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车载导航。”卢莎觉得这是小事,楚原家中肯定还有备用机。
楚原更无奈了:“车出了点问题,车载导航用不了。”
“你车怎么了?”卢莎问。
楚原淡声道:“前些天出了点小事故。”
明冉听得心头一紧。
他说的小事故,是不是那天雨夜……
她不由看向前方的停车位,果然看到了那辆眼熟的黑色Cayenne。
卢莎听到楚原说事故,立马也朝停车位看去。
她“咦”了一声:“你最近怎么突然开这辆旧卡宴了?”
楚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等会我跟你们的车就好。”
卢莎却皱皱眉:“这会儿高峰期,路上车肯定多,不一定好跟车,等会别跟丢了。”
卢莎定的是一家高端私房餐厅,但位置不太好找,没有导航的话还真不一定能找到它。
于是她道:“还是叫个人和你一起,帮你导下航。”
听到卢莎的话,明冉没来由心都跟着跳快了半拍。
这儿就他们几个,卢莎肯定是要陪同Harren的,霍庭寒是Harren的朋友,自然也是要和她一起。
那就只剩下自己了。
卢莎的目光定格在了明冉身上。
果不其然,她开口道:“明冉,那就麻烦你坐楚总的车,替他导航一下。”
如果可以,明冉并不想跟楚原有进一步的来往,更不想离他太近。
她下意识是想拒绝的。
可她脑子里又忍不住想起那个雨夜。
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楚原挡住了那辆车,她今天就无法站在这里。
那天晚上如果那辆车没有及时刹车,或许楚原就不止是车载导航失灵……
后怕在一瞬间就涌了上来。
明冉的后背竟渗出细微的汗珠。
卢莎同明冉说完就对楚原说:“明冉上你车。”
楚原看不出情绪。
他瞥了眼明冉,随后朝着自己的车走去。
卢莎冲明冉微笑,明冉不敢耽误时间,连忙跟了上去。
打开车门时,明冉好像看见车载屏幕闪了一下。
等她坐稳再看去,却是一片黑屏。
明冉揉了揉眼睛,心道自己只怕是眼花了。
坐在车里,明冉一路无言,只有手中的导航时不时发出提醒。
“前方直行,在第二个红绿灯左转……”
楚原的车却在快接近第二个红绿灯时也没有变道的意思。
明冉低头看了眼手机里的导航路线,只能出声提醒:“前面红绿灯要左拐。”
楚原摁下转向灯,将车挪到了左转道上。
他冷淡开口:“不当哑巴了?”
明冉蠕动了几下嘴角,却不知道说什么。
楚原却接着说:“我记得,明小公主以前从不坐副驾驶。今天坐我这小破车的副驾驶,倒是委屈了。”
明冉:……
这会儿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楚原是在内涵她。
好像自从他们重逢,楚原每次同她说话都带着刺,就像是一个隐忍着怒意的刺猬。
他年少时不怎么爱说话,也很少与人针锋相对,明冉从不知他还能有这么毒舌的时候。
“你也知道,那是以前了。”明冉头靠着椅背,转向窗外,语气平淡地说道。
楚原握着方向盘的手忽地握紧。
“多年不见,你确实变了很多。”楚原语气愈发冷了些,“从前骄纵的大小姐,现在居然也能点头哈腰地陪人赏画了。”
明冉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却深吸了一口气压了回去。
她不想跟他在这种事上纠缠。
见明冉连反驳都不反驳一下,楚原唇角不由抿紧。
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
过了几分钟,楚原的声音却再度响起:“明氏集团这些年虽然汽车销量不如从前,但还没倒闭,怎么你明家大小姐还沦落到要出来给人打工?”
当年明冉的父母车祸身亡,应该留下了巨额的遗产给她才对。
就算明冉什么也不干,也不会是缺钱的人。
一大笔的遗产,够她享乐这一生了。
可眼下,她哪里有一丁点有钱人的模样?
