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靠近了裕颊山,她又睁开了眼睛,很想跟他说说话,于是忍不住同他絮叨道:“你知道以前这个时候我都在干什么吗?”
赫峥很配合,声音沉沉的,他问:“在干什么?”
云映回想着自己的乡村生活,然后道:“在捡柴烧水,我要烧两大桶水才能够我们一家四口洗。”
“柴火堆在房外,我有一次捡柴时,一只小红环蛇从里面窜了出来,我把它逮住后,养起来了。”
她语调轻巧,好像是现在想起还觉得自己做了个非常英明的决定:“自从养了它,阮乔再没来烦过我了。”
赫峥蹙起眉,道:“红环蛇有毒。”
云映浑不在意道:“毒不死人,喝点药就好了,而且我没有被它咬过。”
赫峥道:“那之后呢。”
云映忧愁道:“之后它死掉了。”
她的声音很遗憾,继续道:“它偷跑进了鸡圈,被我们家那只大公鸡吃掉了。”
赫峥:“……鸡还好吗?”
云映道:“鸡挺好的,后来过年我们把鸡杀掉吃了,我们也挺好的。”
赫峥觉得她好可爱,没忍住弯起唇角,搂她搂的又紧了些。
云映被他抱得喘不过气,她把他推开几分,然后道:“你松开点。”
赫峥松开了点,云映还没说完,她就等不及继续同他絮叨以前:“夏天里我最讨厌小癞蛤蟆了,蹦来蹦去好烦人。”
“阮乔还总是拿这个吓我,我说过好多次我不喜欢他都不听,每次他一吓我,我就抓条小水蛇去吓他。”
她声音闷闷的,继续道:“娘亲每次只说我不说他。”
赫峥道:“没事,等我去了我帮你揍他。”
云映想起阮乔那细胳膊细腿,迟疑道:“还是算了,万一弄死了怎么办。”
“先不提他,我跟你说。”
“一有人说羡慕我从小到大生活在那么美的地方一定很快乐,我就在想,等小癞蛤蟆蹦他脚上他就不会这么说了……”
她又念叨:“不过还好,天冷了,山里的虫蛙消失了大半。”
她又毫无逻辑性的说了好一堆,说完后未曾听赫峥应答,她猜想他可能是睡着了。
昏暗中,云映抬眸能看见他的脸庞。
有点喜欢。
她目光专注,又在心里思考,为什么他现在明明什么也没做,她仍然会忍不住想靠近他呢。
云映抬手碰了碰他的下巴,心脏收紧几分,她觉得她可能在紧张,或者是什么别的,总之不太平静。
于是她又收回手,试着跟他拉开了距离,她难得有闲心去仔细观察自己的反应,看了半天后,她觉得自己像一只烧开的小水壶,咕噜咕噜冒泡泡。
她又慢吞吞的挪回他怀里。
隔了一会她还是睡不着,于是支起身子静静看他,半晌,她悄悄揽住自己的头发,趁他睡着,偷偷吻了他一下。
一触即分。
下一瞬,她的后脑便被他按住。
赫峥睁开眼,他手臂僵硬,压抑着声音道:“为什么偷亲我。”
云映想了想,然后如实道:“可能是因为喜欢你。”
第77章 温凉
她语调平淡柔软, 好像是陈述一件多么普通的小事,温柔的吐息轻轻落在他的侧颈,赫峥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就这么一会的愣神, 他手上的动作松了几分,云映趁机推开了他的手, 慢吞吞的躺在了他身边。
“睡觉吧。”她轻声道
这谁睡得着, 赫峥这辈子没这么清醒过,他喉结滚动, 心跳飞快,抬手重新把她搂在怀里然后道:“你刚刚说什么?”
云映:“你不是听见了吗。”
赫峥半晌没吭声,云映清晰的感受到男人搂她搂的越来越紧, 然后在弄疼她的边缘松了手。
衾被温暖,他的体温从身侧传来, 云映眼皮疲倦, 方才自己说话发呆了半天,这会终于有些许困顿。
她拍了拍他的手, 然后独自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声音懒散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不行!”
