺们也得有,还得强过官军,这样俺们这强盗当得才安心。
于是选拔健壮敏捷的喽啰,编入马军,日夜训练。
卖军火的钱,买马花了一半。另外一半,全都拨给凌振,让他扩大再生产。
火器买卖虽然看似暴利,但前期成本投入也十分可观。单说炮筒所需的铸铁,必须达到当世最佳品质,这些物料成本都节省不得。还有制造炮弹的硝石硫磺之类,民间虽有产出,但纯度皆不尽人意。凌振所用的高纯度原料,都是当初从登州府城里冒险劫来的,其提炼工艺被国家垄断,根本没法拿钱购买。
更别提制作过程中耗费的燃料,试错的成本,使用的人力……若非梁山家大业大,换成一个小作坊,根本无法承担这些前期支出。
如今火炮换了钱,凌振的努力算是回了本。与此同时,山上的生铁熟铜、烟药的原材料也消耗殆尽。如果段景住还要来持续订货,必须尽快把原材料补齐。
“铜铁好说,向附近老乡、还有私矿主人收买,运到山上熔炼便可。”凌振在全山大会上发言,“但有几样要紧的烟火药料,上次是趁着劫牢之际,从登州火器营抢来的。今番断然不会再有类似机会。我寻思良久,在东京甲仗库应当会有足量存货,但等闲人近之不得……”
“官军有的,咱们也都得有!”刘唐振臂高呼,“东京城太大,攻打不得,这个俺知道。派十几精锐兄弟,混进城里,给它来个趁夜突袭,把甲仗库搬空,咱们完全能做到!凌兄弟,你就等好消息吧!”
一群皮痒的糙汉大声应和。
剩下的人智商在线,哈哈大笑。
“劫东西容易,但衙门也不是傻子,顺藤摸瓜一追查,发现是咱们梁山好汉干的,肯定要追究,否则他们的乌纱帽也不保哇!再说了,私铸火炮是弥天大罪,让朝廷知道了,肯定会派天兵来围剿,咱犯不上为了这□□,让全山兄弟跟着玩命。”
大家讨论来讨论去,最后一致决定,派遣精细可靠之人去东京城走一遭,不管是坑蒙还是拐骗,想办法把凌振需要的药料弄来。
“物流部门,”晁盖眼光一扫,笑道,“最近是不是挺闲?”
阮晓露一个挺背:“先交军功券。”
她攒了几大箱子的作废军功券,趁着全运会,来了个断舍离,当做纪念品送了出去,现在箱柜空空,正好装新的。
晁盖对她的办事能力还是很放心,没多说,只是嘱咐:“至于细节,你和凌振兄弟单独商议就行,一定不可兴师动众。宁可空手回来,也别把自己和咱们山寨给搭上。”
这任务就算接下了。
“下一个议题。”
山上太平无事,开会讨论的主题也都十分平和无害。比如:
全运会期间,不少好汉上场比赛,取得了不同的名次。这些名次能不能算到平时的积分里去,刷新一下大家的排名?但全运会的项目,和平时积分赛的项目又不一样,如何安排,才能既公平又合理?
这难不倒多才多艺的梁山好汉。蒋敬花了一顿饭功夫,设计了全新的算法,更新了积分排名,让所有人都没话说。
此外,全运会期间全山供应的“健力茶”,提神增力,见效显著,建议继续制作。如今天气炎热,大伙训练之余,来一碗电解质饮料,效果加倍。
这个提议获得全票通过。
只有齐秀兰举手表示:“这东西好是好,但不像酒那般能贮存,只能现做现饮,否则放上一两日便坏。”
无法大批量生产。
阮晓露灵感骤来,发言:“可以将配料做成饮片或者粉末颗粒,需要的时候,按比例兑到白开水里就行了!”
就像日后的补液片一样,随用随饮,解决保质期短的问题。
领导大喜,指派齐秀兰去研究这个“饮片”。
另外,全运会期间,梁山周边旅游经济活跃。尽管官府三令五申,不得荒废农事,但还是有不少短视的人家,撇 下自家农田,搞起了餐饮民宿,倒是赚了不少快钱。如今游客散去,才发现今年是个大旱,地里收成可怜,明年口粮告急,赚的那点游客钱根本不足以喂饱全家。
于是通过“梁山公益”,向山大王们求助,问能不能赊点粮食,日后连本带利还来。
晁盖听了,不由皱眉。管梁山赊粮食?那梁山不成了万恶的地主老财了?
跟他落草前的生活没两样啊!这强盗做着做着,咋还回去了呢?