“我乐意。”
明冉心里带着点气,对着楚原不自觉地将情绪冒出来,语气里含着似天生的娇气,倒有几分像从前。
楚原握紧方向盘的手松了松。
“前几天在一个商业峰会上,倒是见了明总一面。”楚原像是没感觉到明冉的情绪,又说了句。
他嘴里的明总,是明冉的叔叔,也是如今明氏车企的掌舵人——明家安。
明冉立即坐直了身体,脊背僵硬。
她有些紧张地问:“你跟他说什么了?没提到我吧?”
“没说什么,就是打了个招呼。”至于打招呼的内容楚原没有说,他瞥了眼明冉,见她神色紧张,又开口,“没提你。”
明冉这才松了口气,不由闭了下眼睛。
楚原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
他问道:“你回国没有告诉明家人?”
明冉紧闭着嘴,看起来十分抗拒这个问题。
但楚原见她的模样,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心中有了猜测,但也不能百分百确认。
“你……”
“我回来的事,请你帮我保密。”
楚原刚开口说一个字,明冉的话也同时说出口。
她看着楚原,“好吗?”
“吗”字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忐忑,又像是在撒娇。
楚原就像是被人用羽毛在心口上挠了一下。
他沉吟片刻,问:“我为什么要帮你隐瞒?”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一时半会儿明冉同他说不清,也不想说。
她握着手机的手捏紧了些,开口:“你就当……帮一个老同学的忙,可以吗?”
也不知道是那一个字眼又刺了楚原。
他脸色微沉,嘴上也不客气:“别的老同学我当然可以,但是你,凭什么?”
“就凭你当初将我往地里踩?”
明冉脸色瞬间一白,眼底有氤氲升起,但很快又消散不见。
她咬着牙:“我当年没有要踩你。”
“楚原,我只是觉得好玩儿,你该不会当真了吧?玩不起就没意思了。”楚原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明冉,当年你说的话,你没忘吧?”
明冉脸色更白了。
她张嘴想要解释,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有些话说出口,是收不回的,也没必要解释了,免得变成自取其辱。
明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深吸几口气后心中情绪已经平稳下来。
她开口:“你也不用讽刺我,当年你自己又对我有过半分真心吗?五十步笑百步,到此为止吧。”
没等楚原开口,她又道:
“我知道你恨我。可楚原,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谁没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现在你是高高在上的楚总,我只是个卑微小职员,以后我们的人生中再也不会有彼此。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好吗?”
楚原听得咬紧了后槽牙。
车忽然一阵加速,惊得明冉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安全带。
楚原绕进一个巷道里,忽地又在路边停下。
明冉觉得心跳都飙到一百二。
她抿唇,不敢轻易开口。
过了会儿,她听到楚原疏冷问:
“你当初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明冉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她抓紧安全带回答:“哪有不告而别。你刚才不还重复了一遍么?我明明是交代完才走的。既然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那我去哪也没必要跟你说了吧。”
楚原嘴唇抿成一条线,额角似有青筋在微微跳动。
“所以你觉得那是交代?”
明冉将头撇到一旁,对着车窗:“难道不是吗?”
楚原却突然轻笑了一声。
明冉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
“明冉,这该不会又是你欲擒故纵的把戏吧?”
明冉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下拉扯了几下。
这是她委屈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明冉不知道的是,她的模样倒映在车窗上,被楚原全看在了眼里。
她压抑着情绪,回答:“看来是我上次说得不够清楚。楚总,你现在是炙手可热的上流圈新贵,我高攀不起。绝对不会痴心妄想纠缠你,以后都会离你远远地。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楚原倒像是有些出神。
他呢喃着:“如果让你攀呢?”
想了想,明冉还是忍不住开口:“楚总,我刚才说的事……”
“如果你是要我不要和明总提起你归国的事。”楚原看着前方,冷冰冰开口,“看在你今天帮我导航的份上,我可以暂时替你保密。”
“暂时”两个字用得有些微妙。
明冉一边庆幸于他多少还讲了半分情谊,一边又有些坐立难安。
她小声问:“暂时是多久啊?”