赫峥坐起身来, 胸口起伏着完全平静不下来。云映眉头轻蹙,怪他突然起身把被子带跑, 凉气跑了进来, 埋怨道:“你干什么啊。”
赫峥把她拉起来, 两人相对坐着,赫峥摸黑在夜色中吻了一下她柔软挺翘的唇,心头像是燃了一团炽烈的火, 他声音干涩道:“你刚刚……”
“你刚刚真不是跟我开玩笑?”
云映裹着被子, 静静道:“我好像很少跟你开玩笑。”
赫峥思绪顿了片刻, 一想还真是。
他心跳不由更快了,心里一下冒出许多东西,他从中抓出一个最重要的,然后试探性的问:“那我们一定不会和离了吧?”
云映思索片刻,然后道:“不会。”
她没有赫峥那么精神,认识到喜欢他也不意外,非常的平静的就接受了。
长久以来,她都不知怎么定义与赫峥的感情。
在一切还未显端倪的时候,她只想接近他占有他,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后来与他相处的越久,妄图不择手段占有的心思就越来越淡。
渐渐的,她开始希望他们之间正常一些,不论是正常的结束,还是正常的在一起,他们可以互相平等的站在彼此对面。
赫峥又沉默了,他说不出话来。
与之相比,云映轻松的多,她一没负担就越想睡觉。
她打了个哈欠,为了安抚,云映贴近他,主动落下一个敷衍的吻,然后道:“好啦。”
“我们睡觉——”
还没来得及说完,他就抬起她的下颌吻了回去,这一下还算温柔,云映尚没意识到严重性。
但紧接着,他的吻就越来越深入,动作也堪称蛮横,强壮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手掌从她的腰一路滑到她的臀再到腿根。
云映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吃掉,她缩了下身子努力的想退开,男人却紧随其后,直到把她狠狠抵在墙上。
云映退无可退,她被男人重新挑起下巴,入侵以后他又退回来,舔咬她的唇珠。
云映被他吻的双眸泛起水雾,衣襟凌乱,露出在暗夜中几乎晃眼雪白肌肤。
后来她的唇碰到一滴温凉,悄无声息混入交缠的唇齿,分毫不引人注意。
云映声音轻哑,同他打着商量:“明天再亲行吗?”
然而男人动作不停,急促的好像要把她拆吞入腹。他没有理会她这句话,沉着声音道:“再说一遍。”
云映被迫仰起头,她侧眸看向黑漆漆的墙壁,心想她与隔壁那两人就一墙之隔,不知道赫峥有没有要做的意思,但是她真的不想被别人听。
云映不吭声,赫峥就重新去吻她,探入唇齿挑弄,她双腿开始发软,这会没办法不理他了。
接吻空隙,她道:“……说什么啊。”
墙壁有些凉,赫峥又把她按回榻上,粉白的小衣露出来,他勾着上面的细带没有回答她。
云映推开他的手,道:“会被别人听见的。”
赫峥道:“我轻一些。”
云映心想他轻不轻和她叫不叫是两码事,拒绝的话尚未说出口,那根脆弱的带子便缠上了他的手指,然后他轻轻一抽,轻薄的布料就被他握在了手里。
至今日,他们已赶路二十多天。
这段时日里他们几乎夜以继日的赶路,除了赫峥偶尔趁她不备会偷亲她,他们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昏暗中看的不太清楚。
像是误入仙境,淡淡幽香萦绕着,雾气弥漫,触手可及柔软的云朵,轻易就让人陷进其中。
但她不是那个游离岚雾的人,而是那朵云,被拨弄磋磨。
云映原先以为今晚就这样了。
底线之内,她对他向来纵容,她轻叹了口气,然后放松身体,琢磨着待会应该怎么不发出声音。
但他很快停了动作,轻轻的吻落在她的胸口,下巴,唇角,眼睛。
像是一场未曾落下的大雨,他把她抱在怀里。云映能分明感受到尚未停歇,她睁开了眼睛,眼睫眨动时扫过他的侧脸。
男人埋在她的颈窝,许久没出声。
云映望着昏暗夜色,细白的手臂抱住他,落在他的宽阔的脊背。
她温声道:“怎么了?”