刚要发话,吴用马上预判了老大哥的态度,抢着说:“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赠粮。这口子一开,大家都来梁山讨粮,咱们得兄弟要忍饥挨饿了。”
大家集思广益,争论不休。最后,一只花猫跳上交椅,带来崔瑶琴的建议:
——老乡们荒废农事搞旅游,必定添置了不少床铺、被褥、铁锅等大件,以及各种日常杂货。这些东西,梁山有需要的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晁盖忙令人传话,说梁山不赊粮,但老乡家里的冗余货品,山寨可以用粮食来换。多盖的房,可以拆成砖瓦木料送上山;多囤的大件小件生活用品,也可以分批送来,山寨酌情收购。
反正山上人多,生活用品消耗如流水,总有需要的时候,到哪买不是买。
老乡们得了粮食,去了库存,皆大欢喜。王员外带头,送来锦旗一面,上绣“雪中送炭”。
最后,梁山举办一场运动会,结交了不少江湖友人。如今曲终人散,友谊长存。时常有信件送上山来。讨教武功的,提议互相串门的,请求梁山派人去外地打擂的,甚至看上哪个后生,想给自家儿女提亲的……杂七杂八的纷至沓来。有些不涉及私隐的,就当众念了,征求集体意见,很是热闹了一阵。
忽然,吴用抽出另一封信。
“宋公明……”
晁盖欠身,嘴角上扬:“宋江兄弟平安到东京了?”
武松、孔明、孔亮、刘唐、花荣……以前跟宋江颇有交情的几个人,也都微微动容,互相道:“宋大哥身负国家大事,还忙里偷闲,给咱们送信——写的什么?快念。”
其实宋江和这些人虽然有过深厚情谊,但数年未见,这感情也渐渐淡去。如今大家眼里的宋江,不过是远方一挚友而已。不过,宋江从辽东回来以后,毅然离开蔡京阵营,整日把国家安全挂在嘴边,不惜豁出性命前程为国请命。好汉们对此深深折服,觉得没白跟他称兄道弟。
宋江随宿太尉到达东京。宿太尉上下打点,正步步为营地做准备,预备在朝堂之上突然发难,给蔡京童贯一记重击,彻底扭转国家的外交政策。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只不过,宋江此去京城,人微言轻,前途艰难。他又有流配案底,又和绿林勾勾搭搭。虽然旁人不曾查出他底细,但他终究心虚,这日子过得不太安生。宿太尉位高权重,在朝里奔波忙碌,未必有闲工夫日日过问他一个小吏。宋江只怕哪天被政敌算计,成为政治斗争的一撮炮灰。
“宋大哥说,”读信的文职喽啰将文言译成大白话,朗声读下去,“他个人安危是小事,万一因此而耽误国家大事,那可万劫不复。因此,斗胆恳请梁山派遣一些可靠的兄弟,去东京保护他的安全……”
众人听了,议论一阵,都道:“保护忠臣义士,是我江湖儿女之责。”
问题来了,派谁去呢?

第234章
都知道东京城花花世界, 可比梁山这种世外桃源要复杂得多。林冲尤其感同身受,点头道:“东京城做官的多,关系盘根错节。谁要整你, 不用自己动手,自有趋炎附势的小人代劳, 防不胜防。”
当年他在京城惹了高衙内, 就被高衙内手下的走狗,如富安、陆谦之流连番针对, 连带着他娘子也险些被人算计侵犯。幸而锦儿机灵,奔走报讯, 他自己又武功高强, 才给娘子解了围。
林冲对此心理阴影巨大, 从此觉得东京城里没好人。
杨志也道:“京城里富贵人多, 不三不四的疯子泼皮, 也比别处的跋扈许多。宋大哥虽为人谦和, 但也要防着人善被人欺, 麻烦找上门。”
他记起当初在到天汉州桥下卖刀, 无缘无故,遇到个泼皮牛二胡搅蛮缠,一时忿起, 把人杀了,从此成了文面罪犯, 断了青云之路。
要是宋江一个人行在街上,得罪了牛二这样的人,轻则惹一身腥臊, 重则有皮肉之苦、性命之忧。
杨志道:“洒家可以去,保护宋大哥。”
给人做临时保镖, 这种活计“梁山公益”也接过不少。但宋江跟梁山关系匪浅,自然不用跟老乡一样走流程。随便寄一封信来完事。
但其余人都摇头。别说杨志走哪哪倒霉,大家都知道他砍杀牛二的始末。这要是再回到京城,再遇上个牛三牛四,又一次闹出人命来,他是保护宋江,还是给宋江找事呢?