楚原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手指轻点了两下,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看心情。”
“……”明冉有些无奈,却又无可奈何。
她又试探着问:“除了我小叔,明家其他人也请你一并保密,可以吗?”
楚原瞥了她一眼,嘴角动了动,却也只是“嗯”了一声。
明冉这才稍稍放心。
感觉到她肩头仿佛卸下了一个重担,楚原眼中闪过一抹疑虑。
明冉十六岁那年失去双亲,可明家并不算家道中落。她有个大姑,还有个小叔,更何况她还能继承父母的遗产。
可为什么她如今把自己过得看起来这么潦倒,甚至还不敢将自己回国的消息让明家人知道?
这中间,还有什么是他这种外人无法了解到的?
“不走吗?”明冉提醒了一句。
楚原收回心思,解开安全带:“下车。”
“啊?”
明冉看起来有些呆,楚原伸手替她摁下解除安全带的按钮,然后推开车门下去。
明冉只觉得束缚住自己的那股力量一松,赶忙也跟着下车。等到车外,她才发现,他们竟然已经到了饭店门口。
身后传来“滴滴”两声。
明冉立即回头去看,就见搭载着Harren等人的那辆商务车停在了他们车后不远处。
卢莎从车上下来后,笑着对两人说道:“没想到你们居然比我们还快。”
在她身后,霍庭寒与Harren并肩走着,冲明冉微微一笑。
明冉注意到,连忙也回了个礼貌的笑容。
楚原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
他忽然迈步朝卢莎走去,正好挡住明冉,将她的视线切断。
明冉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楚原身上。
就这么看着楚原和卢莎、Harren有说有笑往饭店里走。
“明小姐,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霍庭寒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明冉回神,看向霍庭寒:“没有啊。”
霍庭寒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心:“可我看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明冉揉了揉自己的脸,霍庭寒便见她脸颊肉眼可见的多了血色。
她笑了笑,似不在意:“可能是天太热了。”
霍庭寒面露疑色看了眼天空。
海城的秋天一向来得早一些,眼下虽然才刚进入九月,但已经有了些许凉意。
霍庭寒心想或许这位明冉小姐格外怕热些。
一行人上桌用饭。
因为这几日的拍摄,Harren与在场的人除了楚原基本上都相熟了。而如今的楚原在生意场上是个只要他愿意,便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人。
所以这会儿餐桌上气氛很好。
菜全部上齐时,包间的门被推开,汪路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一边走一边道歉:“不好意思来迟了,今天飞机晚点了,一下飞机我就赶过来了。”
明冉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自己的大老板会过来。
只见他路过楚原时,还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卢莎笑着解围:“知道你出差忙,不怪你,你就自罚一杯吧。”
汪路在空椅上坐下,轻车熟路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又起身,笑着说道:“一杯哪够啊?少说得敬三杯!”
第一杯他要敬给Harren。
他对着Harren的方向,熟练地用英文说了一串寒暄的话,说得Harren都忍不住露出笑意来,与他隔着饭桌举杯饮了一口。
第二杯他则敬给卢莎和霍庭寒,他竟是认识霍庭寒的,这叫卢莎都有些意外。
汪路却笑着解释:“几年前我受邀去港城拍照,有幸在慈善宴上见过一次。”
而且很显然,他认得霍庭寒,但霍庭寒却不认得他。
不过霍庭寒向来得体绅士,不会在这种场合给人难堪,于是也笑着回应:“好久不见。”
两杯酒下肚,便只剩下最后一杯。
汪路还没开口,一旁楚原却突然说道:“你的酒量,两杯够了。”
他话音落下,汪路就用一种“我就知道”“我看穿你小子”的眼神看向楚原,嘴角还露出些似有若无的笑。
明冉莫名觉得自己老板有些贱兮兮的。
然后就见汪路将酒杯一举,竟是对准自己的方向。
就听汪路笑着说:“这最后一杯嘛,敬我的老友和我的新员工!明冉,有了你加入,咱们公司美术这块是如虎添翼。而且你还是楚原老同学,那就更要敬了。”
明冉赶紧也端起酒杯,心里有些慌,她酒量很烂啊……
眼睛却忍不住往楚原的方向瞟了一眼,希冀于他能出声拦一拦他的好友。毕竟他是在场唯一知道她酒量有多差的人。
可楚原就像是没听见也没看见似的,只自己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水。
他能以茶代酒,她却不好不给老板这个面子。
楚原的袖手旁观让明冉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是了,以她现在与楚原的关系,她怎么还妄想他会出手帮她解围?