赫峥嘴唇碰了一下她的侧颈,声音发闷,轻轻问她:“能再说一遍吗。”
唇上似乎咸涩尤在,周遭沉寂片刻后,云映道:“喜欢你。”
赫峥嗯了一声,然后道:“我也爱你。”
支摘窗刚刚忘记关了,外面夜色浓如墨,云映抬眼望过去,好像跌入一片虚空。
她收回目光,手指摩挲了下他的背,道:“你不困吗。”
赫峥道:“不困。”
他翻了个身,让云映趴在他身上,少女雪白的寝衣已经退到了手肘。
现在不是做这些的时候,赫峥勉强收敛心神,帮她把衣服又穿好,然后低声道:“睡吧。”
云映有些意外,方才那个架势,她还以为今晚注定睡不好。
她用腿蹭了蹭他,道:“就这样睡吗?”
赫峥嗯了一声,道:“待会就好了。”
云映心有不忍,问:“要不我帮你?”
赫峥道:“……你怎么帮?”
云映眨了眨眼睛,心血来潮舔了下他的下巴,然后道:“我没有试过,不知道做的好不好。”
气氛死寂。
云映不太满意:“你怎么不说话?”
赫峥突然抬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唇,云映睁大双眸,唔了一声。
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拒绝了,声音干脆道:“睡觉。”
云映又蹭了蹭他,赫峥松开了手,云映道:“真的不试试?”
赫峥按住她的腿,道:“不试。”
云映没有勉强,她嗯了一声,然后乖顺的躺在他怀里,道:“那我睡啦。”
赫峥嗯了一声。
她说睡就睡,被温暖围绕时困意就来的格外汹涌,不到一刻钟,轻浅又均匀的呼吸声就传了过来。
长夜漫漫。
只有他仍然清醒着,无论怎么控制,心绪都平缓不下来。
一夜无梦。
晨光熹微时,云映睁开眼睛。赫峥不在她的身边,她慢吞吞坐起身,看见赫峥已经穿戴整齐,正帮她收拾昨日脱下来的衣裳。
云映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晨起时的沙哑,她道:“你怎么起那么早。”
一夜无眠,男人仍然神清气爽,他看起来心情很好,阔步上前捧着她的脸颊亲了一口,然后道:“还不着急走,你可以再睡一会。”
云映摇了摇头,然后胡乱着摸索床褥从被窝里摸出她昨日脱下来的小衣。
她毫不避讳,脱下衣服当着他的面上穿上,雪白肌肤上尤有红痕。
赫峥呼吸一滞,为了自己着想,选择暂时性的避开目光。
等用完早膳以后,云映率先走出房门,晴朗日光从窗户照进长廊。
跟她一同出来的,还有隔壁房间住的客人,只不过不是昨晚那一对,而是西侧隔壁,那里住的是位年轻姑娘。
云映总觉得那位姑娘在偷看她,她不由侧眸望过去,与姑娘对上目光。
目光撞上,少女对着她红了脸。
云映:“……?”
姑娘率先跟她说了话,开口就是:“你好漂亮啊。”
原来如此。
像她这么直白的云映见的不多,但也不算很意外,她含笑颔首,道:“你也是。”
姑娘兴许见她好说话,朝她走近两步,红着脸道:“你声音真好听,跟昨晚不太一样。”
云映啊了一声,心想这房间已经破到这种地步吗,她记得她昨晚跟赫峥说话很小声啊,还没隔壁传过来的声音……
想到这里,云映面色变了变,她道:“不是我们。”
姑娘拍了拍胸口,一副我都懂的模样,她道:“放心,我不是那迂腐之人!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都碰见过的,你别害羞。”
云映道:“我没有害羞。”
少女疑惑道:“难道你是自己住的吗?”