吴用也道:“眼下山寨新购马匹,正是训练马军之时,杨制使还是留在山上比较好。”
他眼珠转转,锁定交椅上一人:“花将军……”
“我?”花荣惊觉,随后面现为难之色,“我,这个吧,我……”
宋江是他从小的偶像不假;可自从宋江为了“大局”,把他妹子随口许人,闹出一系列事,让他妹子受了多少委屈,让他也受了不少指指点点。这个风波过后,花荣对宋江始终有点膈应。
当然,花荣作为兄长,是一家之主。当时宋江安排他妹子的婚事,他也没置喙,甚至多有附和。他自己也有责任。
但人性使然,对于陈年旧事,都倾向于美化自己,甩锅别人。花荣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宋大哥那事做得欠考虑,险些让他失去了从小相依为命的亲骨肉。
当然,许多内情,外人不知;花小妹如何抗拒那场包办婚姻,如何哭骂,如何胡闹,大部分事端都让花荣压了下去,山上多数人也对此不知情。
在吴用看来,花荣和宋江自幼相识,情同手足,忠心可鉴;更兼机敏伶俐,相貌出众,天生的军官气质,在官宦遍地的京城行走,最不会引人生疑。是保护宋江的第一人选。
但花荣心里已经对宋江有了隔阂。如今跟宋大哥远隔千里,尚能念他诸多好处;怕只怕远香近臭,自己跟宋大哥相处久了,万一忍不住提起当年之事,说僵起来,岂不是平白消耗兄弟情谊。
花荣犹豫片刻,娃娃脸上忽现红晕:“非是小弟不愿从命,但拙荆近来身体抱恙,小弟还是不宜远行……”
晁盖一听急了:“弟妹生病?严重吗?请大夫看了吗?吃的什么药?”
花小妹也一跳三尺:“怎么没跟我说?我们物流部门现在跟山下大夫搞协作,远程问诊跑腿拿药,半天就得,你居然也不用?你这丈夫怎么当的?”
花荣横她一眼:“我请人来看过了。你何必问那么清楚。”
花小妹柳眉一竖,大惊小怪:“我为何不能问?她是你老婆也是我嫂子啊!你说你请大夫看过,我怎么不知道?也没见她煎药呀!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
这兄妹俩大眼瞪小眼,旁边可有人明白了。张青小声说:“莫不是弟妹有喜了?”
一阵短暂的寂静过后,哗啦啦,突然掀起的声浪险些掀翻聚义厅的天花板。一帮人怪叫怪笑,手舞足蹈,比花荣还高兴,仿佛那孩子是他们的。
“恭喜恭喜啊,花家名门有后,以后也是一条有出息的好汉!”
“以后跟俺学武功,俺的绝活都教他!”
“唔,就不能是女娃了?你瞧不起俺们娘们怎地?”
“顾大嫂息怒,你想想,万一是个女娃,岂不是要朝着花二小姐的样子……”
“咳咳,哈哈哈,那也跟你没关系。”
“人家都有下一代了,俺的媳妇还不知在哪旮沓,呜呜呜……”
“你自己照镜子瞅瞅,你不娶媳妇就是积德……”
“我X你……”
越说越没边。一时间,这未出生的“匪二代”已经有了几十个干爹,继承了七八样武林绝学,拥有了十几个备选绰号,并且提前锁定一个梁山好汉的热门编制。
花荣丝毫不恼,含羞不语,但整张脸都在发光,挺着胸,直着背,全身写着四个大字“人生赢家”。
金童玉女喜得贵子,如此 喜事,当然不适合把花荣外派出山。晁盖笑呵呵,大力拍拍花荣肩膀。
“你呢,就安心留在山上照顾弟妹。需要什么衣物用品,药品补品,尽管找物流部门去拿……”
远远的招呼阮晓露:“喂,小六姑娘!听到没有,以后花将军要讨东西,一律不收他军功券,要啥给啥……”
阮晓露高声回:“得令!”
花荣连忙摆手,说山上物资一应俱全,不劳领导费心,有困难我一定提前说。
大家簇拥着花荣走了。知道他娘子不喜见外人,于是也识趣地不去起哄,只调侃花荣,催着让他开席请客。
………………………………
大家无心讨论别的,在欢快的气氛中散会。
只有阮晓露莫名其妙:“诶?还有议题没说完呢?”
花二代固然要紧,毕竟是头领私事。大家之所以如此热情,全因山上男女比例悬殊,大部分人根本没有讨媳妇的意识,更别提传宗接代。因此,当山上突然出现一个即将诞生的小生命,众人纷纷投射情绪,开始云当爹,畅想未来,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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