瞬间清醒过来,心中却像是堵着一口郁气。
那口气撑着她站起身,对汪路举起酒杯,笑着道:“老板太抬举了,这杯应该我敬你才对。我先干为敬了。”
楚原眼神瞬间变幻,没想到她竟毫不推诿。
他嘴角微垂,还没来得及说话,明冉就豪气地一饮而尽。
那架势看得汪路都一愣一愣的,有种自己不是在敬酒,而是在拜把子的错觉。
他下意识朝楚原看去。
楚原微微仰头喝茶,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汪路只能不显山不露水地客套几句,将手中的酒饮尽。
一顿饭明冉压根就没吃几口。
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撑着自己不要当场醉倒上。
酒精上头的感觉并不好受。
明冉苦中作乐地想,比起当年沾酒就醉,自己已经是质的进步了。
至少此刻,她还能保持一个较为清醒的头脑。
楚原低头的瞬间,目光却瞥向了一旁的明冉。
只见她一只手时不时掐一把自己的大腿,脸上顶着两片红晕,眼神逐渐有些迷茫,但又会在某一个瞬间突然睁大,让自己清醒过来。
楚原有些想笑。
唇角勾起来的瞬间,他反应过来,又立即压了下去。
好在吃过饭后,Harren要回去休息,其他人没有要聚第二趴的意思。
明冉跟着他们往外走。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路边的路灯齐齐亮着,昏黄的灯光就像在明冉眼前晕开。
她脚下有些发飘,却还是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她隐隐有种感觉,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来到门口,汪路一把揽住楚原的肩,笑着说道:
“诶,反正你没喝酒,送你老同学回去呗。”
说完又小声凑到他耳边:“你上次不是说不知道她住哪吗?”
楚原将他的手拿开,汪路则看着明冉笑。
明冉脑子已经晕得不行,但也听清楚了汪路说了什么。
她连忙摆手婉拒:“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楚原拿车钥匙的手一顿。
眼皮耷拉下来,半掩着情绪。
一旁霍庭寒忽地开口:“你住哪?”
明冉晕乎乎地,下意识回答:“东安区。”
“正好,我要去东安区。”霍庭寒见明冉脚步有些发虚,伸手托了一把她的胳膊,“我送你。”
楚原眼皮一掀:“霍少喝酒了吧?”
霍庭寒冲他一笑:“楚总放心,我的司机来接我,已经到了。”
明冉努力保持清醒,刚摆手要婉拒,霍庭寒低头看她,低声道:
“上次你帮了我,总得给我机会感谢你。”
Harren一扭头,看见明冉的模样便知她是醉了,温声道:“你一个人回家,太不安全了。”
明冉被人劝着,稀里糊涂就点了头。
一旁楚原冷笑了一声,迈步朝自己的车走去。
明冉感觉到身边有人掠过,带起的风飘来一阵淡淡的木质香气。
或许也不能说是香气,而是一种她闻着熟悉的气味。
令她心安又心慌。
她努力睁大眼朝那人方向看去,就见楚原拉开车门坐下,将车启动。
随后他朝卢莎等人挥了下手,踩下油门走了。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明冉揉了揉眼睛。
她刚才怎么好像看见楚原车上的屏幕亮了?不是说坏了吗?
难道她又眼花了?