这个时候赫峥从房里走出来,他气质冷淡,少女不由敛住神色,朝旁边退了两步。
赫峥牵住云映的手,道:“走吧。”
云映嗯了一声。
她随同赫峥一起向前,然后又回头看了眼那位少女,少女目光意味深长,冲她眨了眨眼,显然更笃定了。
坐上马车以后,他们继续赶路。
方才那一趟,可以说是行程里中途休憩的最后一次了,如若没有意外,明晚她就能回到家。
远处巍峨大山越来越近,这几日天气尚可,云映喜欢拉开帷裳看向外面。
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起初周边还算陌生,不知是从哪一截起开始变得熟悉起来,很快便没了官道,走出最近的城镇以后,路途变得稍显崎岖。
天上已是繁星密布。
村镇夜间寂静,马车进不去,他们便停在了个宽阔的地方,云映被拉着下了马车。
夜风袭来,云映知道是她的错觉,但她还是觉得自己闻到了过去的味道。
池塘泥土的腥润,树梢带来合欢花的芬芳,还有隔壁传来的饭香。
一年而已,裕颊山什么都没变。
天色已经很晚了。
周边只有山林深处传来的鸟鸣声, 借着当头圆月,并不密集的村庄清晰的显现在眼前。
云映让随行的几个护卫停在了村庄外的城镇里休息,她又放低声音, 同车夫道:“你也回去休息吧,可以跟他们住一起。”
车夫应下, 回头将马车上他们随身要带的物什取了下来。
他们带的东西不多, 挑挑拣拣也就一个包袱。赫峥随手拎起来,村庄沉寂, 时值深夜,没有一丝烛火。
他虽时常有任务,但还是居京城多些, 去过村庄,但未曾去过这样的的庄子。
房屋稀疏又低矮, 毫无布局可言, 四处都有农田,种着各类作物。
云映性情慵懒闲散, 在赫峥眼里,她是个连站着看书都嫌累的人, 所以他很难把云映与农田劳作联想到一起。
交代完车夫后,云映道:“还有一截路, 得走过去。”
她抬手指了指半山腰, 道:“快点的话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赫峥握着她的手腕, 道:“那走吧。”
云映嗯了一声,脚下泥土路有些坑洼,云映提着裙摆, 走在他身边, 沉默着穿过寂静的村庄。
直到赫峥把手里的包袱递给她, 云映脚步缓了缓,不明所以道:“……你提不动了?”
赫峥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太过失语,连解释都没解释,直接上手把她背了起来。
云映顺理成章趴在他宽阔的脊背,这样走在这个熟悉的村子里总觉有几分怪异,她偷偷看了眼四周,见没人才小声道:“你背我做什么,我能自己走的。”
赫峥背着她速度就明显比刚才两个人一起走快了一些,他也跟着她放轻声音道:“你裙子脏了。”
云映晃着小腿,侧眸看了一眼,可能是前几天才下过雨,地上泥土湿润,沾在了她的裙摆,并不明显。
她忍不住道:“可是迟早会脏的。”
“那就迟点再脏吧。”
云映没再说话,她环住他的脖颈,乖巧的靠在他肩头。
山路上坡多,以前云映每次都能累的喘气,总觉得一辈子也走不完。
但是他好像全不当回事,脸不红心不跳轻轻松松就上了山。快到时,云映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自己想下去。
云映落地后,指着前面那一户人家,轻声道:“就是那儿。”
一处宽敞的空地,院子四面用篱笆围着,篱笆很矮,可以看到院里左右两侧都养的有牲口。此时房门紧闭着,东西有两个偏方,一小一大。
疱屋在东偏方前,前面堆放着柴火,还有乱七八糟其他的东西。
云映不着痕迹吸了口气,声音低不可闻道:“走吧。”
赫峥包裹住云映的手,两人一起上前,才靠近院门,卧在鸡圈旁边的黄狗突然窜起来对着突然造访的两人狂吠。
云映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声音严肃了几分,她指着黄狗:“小麻子!别叫!”
说完还不忘侧眸安抚赫峥:“你别怕。”
赫峥:“……我有什么好怕的?”
听见熟悉的声音,小麻子嗷呜了一声,开始冲云映疯狂摇尾巴,云映熟练的解开缠篱笆的绳子,带赫峥走了进去。
小麻子没见过赫峥,对他尚有敌意,进门时,它一边对云映摇尾巴一边对赫峥龇牙。
云映把赫峥护在身后道:“不准对他龇牙。”
外面的动静惊扰了房中人,东房内燃起烛火,那是她父母的房间,云映拉着赫峥的手紧了几分。
院内被打扫的很干净,篱笆和疱屋都是云映走后新建的,院内中间还垫了条石道。
她走进院子,停在房门前。
她听见自己心口狂跳,悬在半空,就这么等待命运宣判。
里面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她的父亲。
很快,门伐从里面抽离,房门开了一条细缝。
借着从里面透出来的昏暗烛火,云映与门后那双眼睛对上目光。
她呼吸滞了滞,道:“娘?”