卢莎微眯了下眼睛,定睛看了一会儿楚原离开的方向,随后又看向明冉。
先前明冉过于低调谦卑,她并未去留心。可眼下看,这姑娘长了张能蛊惑人的脸。
“我们也走吧。”霍庭寒温声提议。
明冉用仅剩不多的清醒点下了头。
霍庭寒一路照看着她,直到将她送上车后座,这才松懈下来。
车驶向东安区。
明冉记得自己上车后迷迷糊糊报了自家地址,整个人就变得晕眩起来。
眼前的一切都好像在打转,转得她有些想吐。
可潜意识告诉她不行,于是她只好紧闭眼睛和嘴,试图将这种感觉压下去。
“要喝水吗?”
明冉似乎听到有人在和自己说话,可她太难受了,并不想睁眼。
霍庭寒见她没有回应也不勉强,他顺着她的面庞,一路看到了她的手。
明冉有一双纤细修长的手,许多人见到这样一双手第一反应都会问她是不是弹钢琴的。
霍庭寒脑子里不由响起Harren在饭桌间隙同他说的话。
[霍,明冉会是个好画家。你要做画家经纪,不可错过。]
他想,这样一双手,拿起画笔也是极好看的。
迈巴赫一路向前,车里谁也没注意到,在刚刚经过的岔路口,一辆黑色的卡宴跟了上来。
明冉一开始只是假寐,后来却真的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睡梦里她竟又感觉回到了校园。
下课铃声响起的瞬间,后排的男同学作势要往外冲。
今日下雨,第二节 课的课间操取消,有长达二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谁都不想放过这个好时机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讲台上的班主任却并没有说下课,只是笑眯眯说道:
“这次我们十校友谊赛,楚原同学拿了第一名!楚原同学上个月才转来咱们班就能拿下这样的好成绩,大家一起祝贺他!”
同学们一听,跟着班主任鼓起掌来。
“牛逼啊,听说这次十校比赛题目很难的!”
“真不愧是咱们年级第一。”
“要不是成绩好,也不可能转咱们班来。”
明冉所在的班级有些特殊,算得上是重点班里的重点。班里的同学除了成绩好,还基本上都出身富贵,多少会有些难搞的学生。配备的师资力量,也是同年级里最好的。
楚原是期中考试再次证实了自己的实力,才有资格转入这个班级。
有人不自觉地赞叹,也有人满嘴酸话。
“啧,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个穷比。”
“就是,他不拿奖,都没钱交学费了吧哈哈哈……”
说酸话的那两个男生就坐在明冉侧后方,言语间并没有要克制的意思。
明冉听得眉头直皱,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们一眼。
俩男生见状,还以为是吵到了她,赶紧闭了嘴。
像他们这样的人明冉见过,你比他穷,他对你趾高气昂,你比他富,他对你点头哈腰。
不过是欺软怕硬的软骨头。
明冉的目光收回后,不自觉地落在了楚原身上。
处于议论中心的楚原却连眉毛都没多动一下,就好像周围的赞美与诋毁都与他无关。
班主任一走,他便低下头做题。
他穿的依旧是一身旧衣,里面是一件深灰色的长袖T恤,身上的薄外套已经连续穿了快两周了。
其他同学就算是每天穿校服,也会在里面裹一件厚外套,隔两天就会换一件。唯有楚原,好像总共就那么两件外套换着穿,还单薄。
冬天一下雨,海城就体感更冷了。
明冉忍不住想,楚原穿这么少,难道都不冷的吗?
所幸教室里有暖气,只要不出去就不会冷。
然后明冉就发现,除非必要,楚原几乎很少会从座位上离开,更别说离开教室了。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发现他手指上长了冻疮。
好几根手指都红肿着,让他原本苍白修长的手变得“不堪入目”。
偶尔也有痒得忍不住的时候,楚原会用力挠几下,挠破了出血也不管。有次刚好被明冉瞧见,惊得她差点喊出来。
不光是穿得不好,楚原吃得也不好。
自从明冉有天坐在车上看到楚原大早上顶着冷风在路上边走边啃冷馒头,她就总忍不住去关注他吃了什么。
几天观察下来,她就发现楚原经常午饭都不会去吃。
家里困难成这样吗?
明冉觉得楚原有点可怜。
看在那次在图书馆他帮过自己的份上,明冉想帮帮他。
她想到那次将牛奶留给了他。他喝了吗?喜欢吗?