一路的焦虑不安突然都烟消云散,直到此刻她才真的感到如释重负。
缝隙开的大了几分,女人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目光尚有几分陌生,等云映叫完这声后才突然睁大眼睛道:“小映?”
“还真是你,我刚刚…我都没认出来。”
她面庞浮现喜色,眼眶泛红声音激动道:“这这这……这还夜里呢,外头冷快进来!”
房门被彻底拉开,一直站在云映身边的赫峥彻底显出身形。
他身量高又挺拔,在京城一众武将中已经算得上修长,更别说这种乡村了,威慑感扑面而来。
女人声音分明顿了下,握着门边的手松了松,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这时候,忙内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咋咋呼呼的怎么了?”
“还真有人偷鸡不成。”
女人连忙从赫峥身上收回目光,她也管不了那么多,连忙冲着屋里喊:“是小映!女儿回来了!”
“你赶紧出来。”
沉寂的小院一下喧闹起来,连着西屋的烛火都亮了起来。
不大的堂屋坐了五个人,以前只有他们一家四口,现在只多了一个赫峥,地方莫名显得狭小起来。
云映的父亲名叫阮贵,相貌普通,肤色黝黑,个头跟阮乔差不多。
她的娘亲姓徐,叫徐芳,倘若没有那封信,云映根本看不出来她曾经遭逢过那样一场危及性命的意外。
两口子坐在一起,目光在云映与赫峥间游移。
阮乔方才听见云映回来,急匆匆下床鞋都穿错,这会看见赫峥,兴奋劲小了一半,垂头坐在旁边。
阮贵犹豫道:“这个是……”
云映道:“这是我夫君。”
赫峥紧接着在这略显凝滞的气氛中开口道:“岳父岳母,突然造访,还望未曾打扰到您二位。”
徐芳瞪大眼睛,这声岳父岳母实在是叫的她猝不及防,“你你你成亲了?怎么都不说一声。”
“乔乔也没提过啊。”
阮贵连忙拍了下徐芳的手臂,摆手道:“不打扰不打扰。”
他笑意有些局促的道:“这京城人说话还真是不一样啊,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赫峥道:“姓赫,单名一个峥。”
阮贵拍了下膝盖,道:“赫峥啊,好名字。”
一旁的徐芳此时已经勉强缓了过来,赫峥光看面相不太好说话,但是他身上有股矜贵气质,让人觉得是个沉稳的人。
徐芳见赫峥人高马大相貌堂堂,忍不住顾念起了旁的。
谁都知道,云映现在非同以往,她可是京城大官的孙女,多的是男人想巴结,说不定云映是被他这张俊脸骗了。
她问:“你也是城里人吗?”
赫峥道:“……是吧。”
“那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赫峥迟疑道:“家父在京做点小官。”
徐芳了然,有些不太满意,意味深长道:“小官啊。”
云映听不下去了,她转移话题道:“娘,你的伤如何了。”
徐芳目前看着并无大碍,当初信件里描述成那样,她原以为这会情况不会乐观的。
话一出,徐芳的脸色僵硬了片刻,随即道:“没什么大事,都痊愈了。”
她站起身子,然后道:“你们吃饭没有,我去烧火。”
云映道:“不用了娘亲,我们不饿。”
阮贵也跟着站起身,他斥责道:“大半夜的你忙活什么?现在太晚了,你们俩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忙活。”
徐芳提议道:“那这样,乔乔先跟我们睡,让这位…先睡乔乔的床,小映你原来的房间被褥都齐的,你就还睡你之前的房间。”
云映站在赫峥身侧,道:“我跟他睡一起就好。”
阮乔原还不想跟父母睡一起,闻言立即道:“不行!”
徐芳连忙把阮乔拉到自己身后,低声道:“你别说话。”
她笑着看向云映,温和道:“小映,这有些不合适吧。”
云映歪着头问道:“哪里不合适呢?”
阮贵给徐芳使了个眼色道:“哪儿不合适,都是夫妻了哪有什么不合适的?好了,再耽搁天都要亮了,去睡吧。”
阮乔还想但说什么,但察觉到赫峥在看他,不由心口一紧,又闭上了嘴。
开始赫峥还不知所谓云映的房间在哪,后来才知房外的那间疱屋原来是两间房连着,一新一旧。
云映带他进的是那间旧房,门头很矮,赫峥需要稍弯一下腰才能进去。里面布局简单,一张床,一个台面以及一个木柜。
云映把他们随行带的几件衣服折好放在柜中,长久不见太阳,柜里霉味很重,云映只好又拿出来放在床头。
她回头,见赫峥正现在台前,修长的手指落在上面。
云映解释道:“那以前是灶台。”
赫峥眉头轻蹙了下,道:“什么?”
云映盘腿坐在榻上,她解释道:“以前这是个厨屋,后来我慢慢长大,不适合再跟阮乔挤一个房间,我爹才把这儿改成了我的房间。”
可云映根本没比阮乔大几岁,赫峥脸色难看,他道:“你是姐姐,但他们先给了阮乔房间,然后让你跟他凑合睡一屋?”
云映嗯了一声,道:“不过你放心,我十三岁以后就跟他分开住了。”
赫峥站到云映面前,道:“放心什么,我能介意这个?”
云映看着他认真的神色,轻笑出声:“那是以前了。”
她握住赫峥的手,垂眸在这破旧的房间里亲吻他的手指:“我不是爹娘亲生女儿,她们优待阮乔是应该的。”
“而且西屋后有猪圈,很臭,我不喜欢。”
赫峥看看向那扇窄小的窗,如果记得没错,与这儿紧挨着的也是家禽之所。
云映迟疑道:“唔,鸡圈比猪圈好闻一些,不过窗子一关什么都闻不到了。”
她打了个哈欠,然后靠墙望着他,轻声道:“夫君,这是我的小床第一次睡别人。”
“而且还是男人。”
云映仰头看着他, 眼眸明亮,显然心情很好。
于是临到嘴边的话又被赫峥咽了回去,苦难已成过往, 他既然没能改变她的过去,那说什么都有些苍白。
但这并不妨碍他心里不舒服。
云映见赫峥一脸的不高兴, 不由轻翘起唇角, 然后主动抬手去解他腰间的革带,“别不高兴啦, 快睡吧。”
赫峥根本没生气,但他还是道:“那你再叫一遍。”
云映:“夫君。”
赫峥心里舒服了不少,他按住她的手指, 扫视着这张小床,轻声道:“四年前一个罪臣曾短暂的躲在裕颊山,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我本来可以亲自来抓他, 后来被别的小事耽搁,就随便派了个手下过来。”
云映配合着评价道:“那个大臣真会挑地方, 裕颊山可隐蔽了……”
他捧住云映的脸庞,拇指擦过她的唇道:“早知道我就亲自过来了, 带你回去睡我的床。”
云映思索一番,她道:“你才不会。”
解开革带后, 她又去解他外袍, 学着他那副目中无人的高傲模样道:“你会说‘云姑娘, 请你让开,我想我们不认识’。”
赫峥偏不承认,他不服气道:“你怎么知道, 万一我对你见色起意呢。”
他自己脱下外袍, 自己上了云映的床。
小床发出吱呀一声响, 赫峥动作顿了顿,怀疑的看向云映。
云映在一旁道:“放心,它只是爱叫唤,我平日翻个身它都吱呀呀的响。”
这张小床是几年前阮贵上山砍树亲自给云映做的,虽然不好看但很结实,睡两个人没问题。
赫峥这才躺了上来。
云映在女郎中已算高挑身材,但赫峥仍比她高出一个头来,他手长腿长,即便已经枕到头,脚跟仍挨着床尾。
这么一个大个头,看起来有点憋屈。
云映侧着身子躺在他身边。
她身后贴的是斑驳的墙壁,外面偶然传来几声鹅叫,昏黄烛火不停摇晃,一切都令云映恍然回到之前。
她像一只带好朋友来到巢穴的兔子,对这个夜晚充满了新奇,她眨了眨眼睛,对着一旁的赫峥道:“你挤不挤?”
赫峥道:“不挤。”
他抱住云映,把手隔在她与墙壁之间。
房间小的甚至没赫家柴房一半大,仰起头看过去,四四方方的一面顶,就这么压了云映好些年。
云映道:“挤的话要跟我说。”
赫峥搂她搂的很紧,他道:“你说过不让我睡地上的。”
谁说要让他睡地上了。
云映才要开口,房门在此刻被轻轻叩响。
阮乔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姐,你渴不渴?我倒了点水。”
云映道:“不渴,别来烦我。”