明冉回忆了一下,好像后来是没有瞧见楚原将牛奶带回教室。应该是喝了吧?
她的牛奶很好喝的。
这么想着,明冉的手就已经摸进了书包里,想将带来的牛奶给他。
只是要怎么给呢?
楚原不太接受别人送他东西,明冉都瞧见盛婷给他送了好几次吃的用的,可全都无功而返,他一次都没收过。
而且最近他中午都没有去图书馆。
她要想个法子。
两分钟后,她拿着牛奶起身。
经过楚原身边时,脚底一滑,嘴里一边小声“哎呀”一边拿眼睛去瞟楚原,再精准无误地将手中的牛奶似不经意地塞进了他手里。
楚原:?
明冉立即站稳了居高临下看着楚原,皱着眉头拧了拧鼻子。
然后不客气地说道:“牛奶给你了。”
楚原这才抬眼看她。
就见少女立即移开目光,像是不想与他对视。
楚原抿了抿唇角,眼眸低垂晦暗不明。
他手一伸,将牛奶放到了桌子边缘:“不用了,我不需要。”
明冉正准备说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她回嘴:“别人碰过的牛奶,我才不喝呢。”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硬着头皮继续:“你要是不喝,那就扔掉好了。”
说完又立马补充:“这是你浪费粮食,不是我。”
越说越糟糕。
明冉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这么最笨。她有些待不下去了,立即转身小跑着回了自己座椅上。
她有些郁闷地趴在桌上,根本不敢回头。
楚原看着被留在课桌边缘的牛奶,又往少女的方向看了看。
见她那般丧气,嘴角不禁抿紧了些。牛奶被他碰了,这么不开心么?
等到中午的时候,明冉借着家里的阿姨来送饭的间隙,才敢偷偷往后看一眼。
楚原桌上的牛奶已经不见踪影。
她暗自窃喜,这是喝掉了?
明冉觉得,她那个法子虽然笨了点,但胜在管用。
这么想着,明冉对给她将保温盒一一打开的保姆阿姨说道:“阿姨,明天给我做个三明治,我要带到学校来。唔,要牛肉馅儿的,超大号。”
牛肉馅儿的三明治,有肉有蛋还有蔬菜,总比啃馒头好吧?
那天之后,明冉如法炮制,时不时就“碰瓷”楚原。
她带来的食物被她想尽办法硬塞给了他。
塞完就跑,也不清楚他究竟有没有吃。
时间一久,班上其他人自然也瞧出来了,明冉这是在关照楚原。
在明冉又一次给楚原塞食物时,有人忍不住打趣:
“明冉,你最近这是喜欢上投喂活动了?”
有其他人调侃:“别瞎说,明大小姐哪里是喜欢投喂啊,她是喜欢做慈善。”
明冉被同学们的玩笑开得涨红了脸。
“别、别胡说!这都是我不要的!”
扭头就回了座位上。
其他人见好就收,不敢真的惹明冉不开心。
明冉不敢回头看楚原,所以她不曾知道,桌上的草稿纸被他的左手捏成团紧紧攥进了手心。
之后几天,明冉都没再去“碰瓷”。
不过没人真的会把明冉和楚原联系在一起。
他们觉得明冉只是同情心泛滥了,毕竟她是十岁就说服明氏掌舵人给流浪动物开收留所,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公主。
楚原和明冉之间的差距可不是沟渠,而是一片汪洋大海,谁都不会相信明冉会看上这个穷小子。
顶多就是像对待流浪猫狗一般。
午休时分,明冉照旧去了图书馆。
她坐在两个书架中间,背靠着其中一个,手里的书却老半天也没有翻动一页。
该换个什么方式继续给楚原送吃的呢?
明冉想得有些出神。
大约是“喂养”了一段时间,也喂出些感情了,一想到他又要去啃冷馒头,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为什么有人苦成这样,却一声不吭?
他如果卖惨,她还能想办法发动同学给他捐款,她保证头一个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